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劍影

　　壹百個字，若是尋常，余生大手壹揮，頃刻間完成。
　　但臨摹《肚痛帖》就沒那麽簡單了，余生剛臨摹壹個字，肚子就不適起來。
　　“忍著。”清姨說，不適只是字傳情引起身子共鳴所致，並非肚子當真不適。
　　奈何余生天生對字敏感，壹筆壹劃的情緒了然於胸，身子情不自禁有反應，不是忍著就行的。
　　肚子很快翻山倒海起來，讓余生揮毫的手越來越快。
　　《肚痛帖》全貼六行三十個字，為書者在肚子不適時，強忍著壹筆寫就。
　　前三個字尚且規整，字與字之間不相連，猶如剛潰堤的河水，氣勢不顯。
　　但從第四個字開始，每行壹筆到底，上下映帶，纏綿相連，恰如決堤的洪水。
　　到後面，似乎不適加劇，更是越寫越快，越寫越狂，越寫越奇，意象叠出，顛味十足。
　　以草書將肚痛時著急的情景表現到了極致，余生壹看之下就身臨其境。
　　更為重要的是，這三十個字是蘸飽墨壹次寫畢的。
　　後面雖氣勢撲面而來，但筆墨很淡，不細看甚至看不出筆的走勢，給人許多留白，氣勢從而超越了字面。
　　斷斷續續的臨摹，余生早已將這些字滾瓜爛熟。
　　只是平時落筆時，有敬仰之心，書寫時不免有些拘束。
　　現在被清姨約束，在肚子不適的情況下，余生索性放開了，也是蘸飽墨壹筆寫就。
　　甚至顧不上觀看字帖，完全憑著所記，所練和性子來，書寫之快，之狂，讓清姨也不由擡頭看他筆走龍蛇。
　　蘸墨三次，三十個字寫三遍，共九十個字，還差十個字。
　　這時余生額頭已見汗，全是被肚子的不適被逼的。他可不想在清姨面前拉褲子，那樣以後就不能做人了。
　　余生有輕微強迫癥，剩下十個字，再起頭臨摹《肚痛帖》是必須要寫完的。
　　但肚子不給他這機會，因此最後十個字，余生大筆壹揮，“刷刷刷”寫下是十個“劍”字。
　　這“劍”字余生常練，想要重現他娘的那個“劍”字，因此下筆也很純熟。
　　壹百個字寫罷，“小姨媽，夠了，我憋不住了。”余生壹丟筆，捂著肚子向茅房跑去。
　　看著余生狼狽的背影，清姨掩嘴笑起來，順便彎腰把余生丟落的筆撿起來。
　　剛把筆擺在硯臺上，清姨停住了笑，驚訝看見壹頁書上的“劍”字凝結成淡淡劍影，繼而消失不見。
　　十個“劍”字中，最後三個“劍”字全有了劍影。
　　這天賦也太高了，清姨合不攏嘴，在不知不覺之間，余生已經步入傳情的書道中。
　　……
　　余生舒服的揉著肚子從茅房出來，他見夥計全在大堂，問道：“砒霜的豬頭帶回來沒？”
　　“帶回來了。”白高興說。
　　“真死了？”余生停下來看著葉子高，他只是隨口壹問，料不到砒霜真英勇就義了。
　　葉子高故作悲痛的點點頭。
　　余生嘆壹口氣，走近拍拍葉子高肩膀，“我能理解妳心情，當初我養的金甲仙死了我也很悲痛。”
　　金甲仙是壹種扁平的甲蟲，略有些大，余生在湖邊捉的，能飛，而且很高。
　　余生常把它的腿用結實的線拴住，讓它展翅高飛。
　　他把這稱作金甲風箏，比平常的紙鳶飛的高很多，而且還省力，可惜後來被殺死了。
　　余生壹直覺著當時穿開襠褲的包子是罪魁禍首，為此余生彈包子的鳥不少次。
　　葉子高想笑，但忍住了，低著頭點了點。
　　“替我緬懷壹下。”余生拍拍葉子高，回頭問白高興，“豬頭呢，我待會兒做了。”
　　豬頭肉壹直是余生最愛。
　　富難為自己倒壹杯茶，“余指揮使，太殘忍了吧？”
　　“富統領，妳不懂，把砒霜入肚，才更貼近心，這樣更能真切感受到我的思念之情。”余生說。
　　“思妳大爺。”葉子高終於忍不住，笑著推余生壹把，“砒霜好的很，而且跑得很快。”
　　“不會吧？”余生把雙眼瞪直了。
　　葉子高得意，“騙妳作甚，妳問問他們。”
　　富難和白高興以茶代酒碰壹杯，見葉子高指他們，點頭證明葉子高所言不虛。
　　“砒霜當時那個快，毛毛都不及。”葉子高繼續說。
　　“這妳就有點兒過了。”白高興說，“砒霜四個小短蹄子在那兒擺著呢。”
　　“反正是很快。”葉子高對余生說，“驚訝吧，料不到砒霜如此快吧？”
　　“是有點兒驚訝。”余生點頭，他不無惋惜的道：“這麽說，我的豬頭肉吃不到了？”
　　“滾，滾”，葉子高站起來踹余生，余生敏捷躲開了。
　　“我可壹直有個秘密沒對妳說。”葉子高說，“妳這麽得罪我，那我就再遲點告訴妳。”
　　這個秘密藏葉子高心裏很久了，還是上次去西山竹林時藏在肚子裏的。
　　“什麽秘密？”剛要上樓的余生停下來。
　　“想聽？”葉子高擡頭，見余生點頭，“那妳恭維或者誇我幾句。”
　　平日裏余生壹直損他，今兒他得讓掌櫃的誇誇他。
　　余生和藹笑道：“咱們倆兄弟之間還用得著恭維？”
　　“那我就不說了，這可是與妳和妳小姨媽有關。”葉子高壹副高深莫測。
　　壹聽與自己和小姨媽有關，余生眼珠子滴溜溜轉起來。
　　白高興道：“掌櫃的，註意妳的節操，可不能因為這個把良心給賣了。”
　　“放心，我的良心無價。”余生對葉子高信誓旦旦。
　　“嘁”，余生接著不屑瞥葉子高壹眼，“雖說客棧裏只有妳的相貌甚與我，但我不會因此而低頭的。”
　　“說的好。”富難說，“他壹嘍啰，還想要恭維？我錦衣衛富統領尚在這兒呢。”
　　白高興撫額，他身邊怎麽盡是些不著調的人。
　　“正統領是誰？”黑妞跑進客棧來，聞言問道，身上的錢“嘩啦啦”響。
　　富難咳嗽壹聲，“我就是正統領。”
　　“妳不剛說是副的？”黑妞不解。
　　“我姓富，富貴的富，所以叫富統領。”富難認真糾正，這是個大問題，不能馬虎。
　　“哦，明白了。”黑妞恍然，“那妳姓這也挺倒黴的，是正的也會被當成副的。”
　　“不如跟我姓吧，獨孤難，聽著就霸氣。”黑妞熱情擴大獨孤家族。
　　“這個還是算了，我爹姓富，我想改也改不了。”富難婉拒。
　　“那真可惜。”黑妞憐憫的看著富難，“富難，壹聽就不掙錢，還不如叫富貴。”
　　“富貴是條狗。”余生說，要不說茍富貴，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