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四章 我壹生最好的時…

雨水沿著他剛毅英挺的輪廓流淌，滑過臉頰和下巴，滴落在我腳下的水坑裏，濺起壹片冷意。
我動了動發麻到失去知覺的腳趾，仰起頭哽咽說，“我餓了。”
他沒想到我第壹句話是這個，微微有些怔住，女人對男人最大的觸動和殺傷力就是柔軟，壹個張牙舞爪冷靜自持的女人，忽然間暴露出她的脆弱，孤身壹人淚流滿面，男人會立刻喪失探究與懷疑的心思。
我單薄的身體蜷縮著，在破敗的屋檐下瑟瑟發抖，傘擋住了瓢潑大雨，也蓋住我虛弱飄忽的聲音，喬蒼眼底閃過壹絲疼惜和憐憫，他將傘遞給身後的司機支撐，彎腰把我抱起，他臂彎的力氣和我的重量相差懸殊，他驚訝發現我很輕，雖然積蓄了壹身雨水，還是輕飄飄，可以任由他顛來顛去。
“為什麽沒有吃飯。”
我臉埋在他胸口，他濕漉漉的衣服下，體溫炙熱滾燙，“容深在市局加班，壹個很重要的案子，這幾天都不回來，保姆也回家了，很冷清。”
他腳下沒有絲毫停頓，證明他沒有懷疑，他嗯了聲，什麽也沒說，司機將門推開，摸索打開墻壁的燈，頃刻間燈火通明，喬蒼直接抱我進入房間。
司機留在走廊沒有跟上，他低垂著頭合住半扇門，“蒼哥，怎樣和常小姐說。”
喬蒼把我放在壹扇門外，擦掉我臉上雨水，露出有些蒼白的面容，他盯著看了壹會兒，“洗個熱水澡，出來就會有食物。”
我點頭，他為我推開浴室門，我光著腳走出壹半距離，聽到他對司機說，“我在會所，今晚不回。”
司機領悟他的意思，他問如果常小姐要您給個回去的時間呢。
喬蒼說後天壹早。
我不由自主捏緊拳頭，大後天是婚禮日期，喬蒼說後天應該是和常錦舟壹起回珠海。
司機低著頭朝前走了兩步，“碼頭那邊…”
喬蒼擡手制止他，“再議。”
我站在門口，露出壹半身體，滴滴答答的雨水敲擊在地板，聲響驚動了司機，他忽然朝我看過來，我嚇得呼吸壹窒，以為他猜到了什麽，立刻朝後面躲避，將身體完全藏進浴室裏。
“需要給何小姐請個醫生嗎。”
喬蒼說不用，他來照顧。
司機彎腰退出房間，空蕩的臥房內鴉雀無聲，喬蒼很久後才挪動腳步到衣櫃，為我找出壹件白色襯衣，他遞給正要關門的我，我看了壹眼，標簽還沒有卸掉，我接過來同時他握住了我手。
我身體倏然僵住，周容深的話像魔咒壹般在我腦海深處盤旋放映，他說怎樣都可以，守住身體的底線，是他唯壹的要求。
我不知是他高估了我，還是低估了喬蒼，連市局省廳都搞不定的人，看得到吃不到的美色能誘惑他連命都丟掉的地步嗎。
他粗糙濡濕的指腹在我手背蹭了蹭，緊繃的袖綰滴答淌水，和我壹樣有些狼狽，我以為他也要進來，結果他只是說，“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他留下這壹句，修長的手臂探出，將門緩緩合攏。
磨砂玻璃隱約倒映出搖晃的人影，他給我的襯衣很香，染著衣櫃內屬於他的味道，我無法形容這壹刻的心情，也許這世上再也不會有誰，即使我唐突出現也願意溫柔接納我。
我洗完澡換好衣服，用毛巾纏裹住頭發走出浴室，撲面而來的香味和在別處洗過神清氣爽的喬蒼，坐在點著紅蠟燭的桌旁等我。
燈已經關上，壹室淺淺的燭光，昏暗中是他挺拔俊逸的背影，兩截袖綰卷上去，十分幹練瀟灑。窗外的雨聲小了很多，窗紗在風雨中肆意晃動，像壹朵綻放的夜來香。
“嘗嘗喜歡嗎。”
他打開盒蓋，散出的香味更濃烈，我早就饑腸轆轆，顧不上擦幹頭發，直勾勾盯著食物坐下，吞咽著口水。
他盛了壹碗湯遞到我手裏，雲淡風輕說，“這件襯衣很適合妳。”
我舔了舔嘴唇問什麽。
他壹本正經說著下流至極的話，“如果再短壹點，露出臀部，更有味道，也許我會抵擋不住。”
他伸手拿紙巾時露出了臂肘的紗布邊角，我下意識觸摸，他低下頭看我藏匿在襯衣袖口裏的手指，“怎麽。”
“傷好了嗎。”
他說好了。
我問他留疤了嗎。
他笑說男人留疤不要緊，如果是何小姐留了疤。
他目光掠過我被手銬勒出的血印，“白璧微瑕，很可惜。”
他壹邊說壹邊笑，“周容深加班不歸的緣故，是何小姐惹了他生氣，受了壹通折磨。”
我面無表情收回手，握住筷子吃菜，他在這時按住我手腕，“我來。”
他夾起壹塊嫩白魚肉，耐心把刺挑出去，蘸了壹點醬汁，放在嘴邊吹涼再塞進我口中，我喝壹勺湯吃壹口菜，他總是恰到好處知道我什麽時候想吃菜，要吃什麽，每壹次都是我喜歡的。
我在想如果他知道我這次目的，會不會壹怒之下先了結了我，他比周容深沾染的鮮血並不少，而且他下手不需要理由，只要他怒了，他就可以隨時放壹個人的血。
這棟賓館在半山腰，喬蒼壹旦回來居住，四面八方都是看守的保鏢和馬仔，即使我在房間發生意外，壹時半會兒周容深的人也靠近不了。
我心不在焉，含著碗口發出嗞嗞的聲響，喬蒼另壹只手在我下巴處接著，防止湯水滑落燙到皮膚。
“怎麽在雨裏淋著，不知道進來等嗎。”
我回過神來透過碗口看他，“我迷路了，找不到正門，打電話又怕打擾妳和常小姐。”
喬蒼怔了壹下，好笑又無奈，“精明都寫在臉上，卻連路也認不得。”
他見我不停吃，餐盤快要壹掃而光還沒有停止的意思，他打電話吩咐前臺再送幾樣涼菜和水果，他問我餓了多久，我伸出壹根手指說壹天。
他握住我那根纖細調皮的手指，“餓了這樣久，跑我這裏吃白飯來了。周容深忙起工作自己女人都顧不上，餓壞了去哪裏找壹模壹樣的代替。”
我嘬掉湯裏的粉絲，壹滴溫熱的湯汁迸濺在眼皮上，我眨了眨，“捏泥人。”
他說泥人有妳這樣鮮活美好嗎，會說話嗎，小嘴會氣人嗎。
我咧開嘴朝他笑，燭火將我照得比以往每壹時刻都溫柔，沒有戾氣，沒有抗拒，沒有冷傲，仿佛回到泳池內清水出芙蓉的何笙，千嬌百媚萬種風情。
外面雷雨交加，消失的月亮與星辰都從黑暗的蒼穹落在了我眼睛裏。
喬蒼凝望良久，我分不清他幽深的瞳孔內是燭光還是原本就那麽晦暗，我只是壹直笑，笑得每壹絲空氣都是纏綿的味道。
他緩緩將身體壓向我，用舌尖舔去我唇角的壹粒米飯，“是珍珠嗎。”
我軟綿綿身體被他圈在懷中，我說是鉆石，世上最大最美麗的鉆石。
他笑了聲，“是什麽都好，妳來找我我很高興，其他壹切都不重要。”
晚餐後喬蒼沒有離開的念頭，他似乎準備留宿在這間房和我壹起睡。
雖然我覺得周容深很難靠近四周，但也不排除萬壹，和喬蒼同床而睡，壹定是他的大忌。
我正琢磨怎麽辦，黃毛忽然風風火火從門外闖入，他並不知道我在，他進門看到我躺在床上，喬蒼正換睡袍，整個人壹楞，到嘴邊的蒼哥咽了回去。
喬蒼臉色壹沈，他將襯衣朝我身上丟來，遮住了我裸露的腿，“出去。”
黃毛別開頭連說沒看到，什麽也沒看到。
他驚慌失措跑出去，在門檻上差點絆倒，他站在走廊喊蒼哥，大事！
喬蒼蹙眉跟上，他們約摸說了幾分鐘，我也聽不清具體內容，黃毛情緒很激動，罵罵咧咧說那老淘毛兒是奔著搞死我們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和條子串通壹夥了。
沈默了幾秒鐘，喬蒼從外面進來，他叮囑我先睡，他出去辦點事。
我看了壹眼窗外混沌的雨霧，“很晚了，路好走嗎。”
他說不要緊。
他從衣櫃拿出壹件西裝穿上，本來要離開，又想起什麽，走到床邊捧住我的臉吻了吻，“有事打電話，不會打擾我。”
他身影匆忙消失在門口，門縫滲透進來壹絲昏黃的光束，走廊腳步聲很快遠去，我盯著床頭閃爍的燭火，吹了壹口氣熄滅掉。
我心口說不出的壓抑，我清楚自己下不去手，可周容深在等結果，如果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此失去我的全部。
我像是失去了水的魚，翻來覆去死活閉不上眼睛，直到天亮才沈沈睡過去，睡到迷迷糊糊時，壹直有人在外面敲門，我問了聲是誰，女人說喬先生在後山等您。
我壹個激靈清醒過來，從床上坐起，“他在後山等我幹什麽。”
“這我不清楚，喬先生讓我傳話。”
女人說完離開，我跳下床扒著窗戶看，這邊只能看到湖泊，看不到後山，我非常疑惑進入浴室收拾好自己，將晾幹的裙子換上，我走出酒店後門聽到有馬的嘶鳴聲，距離不算遠，就在附近徘徊。
我腳下略微遲疑，捏緊欄桿喊他的名字，回應我的只有風聲，還有更高昂的馬吼。
我邁下最後壹級臺階，踩在浮於湖泊水面的幾顆巨石上，跨到了對岸，草坪掛著露珠，有黃色和紫色的野花，將我的衣袂裙角打濕，我彎下腰拂掉，余光晃過壹道影子。
喬蒼騎在壹匹紅鬃烈馬上，逆著雨後明媚的陽光向我而來，他身上潔白的襯衣和高筒馬靴令他那般不可壹世，他仿佛從天而降，降落在我的人生裏。
馬蹄逼近，揚起壹地飛濺的水珠，他被陽光照得有些模糊，光柱裏的塵埃，沙漏，和他俊美的臉孔交疊融合，他唇角噙著壹抹笑，朝我伸出手，我問他幹什麽。
他拍了拍空出的壹截馬鞍，“上來，我帶妳去個地方。”
我嘟囔說我還困呢，但是手卻情不自禁搭在了他掌心，他將我輕輕壹拉，我墜落在他胸口，他壹只手拽著韁繩，另壹只手摟住我腰，朝著更遠的山坡狂奔。
漫山遍野的草坪和山石，像壹場電影，壹輪車軸，壹簇花束，和壹條冗長的古巷，在我的視線裏倒退，呼嘯的風將我長發飛揚而起，擦著喬蒼的臉掠過，我大聲問他癢不癢，他在我身後說心很癢。
馬沖進壹面高高的柵欄，遠處廣場壹團蠕動盤旋的白色，我看不清，問他那是什麽，他沒有回答我，而是更快速讓馬逼近。
白鴿。
我從沒見過這麽多的白鴿。
它們不吵，聚集在壹潭幽深的圓池旁，水像鏡子壹樣，我看到了坐在馬上的自己，它們也看到了我。
喬蒼將我抱下馬背，遞給我壹些食物，我學著他的樣子拋向白鴿最多的地方，它們全部蜂擁而至，潔白的毛壹塵不染，通透如雪。
我跳起來興奮喊叫著，從他手裏抓走更多的食物，我沖入鴿子中央，壹邊灑食壹邊跑向遠處的草坪，白鴿跟隨著我壹路遠走，像是天空長長的雲朵。
喬蒼壹臉微笑走在我身後，我朝他揮手大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笑聲響徹這片空曠又美好的廣場。
鴿群在壹束明媚的陽光籠罩草坪時，忽然銜住食物騰空而起，飛向湛藍澄凈的天空，飛向遙遠的山脈，我壹動不敢動，它們的羽毛和翅膀拂過我的頭發，臉頰，和身體，帶起的風聲將我裙擺飄揚，我瞇眼尖叫，臉上卻是笑的。
喬蒼從身後將我抱住，白鴿仍舊不斷從地面飛離，我視線裏壹片雪白，簌簌落落的羽毛在金光裏起舞，美好而生動。
“別怕。”
他唇挨著我耳朵，“它們喜歡香的東西。所以不會傷害妳。”
我壹楞，轉過頭看他，他發出爽朗低醇的笑聲，“因為妳是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