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勇氣

　　客棧常備有生豆漿，只因為有壹位推磨的鬼。
　　余生走到後廚時，見女鬼正圍在竈臺上，聞著上面為她準備的宵夜。
　　這是她用勞動換來的。
　　女鬼在晚上活躍，到處飄蕩膩後，就會把豆腐提前磨好。
　　“行了，聞飽就出去吧，別在這兒礙事。”余生趕她。
　　女鬼直起身子來，惜字如金的壹去不回，去上面找房間睡覺去了。
　　余生把豆漿煮上，用拙劣的刀工把落蘇、蘿蔔壹切蔬菜隨便切剁後放在鍋裏煮。
　　他把豆漿端出去時，兩位木兄正在談天。
　　“木兄，經年不見君安好？”灰發老頭說，“前番鴻鴿傳書，汝言首上太鬧，難以入眠，今如何？”
　　白發老叟逗弄肩上鳥壹下，道：“久鬧成習，不聽難眠，只是……”
　　“只是甚麽？”
　　白發老叟沈吟，許是找不到什麽文縐縐詞兒了，只能道：“不提它們，不提它們。”
　　他們見余生把豆漿放下。
　　白發老叟道：“木兄，吾聽休憩之人說，此地白湯甚妙，加糖尤美。”
　　灰發老頭搖頭，“木兄，吾聽穿行之人說，鹹白湯更妙。”
　　“哎，甜的。”白發老叟說，“這是常識。”
　　“鹹的。”灰發老頭說，“揚州人都這麽喝。”
　　“甜的。”
　　“鹹的。”
　　“老不死的，甜豆漿。”白發老叟壹拍桌子，“妳為什麽老跟我作對。”
　　“死矮子，鹹豆漿。”灰發老頭爭鋒相對，
　　余生松口氣，現在終於不用聽他們文不文，白不白的話了。
　　只是很快余生作了池魚，“汝說，加甚更妙！”
　　“妳們倆嘗嘗不就好了？”余生說，
　　“嗯，後生言之有理。”白發老叟點頭。
　　“聽汝壹句話，勝吵半天架。”灰發老頭也說。
　　客棧豆漿常備兩種口味，余生幫他們做了後，倆人各嘗壹口鐘意的。
　　“嗯。”咂摸後，倆人對視壹眼，把碗交換過來，又嘗壹口。
　　“汝言之有理，鹹白湯不錯。”白發老叟說。
　　灰發老頭卻改了註意，“甜豆漿不錯。”
　　趁他們又吵起來之前，余生趕忙回到後廚忙早點去了。
　　“小魚兒，來碗豆漿，再來壹籠灌湯包。”裏正倒背著走進來。
　　“呦，已經有客了。”裏正見倆老頭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
　　余生把豆漿端上，倆老頭輕微的點點頭：誰勝誰負就在那碗豆漿中了。
　　在他們目光之中，裏正取桌子上的瓷罐，為自己倒壹勺醋在豆漿裏。
　　這是裏正自己摸索出來的。
　　空氣壹時安靜。
　　在余生又回後廚時，白發老叟攔住他，“小後生，有棋秤沒？”
　　棋秤？“您要用秤？”余生問。
　　“否，否。”灰發老頭擺手，“對弈的棋秤，我們要手言幾局。”
　　大爺，那是棋枰，同平。
　　至於手言，勉強算是吧。
　　余生把棋籠和棋枰取出來，倆人就著豆漿對弈起來。
　　“來來來，我等壹決雄雄。”白發老叟執白子，自掛東南角。
　　“壹別經年，不知汝棋藝見長無？”
　　“去。”灰發老頭把白字推走，“黑白先後。”
　　他把黑子掛在白子方才所在位置，“樹有長歪，馬有失腳，這次吾贏定了。”
　　余生聽不下去了，正好隨遇下來，忙去後廚端出亂燴來。
　　他見隨遇背著行囊，問道：“現在要走？”
　　“對，三天期滿，我也應該上路了。”隨遇取了壹雙筷子。
　　“不成，不成。”余生搖頭，“壹定得等我做出妳娘的燴菜來妳再走。”
　　“掌櫃妳的心意我領了，不過不必了。”隨遇說。
　　他夾了壹筷子，稍壹咀嚼，眼睛壹亮。
　　余生壹喜，“是不是妳娘的亂燴。”
　　隨遇道：“有點兒像，很接近，但還差點東西。”
　　“差點東西。”余生沈吟，山蔥顯然用對了，那還差啥呢？
　　“妳娘的鍋是什麽鍋？”
　　“陶鍋。”
　　“我說呢，不許走啊。”余生說壹句跑回後廚。
　　“快下啊。”灰發老頭催促。
　　白發老叟執子不下，道：“他等方才是否在罵人？”
　　灰發老頭壹頓，道：“粗鄙之人，幸有吾等蓬蓽生輝。”
　　他們繼續下，余生剛把菜都切好住在陶鍋裏，草兒就下了樓。
　　“大早上就有客人？”她也驚訝，“妳小姨媽找妳呢。”
　　余生點頭，吩咐草兒把隨遇看好了，然後上樓。
　　待他小樓時，清姨也跟著下來了，束發戴金冠，宛然書生模樣。
　　她見到對弈的兩老叟，道：“他們什麽時候來的？”
　　“大早上。”余生說。
　　裏正已經走了，壹枚銅錢擺在桌子上。
　　富難不知何時進來坐在兩老頭桌子旁，看著他們兩個下棋，不時的出手指點壹下。
　　“落這兒，堵死他。”富難說。
　　“言之有理。”白發老叟聞言落子。
　　余生對這兩老叟的棋藝立刻有了解。
　　指點完白發老叟，富難又去指點灰發老頭，“落這兒，落這兒，反讓他沒氣兒。”
　　灰發老頭壹思量，還真是不錯，也依言而行。
　　他不忘誇贊，“小後生棋藝不錯啊。”
　　富難自得，“當然，偌大客棧誰都不是我對手，當初他們以二敵壹也落敗了。”
　　“對弈壹定要走壹步看二步想三步。”
　　富難說著見到余生，招呼道：“掌櫃，來碗豆漿，加……”
　　兩老叟同時看他，富難有些不自在的放低音量：“加辣椒。”
　　辣椒由系統兌換，平常是做麻婆豆腐的，也不知道富難什麽時候喜歡加豆漿裏。
　　倆老叟又沈默不語，悄悄的喝了壹口豆漿醒醒腦。
　　“繼續，繼續。”富難催促，“他剛才壹落子，我就知道有破綻。”
　　“仨臭棋簍子湊到壹起了。”余生說，“爛柯山人若知他的棋被這些人下，非氣死不可。”
　　陶鍋烹飪時間較長，因此許久後余生才端出去。
　　“嘗嘗，是不是妳娘的亂燴？”
　　白發老叟停下來，“他等又在出言不遜。”
　　隨遇急切而又克制的嘗壹口，只壹口渾身便顫栗起來。
　　許多回憶都回來了，壹些他認為記不清，甚至壹度忘卻的回憶。
　　雖然不如以前的好吃，但這才是他心中的亂燴。
　　口味有時候真的很難用好不好去衡量，有時它本身就是壹種記憶。
　　不知不覺中，隨遇將亂燴吞完了，他提起行囊，將四貫錢放在桌子上。
　　“多了。”余生說。
　　“不多。”隨遇臉朝外，大步流星的走出客棧，向北面揚長而去。
　　徘徊客棧三天是在猶豫，而現在他找到了前進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