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古道滄桑

　　李君閣笑道：“那以後就搞成定制唄！浴佛節放生儀式搞好了，算是我們李家溝人壹個大節日。師傅妳不知道，我們李家溝的老輩兒們封閉慣了，以後人來人往的，他們可能會不適應不習慣，甚至可能會有抵觸情緒。從浴佛節這樣壹個慈悲可愛的節日開始接觸外邊來的人，他們的接受程度就會好很多。”
　　果山師傅笑道：“罪過罪過，壹個聖潔的日子都被妳說得這麽功利，妳小子動機不純啊！”
　　李君閣嘿嘿裝傻，說道：“要是別人來，那我自然是發上等願結中等緣享下等福，滿嘴的慈懷悲憫了。只對妳我才這麽說，這也是人心化育的壹份助力嘛。”
　　果山哈哈笑道：“潤物無聲，順水推舟，皮娃妳這套玩得溜熟啊。”
　　李君閣苦笑道：“師傅妳倒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自然清高得起來。小子這裏想要將家鄉搞得更好，可不是只有勞心勞力麽，反正這也是壹舉多得的事情。佛祖也不會怪罪的，是吧？”
　　果山笑道：“妳這小子心思太靈動了，跟妳說話當真太累。我還是找妳四爺爺聊聊去，今天在祠堂前攪擾了大半天，還當去謝謝妳家先祖壹遭才是。”
　　李君閣對果山師傅擠擠眼道：“四爺爺平生不語亂力怪神，不過就吃我剛剛說那壹套。”
　　果山師傅笑著對李君閣施了壹禮：“多謝皮娃妳提醒了。”
　　果山師傅施施然地去了，李君閣這邊卻魂不守舍，夾著豆花眼睛都望著祠堂門口。
　　阿音問道：“二皮妳怎麽了？這豆花飯可真好吃，怎麽不合妳胃口？”
　　李君閣搖著頭道：“壹個儒家的，壹個佛家的，妳說待會兒祠堂裏頭會不會打起來？”
　　阿音笑得筷子都捏不穩了，說道：“妳在腦補四爺爺和果山師傅打架？哈哈哈哈，蘇學士不是也有佛印和尚做朋友嗎？”
　　李君閣撇著嘴道：“那是因為佛印老和尚玩不過老蘇，老蘇這才帶著他，要是勢均力敵，估計就玩不到壹處去了！”
　　阿音給李君閣夾了壹塊豆花到碗裏：“鹹吃蘿蔔淡操心，二老的處世行事，還用得著妳在這裏瞎猜！趕緊吃飯，吃完跟我壹起去找孫老，他說有事情要跟我們說。”
　　吃過齋飯，李君閣跟阿音壹起趕往盤鰲鄉。
　　大師兄，孫老，梁慧麗三人正在村頭壹個水溝邊上，蹲在那裏嘀嘀咕咕。
　　見到李君閣跟阿音趕過來，梁慧麗就招手：“二皮妳快來看，孫老發現了這個。”
　　李君閣走過去，水溝連著路基下的壹條陰溝，陰溝從路面下穿過，整條陰溝由青石構成，清澈的泉水正嘩嘩地從路的另壹側流過來。
　　阿音說道：“這，看不出什麽來啊。”
　　李君閣壹看，倒是有了點思路：“孫老，這小石渠，應該是壹條老渠吧？”
　　孫老點頭：“嗯，老渠是無疑的，還沒法斷代，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裏，妳從渠口往上看。”
　　李君閣順著孫老的手指往上，壹看之下大吃壹驚：“那是老路基還是老路面？”
　　孫老說道：“目前看來是老路基，至於是不是路面，得挖開來瞧。如果是路面的話……”
　　李君閣跟孫老壹起哈哈大笑：“那就牛大發了！”
　　笑過之後，李君閣突然想到壹個問題：“不對不對，怎麽我在李家溝長大的，都不知道有這麽壹條道路？”
　　孫老說道：“我也是檢查溝渠的時候，刨開堆積的泥土才發現的，這事情得問問妳四爺爺，妳不知道的，他可不壹定不知道。”
　　李君閣說道：“這個先不忙，我們找個地段先挖開來看看？”
　　梁慧麗也很興奮：“那我把朱叔叔叫過來，反正這段路也要重修，今天就先刨壹段出來瞧瞧。”
　　沒壹會，朱定全也過來了，同來的還有輛工程車。
　　李君閣壹看朱定全就訝異地喊道：“哎喲朱叔叔，妳瘦了呢。”
　　朱定全笑呵呵地跟李君閣展示：“我跟妳說皮娃，我的皮帶都可以收緊壹扣了！”
　　李君閣看著朱定全那水桶壹般的腰圍，心裏只湧起了壹句話：萬裏長征第壹步。
　　不可這話卻不敢出口，只是笑道：“妳要是瘦得太快，嬸子會不會說我李家溝太克扣啊？”
　　朱定全哈哈大笑：“她啊，巴不得我瘦掉壹半才好！別說她了，叫我們過來啥事啊？”
　　李君閣說道：“孫老剛剛有了壹個發現，我們懷疑盤鰲鄉到李家溝這壹段路地下還埋著壹條路，準備起開來看看。”
　　朱定全說道：“那從哪裏下手？”
　　梁慧麗說道：“這條路我還是比較了解的，這是鄉裏自籌資金，在八五年的時候就建好了，上面的水泥很薄，下面是砂石和沙子，再下面就是河泥了。朱叔叔妳只需要將水泥地面打碎，我去召集壹些老鄉過來清理下面，看看底下到底是什麽。”
　　朱定全壹揮手：“這點事情小意思，小李，聽清楚了？開壹段路面試試。”
　　小李點點頭，開始操作工程車擊碎路面表層的水泥。
　　沒壹會，梁慧麗也帶著十來個鄉親趕過來幫忙來了。
　　在李君閣，大師兄和孫老的指揮下，眾人很快清理出來，朱定全又調來壹個水泵，拿水管壹沖，壹段青石路面展露出來。
　　路面有五米寬，在古代絕對應該算是壹個不小的工程了。
　　兩邊是青石路基，中間青條石縱向隔開，路基和條石中間由青石錯排成席子紋的紋理，去凈泥土之後，青石故徑發著青幽幽的冷光，似乎在述說著幾百年來的滄桑。
　　孫老拍著李君閣的肩膀說道：“皮娃，跟妳設計的青石路徑壹模壹樣啊！妳這也算是神追古人了！”
　　李君閣目眩神馳，今天是浴佛日，青石故徑重見天日，又與自己的設計重合，這冥冥之中，當真存在天意嗎？
　　阿音這時在路邊驚奇地喊道：“孫老，大師兄，二皮，快過來，這裏有字跡！”
　　三人連忙趕過去，卻發現路邊躺著壹塊石碑，周圍壹些小字已經字跡漫滅，但是主體尚算清晰。
　　“時惟洪武三十五年寅月，甘棠道成，盤鰲李氏啟修公，協上下河正楷正行二宗，闔族並力廿載，畢德終功。
　　當成之日，方亭公語鄉人雲：‘此道由李氏起，不由李氏終。是資裏閭而通阡陌，非耀冕旒以誇事功。此道並向之所興義井，義渡，後世子孫，有矜恃驕慢，侵漁禁害者，天人共棄之。’
　　囑余立石以記，無加藻飾，務使鄉鄰會領其意，以收表木之效，誹謗之功。
　　予感且佩，愧題於右，期與李氏共有榮焉。
　　盤鰲鄉永樂辛卯舉人林德郁敬書。”
　　李君閣壹看洪武二字，立馬叫道：“喲，朱元璋時候的東西了！”
　　孫老順手就是壹巴掌：“學問不精！洪武就是朱元璋？洪武三十五年是朱棣奪位後的年號，示天下以正，次年才改為永樂！”
　　大師兄見李君閣挨訓，哈哈大笑，說道：“不過甘棠這個典故我知道，甘棠遺愛嘛，贊頌古代離任的地方官用這個詞，看來這裏曾經出過壹個好官，發動李家老百姓修了這麽壹條路。”
　　結果孫老又順手給了大師兄壹巴掌：“妳這也叫不求甚解，甘棠固然有妳說那意思，可放在李家溝環境和碑文裏想壹想，就知道不是那麽回事了，皮娃，妳來說說。”
　　李君閣笑瞇瞇地說道：“這‘甘棠’二字，本出詩經，周武王死後，成王年幼，所幸有兩個賢臣輔佐，壹為周公，壹為召公。召公去下面辦公，替百姓們解決小糾紛的時候，並不去騷擾百姓，而是找壹棵甘棠樹也就是野梨子樹旁邊坐下，聽取百姓的訴求，不受供奉，公平認真。他走後老百姓非常懷念他，由人及物，不許任何人動那棵樹，詩經《召南》就是寫的這個。”
　　“甘棠二字的核心思想是‘遺愛於人’。因此我估計這跟官員無關，應該是啟修公以在朝清正，回鄉謙允的慎清公自勵，才取了這麽個名字。這也跟我們字派詩‘朝廷聞方正，田澤錄清忠’的意思相合。”
　　孫老點點頭說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了。”
　　梁慧麗指著上面兩個字，說道：“時間太久了，還是有些地方看不懂，怎麽誹謗還有功了？”
　　李君閣解釋道：“華表知道吧？它的原型叫表木，就是壹個木頭十字架，是給底層百姓題寫訴求用的。”
　　“表木又叫誹謗木，誹謗在這裏是議論的意思，也就是現在常說的輿論監督。”
　　孫老也是連連點頭：“這啟修公是妳李家哪位長輩啊？不光熱心公益，而且慮事周祥，害怕自己修的慈善路被後人拿來漁利，還特地立塊碑在這裏，後人有敢這麽做的，那就要被戳脊梁骨。”
　　李君閣鼓掌大笑：“沒毛病，我知道我這壹步三看的根子是從哪裏傳下來的了。這位老祖宗在族譜裏真的名聲不顯，現在看來，也是高人啊。”
　　阿音也高興：“要是這水泥路下都是完好的青石板路，我們將老路翻上來蓋在新路上，是不是要節約很多成本啊？”
　　孫老笑道：“小阿音啊，成本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條路可就真正的有名有實了！明代留存下來的甘棠故徑，配上盤鰲鄉周邊古建和李家溝祠堂，依托這些，那就真的可以恢復出壹個宋元到明清的古代村落體系出來，這文化價值，文物價值和旅遊價值，就遠不是壹條仿古路能企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