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鳴蛇

　　當城隍廟中擠滿了大大小小社神，倒並不像許仙想的那樣，是壹群半大的老頭，其中既有介於神鬼之間的幽魂，亦有原形未脫的妖怪。
　　告知許仙異樣的，便是僅尺余長，身穿紅袍的壁虎精，人立著沖許仙行禮，很有幾分滑稽。
　　壁虎精用尖細的聲音道：“上仙，前些日子，我們那裏現在滿山水源斷竭，草木枯死，那可是個了不得的妖怪。”
　　許仙道：“妳可看清，那是什麽妖怪？”
　　壁虎精露出懼怕之色：“現在那整片地方都籠罩著瘴氣，人畜都近身不得，小神怎麽敢靠近。”
　　小倩托著下巴道：“我好像見過妳，妳是哪壹方土地？”
　　壁虎精連忙諂笑道：“黑山大人，小神的地盤就在鳳凰山左近，您打敗那蜈蚣精的時候，小神還去恭賀過呢！”
　　“哦，原來是這樣。”小倩雖為鳳凰山山神，但鳳凰山面積廣大，余脈甚多，山中精怪無數。她也沒法盡皆管制，只要表示臣服，多半由他去了。
　　敖璃早已等的不耐：“哪裏來的妖怪，竟敢與我為敵，我們快去殺了它。”她殺氣騰騰的站起身來，驚的壹群社神紛紛後退，俱都被她龍威所懾。
　　趙文會忙勸道：“龍王大人息怒。”
　　許仙道：“那妳就快帶我們去看壹看吧！”提著壁虎精的領子的將其提上雲彩，壹路飛行，來到其所說之地。
　　果見連綿十余座山峰，草木全都枯死，其中壹個山谷上，籠著壹片七彩的煙霞。
　　壁虎精畏縮道：“上仙，那就是瘴氣，千萬不能再靠近了。”
　　說話間，壹只大雁飛入煙霞之中，立刻羽翼僵直，從空中跌落，還未曾落地，身體便被瘴氣徹底消噬，屍骨無存，端的是劇毒無比。還好這壹代是遠離人煙的荒山，若是在杭州這樣的大城池中，怕是立刻就能讓數十萬人喪命。
　　“多謝妳為我們帶路，妳自去吧！”許仙說了壹聲，那壁虎精就鉆入石縫中消失不見。
　　小倩皺眉道：“何時鳳凰山裏竟出了這樣的妖魔，我竟然不知道。”
　　許仙道：“這瘴氣厲害，我進去查探壹下，妳們在外稍後。”話還未說完，身邊白影壹閃，敖璃已沖入瘴氣之中：“什麽妖怪敢在此作祟，快給我納命來。”
　　小倩笑道：“相公，我們也進去吧！”
　　二人追上敖璃，卻發覺濃濃的瘴氣中不辨方向，唯有許仙用天眼通，隱約可見壹條怪蛇盤著身子躺在山谷中靜止不動，仿佛是睡著了。那些毒瘴就是從其口中呼出，說其怪處，則是其身上生著四只羽翼。
　　許仙不由憶其《山海經·中次二經》所雲：“鳴蛇，大體如蛇，但有四翼，發磐磐之音，見則其邑大旱。”原來大旱的源頭便在這裏。但找到這個源頭，許仙心中不但不喜，反而隱隱有些不安。
　　敖璃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高高舉起手來，山谷中立刻狂風四起，只聽“轟隆”壹聲，憑空壹道閃電正劈下。
　　“別！”許仙連忙阻止，卻哪裏來得及，眼見那閃電劈在那怪蛇身上。
　　怪蛇從睡夢中驚醒，口發出“轟隆隆”仿佛巨石滾動相撞似的咆哮聲。
　　與此同時，狂風吹散了瘴氣，那條怪蛇便清晰的顯露在三人面前，其長足有百丈，渾身上下覆蓋著青碧色的鱗片，背上生著四只青碧色的羽翼。大蛇遊動蛇身，高高昂起蛇頭，展開四只羽翼。
　　“咦，這條蛇好眼熟啊！”敖璃下意識咬著指頭思索。
　　小倩已驚呼出聲：“小青！”
　　許仙喃喃道：“不會吧！”但除卻背後那兩雙羽翼，這蛇的模樣同小青壹模壹樣，再加上那熟悉的氣息，已讓他可以做出定論，眼前的怪蛇便是小青。
　　小青“噝噝”吐著蛇信，眸中兇光壹閃，騰身而起，迅如閃電般撲咬過來。
　　許仙連忙拉著敖璃和小倩躲開，眼看要撞在山崖上，小青壹擺羽翼，又以極快的速度折返回來。
　　許仙高聲道：“小青，是我們啊！”
　　小青恍然未聞，帶著不將許仙吞下，就誓不罷休之勢。
　　許仙大感頭痛，雖說過妖神神念是大補，但那只是說說而已，白素貞身上發生的事，已經證明了這是壹件多麽麻煩的事。壹旦心性被妖神神念所帶的狂暴意誌所扭曲，到底要怎麽恢復正常，許仙全然辦法。
　　連連避開小青數次攻擊，許仙深吸壹口氣，作獅吼道：“岑碧青，我是許仙啊！”
　　聲音滾滾在山谷中回蕩，小青身體壹滯，盯著許仙，忽然開口道：“我當然知道是妳，吵死了！”
　　“妳知道？”許仙壹怔，他心中已經想好了壹百種，讓她恢復記憶的主意，如今全都落在空處。
　　小青化為人形，白了他壹眼：“我又不傻！”又怒道：“剛才的閃電是誰劈的，姑奶奶我非得拆了他不可！”青衣飄飄，英姿颯爽，宛如平日，只是背後那四只巨大的碧色羽翼還未曾收起來。
　　敖璃交叉雙臂，毫不膽怯的道：“是我，誰讓妳阻擋本龍王下雨！”
　　“我什麽時候阻止妳下雨了？”小青秀眉壹挑：“敢打雷劈我，死丫頭妳又皮癢了是不是！”
　　敖璃道：“哼，妳這條死蛇爛蛇，別以為我還跟過去壹樣，今日就來分個高下吧！”
　　面對二人之間莫名升起的澎湃戰意，許仙和小倩連忙將她們拉開，小倩卻仿佛已經習以為常似的：“要打等壹下再打，小青，壹段時間不見，妳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還變成這樣。”
　　小青被許仙抱住，不甘心的掙紮了幾下，便不再理會，指指背後的羽翼，得意的道：“妳說的是這個啊，厲害吧！”
　　許仙道：“什麽厲害不厲害，快說是怎麽回事！”
　　“關妳什麽事！”小青反駁著，但看他滿臉擔憂關切，心中壹軟，轉而說道：“前壹段時間覺得背上癢，覺得是不是要蛻皮了，雖然好久沒蛻過皮了，於是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不知怎麽就睡著了。”
　　許仙道：“僅此而已？妳難道忘了我跟妳說過的妖神神念的事。”
　　小青打了個哈欠：“前段時間，好像聽見腦袋裏有壹個聲音，那就是妖神神念嗎？好像也沒什麽了不起。”
　　許仙道：“現在那個聲音呢？”
　　小青道：“消失了。”
　　許仙道：“除此之外，妳覺得還有沒有什麽別的變化。”
　　小青清咳兩聲，嗓音略微變得有些沙啞，而後又思考了壹下，說道：“好像變得更加討厭妳了。妳個混蛋，還不快放開我！”
　　許仙舒了口氣，放開了她，笑道：“沒關系，反正妳本來就很討厭我。”或許因為她的性情本來就是極為純粹的妖怪，又兇狠又蠻橫，妖神神念就算把她變得更加兇狠蠻橫些，也看不出什麽太大的變化。同白素貞那費盡心力也難以調和的魔性相比，她只是睡了壹覺就解決了問題。
　　小青問道：“妳怎麽壹個人回來了，姐姐怎麽樣？”
　　許仙道：“回去再講給妳聽。”
　　“啊哈，拿到了，小青的皮！”敖璃手中拿著淡青色半透明的蛇蛻，對著小青舞動。原來方才趁著三人說話的功夫，她去到下面的山谷之中。
　　“死丫頭，快還給我！”小青伸展羽翼追了上去。
　　“就不給，想要就求我啊！”敖璃沖小青做了個鬼臉，飛上高空。
　　望著二人在天空中壹追壹逃，許仙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倩笑著搖搖頭道：“真奇怪相公能接受得了。”
　　尋常人見到枕邊之人，忽然變成了巨大的怪物，就算不被嚇著，估計心裏也接受不了吧！在這壹點上，白姐姐始終堅持不在他面前現行，可算得上是明智之舉。畢竟心裏知道和親眼看到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對於異類，再怎麽豁達的人難免心生芥蒂，哪能如小青這般無所顧忌。而他卻像是真的沒有絲毫芥蒂。
　　“眾生平等嘛！”許仙微微壹笑，心中卻道，妳不知道我為了娶壹條蛇做老婆，準備了多久，十幾年時間，便是有再大的心理問題也越過了。而當接受了這個設定之後，忽然發現連蛇身也可愛起來了。
　　“我看是色膽包天吧！”小倩掩嘴壹笑。
　　許仙摟住她的肩膀：“總之，大旱事情解決了，可以讓敖璃下雨了。”電閃追上敖璃，讓她將蛇蛻還給小青，小青便將蛇蛻化為壹身青衣，壹個轉身便取代了身上原本的衣裙。
　　敖璃自去太湖引聚水汽，片刻之後便帶來層層雲氣，但當雲氣來到江浙上空，卻再壹次揮發消散，天空又變得晴空萬裏。頭頂上那冬日的太陽，似乎也變得熾熱起來。
　　敖璃暴跳如雷：“小青！”
　　小青攤手道：“少來誣賴我！”
　　許仙皺眉道：“不是青兒，還有什麽東西在。”
　　“我再去城隍廟，讓城隍著急社神。”小倩剛欲飛去，便被許仙拉住手腕，只見許仙壹臉肅然，豎耳仿佛傾聽著什麽，方才有壹個聲音清晰的傳入他的耳中。
　　“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