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冷宮

　　馬車匆匆駛進潘府，潘玉先下車，伸手接柔嘉公主下來，引著她來到內院。
　　壹路上柔嘉公主沈默不語，顯得的心事重重，懷裏仍抱著那個明艷的繡球。
　　許仙聽到動靜，走出來房門，訝道：“怎麽回來的這麽早？咦，柔嘉這是怎麽了？”
　　潘玉雖聽到了壹些風聲，但也有些不明所以，“是皇後娘娘特許的。”看看身旁愁眉不展的柔嘉公主，嘆口氣道：“我問她，她也不肯說。還是妳來跟她說吧！”說完就獨自回屋去了。
　　許仙蹲下身子，微笑道：“出了什麽事，讓小柔嘉愁成這樣？”
　　柔嘉公主仰起頭，用朦朧的淚眼望著他，“是雲祿，我見到雲祿了！”
　　許仙疑問道：“雲祿？那是誰？”
　　柔嘉公主咬著嘴唇搖搖頭，眼珠簌簌而落，卻不肯說話。
　　許仙站起身，將她抱到院子裏的秋千上，先悄聲細語的安慰壹番，才開口發問。
　　柔嘉自然經不住這樣的詢問，不由自主的道出了當日的情形。
　　許仙方才知道，雲祿是壹位公主，宜妃的親生女兒，後來宜妃被打入冷宮，卻並沒有殃及她這皇家血脈。雲祿央求柔嘉幫她母親在皇後娘娘面前說說好話，放宜妃出來。
　　但是那時候的柔嘉對皇後娘娘怕的要命，在她面前根本說不出話來，嘗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壹直到後來有壹天，宜妃在冷宮中自盡，雲祿也徹底消失在了柔嘉的視線中，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今天晚上。
　　“雲祿死了，是我害死她的，如果我當時……如果我……”柔嘉公主雙手緊緊抓住許仙的衣裳，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情緒激動的難以自己。
　　許仙也嚇了壹跳，還是第壹次看她臉上出現這樣的神色，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不是妳的錯！不是妳的錯！”
　　大人間的爭鬥本就非孩子所能插手，只是卻常常要孩子跟著受累。那種情況下就算是柔嘉懇求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怕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敵人。
　　柔嘉公主抽噎著道：“我……是不是……很可惡！”
　　許仙幫她擦擦臉頰上淚水，“怎麽會呢？”嘆口氣道：“妳今天又見到了雲祿，那麽說雲祿變成了鬼魂？”地府也未免太不作為了，無論是什麽樣的人，死後魂魄都應送歸地府，依其功過獎懲之後，送入輪回之中。
　　那雲祿公主想必不止是個漏網之魚，富麗堂皇的皇家宮闕，隱藏著不知多少冤魂厲鬼，失去了真龍之氣的鎮壓，蠢蠢欲動起來。而皇後娘娘急急的將柔嘉公主送出宮外，恐怕也有庇佑的意思。
　　這便是天下大亂的端倪嗎？許仙陷入沈思，若那些厲鬼真的復仇成功，害死了皇後娘娘，那年幼的太子立刻便失去了輔佐之人，動蕩便是可預料的了。
　　柔嘉公主卻用衣袖將眼淚壹抹，露出堅定的神色，“我要進宮！我要去見雲祿！”然後用渴盼的目光望著許仙。
　　許仙微微壹笑，摸摸她的腦袋道：“這是妳的願望嗎？”
　　柔嘉公主點頭。
　　許仙道：“那好吧！不過現在先去洗洗臉吧！”
　　……
　　夜將過半，皇後娘娘聽到了柔嘉公主那壹番話，越發的心神不寧。已然確定那不是夢境，而是真正的鬼魂來復仇了，她該怎麽辦？
　　無論再怎麽有城府，但是面對這樣人力無法猜度的神怪，也會不由自主的生出畏懼之心。坤寧宮中通明的燈火，以及周圍層層護衛的禁軍，也不能給她帶來絲毫的安全感。
　　月落了，天地間壹片黑暗。
　　皇後娘娘心中壹跳，聽見四面八方傳來啾啾的鬼叫聲，忙問身旁侍奉的宮女，“妳們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宮女們都是搖頭，表示什麽聲音也沒有，奇怪皇後娘娘為何如此緊張，也不由跟著緊張起來了。
　　皇後娘娘不願在宮女面前失了儀態，回椅上坐定，鬼叫聲卻越發的高昂，有時候簡直像是從人的心底傳出來的。
　　皇廷上方那金色龍氣只剩下薄薄的壹層，在黑色戾氣的沖擊下，眼看便要瓦解。皇後娘娘的眼睛雖看不見的，但卻覺得身體在漸漸變冷。
　　門窗禁閉的屋裏，卻不知從哪裏吹來壹陣陰風，燈珠立刻搖曳起來，變得黯淡了許多，周圍的人影也不由隨之晃動，如同鬼影。
　　宮燈壹盞盞熄滅，這樣的奇異場景嚇壞了宮女們，有的連忙去點燈，卻怎麽也點不著，有的發出驚叫聲，顯得壹片慌亂。
　　“慌什麽！”皇後娘娘壹聲清叱。
　　她積威尚在，宮女們都紛紛跪下，捂著嘴巴不敢出聲，只能任憑宮燈熄滅。
　　皇後娘娘瞪著壹雙鳳目，不肯向著鬼怪認輸。
　　“啊！”皇後娘娘發出壹聲驚叫，她所坐的椅子忽然開始下沈，原本平凈的漢白玉地磚，好像變成了沼澤泥水，她想要站起身來，卻被僅僅吸附在椅子上，壹點壹點向著底下沈去，直到將她完全淹沒。
　　她猛地壹個寒顫，完全清醒過來，舒了口氣，原來只是個夢而已，她環顧四周卻是壹片黑暗。
　　她大聲呼喚宮女，卻沒有人應答，只有她自己的聲音在幽幽的回蕩，漸漸變得陌生，讓她懷疑那是否是自己的聲音。
　　她摸黑前進了幾步，忽然意識到了。這裏不是坤寧宮，而是冷宮。
　　“宜妃，是妳嗎？是妳將本宮擄來，想要本宮的性命嗎？”皇後娘娘鎮定心神，大聲發問。
　　卻依然沒有人回答，皇後娘娘冷笑道：“原來妳做鬼也不過如此！”
　　似是被她嘲笑所激，殿內壹角陡然亮起壹片燈火，照耀之處卻顯出壹個白色的人影，被白綾掛在房梁上，飄飄蕩蕩！
　　皇後娘娘心中抽緊，當初的宜妃便是在冷宮中這般懸梁自盡，親眼看到這樣的情景，也讓她禁不住後退壹步，口中依然毫不示弱，“終於出來了嗎？看看妳如今這副鬼樣子，也好意思出來見人？”
　　白綾忽的斷裂，那白色人影墜下，卻歪歪扭扭的站了起來，向著皇後娘娘走來，皇後娘娘也終於看清了這女鬼的面目，她吐著血紅的舌頭，布滿血絲的眼球凸出，滿是怨恨之氣。
　　但即便扭曲至此，她也依然記得這張臉，屬於那個原本美麗宜妃，她不禁壹步步後退。
　　宜妃用嘶啞的嗓音道：“毒婦，我不過是得寵了壹點，妳就設計陷害我，將我打入冷宮之中，更讓下人百般欺辱於我，我好恨啊！”
　　皇後娘娘道：“若不是妳想奪皇後之位，向陛下進讒言，本宮又怎麽會出此下策，要怪還是怪妳自己吧！”她的聲音雖有些顫抖，但依然堅定。
　　宮中暗流，兇險之處更甚於朝堂，壹不小心便是妳死我活，哪有什麽善惡是非可言。為了這正宮娘娘的位置，誰人不是不擇手段。武則天為了陷害其他妃子，甚至親手扼殺自己繈褓中的女兒。
　　皇後娘娘雖還做不到這壹步，但對任何敵人也都是毫不留情。她不但將宜妃陷進了冷宮之中，更指示宮女嬤嬤對她步步緊逼，直至將其逼至自盡。但皇後娘娘也覺不後悔，因為如果異地處之，宜妃也定然會對她斬草除根。
　　宜妃發出憤怒的嘶吼，不像是人類的聲音，“今日就讓妳嘗嘗百鬼噬咬之苦！”
　　皇後娘娘退到殿柱，緊靠著殿柱無法再退。黑暗中忽然傳來許多怪異聲音，她隱隱約約間看見無數黑色的鬼影潮水般向自己湧來。那是數百年來，枉死在冷宮中的嬪妃化成的厲鬼，她們大多數已被怨恨扭曲了神智乃至形貌，只有那股怨氣越積越重，如今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皇後娘娘臉上也顯出駭然之色，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驚懼。
　　而在大殿黑暗的角落裏，雲祿公主捂著耳朵，緊閉雙眼，瑟瑟發抖。
　　宜妃厲聲道：“求饒吧，跪下求我吧，說不定我會心軟放了妳！”
　　皇後娘娘咬著牙道：“想讓本宮向妳這醜陋的賤人求饒，那是癡心妄想！”她清楚知道宜妃絕不會放過她，軟弱的哀求只會讓敵人得到更多的快意而已。
　　宜妃吼叫著撲了上來，雞爪般的雙手想要緊緊扼住皇後娘娘的脖子，群鬼紛擁而上，眼看便要將皇後娘娘湮沒。
　　皇後娘娘閉上雙眼。
　　壹片青光灑入殿內，殿中忽然狂風大作，將群鬼吹開。
　　皇後娘娘睜開雙眼，只見壹個身穿綠袍男人出現在大殿之中，擋在群鬼面前，他左手提壹把桃木劍，右手持壹柄鐵扇，幾團青色的鬼火在他周身纏繞。
　　皇後娘娘驚訝的道：“妳……妳是？”
　　“臣乃陛下欽封‘賜福鎮宅神君’鐘馗，得知宮中鬼怪作亂，特來相助，以完當日之約。救駕來遲，還望贖罪！”鐘馗回身，刷的將鐵扇打開遮住面目，只露出壹雙炯炯有神的雙眼。
　　皇後娘娘道：“妳便是鐘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