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發現我愛上妳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喬蒼察覺到我失神,他問我在想什麽。
我感受著聚集在身上探究和觀賞的目光,小聲說,“在想壹輩子怎樣都是過,身邊如果是妳,也很好。”
他怔了壹秒,旋即握緊我的手,我們停在紅毯盡頭,壹面簽字留影的墻壁前,在禮儀小姐指引下簽名合照,喬蒼攬住我的腰,對著壹側不斷閃光的鏡頭淡笑,我特意用手包擋住了自己略微隆起的小腹,笑得端莊得體。
我們邁下紅毯走向人海深處的同時,我聽見不遠處圍攏在假山石旁的兩名女客說,“這位是喬先生,在特區勢力非常厲害,不過他在汕頭沒有生意,所以從未在當地的主流宴會上看到他。”
壹名穿著非常高貴的名媛端著酒杯點頭,“聽說過。他旁邊是他夫人嗎。”
“是特區市公安局局長的遺孀,周太太。”
名媛眼底閃過壹抹光,“原來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周局長。果然無風不起浪,傳言不虛。丈夫剛剛過世幾個月,她就和情夫這樣堂而皇之了。”
“周太太不是壹般女人可以鬥得贏的角色,畏懼她的人很多,而且只要她肯出手,不受她蠱惑的男人幾乎不存在。官場送過她壹個綽號。”
名媛笑問是什麽。
“美女蛇。”
幾個貴婦端著紅葡萄湊過去,“美女蛇不是說貂蟬嗎,周太太比離間父子的貂蟬還厲害?”
“貂蟬到底多厲害我們誰也不知道,但周太太的事跡卻真實存在。總之很傳奇的壹個女子。”
我將自己的手從喬蒼掌心抽出,主動挽起他臂彎,下巴抵住肩膀笑得媚眼如絲,“我喜歡這樣,小鳥依人纏著妳。”
降服喬蒼這樣無情冷漠的野狼,必須掌控好火候,在隆重矚目的場合活成他想要的樣子,柔情似水百般順從,眼睛裏只有他,笑起來如同春風楊柳。
驕縱放肆只能當作情趣調味,激發他的征服欲,但不能無止境。
喬蒼很吃這壹套,我久違的乖巧令他非常滿意,也很回味,他低下頭在我眼睛上吻了吻,“化妝了。”
我伸出小小的手指比劃說壹點點。
他悶笑出來。
我們站在宴廳中央,頭頂碩大的蓮花燈發出灼熱刺目的溫度,壹撥人朝這邊靠攏,向喬蒼伸出手,“喬總,恭喜拿下蒂爾,現在商海已經沒有您的對手了,果然英雄本色更勝前人。”
“喬總的英雄本色可不是在商場練就,是在妳我都搞不定的江湖黑道。”
他們笑聲不諂媚,非常嘹亮大方,喬蒼笑說哪談得上年輕有為,自己也快要四十不惑,說年輕不是有裝嫩的嫌疑。
壹名富商遞給他壹杯香檳,用杯口擋住了唇,聲音壓得很低,“聽說常老前不久剛離開特區,我以為喬總要退出商界,接管珠海的幫派事務,您手裏地盤多,難免分身無術。常老這個年紀江湖事力不從心,身邊除了您沒有更合適的人選。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喬蒼說兩邊都會兼顧,不能讓跟著我做生意的同僚看錯人。
男人松了口氣,“我與盛文合作很多年,在特區我真正欽佩的只有喬總,不只是我,許多閱歷勝過您的人都是這樣想,說句實話,我還真願意壹直跟著喬總打江山發財。”
他們愉快喝了兩杯酒,男人從侍者手裏接過第三杯時,他身後另壹名富商認出了我,壹邊打量我身體壹邊感慨說,“周太太最近豐腴了不少。還記得周廳長剛出事,您不得不配合省廳隱瞞,每次清瘦的骨子強顏歡笑,讓旁人看了很是灼心,大家也不忍問您,都心照不宣而已。”
周容深的事根本瞞不住,我能撐這麽久已經不可思議。特區人多口雜,他又備受關註,幾個月不露面,應酬也不出現,蒂爾無聲無息的易主,妻子跟著宿敵出出入入,那些太太談論起他把死掛在嘴邊,我也沒有反駁,壹切都指向他已經不在了,把熱血灑在了金三角,英魂再無歸期。
想要隱瞞壹個百姓的死很容易,想要隱瞞壹個權貴的死,卻比登天還難。
我說,“身不由己,不過諸位消息靈通,我到底也沒有隱瞞成功。”
“周廳長可是特區的頂梁柱,他消失這麽久,自然就猜出門道了,議論紛紛想不聽都難。不過他的犧牲重於泰山,周太太也很光榮。”
我面無表情沈默,他揮手說也罷,往事不提,就像剛出事那樣,當作周廳長還在人世,那些不懂事戳周太太傷疤的長舌婦,只當作狗叫就好。
他遞到我面前壹杯酒,我看了壹眼還沒有來得及拒絕,喬蒼先我壹步擋住了杯口,“身體不便,喝酒我來代勞。”
“哦?”男人眉飛色舞,指著喬蒼那只救美的手哈哈大笑,“莫非傳言是真的了?喬總是雙喜臨門啊。”
喬蒼笑而不語,男人立刻將酒杯遞到他手裏,“喬總在風月場可是出了名的薄情,萬花叢中過,片點不沾身。應酬桌也不知駁了多少人面子,我們私下有巴結賄賂的心都頭疼無從下手,今天既然撞上了槍口,那就把以往欠下的酒補回來。”
四面八方的賓客看這邊熱鬧,紛紛圍攏過來,見喬蒼正在被勸酒,爭先恐後笑著加入,他幾乎沒有喘息連幹了七八杯,還有更多的杯子堆在眼前,好像怎麽都喝不完,我扯他袖綰,他安撫我不要緊,這點酒不算什麽。
在這邊亂作壹團時,忽然有人高喊喬太太來了。
喧鬧聲逐漸收斂,最後鴉雀無聲,人海朝兩側拉開,看向敞開的宴廳門,常錦舟穿著非常艷麗的紅裙,有我以往不曾見過的妖嬈,她原本笑容璀璨的臉孔,在觸及我的霎那,驟然凝固皸裂,僵滯在原地。
我笑著朝她眨眼,人群內有驚訝聲說怎麽兩個人都來了,喬先生到底找誰做女伴。
“沒看帶周太太先來的嗎,當然是找了她呀。不說周太太得寵,又比喬太太漂亮,就是她那把子交際的手腕,哪個女人比得過呀。”
“那正室跟來砸場子嗎?”
“正室沒有臉啦,哪肯受這氣。可這樣壹鬧,反而更丟臉。”
喬蒼不動聲色蹙了下眉頭,常錦舟反應非常快,沒有失態更沒有垮掉臉,她春風滿面走過來,很自然挽住喬蒼手臂取代了我,“我煲了湯送去蒂爾,加班職員告訴我妳在維多利亞應酬,我問了地址找來,怕妳來不及尋女伴。”
她說完平和而溫柔看我,“原來周太太在,周太太壹人頂千軍萬馬,任何場合都不用擔心。”
她目光真誠贊賞,沒有絲毫詆毀與痛棄。這樣精湛絕倫的演技,真是讓我嘆為觀止,她知道自己沒有把握指證我所以不曾大庭廣眾下戳穿,我就是賭註她不敢,而喬蒼也不會深問,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算計她栽跟頭。
喬蒼握了握她的手,“要不先送妳回去。”
她嘟起嘴,嬌滴滴撒潑,“我來都來了,妳還讓我走?”
幾個男賓很會看臉色,慫恿女伴過來解圍,她們拉著常錦舟打招呼,我趁所有人不註意,倚著喬蒼胸口,“妳嬌妻到了,這裏沒有我的位置,與其留下難堪,不如我先離開。”
我掂起腳在他沾滿酒味的唇上吻了吻,“我不想妳為難,原本就是我該退場的時候。”
他沈默不語,手指在我吻過的地方觸了觸,“委屈了。”
我壹臉媚氣說喬先生以後對我好壹點,這點委屈我不會放在心上。
他笑著問我對妳還不好嗎。
我戳了戳他胸口,“差得遠呢,及格分都不給妳。”
挑起他對常錦舟不請自來令我尷尬退場的不滿與對我的憐惜後,我見好就收,不作半點停留,轉身與等待和我聊天的闊太太們告辭,她們問我怎麽剛來就要走,我朝常錦舟努了努嘴,“這不是喬太太到了嗎,女人善妒。”
她們點頭表示理解,“寬仁大度知禮懂事喬太太真是比不了您,外界對您誤會深,從這件事就看出,您才是真正有風範氣度的明珠。”
“喬太太就算真的打我壹巴掌,我也應該受,這壹路走來莫須有的委屈詆毀我早不放在心上。”
她們和我擁抱告別,我走出宴廳沒有離開酒店,而是繞道去旁邊休息室,此時裏面無人,很是幽靜,我隨手從貨架上拿起壹本雜誌翻看,順便斟了壹杯溫水。
我看了幾頁,估算時間差不多,端起水杯飲用,下壹刻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壹陣夾雜著濃烈香水的勁風撲面而來,將我頭發掀起飛揚,我沒有擡頭,無比悠閑又翻了壹頁。
“我等了妳二十分鐘,再不來我都準備離開了。不過我清楚與喬太太心有靈犀,肯定會想到壹處,我走了妳去哪裏找我。”
她踩著高跟鞋走進來,“我可以告訴蒼哥妳的真面目,是妳主謀了這件事,故意誆我,給我難堪。”
我不屑壹顧嗤笑,“喬太太以為自己能嗎。妳剛才不說,現在回去翻供,他會相信嗎,再說妳的證據是什麽。”
“誰進了他的辦公室,拿起了座機,撥通了我的號碼,只要調出不攻自破。”
我放下雜誌,指尖捏起胸口垂掛的項鏈,把玩那枚寶石,“真不巧,在我第壹次以股東身份去蒂爾,我就命令保安部把攝像監控壹律撤掉,我不喜歡被人監視,沒想到這次真派上用場了。”
她所有揭穿我報復我的後路都被堵死,怪她暴露了自己的手腕,警醒我和她這種段位的正室爭鬥,絕不能留下蛛絲馬跡。
常錦舟咬牙切齒,“妳真卑鄙。”
我莞爾壹笑,“才看出來呀。”
常錦舟氣急反笑,她將長發捋到耳後,更加清楚讓我們看清彼此的臉,“妳如意算盤沒有打好,我和妳的下場不壹樣,妳無法把曾經發生在妳身上的難堪和恥辱復制給我,因為我是妻子,我只會受到同情,而妳是唾棄。”
我低低笑出來,“天底下哪個女人願意要別人同情啊。同情對於高傲的喬太太來說是更加恥辱的壹件事。”
我起身朝前走了兩步,和她兩顆頭顱交錯,在我的唇距離她耳朵幾厘米停下,“我真正的目的是要顯示我如何溫柔,大度,體貼,而喬太太,如何斤斤計較,鋒芒畢露,寸步不讓,讓自己的丈夫都有些下不來臺呢。”
她知道自己上當了,我那次僅僅是大庭廣眾失了顏面,過去就過去了,可她扣上了善妒的帽子,很有可能因此讓喬蒼反感,她完全有苦說不出。
她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頭,胸口劇烈起伏著,“我承認,活在溫室的我,和活在惡劣沙漠裏的妳,手段差了壹些,可我說了,妳囂張不了幾日。”
她朝後退了半步,似笑非笑凝視我的臉,“妳是否知道,我爸爸想要納妳做妾,做常府的六姨太。”
我冷笑,“他想不想是他的事,我肯不肯是我的事。”
“妳不肯就有用嗎?從前周廳長在,他不得不忌憚,畢竟他把持那麽多警力,我爸爸也不想惹禍上身。可他這點心思沒有熄滅,周廳長犧牲後,他前所未有的渴望被猛烈點燃,二姨娘來特區求子,真正目的也是我爸爸要來找由頭降妳,明面求子,私下悄無聲息擄走妳,妳願意與否都逃不過,我爸爸的四姨太就是他強制擄進府,誰管得了他。條子嗎?”
常錦舟嗤笑,“包養二奶在這個社會早不稀奇了,是男人的特權,條子管不過來的。人走茶涼,他們不會為壹個寡婦賣命的。”
她舔了舔艷紅如血的嘴唇,“我爸爸沒有放棄這個念頭,他不過權宜之計。他手裏握著很大的誘餌,蒼哥對那個誘餌期待已久,得不到這個誘餌他就無法稱霸南省黑幫,他是渴望站得更高的男人,他對於權勢和地位永遠不知滿足。”
她手指撣了撣我肩膀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我會想辦法加大那個誘餌,蒼哥會動心的,何笙,好自為之。”
我瞥了她壹眼朝外面走,這條燈光璀璨的走廊飄蕩著悠揚的樂曲,我仰視頭頂水晶般夢幻的天花板,“使女人立於不敗之地是心機與格局。而不是感情婚姻的壹畝三分地,我在男人天下需要鬥爭得太多了,我沒打算和妳搶丈夫,當然妳這樣認為,我也不否認,畢竟人心是會變的。”
“妳搶不走我男人,識相的話孩子生都不要生,他未必有福氣長大。妳不想伺候老頭子,就不要再惹我。”
我扭頭看她,壹臉冷意,“喬太太,不要狠錯了路。真到了我伺候妳爸爸的那天,我要妳整個常府做我盤中餐。”
她臉色壹變,我咧開嘴笑,“妳猜,我有沒有這個本事,勸妳不要引狼入室,自討苦吃。我從麻雀變鳳凰過得如魚得水,妳從鳳凰變麻雀,可是生不如死呢。”
我腳底生風走出維多利亞,司機在車裏等我,見我出來立刻下車迎接,在我頭頂撐了壹把傘,我推開他,“先不走。”
他問我等誰。
我似笑非笑說,“等我的籌碼。”
我站在雨中潮濕寂寥的街道,凝望被霧氣包圍的路燈,天空陰沈沈的,沒有壹絲光亮,只有無盡霧靄,不知霧靄後是否有月亮和星辰。雨還在下,僅僅是淅淅瀝瀝小了許多,空氣很悶熱,偶爾掠過壹陣風,又涼得人發抖。
我在這樣的蕭瑟寂寞中等了壹個小時,腳發麻了也不肯離開,司機多次要攙扶我上車,都被我拒絕,直到又過去半個小時,喬蒼和常錦舟終於從維多利亞裏走出。
他們和身邊許多衣冠楚楚的賓客道別,常錦舟轉過身與幾名太太握手擁抱,司機看到這壹幕問要不要替我過去打個招呼,告訴先生您還沒有走。
我搖頭說不,有些原本很有把握的事,很讓人心疼觸動的事,自己發掘美妙不可言,壹旦被旁人戳破,不僅沒意思,還失去了味道。
司機笑了笑沒說什麽,我藏身在樹後,藏的角度很有趣,別人看不到我,喬蒼卻能,他在轉身與壹對老年夫婦告辭時,越過其中夫人的頭頂看見了我,我單薄而妖艷,清冷又無助,站在落水的樹下,孤零零看著他。
我頭發和臉孔被打濕,像極梨花帶雨的模樣,他身體壹僵,隔著霏霏纏綿的雨幕看了我幾秒,不動聲色打點那些人,他招呼秘書說了幾句,秘書點頭找到常錦舟交談,她聽完立刻跑到喬蒼身後,拍打他脊背,紅唇焦急闔動著,他們糾纏了幾分鐘,常錦舟才依依不舍獨身上車,司機進入駕駛艙,向潮濕霧氣的路口駛離。
又壹批賓客從大門走出,試圖上前與喬蒼道別問候,他顧不得應付那些人,直接脫掉西裝朝我疾步走來,他把衣服披在我身上,“為什麽不回家。”
我笑著說,“我貪睡,淋點雨冷可以清醒,能撐到妳出來陪我壹起回去。”
他說胡鬧。
他臉色陰沈要將我抱回車裏,我在他伸出手臂的同時撲進他懷中,比每壹次擁抱都更加用力,他沈默了片刻,將我臉上濕漉漉的頭發擇掉,“生氣了。”
“喬蒼,我發現我愛上妳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