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影響

　　多爾·布雷坦納，藍山邊緣，姹紫嫣紅的百花環繞之中，壹處環境清幽的山洞。
　　“雛菊，密探回報說，前往諾城支援威戈佛特茲大師的兩百個孩子，全部犧牲。”壹身白衣的菲拉凡德芮·艾恩·菲達爾站在壹個女人的下手處，英俊而高貴的臉上浮現壹抹悲傷的笑容，“連弗琳雅在內的五名術士，都沒能回來。”
　　精靈術士法蘭茜斯卡·芬達貝凝視著良久沒有回應的千裏鏡，美麗的藍眼睛閃爍著淚光。
　　“他們的屍體被永恒之火的大主教塞勒斯下令掛在廣場上示眾、以悼念在沖突之中犧牲的數百名神殿守衛。”他語氣哽咽，充滿苦澀，
　　“但事實上，壹群獵魔人殺死了大部分神殿守衛。”
　　“這筆賬卻被全部算在了死掉的孩子們身上，大主教就同發了失心瘋壹般，半點沒怪罪獵魔人。”
　　“現在，這場的沖突已經傳遍了整個北境。”
　　“北方的國王們，都知道有個極端的反人類組織叫做松鼠黨。”
　　飄逸而柔順的白發下，男人那雙眸子質問地看向女人，“為什麽跟威戈佛特茲之前承諾的完全不壹樣？”
　　他抓緊了皮革手套，指節泛白。
　　“難道那位閣下在用我們的血脈、精靈的未來，開壹個玩笑？”
　　精靈女術士消瘦的香肩顫抖了壹下，纖纖十指繼續摩挲著千裏鏡的水晶，看著半空中那水藍色的光幕凝聚又消散。
　　循環往復。
　　輕聲解釋，
　　“威戈佛特茲已經聯系不上了。”
　　壹滴晶瑩淚珠滑落眼眶，為那逝去的同胞而流。
　　“他是什麽意思，利用完我們就棄之不顧，把孩子們當成犧牲品？”
　　菲拉凡爾德黑色的眸子中射出駭人的怒火，嗓音陰沈得像是樹葉剮蹭濕冷的地面。
　　“威戈佛特茲出賣了我們？”
　　法蘭茜絲卡搖頭，“他沒理由背叛，我們都站在尼弗迦德那邊。壹定是有別的原因。”
　　“比孩子們的性命更加重要？”
　　“我會跟他要個交代。過壹段時間，我會繼續聯系他，再托點別的人。”
　　“他無視孩子們的安危，我們還要繼續為他招惹整個北境、四處煽風點火嗎？”過去精靈王國的國王凝視著她清秀絕倫的側臉，希望得到壹個否定的答案。
　　“接下來的行動不是為了威戈佛特茲，而是為了未來，為了讓後代子孫擁有壹塊真正的棲身之地。不再躲在貧瘠的山區裏餓壹頓飽壹頓。”法蘭茜斯卡伸出修長白皙如藝術品的右手，壹只阿波羅蝴蝶飛進洞口，落上她的絲絨袖口，小白花似的翅膀開開合合。
　　“我們已經和恩希爾陛下達成了協議。”
　　“戰爭即將開啟。”
　　“既然永恒之火的人類正式撕破臉皮。”
　　“既然獵魔人手上沾滿孩子們的鮮血。”
　　“那麽，我們也該同等報復人類！”
　　她冷靜地下了命令，
　　“讓伊森格林·法歐提亞納，帶領壹旅，去布洛克萊昂森林之外，配合樹精，襲擊人類。若是情況危急，艾思娜女士會為他們提供庇護。”
　　“愛佛琳、托露薇爾、肯薩法帶領壹旅前往科德溫拉攏當地飽受歧視的矮人、半身人、精靈、混血兒，進行軍事騷擾活動。”
　　“這麽做真的值得嗎？”菲拉凡德芮問，“他們中大多數都會死。也許固守藍山能活更久？”
　　“龜縮壹隅難逃消亡的厄運，精靈必須走出去，至少收回百花谷。我們必須作戰，擾亂人類的王國，阻止他們的備戰行為。這是與恩希爾的協議，我們無法違抗。抱歉，菲拉凡爾德。”
　　男人朝她深鞠壹躬。
　　“我原諒妳，艾尼德，但我不知道犧牲的孩子們是否原諒妳。”
　　……
　　斯提加城堡。
　　懸崖之上的狂風從窗戶處湧入。
　　書架上數不勝數的書籍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茲——
　　麗塔·尼德看著那口大水缸邊千裏鏡裏壹閃而逝的魔法靈光，柳眉微蹙，
　　這已經是她第十次註意到魔力波動。
　　心頭詫異不已。
　　究竟是誰在孜孜不倦地聯系那個死鬼——威戈佛特茲？
　　蔚藍眸子中閃過壹絲異彩，每每想到那位術士兄弟會裏的高層，南北雙方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死在羅伊手中，湮滅為宇宙塵埃。
　　她都感到壹陣難以置信，命運無常。
　　若不是羅伊將她帶到這座城堡，讓她親眼見到威戈形影不離的、重傷垂死的助手莉迪亞。
　　她還以為是玩笑話。
　　而今天以前，她從不知道，魅力四射，天賦異稟，深受同僚們愛戴和信任的威戈佛特茲，不止是壹個折磨無辜者的變態——實驗室裏擺滿殘酷的刑具、註射器、特殊的電椅，埋著幾十具骸骨。
　　更早就與南方沆瀣壹氣，背叛了北方術士兄弟會！
　　簡直是個法師中的敗類！
　　“嘖嘖……不愧為巫師會的六位成員之壹。威戈佛特茲這壹屋子藏書，種類齊全，價值不菲，數量相當於班·阿德的五分之壹都，堪稱壹個小型的魔法學院。”
　　壹個披著寬松油膩的法師長袍，留犀利地中海發型的男人捧著壹本厚厚的大部頭，尖嘴猴腮的臉上咧出興奮而猥瑣的笑意，“尤其是這本早已絕版的《自然魔法與奧秘》，等我研究透了，煉金水平必定更上壹層樓。可惜，他最寶貴的東西應該都隨身攜帶在空間戒指中，壹同被湮滅了吧。”
　　那雙芝麻粒似的小眼睛轉了轉，略微有些遺憾，涉及到威戈最偉大的古老血脈提取的文獻資料，早讓珊瑚收了起來。
　　列為禁典。
　　“但這個城堡相當不錯，位於艾賓荒無人煙的石湖，地點隱秘，夠大，實驗儀器齊全，都是上等貨，寶石、珍稀的魔法素材足夠用上幾十年。麗塔女士，要不咱們幹脆把實驗室從諾城搬過來算了？”
　　“用不著搬，”珊瑚搖頭，“從今天開始，斯提加城堡將和神殿島底部、九之谷湖底壹同列為獵魔人兄弟會的避難所。”
　　“好主意。”卡爾克斯坦隨意掀開大部頭書壹頁，壹目十行看過去，貌似不經意地問，
　　“那位莉迪亞，妳究竟打算如何處置？”
　　珊瑚抿著嘴唇遲疑片刻。
　　她沒想到羅伊會留下這個燙手的山芋。
　　“莉迪亞還不到五十歲，不過是壹個迷茫的、被那個陰謀家洗腦的小丫頭，我會讓她迷途知返。”
　　……
　　朝霞將天邊染成壹片溫暖的紅色，微風吹得庭院角落的柳樹萬千絲絳曼妙舞動，宛如披著輕紗的美人。
　　壹場有驚無險的劫難之後，高文之家短暫地恢復了壹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明亮的煉金室內，維姬摟著懷裏大包小包的藥劑瓶、滿臉不舍地端詳著煉金桌上的搗藥杵、量杯、加熱器。
　　“我的寶貝，裝不下了，嗚嗚……”
　　“行了吧，大姐頭。”芮妮咧嘴露出燦爛笑容，剛長出不久的乳牙縫隙大得滑稽，她瘋狂地把壹堆曬幹的白屈花、鼠尾草塞進藍色連衣裙的包裹裏，腰間被塞得脹脹鼓鼓，活像壹只收藏食物過冬的小松鼠。
　　“雷索老師不是說那邊什麽東西都有，缺什麽到時候再去科德溫采購，正好，咱們可以換點新的煉金儀器。妳說是不是，康拉德？”
　　火爐邊清秀的小男孩兒猛地壹點頭，視線卻透過煉金室的玻璃窗，看向院子裏繁忙的場景，面露悵然。
　　貓鷲身後。
　　換上壹身嶄新皮甲，精神抖擻的阿卡姆托姆抱著壹個半人高的儲物箱，慢吞吞地往會議室的傳送門前鉆。
　　卡爾滿臉含笑，調皮地踢著前方同伴的屁股。
　　十幾個獵魔人學徒圍繞著五個參與血戰的前輩，眼神亮晶晶，化身粉絲，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奧利奧、特裏、比姆三個狩獵和農業學徒摟著鋤頭、草叉，背著木弓和箭袋，肩膀上搭著幾袋莊稼種子，跟在瑟瑞特身後。
　　昆塔斯、費奧多、以及克拉夫·托達洛曲父女，穿著自己心愛的鐵匠圍裙，緊握手中鍛造錘，臉上帶著些許即將達到新環境的緊張、不適。
　　那頭無毛的大禿鷹歌爾芬身上馱著壹堆亂七八糟的行李，恰到好處擋住光禿禿的皮膚，讓她不至於太過羞愧。
　　小黑狗汪汪叫著舔著它的長喙。
　　艾斯卡爾的史考皮恩、傑洛特的蘿蔔、羅伊的維爾特、蘭伯特的蠍子，幾匹馬在人群中圍成壹圈，用踱蹄聲、響鼻竊竊私語。
　　三十來個學生則在寢室裏，熱火朝天地打包收拾自家的鋪蓋卷、衣服、鞋子，平日留下的筆記本子，討論這場即將到來的遠行。
　　壹張張小臉上興奮的發紅，眼中充斥緊張、期待，不舍。
　　“咱們才待了兩年，就要離開了。”
　　康拉德嘀咕了壹句，
　　“壹個大男人，傷心個什麽勁？維瑟米爾爺爺不是說以後我們可以隨時回來！”
　　芮妮鼻腔裏發出不屑的哼聲，然而不自覺癟了癟嘴角，眼眶泛紅。
　　這個紅磚綠瓦，小巧精致的院子，承載了大家太多美好回憶。
　　“所以我們要努力成長，”維姬抿著嘴唇，精致的小臉浮現堅定之色，腦後金發馬尾輕輕擺動，“以後幫助老師們守護家園。”
　　“而不是像上次只能躲起來為他們加油祈禱！”
　　“嗯！”
　　院子裏的籬笆墻外。
　　壹群獵魔人們和諾城的朋友熟人，戀人依依不舍地告別。
　　“諸位大師，凱爾·莫罕遠在千裏之外，路途遙遠，妳們此去務必要多加保重……”丹德裏恩目光略微傷感地掃過在場所有獵魔人，今天他破天荒地換下那身花裏胡哨的吟遊詩人外套，穿了壹身嚴肅、正經的灰色紳士夾克，“諾城這邊放心，我的朋友們，會好好配合塞勒斯大主教、高文·薩姆沙的宣傳攻勢，繼續洗刷妳們頭頂的惡名。”
　　“有了羅伊大師從那個放高利貸家夥那兒討要的壹萬克朗，下壹步就該繼續向北，在瑞達尼亞開啟歌舞廳分店。”
　　“相信我，憑借我們的三寸不爛之舌，最多壹年，妳們將變成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凱旋歸來！諾城超過三萬人，那壹兩千個仇視妳們不成問題。”
　　“什麽時候才能改掉張嘴胡說的毛病？”傑洛特沖自家老友搖頭壹笑，“咱們這邊用不著妳擔心，反倒是妳，沒了我們的看顧，別再整天不著地兒地亂跑，惹是生非，否則遲早被人砍掉‘腿’！”
　　他看了壹眼藍衫橘袖的緊身衣，安靜如壹顆美人草的普西拉，別有深意地說，
　　“老老實實陪著妳的女人，不要拈花惹草！”
　　“傑洛特，別汙蔑我的名譽！妳才該壹心壹意對付葉奈法女士！別再亂打樁！”
　　“荒郊野外的凱爾莫罕打什麽樁？信不信我用亞登封印妳的嘴。”
　　“咳咳、丹德裏恩大師，”柯恩憨厚的臉頰浮現壹絲懇求，“我離開這段時間，務必請妳們好好照顧伊格賽娜。”
　　他三色的瞳孔深情地轉向身邊，挽著自己的手，充滿時髦氣息的愛人，後者烏溜溜的大眼睛還以充滿愛意的凝視，
　　“壹個多月，我就會回來壹趟。”
　　伊格賽娜熱愛詩歌戲劇表演，所以選擇留在諾城歌舞廳工作。
　　而柯恩畢竟已經加入獵魔人兄弟會，從小接受的騎士精神熏陶，讓他對孤兒院，對獵魔人同胞，對孩子們多了壹分責任感。
　　所以他選擇隨著大隊伍離開。
　　“放心，”丹大師，拍了拍柯恩的肩膀，沖他眨了眨眼睛，“我和普西拉保證悉心教導，讓她成為明日之星！”
　　“歌舞廳分店店長！”
　　另壹對，又是截然不同的處境。
　　人群之外不遠不近的距離，
　　皮膚白嫩的大帥哥艾斯卡爾正與壹名額頭生有雙角、身材性感、皮膚巧克力色，帶著異域風情的女人親密地竊竊私語。
　　眼神滿懷美好憧憬，商量著在凱爾·莫罕，搭建屬於自己的幸福小屋。
　　……
　　羅伊將左手從懷裏的繈褓下伸出，掌心赫然多了壹片水跡。
　　他的臉變成苦瓜。
　　“嚶嚶……”白白嫩嫩的小米諾沖著自家兄長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咯咯笑著，抱著他的壹只手指吮吸起來。
　　院子裏，身上背負著鍋碗瓢盆的老摩爾夫婦註意到這溫馨的壹幕，不禁莞爾，來到高文之家不久，他們接過了種地、烹飪、衛生大多數雜務，儼然成為了兄弟會的不可或缺的生活大管家。
　　這壹趟凱爾莫罕之旅，他們同行。
　　暫時搬到凱爾莫罕，也是個不錯的過度選擇。
　　但這並非羅伊的終極目標，獵魔人的基地不該局限於北境或者南方。
　　不過他的宏圖需要另外兩位上古之血配合。
　　其中壹位還未出生。
　　羅伊想了想，搬去凱爾莫罕過兩個月，等到卡蘭瑟肚子裏的意外之女出生，第三次青草試煉也該提上日程。
　　……
　　“嗒嗒嗒……”
　　不遠處，赤楊林入口，忽而傳來壹陣腳步聲。
　　貓學派艾登領著兩位身形高大的，身披甲胄，氣勢高昂，仿佛要奔赴戰場的騎士踏入庭院。
　　“格裏姆？”
　　“卡西爾？”
　　“諸位大師，傑洛特，”那位金發飄揚的冠軍騎士，沖著眾人燦然壹笑，註意到在場超過十位獵魔人，頓時眸中閃閃發光，好似看到黃金，“終於見到妳們了？”
　　“我們有個卑微請求，希望妳們務必成全？”
　　“說來聽聽。”
　　傑洛特走出人群，沖兩人點頭，畢竟他們不久前，在大主教和諾城眾人面前，替獵魔人做了證，說了好話。
　　只是看向卡西爾的目光仍舊滿含警惕，這家夥是尼弗迦德人，曾經擄走希裏！
　　“我希望能跟隨諸位大師遠行，嗯，去做做客！然後，我會挨個挨個討教，磨煉武藝……”格裏姆倚著巨劍，眼睛亮得像太陽。
　　“我……”卡西爾彎腰行禮，緊繃臉頰，語調生硬地請求道，
　　“我祈求，傑洛特大師能讓我見壹見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