番外 周容深4 妳愛過我嗎

何笙迷迷糊糊醒來，天色近黃昏。
外面的驕陽不再熱烈，而是似水溫柔。
她在微醺的燈火中睜開眼，瞧見身旁看書的周容深，他專註閱覽文字，沒有察覺她清醒，她剛要動，卻發現自己的手握在他掌心。
他不知握了多久，皮膚像粘住了，彼此都汗涔涔的，無比炙烤。
她指尖無措顫動，驚了沈浸在書中的他，他壹擡眸，對上她霧氣蒙蒙的眼，笑出來，“醒了。”
她點頭，他未曾松手，而是放下書卷，拿起壹只枕頭墊在她後背，她身上蓋著毯子，窗口敞開壹道縫隙，不冷不熱，不幹不濕，難怪夢裏都那樣舒服。
“我睡了多久。”
他柔聲說三個小時。
她大驚，“四點鐘了？”
他淡淡嗯，“妳電話很安靜。”
他知道她顧慮什麽，安撫她並沒有人找過，她來的事也沒有敗露。
何笙松了口氣，她忽然想起自己因何睡在這裏，壹臉囂張得意朝他邀功，“怎麽謝我？周部長。”
周容深感覺胸口壹熱，他低下頭，她小小嫩白的腳丫勾住他衣扣，眉眼笑瞇瞇的，像壹道彎彎的明亮的月牙。
他記得她從前，常常會這樣，他興致好便逗弄她，握住她的腳，放在胡茬上磨，她咯咯笑著躲閃，柔軟的身子扭成壹條水草，往他懷裏鉆。
他揚眉，“妳想要什麽。”
她認真琢磨了壹會兒，想不到，便將腳丫塞進他衣領內，用他的體溫取暖，他哭笑不得，“年歲越大，越淘氣。”
氣氛莫名有些不對，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過火了，她與周容深，早不是這樣沒有底線沒有規矩的關系，她立刻收斂，端端正正坐好，“那…先欠著吧。”
桌上的兩壇酒，香味仍在彌散，他整潔的西裝和襯衫，被她折騰得泛起縷縷細紋，“桃花釀換我壹個條件，妳做買賣越來越機靈。”
他手指在她鼻頭刮了壹下，她正經不過三秒鐘，撲哧壹聲笑，“周部長比我聰明，這就瞧出來了，我怎能吃虧，我就是撿便宜來的。”
他含笑不語，將她抱起，兩條腿搭在沙發外，彎腰給她穿鞋，何笙急忙推搡他，他趁機再度握住她的手，片刻的靜止，等她回過神，他的臉已經逼近她許多，微微張開的薄唇，只差壹厘米便要吻上她。
何笙身子偏頗，避開了。
他如同入了迷，難以自控，整個人幾乎壓在她身上，吻住她耳後柔順幽香的發絲，他貪婪吮吸著，她僵硬掙紮，那壹霎那，他清醒過來。
他倉促退後，握拳暗啞著嗓子，“抱歉。”
仿佛壹千條壹萬條蟲子，密密麻麻鉆入他的體內，骨骼，血液，瘋狂湧動攀爬，她的美好和芬芳，近在咫尺，他要多麽克制，多麽隱忍，才能抵抗來勢洶洶的欲望。
那欲望塵囂而上，肆意妄為，撕扯他的理智，他癲狂中毒壹般想要她，狠狠的吻她，將她埋入骨子裏，停泊在歲月裏，不前行，不流逝，不分離。把他日夜不息的悠長的相思，濃烈的情感全部傾灑給何笙。
周容深已經很多年沒有碰過女人。
他獨自沈睡，在失眠冷清的深夜。
他並非清心寡欲，他只是為她固執而可笑的，守著她根本不在乎的東西。
何笙抿唇，長久無聲。
他蹲在她面前，不遠處的燈光，微微晃動，地上是兩道糾纏在壹起的影子，壹大壹小，壹高壹低，大的很魁梧，寬闊，小的窄窄的，細細的。
何笙瞧了壹會兒，緩過勁兒，她說，“妳該找個女人照顧妳了。”
周容深胸膛刺痛，這話那麽多人對他講過，他執拗不肯，置若罔聞，過著淡如止水，毫無味道的日子。唯獨從她嘴裏，聽得他萬箭穿心。
他垂在地上的手，蜷縮緊握，背上凸起壹道道青筋，如同下壹秒便要沖破皮囊。
“心裏話嗎。”
她點頭，“妳這樣的身份，什麽好女人找不到。知冷知熱的，溫柔賢淑的，年輕漂亮的，妳要是肯，早挑花了眼。”
他目光灼灼註視她，“妳常來照顧我，多瞧瞧我，不就行了。”
何笙咬著舌尖，壹言不發。
他握著她那只手的五指收得更緊，似乎怕她忽然消失，“壹周壹次。”
她晃了晃身子要起來，他急忙按住她，可憐巴巴哀求，“兩周壹次。”
何笙喉嚨苦澀，他這樣低聲下氣求她，她甚至不敢看他小心翼翼百般失望的模樣。
她不再動，也未回應。
周容深怕她不肯，怕這個午後，成為他和她歲月中的絕筆，怕他窮其壹生，也再等不來這壹刻。
他在她面前，壹而再，再而三放低自己，世人說，女子為情字，最是卑微，最是搖尾乞憐，將壹生押註在男人壹顆善變的心上，他倘若涼薄壹些就好了，深情不會困住自己，更不會為難她。
他無奈妥協，繼續退讓，“壹個月來壹次，看我這留守的孤家寡人，就當作善事可憐我。”
她鼻頭壹酸，眼眶倏地紅了，不由自主揪住他衣領，用力拉扯著，扯得褶皺叢生，扯得單薄透明，連她的指甲也泛白。
“知道妳自己是孤家寡人，還不找個伴兒。我能管妳到什麽時候。”
周容深明白她這是答應了，他笑出來，四十多歲的人，卻像個討到糖吃的孩子，壹臉歡喜與滿足，他越是笑，何笙越是疼，疼得她別開頭，艱難喘息著。
“管不了多久，我也熬不過多長日子。”
她氣得伸手堵住他唇，使勁按壓，直到他再也張不了口，唇邊壹圈紅印，才罷休，“妳再胡說，壹年壹回我也不來。”
周容深嘴唇翹起，在她掌心啄了壹下，她嚇壹跳，急忙收回，用腳掌踹他下巴，“跟誰學得，這樣下流痞氣。”
他眉眼蕩漾著寵愛的笑意，手指在她眉心間點了點，問，“真到我死那天，妳會不會哭。”
她說不哭，敲鑼打鼓，歌舞升平。
她雖這樣說，卻連想都不敢想，周容深若這麽孤零零的去了，他這後半生淒涼寂寞，壹切災難不幸因她而起，她如何面對得了。
她無聲無息掉眼淚，壹顆接壹顆，很快浸濕了整張面龐，像壹把從天而降的鋒利刀子，插入她五臟六腑，攪得血肉模糊，她忽然撲進他懷裏嚎啕大哭，她說妳不死，妳要活很久。
她這樣的驚慌，這樣的無助，這樣的顫抖。
周容深壹楞，她嘶啞哭喊，蜷縮成小小的壹團，她不停說對不起，求妳原諒我，我不要妳死。
辦公室第二層抽屜裏，藏著武警醫院的報告單，她無意拉開，無意翻看，她想他如此魁梧，高大，威猛，他這輩子都不會飽受病痛，他永遠挺直脊梁，活在這世間，刀槍不入，他會有最好的結果，他會比所有人都快樂。
何笙咬著他肩膀，很久才止住哭聲。
她要他答應。
周容深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壹下下撫摸著她脊背，她身體劇烈抽動，他恍然覺得為她癡等這麽多年，那些不與外人知的苦楚，終歸都值得，她心裏還有他，還會牽掛他。
他捧起她的臉，指尖抹去橫流的淚痕，笑說好，我答應，我不死，偷偷陪著妳，陪到我們都老去。
她逼著他拉勾，他也順從，兩個拇指觸碰時，他忍了忍，沒有忍住，“妳告訴我壹句實話，妳有沒有愛過我。”
何笙盯著他的手，他的手握了壹輩子槍，許多地方長出厚厚的繭子，皮膚已經磨幹，這雙寬大粗糙的手，曾為她遮風擋雨，為她架起壹座港口。
她入住他的屋檐，得到情愛，得到溫暖，得到尊嚴，得到名分，得到她從未得到過的，貪婪又羨慕的壹切。
他拼盡所有救贖她，被她害得幾番生死，到現在還不肯迷途知返。
她哭得斷了氣，“有。”
周容深維持著蹲下的姿勢近乎僵硬，他仰起頭，深深呼吸，緊握的拳頭松開，倏而又握緊，眼前彌漫起大霧，空氣越來越模糊，天花板搖曳的燈火，也在這壹刻他的瞳孔內暗淡失色。
傍晚喬蒼回來，進門後聽保姆陳述，喬慈又闖了什麽禍，正躲在屋內不敢下來，怕挨罵。
喬蒼習以為常，沒有發怒，腔調平靜問，“嚴重嗎。”
保姆不敢說，他命令她講。
“您收藏的徽墨硯臺，被打碎了。”
喬蒼眉骨壹跳，那可是頂級徽硯，他淘來還未用過，就擺在桌角，幾斤重的東西，她壹只手也拿得動。
他擡起頭看向二樓虛掩的門縫，那雙滴溜溜的眼睛正朝底下打探虛實，見他發現，砰壹聲關上。
他冷笑，吩咐保姆晚飯不許端上樓，不下來便餓著。
真是頭疼，喬慈壹年級期末，數學考了9分，她冰雪聰明，天賦極高，這樣的成績老師都瞠目結舌，後來才知她寫了兩道題趴在桌上睡著了，口水流濕了半張卷子。
何笙覺得丟人，不肯去，喬蒼只好出席這場家長會。堂堂華南虎，盛文的掌權人，坐在第壹排正中間，笑不是，沈著臉也不是，回來便怒了，頭壹回打了這混世女魔頭的掌心。
很輕的壹下，他哪裏舍得打重。
趕上那兩日，老師布置作文，要求寫我的父親。
喬慈記恨他這壹棍之仇，提筆歷數他的罪行，楞是把兩百字，翻了四倍。
自此深圳壹小的辦公室，傳遍了喬蒼的事跡，他偶爾心血來潮，親自接她放學，門口的家長認得他，恭恭敬敬打了招呼後，偷偷捂著嘴笑，他蹙眉，問秘書怎麽回事。
秘書低下頭，“小姐…她的作文，說您與兒子搶奶水吃。壹到晚上便不穿衣服賴在床上，纏著她母親，不許她和弟弟進屋睡。”
什麽亂七八糟的，這算哪門子作文。
喬蒼嘴角慈父般的笑容收了收，“不穿衣服？”
秘書深呼吸，“這是我美化過的詞語。”
他問原話是什麽。
“光著屁股。”
喬蒼轉身進入車中，將那些家長火辣辣的目光阻擋在外面，隔絕得嚴嚴實實，他怒不可遏，“所有玩具零食沒收，誰也不許求情，徇私。讓她長長記性。”
秘書苦笑，“喬總，您還是三思，不要招惹小姐。據說下周，作文依然是我的父親。”
喬蒼閉上眼，再不吭聲。
他時常在想，莫非這輩子作惡多端，上蒼派了這樣壹個哪咤來懲罰他嗎。
喬蒼脫掉西裝，視線不經意掠過窗外的露臺，壹株綠油油的美人蕉在花圃中聳立，盆栽是新的，早晨離開時還沒有，黃昏晚霞籠罩，葉子格外嬌嫩。
保姆察覺他視線定格在那上，主動說，“是周部長吩咐助理從蒂爾送來的。”
喬蒼拆解紐扣的手微微壹頓，似笑非笑，“哦？什麽時候的事。”
“今天午後。”
他接過保姆手上的居家服，往客房走，隨口問，“因為什麽。”
何笙送酒壹直瞞著喬蒼，保姆不敢說，只含糊其辭回答似乎在街上碰見了夫人，吃了頓飯。
喬蒼輕咳，門口駐守的保鏢立刻跟進客房，大約壹分鐘，便獨自走出，合上了門。
何笙急匆匆趕回別墅，本以為壹路快馬加鞭，能闖在喬蒼前頭，不曾想還沒來得及進屋和保姆通口風，便瞧見堵在庭院裏餵魚的喬蒼。
他穿著壹套米白色居家服，袖口隨意卷起，領結也松松垮垮，鎖骨似有若無的露著，氣場慵懶愜意，由淺至深的晚霞層疊交錯，斜斜灑下，融合了池子內波光粼粼的金紋，他陷入其中，清朗迷人，妙不可言。
當何笙猶猶豫豫走到他身後，正想著如何開口解釋，他看了看水面投射的倒影，語氣慢條斯理，無喜無怒，“還知道回來。”
她腳下壹歪，險些撲上去倒下，拿不準情況，也不吱聲，喬蒼繼續朝魚池的四面八方餵食，那些魚嗅到腥味，遊擺著靈活的尾巴，蜂擁而至，剛剛平靜壹些的水面，再次漣漪四起。
她嘟囔句，“我餓了。”
他壓了壓臉上氣笑的淺紋，端著缽盂轉過身，盯著她，她眼眶紅紅的，他沒有當回事，只以為她是困了，“有臉餓？去哪裏瘋了壹整天，連飯都顧不上吃。”
她執拗極了，楞是不言語，喬蒼恨不得撬開她的嘴，看她能說出什麽天花亂墜的幌子唬他。
“啞巴了。”他語氣又沈了幾分，“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何笙指了指池子，“魚快被妳餵得撐死了。”
喬蒼壹聽，冷笑，“先管管妳自己。”
他反手壹潑，缽盂內的食全部灑了進去，他重重撂在池臺邊緣，“瞞了我哪些。”
保姆這時隔著壹扇玻璃，踮腳朝她搖頭擺手，壹臉焦急，她自然知道，喬蒼想要弄清楚壹件事，滿城都是為他賣命的人，不是她能隱瞞的，她扯出壹絲媚笑，手指勾了勾他腰間束帶，“不就是壹壇酒嗎，也值當吃醋。”
喬蒼面無表情，不吃這壹套，“是兩壇。避重就輕，必有問題。”
何笙蹦跳到他跟前，圈住他脖子，下巴抵在胸口，擡起桃花似的眼眸，只是笑容有幾分勉強，有幾分強撐，她腦海全部是周容深那張報告單，她不敢問，他傷痛發作時，有多麽難忍，會不會疼得抽搐，會不會窒息得汗流浹背。
她心不在焉說，“我錯了。”
喬蒼的底線，便是周容深，她怎樣胡鬧，翻天，闖禍都無所謂，他江湖的勢力大減，商界的地位卻扶搖直上，如今南省照樣沒他平不了的事。唯獨去見他，乃至獨處，他控制不住自己慌亂與畏懼。
他清楚何笙與他的舊情曾經多麽深刻，周容深不是趁虛而入的小人，可喬蒼依然冒不起這個險。
他捏緊她下巴，逼迫她擡頭，“不許妳私下接觸他。記住了嗎。”
她故意作對，甩開他手，“沒記住。”
喬蒼被氣得臉色發青，扣住何笙肩膀，按向自己懷裏，“是不是我平日太嬌縱妳了，讓妳明目張膽和我對著幹。”
她在他胸膛掙紮，力量很大，似乎生氣了，喬蒼心中那壹絲恨她去見周容深的怒意頓時蔫了，反過來柔聲哄她，托著她臀部往樓上走，低下頭哭笑不得凝視她委屈的眉目，“是妳的錯，妳還有理了。”
何笙說我沒錯。
喬蒼壹怔，難怪喬慈嘴硬，都是和她學的。
他反鎖門，將她按在床上，扒掉內褲，擡手打她屁股，何笙起先咬著牙不言語，他哪裏是打，分明是撓，癢得不行，她兩瓣屁股蛋兒在他掌下壹顫壹顫的，要多誘惑有多誘惑，他扒開的那壹刻，就不忍懲罰。
“知錯了嗎？”
“呸。”
喬蒼手臂用力高舉，卷起淩厲的勁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她身子猛縮，他卻只是捏了她壹下。
何笙臉孔深埋進被子，天昏地暗間，她體內沒由來的抽疼，仿佛巨大的電波在擊打，啞了聲息。
等他重新穿好衣衫，她才說，“怎樣才能讓好人有壹個好歸宿。”
喬蒼動作壹頓，隱隱蹙眉，不知她怎麽忽然說這壹句，她轉過頭，露出壹半臉龐，另壹半還藏在錦被內，“我很難受。”
他隱隱猜到什麽，沈默片刻，將她從床上拖起，放在膝上，掌心蓋住她濡濕顫栗的眼睛，“我們都有自己的命。何笙，誰也不例外。”
她呆滯不語，渾身冰涼。
她看到，看到周容深的鬢角，生出了壹層薄薄的白發，看到滿抽屜的藥瓶，看到他強撐的偉岸之下，是如何憔悴，疲憊，沈痛而折磨。看到他塗改得密密麻麻的文件，他如同壹副軀殼，活在這沒有顏色，沒有溫度，沒有希望的歲月中。
他再不肯敞開那顆心，再不肯忘乎所以愛壹個人。
只有他望著她，擁抱著她，那絲毫不減的深情縱容，壹如既往。
十年南北兩茫茫。
長情如故自難忘。
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他孑然壹身，空曠得令人心疼。
周容深三日後解決了市局的事務，抵達蒂爾，召開壹場簽約儀式，車駛入第壹重鐵門，保安忽然壓下橫桿，跳下崗哨，朝他走來，站定在車門外，敲了敲玻璃。
司機透過副駕駛的縫隙問他什麽事。
他凝視有些昏暗的後座，“周部長，有壹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壹直在等您，不肯離開。”
周容深降下車窗，往保安身後看了壹眼，樹下的女子非常陌生，潔白的素色長裙被風吹得揚起，她期待又無措，清澈如麋鹿的眼神朝這邊焦急張望。
他不動聲色點了下頭。
保安轉身向她招手，她立刻露出歡喜的笑容，小跑過來，指尖撥弄著微微散亂的長發，剛張口要喊什麽，腦子壹片空白，完全不知如何開場，腳步局促慌張停下。
“我…”
周容深沈默打量她，搜尋遍自己所有記憶，仍想不起這個女人。
他問，“我們認識嗎。”
“認識。”她用力點頭，“妳給我撐過傘。”
她指著不遠處的人行道，“在那裏，那支長椅旁。”
司機壹楞，透過後視鏡觀摩，還有這樣的事，周部長悶騷得對女人敬而遠之，生怕沾染到什麽，怕是這姑娘認錯了吧。
經她提醒，周容深也未曾浮現絲毫印象，更沒有繼續追究，他手肘撐在窗上，目光平靜，“妳找我有事嗎。”
她心臟怦怦直跳，臉色緋紅，伸手打開皮包，取出壹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絲綢方帕，保安要轉交，她不肯給，死死捏住，如臨大敵瞪著他，他只得看向周容深，征求他的意見，後者淡淡說拿來。
保安這才讓開壹條路，她按捺住顫抖，遞了過去，和他指尖相碰的壹刻，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窒息了壹秒鐘。
周容深穩穩接住方帕，他無波無瀾的眸子，頃刻湧出漩渦，果然是丟失的那壹塊，他還回去找了許久，這塊手帕意義非比尋常，是何笙親手為他繡的。
那段日子她迷上刺繡，可惜天賦差點，手法也欠缺，鴛鴦繡成肥鵝，翠竹繡成木桿，只有自己名字繡得最好。她偷偷繡在他的手絹上，他沒有問起，她也當他不曾留意，還沾沾自喜這點小花花腸子瞞天過海，他其實拿到的第壹刻便察覺了。
他知道她害怕，害怕他不要她，也知道她不安，若是隨身的壹塊方帕令她踏實歡喜，他何必戳破，又何必拿掉。
這東西是他的至寶，他珍藏了很多年，比他性命還重要，她留下的念想不多，連照片都極少，他時常在夜深人靜，握在手心看著，她的容貌便恍恍惚惚，放映在上面。
伴他熬過漫漫長夜，熬過錐心刺骨的寂寞。
從她走後，他貼身不離，丟掉那壹晚，他險些崩潰。
從南街頭，到北街尾，他尋了幾個時辰，最後無力跌坐在臺階上，他那時的世界，比頭頂淩晨的天空還要黑暗。
此時失而復得，他終於露出壹絲笑容，看向窗外的女子，溫聲細語，“多謝妳。”
她徹底楞住，天下竟有男人笑起來如此溫柔好看，連眼角的皺紋都那麽迷人，充滿歲月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隨著他壹同笑，“這手帕對妳很重要嗎？”
他無比珍視放在緊挨心口之處，淡淡嗯，沒有多說。
他想到什麽，“妳怎知是我的。”
女子脫口而出，“我那天看到妳了，它從妳口袋內掉出來，我還追上去，可妳的車太快了。我想到初次是在這裏遇見妳，過來碰碰運氣。”
周容深聽到微微訝異，“為什麽。”
她扯著背包的拉鏈，腳尖踢打地面，碾磨了好壹會兒才局促說，“不為什麽啊…”
司機握拳咳嗽了聲，車窗緩緩升起，隱匿了周容深那張臉孔，車駛入第二重金色大門，她踮腳追隨直至再也看不到蹤跡，蒂爾高樓在朝陽下輝煌璀璨，十分氣派，她招手叫保安，“他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嗎？”
保安壹怔，這叫什麽事啊，聊了半天，誰也不認識誰，他哭笑不得，“您不認識他啊？”
女子搖頭，有點失望有點懊惱，“我忘了問，他剛才也沒有跟我說。”
保安猶豫兩秒，“不止是。您見過哪個普通職員開那車的？我們周…周先生，身份有很多。若您還有機會見他，慢慢會知道。”
“他姓周？”女子格外開心，“我明天還來，您可要認清我的臉，記得放我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