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壹章 我給妳醒醒酒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我驚慌失措甩掉喬蒼的手,他膽子太大了,四周這麽多賓客,假如暗處有雙眼睛看到,立刻就會謠言四起,常秉堯可不是周容深,他沒那麽心疼我,那麽舍不得我,他肯定為了顏面壹槍子兒崩了我。
我倉皇躲閃,杯口中的酒水溢出,恰好將他露出的壹截白襯衣袖口染臟,順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淌落,他朝我側了側身,示意我從西裝口袋掏出方帕,我知道我不幹他也不會放過我,我趁周圍人不留意,將手伸進去拿出,丟在他懷裏。
他握住饒有興味問我,“何小姐知道什麽是做賊心虛嗎。”
我說原本就是賊。
他沒和我爭辯,慢條斯理用帕子擦拭袖綰,耽擱這幾秒鐘,常秉堯握住我的手已經被賓客沖散,他顧不上回頭看我為什麽落下,應付著各路奸詐諂媚的官商,連喘息的余地都沒有。
喬蒼擦幹凈後將吸滿汙漬的方帕舉起,逆著光束看了看,“這條手帕剛買來時很固執,怎樣折疊都不順服,後來放在口袋時日久了,碰與不碰都是四四方方壹塊。如果能把妳放在口袋裏,是不是也可以安分壹些,不為我招惹是非。”
喬蒼這句話讓我覺得莫名酸澀,他似乎真的拿我毫無辦法,硬了不忍,軟了無用,他那樣不可壹世操控所有,在我面前都失了靈,怎樣也降服不了。
我說,“我招來的,我自己解決。”
他笑得頗有深意,“何小姐在金三角惹下的禍,解決了嗎。”
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鼓著腮幫子瞪眼,許是我模樣太有趣,他發出壹聲悶笑,他手剛剛伸向我鼓囔囔的臉頰,想要逗弄兩下,唐尤拉忽然在人群中喊我名字,我立刻退後幾步,裝作壹直在找她的樣子,她朝我揮手,“老爺叫妳。”
許多賓客朝這邊看過來,喬蒼背過身,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聲,與恰好路過的男賓聊了兩句,將極其使人誤會的場面遮掩過去。
我匆忙擠入人群,常秉堯握住我手向迎面壹對夫妻說,“何笙,我的紅顏知己。”
男人上下打量我,他身旁的夫人掩唇與他小聲說著,男人笑容愈發深邃,“常老的紅顏知己這麽多,似乎這位何小姐很不壹樣。”
常秉堯哈哈大笑,“確實更喜歡她壹些。”
他柔聲讓我和歐陽先生歐陽太太打招呼。
剛才的過招我已經出盡風頭,玲瓏聰慧的靈氣驚住了所有人,再不收斂將常秉堯的風頭都蓋住就適得其反了,我看出這對夫妻與常家關系極好,才會讓他單獨介紹我,是熟人就無所謂禮數,我故意裝作撒嬌,抿著嘴唇媚笑,就是不開口,常秉堯沒想到我會這樣,他怔了壹下,更加愛不釋手捏了捏我的臉,“小妮子年幼,最喜歡玩笑,喜歡調皮,妳們不要計較。”
歐陽太太說怎麽會,何小姐非常通透可愛。
我目光落在她胸口的珍珠上,“太太這是印度南珠嗎。”
她說是。
“珍珠裏最其貌不揚的就是南珠,壹點不也皎潔,大小也不壹,但最值錢也是它,歐陽太太是真正有品味的女人。”
我眨了眨眼,古靈精怪說,“比那些只知道穿金戴銀的黃臉婆,雍容華貴多了。”
歐陽太太十分歡欣,露出壹排牙齒笑,歐陽先生飲了杯酒,他感慨說,“了不得,竟然比二太太還要伶俐。常老,妳也要註意身體啊。”
常秉堯大笑說這樣的小尤物,垮掉我也心甘情願。
酒過三巡歐陽先生問他是否解決了西街阿醜帶頭叛變倒戈的事。
阿醜是常秉堯的心腹,壹直在西街收租子練攤兒,偶爾跟著**馬仔搞不懂事的賭徒,常秉堯很器重他,幾天前阿醜帶著三十多個小弟投靠珠海另外壹個江湖頭目,在常秉堯手下引發很大風波,真正的正統黑幫有規矩,人走了就不能去搞,除非現在的大哥願意賣這個面子,但對方並沒有給常秉堯說法,栽了他的面子,他遲遲沒有想到辦法出氣。
我嗤笑壹聲,雲淡風輕說,“既然是叛徒,又不能動他,他沒家人嗎。”
常秉堯壹怔,“妳的意思是。”
“男家屬挖出全身器官,倒賣到黑市,讓他去找,找得天翻地覆,就是找不到下落,連全屍都不留。講究迷信的都知道,這是入不了輪回的,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他痛苦。至於女家屬,那就更好解決了,手底下這麽多糙漢子,找幾個最醜的,輪了就是,最好留種,逼著她生,壹輩子讓她痛苦。”
常秉堯凝視我的臉,“可他跟了我多年。”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多少二三十年的夫妻,遇到了誘惑,還撕破臉分道揚鑣,壹個手下而已,他不仁在先,老爺為什麽還要顧念舊情。”
歐陽先生蹙眉,“這樣傳到幫派組織裏,會不會失掉其他人心。”
我端著壹只高腳杯,遮住半張臉,他們瞳孔中的我,像是起伏的海水,“亡命徒原本就是沒有心的,如果他們有,那勢必也有情義,這樣的人是禍害,壹個也留不得。情義是軟肋,切掉軟肋的人才能重用。他能被妳收買人心,也能被我,被他,被任何人。是最容易叛變的。”
常秉堯問我依妳怎樣。
我手指在他唇角點了點,“動不得他,就動他全家,讓他滿門不堪其辱,殺雞儆猴,看還有誰敢重蹈覆轍。他們對別人沒有情義,對家人總有,控制住他們唯壹牽掛的,讓他們知道不好好做事,就要眼睜睜看自己女兒,妹妹,妻子,被壹群齷齪的男人**,自己的叔叔,伯伯死於非命,這樣的奇恥大辱錐心之痛,誰也忍不了,明知代價慘重,就永遠不要觸雷。”
歐陽太太捂住唇,她眼底閃爍著不可思議的驚恐,“天啊,這也太殘忍了。”
我笑說不殘忍怎麽做人上人,懦夫良善,只能人人踩踏。
我嘴裏說著歹毒至極的話,臉上百般純情溫柔,看得人心生憐愛,歐陽先生瞇眼註視我良久,忽然浮現出非常欣賞的笑容,“我覺得很精彩,對於黑暗的江湖,野蠻的統治比仁政更適合。”
常秉堯回過味來,他有些訝異,染了酒味的嘴唇挨著我千嬌百媚的臉頰,“我的小何笙這樣狠嗎。”
我往他懷裏靠得更緊,“紂王喜歡狠毒的妲己,老爺也喜歡我。不過妲己禍國殃民,我是輔佐您,當個小軍師。”
他哈哈大笑,此時的常秉堯已經徹底被我迷惑住,他愛極了我給他的驚喜,也愛極了我與尋常女人不同的味道,他知道這樣殘忍聰慧的我不好駕馭,可壹旦駕馭住,又是那麽妙不可言,神魂顛倒。
我遠沒有那麽惡毒傷及無辜,可我沒有辦法,不這麽幹脆果斷,他不會看重我。
歐陽夫婦離開後,我陪在常秉堯身邊又應酬了不少人,喝了十幾杯酒,打算拿壹杯西瓜汁解酒,我避出人群招呼二姨太過來,委托她替我應酬場面,她臉色不善,“說得好像除了妳,就沒有別人能挑得起來似的。”
“二太太在珠海威望勝過我,有您在我就什麽都不擔心了。”
她翻著白眼揮手,走向人群裏的常秉堯,綿軟豐滿的身軀抵住他胸口,有賓客敬酒,她笑說有喜不能飲酒,只能以果茶代酒助興。
眾人紛紛道賀,恭祝她誕下麟兒,我冷眼旁觀這副場面,喪子這樣的災禍哪能我壹個人嘗,常府也得陪我壹起,她這胎生不生得出,恐怕美夢做得也太早。
我轉身余光瞥到壹群談笑風生的闊太中朝我逼近壹個女子,她尾隨我抵達餐桌,我不回頭緊盯地上影子,停在桌旁擺放蛋糕的位置。
她叫來壹名侍者,侍者站在她身後,她這才向我背影打招呼,“何小姐,您怎麽壹個人。”
我轉身打量她的臉,十分眼生,我之前來珠海沒有和她照面過,我們握了下手,她介紹自己夫家姓傅,在珠海做生意,她伸手指了指正和常老與二姨太說話的戴眼鏡的男子,“那是我先生。”
我看了壹眼,“傅老板壹表人才,氣宇不凡,與太太天作之合。”
她聽到誇獎喜不自勝,“何小姐真是長了壹張玲瓏口。以往這樣場合,誰也搶不過二太太風頭,她長得美,逢源的手腕高,還很能飲酒,會點酒令燈謎,有她的地方總是很熱鬧,其余太太都被壓得黯淡無光,我壹直以為這就是做女人的極致,今日碰到何小姐,才知什麽是端莊大氣,真正的場面交際。”
她從侍者托盤內取了兩杯酒,自己留了壹杯,遞給我壹杯,我已經不想喝,但盛情難卻,不得已接過來,和她碰杯象征性抿了壹點點。她說,“我先生與常老有些來往,壹起做了點投資生意,常府幾位太太我都認得,今日多了何小姐,我才冒昧來打招呼。”
我含住杯口的唇微微壹顫,原來是常秉堯圈子裏的人,那對我很有用處,這世道只要壹條船上的螞蚱,多少知道些對方底細,我漫不經心放下酒杯,往瓷碟內夾了壹點涼菜,“傅老板也是江湖人嗎。”
“他不是,不過這些門道他也知道的,誰敢做呀,雖然真是賺錢,常老這樣的人物廣東幾十年才出了壹個呀。他也很小心的,連身邊姨太太都不敢輕易相信。我那次和二太太打牌,聽到她說有天晚上不小心闖入了書房,常老勃然大怒,整整壹個月都沒有寵幸她。嚇得常府姨太太以她為戒,誰也不敢沾書房的邊。”
我心底咯噔壹跳,“為什麽呀。”
“常老當時打開保險櫃,正倒騰東西呢。二姨太這不是自找倒黴嗎。其實她就瞥了壹眼,不過她告訴我看到有賬薄,還有好多鑰匙,常老在府裏有地牢,還有地庫,具體位置沒人知道,知道的幾個貼身護衛也從來不允許擅入,就是開那些門的鑰匙。”
我記在心上,面容不動聲色,帶壹絲嘲弄,“二太太就是喜歡胡說,妳也真聽她的。”
傅太太見我質疑她,她立刻壹本正經和我發誓,“不會是假的!保險櫃在哪裏二太太都瞧見了,很隱秘的位置,她只告訴了我。”
我裝作不經意問她在哪裏。
“我告訴您啊…”她正要附耳說,身後忽然響起壹聲制止,“妳在做什麽。”
傅太太嚇了壹跳,我們同時看向身後,傅老板匆忙走過來,他扯住自己女人手腕,呵斥她不要胡言亂語,怎麽就改不了嚼舌頭的毛病,得罪人都不知道。
傅太太沒好氣甩開他的手,“得罪誰呀?何小姐現在這麽受寵,我和她交好,難不成還有麻煩嗎。”
我笑著朝傅老板舉了舉酒杯,他見狀立刻也拿了壹杯酒,我說我與尊夫人很投緣,還打算邀請她到府上做客,都是自己人,說什麽都不過分。
我這句自己人令傅老板眉開眼笑,在珠海與常府攀上關系,那就意味著壹帆風順,官黑通吃,他頓時什麽都顧不得了,連聲附和說何小姐瞧得起,是我們榮幸。
傅老板攪了我的好事,我也不能當著他面再過問,只能等改日再約傅太太,下個套把話題引上來。今晚我收集的情報很有用處,想必喬蒼都不知道,常秉堯那麽防備他,這些可以將自己扳倒的東西,怎會讓他摸清楚。
或許我顛覆常氏壹族最大的籌碼,就是這些。
地牢和地庫,以及那幾本賬薄,壹定是他犯法走私的罪證,我會留到最後,與他好好過招。
晚宴入夜十壹點鐘才結束,與賓客道別時我酒勁開始上湧,胃裏翻江倒海,喉嚨壹口酸澀的苦水似乎隨時要噴濺,我小聲告訴常秉堯離開壹會兒,便顧不得下壹批蜂擁而至告辭的賓客,沖向了宴廳。
我暈頭轉向,每壹寸都是重影,甚至找不到洗手間的方向,恍惚中跌跌撞撞跑出酒樓,伏在街道旁壹顆巨大的梧桐樹後,朝地面吐了出來,當我吐凈胃裏擁堵的酒水,準備起身離開時,眼前忽然伸過來壹只手。
視線中模模糊糊,醉意令我看不清那是誰的手,寬大,溫厚,很細膩,腕表是壹塊金色的方型表盤,在燈火闌珊下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光束,那只手不等我遞給他,便主動握住我柔軟的指尖,將我從樹後拖了出去。
我柔柔弱弱的身體沒了力氣,軟綿綿似壹朵雲,從天際墜落,墜落在他胸口。
他身上是屬於曹先生的味道,清冽的薄荷草,不濃烈,淡淡的滲入鼻息。
他隔著衣服抱住我,“怎麽這麽燙。”
我打了個酒嗝兒,他後背抵在壹輛車上,這裏是酒樓看不到的角落,我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與呼吸出的酒氣令他清楚我是醉了,我醉了的樣子更嬌媚,也更誘人,他嗓音有些沙啞好笑問,“需要我給妳醒醒酒嗎。”
他忽然吻住自己食指指尖,大約停頓了幾秒鐘,便落在我唇上,我嗅到淡淡的西瓜汁味道,他指尖清新甘甜,而我找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西瓜汁。
我伸出舌尖舔了壹下,他眸光有些深,有些暗,在他那張清俊剛毅的臉緩慢靠近我時,我伸出手橫在他唇上,咧開嘴笑出來,“曹先生發明的醒酒方式,也許可以賣錢。”
他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松開纏住我的手,我的長發勾在他紐扣上,怎麽都擇不掉,他愈發覺得有趣,在風月場流連半生,剛才竟然險些情不自禁。
他放棄了撥弄,幹脆扯掉紐扣,連頭發壹起回到我身上,“沒有打算對外出售。”
他頓了頓又說,“也許某壹天,我壹無所有會考慮。”
他臉上有柔和的燈火,有清幽的月色,還有漫天星光倒映下的斑駁,我舌頭根發硬,“會有那麽壹天嗎。”
他語氣淡泊,“認識妳之後,什麽都變得有可能。”
我輕飄飄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搖搖晃晃顫動,他手臂立刻圈住我,掌心落在我腰上的霎那,我感覺到有另壹只手按住了他,在曹先生僅僅相差分毫便觸摸到我衣服,被迫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