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燈火通明

陸素貞說道：“那天晚上她沒有回來，第二天在車上的時候我才問她，她也不說房子是誰的，只是警告我別把這房子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她說屋子裏的那些舊家具和石頭都很值錢，要是讓人知道了會遭賊呢。”
樂正弘心中壹動，問道：“都是些什麽家具？”
陸素貞搖搖頭說道：“我也看不出是什麽家具，好像是家具上拆下來的破爛，有些擺放在木架上，有些放在木頭箱子裏，反正就像是過去那種老屋子上拆下來的支撐。”
樂正弘激靈打了壹個寒噤，失聲道：“牛腿！”
陸素貞楞了壹下，隨即笑罵道：“胡說什麽？牛腿再貴也就是三四十壹斤，有必要這麽小心翼翼嗎？不過，屋子裏有幾塊石頭晚上看上去金光閃閃的，應該值不少錢，小璐說那是礦石。”
樂正弘舔舔嘴唇，他知道丈母娘根本就不知道牛腿是什麽東西，也沒必要跟她說的這麽清楚，急忙問道：“那後來她再沒有跟妳說過這件事嗎？”
陸素貞傷心地說道：“她這次走了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記得四月份的時候她還打電話來讓我去市裏面的醫院做身體檢查，可當時我和妳爸的店裏面生意很忙，就壹直拖著，誰曾想她突然就出了車禍呢。”
樂正弘也忍不住壹陣傷感，可壹顆心已經全部放在了那棟房子上，急忙問道：“那妳應該還記得那棟房子在什麽地方吧？”
陸素貞說道：“那誰記得起來？如果走路的話應該還有點印象，可來去都是坐在車上，誰知道是什麽地方，我這輩子也就去過兩三次縣城，記得第壹次去的時候小璐還只有四五歲呢。”
樂正弘啟發道：“妳好好想想，附近有沒有讓妳特別註意的東西，比方很獨特的建築或者街道名稱之類的。”
陸素貞嗔道：“我又不識字，就算寫在那裏也不認識啊。不過，那地方好像挺僻靜的，路面都是用鵝卵石鋪成的，並且兩邊都是老房子，沒有看見高樓大廈。”
樂正弘沈思了壹會兒，忽然問道：“璐璐用鑰匙開門的時候妳註意到她手裏的鑰匙了嗎？”
陸素貞壹臉疑惑地說道：“鑰匙？我就看見她拿著壹串鑰匙開了院子裏大門的鎖，進去之後又用另壹把鑰匙開了防盜門的鎖。”
樂正弘見問不出什麽，只好作罷，不過，他覺得憑借丈母娘提供的那棟房子的特征，當地熟悉地形的人應該能找得到大概的位置。
如果丈母娘的話可信的話，（實際上她也編不出這種話來，基本上應該是真實的）這棟房子說不定是關璐的倉庫，裏面藏滿了她買來的牛腿和其他寶貝呢。
陸素貞見樂正弘壹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小聲道：“妳是不是想去找那棟房子？我告訴妳吧，小璐有可能還不止這壹套房產呢。”
樂正弘驚訝道：“怎麽？難道妳還知道她有其他房產？”
陸素貞猶豫道：“我只是這麽猜測，妳想想想，她手裏有這麽多錢，既沒有存在銀行，也沒有藏在家裏的話，那還能去哪兒，多半是買成房產了，所以誰也找不到那筆錢。
我記得上次小璐跟我說過，說是等她把手頭的事情忙完了，準備接我和妳爸去城裏住壹段時間，並且勸我和妳爸別再做辛苦小生意了，我猜她可能在城裏面替我們買好了房子。
另外她對馨兒特別好，總覺得她可憐，所以得知她是自己的親妹妹之後肯定也會替她把房子買好，這樣壹來，那些錢也就花的差不多了。”
樂正弘對丈母娘淺薄的分析嗤之以鼻，敷衍道：“就算她買了房子也沒用，因為我們不知道房產證在什麽地方，更不知道上面寫的誰的名字。”
陸素貞小聲道：“我最擔心的就是小璐把房產證交給馨兒，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這些房產最後肯定都會落在關遠海的手裏，我聽說他的幾個兒子都已經進城了，他和亞仙也準備搬到城裏去住，多半他們也猜到了這壹層。”
樂正弘擺擺手說道：“媽，事情沒這麽簡單，就算是璐璐買了房產，現在也沒有人敢去住，那些錢可不是她的。
說實話，我只是想搞清楚璐璐的死因，至於那筆錢倒不是最重要的，就算得不到璐璐的遺產，我憑自己的努力也能讓關馨過上好日子，妳就別瞎操心了。”
陸素貞嗔道：“妳說的好聽，如果妳有這麽大的本事，小璐還用得著去犯罪？她現在用命換來的錢妳都沒膽子爭，妳還好意思說？”
樂正弘頓時漲紅了臉，盡管心裏惱怒，可壹句話也說不出來，陸素貞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太直白了，讓女婿下不來臺。
於是解釋道：“嚴格說起來關遠海跟我才是壹家人，可我為什麽偏偏向著妳呢？還不是看在小璐和馨兒的情分上？要不然，我情願那些錢讓關遠海得到呢。”
樂正弘嘟囔道：“媽，既然妳想吃齋念佛，從今以後就別再跟任何人提這些事情，免得再惹出什麽禍端，現在公安局已經介入調查了，早晚都會給我們壹個交代。”
陸素貞幽幽說道：“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可交代的？我今天是最後壹次跟妳說這些事情，今後我壹心向佛，懺悔自己的罪孽，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跟我沒關系。”
樂正弘笑道：“妳這又是何必呢，什麽罪孽不罪孽的，妳和我爸壹輩子幸幸苦苦靠雙手吃飯，又不欠誰的，也沒必要自己難為自己，別忘了，將來妳還要當奶奶外婆呢。”
陸素貞嘆口氣道：“哎，誰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啊，只要家裏別再出事就阿彌陀佛了。”
陸素貞話音剛落，忽然傳來壹陣敲擊木魚的聲音，隱約聽見有人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陸素貞急忙站起身來說道：“哎呀，我要做晚功課了，妳要是肚子餓的話自己去廚房找點吃的，我現在已經開始吃素了，家裏可沒有肉。”
樂正弘也站起身來說道：“我今天是來關北鎮出差的，借了朋友壹部車順便過來看看妳，晚上還要趕回鎮上去，就不在這裏吃飯了。對了，這幾個尼姑最近壹直都住在家裏嗎？”
陸素貞說道：“今天是最後壹天引導了，明天她們就要回道觀。”
樂正弘疑惑道：“我怎麽從來沒有聽關璐說過白雲山還有個道觀。”
陸素貞說道：“白雲山的道觀聽說都好幾百年了，只是後來荒廢了，沒有尼姑，前年才有人捐資捐助了壹大筆錢重新修建的，玄月師傅現在是道觀的主持。”
樂正弘問道：“這個玄月尼姑是哪裏人？”
陸素貞猶豫了壹下說道：“本地人，說起來二十多年前我和妳爸跟她有些淵源，只是沒想到這緣分竟然壹直延續到今天，也許是命中註定吧。”
樂正弘驚訝道：“二十多年前妳們就認識？”
陸素貞擺擺手說道：“這話說來長了，反正跟妳也沒關系，妳就別問了，既然要走就趕緊去吧，不然玄月師傅要不高興了。”
樂正弘見丈母娘又進入了佛境，居然趕自己離開，只好告辭從屋子裏出來，正好遇見玄月尼姑從小屋子裏出來，於是說道：“玄月師傅，我嶽母六根未凈，我看妳也別急著勸她出家，就讓她在家裏吃齋念佛帶發修行吧。”
玄月低垂著眼簾緩緩說道：“貧尼從來不勸人出家，壹切都要看個人的佛性佛緣，初心是否出家全看她自己，施主走好。”
樂正弘哼了壹聲，說道：“如果妳真是引導她壹心向佛，我倒也沒什麽可說的，假如妳裝神弄鬼欺騙我嶽母的話，到時候我會到大雲山道觀找妳論理呢。”
玄月念了壹聲佛號，雙手微微合適，看也沒看樂正弘壹眼，自顧走進了裏面的屋子，不壹會兒就響起了禪唱和清脆的木魚神。
樂正弘站在那裏呆呆地聽了壹會兒，壹瞬間仿佛有所感悟，卻又不說不清楚究竟悟到了什麽，只覺得有點提不起勁來。
不過，當腦子裏回想起丈母娘說的關璐在縣城的那套房子的時候，馬上就變成了俗人，什麽尼姑木魚，什麽禪唱都拋在腦後，急急忙忙從屋子裏出來，壹個人摸黑到山上給關璐和老丈人上墳。
當他看見關璐的墳頭旁邊又多了壹個新墳的時候，心裏反倒好受壹點，不管怎麽說，有自己父親在身邊陪著，想必老婆在地下也不會太寂寞了。
他把帶來的香紙金箔都在墳前燒掉了，呼呼的山風吹的火星子亂飛，有幾張燃燒的黃表紙被風吹到了半空中，就像是鬼火似的長久不滅。
樂正弘嘴裏嘟嘟囔囔地和關璐和老丈人的亡靈聊了幾句，本想坐在墳前抽根煙，沒想到壹陣山風吹過，豆大的雨點又開始落下來，並且樹林裏傳來的不知名的夜鳥的叫聲讓他心裏直打鼓，仿佛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他似的。
於是匆匆朝著兩個墳頭拜了幾拜，在黑暗中淺壹腳深壹腳地下了山，匆匆忙忙離開了關家村，等汽車開出去老遠，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了壹下，居然還能看見遠處山坡上嶽母家的屋子裏燈火通明，只是黑漆漆的雨夜裏看上去又小又孤獨，仿佛遠離塵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