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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第182章秋音殺蟬

2019-1-8 14:45

　　第182章秋音殺蟬
　　方運把手放在琴上，感受琴弦的觸感。震膽琴是用蛛妖帥吐出的絲制成，經過制琴師炮制，細膩微涼，如同摸在陶瓷上。
　　“之情，是湘妃悼念亡夫之情，若是論入門彈奏技巧，這首曲子自然為上佳，可若是讓我去理解壹位失去夫君的女子的感情，那就是強人所難。不過，我若是想入琴道壹境，終究要體會壹種感情，如何選曲？”
　　方運想了片刻，突然醒悟。
　　“此刻值秋夜，當然猜秋風。”
　　方運把震膽琴放入琴袋背在身後，帶著官印走出書房，擡頭看天色，已近午夜。
　　方運輕輕打開大門，走出院子。
　　星光灑下，如水鋪滿青石板路，街道寂靜無聲。
　　方運感到有人在暗中註視自己，不過已經習慣，因為聖院的人早就不間斷保護他。
　　方運背著震膽，漫步向東，秋風拂面，好不愜意。
　　不壹會兒，鄰居家的龐舉人大門開了壹道縫，龐舉人遠遠地跟在方運後面。
　　方運徹底放松自己，甚至忘卻自己的目的，靜靜走著，靜靜感受秋天，秋夜，秋風。
　　秋風颯爽，方運心中充滿喜悅，無夏日酷熱，無冬天嚴寒，分外舒適。秋天仿佛是最讓人心安的季節，春日的鬧意太濃，夏日的蟲鳴太盛，冬日的寒風太強，唯獨秋更靜。
　　走著走著，方運聽到秋音。
　　鳴蟬入秋便是寒蟬。
　　方運仔細聆聽，心中起了波瀾，夏日的蟬鳴高亢嘹亮。頗有壹種“我為林中王”的氣概，晝夜不停。但此刻的秋蟬卻少了那份高亢嘹亮，聲音輕了許多，弱了許多，如泣如訴。更加幽怨。
　　寒蟬悲秋，秋壹過，寒蟬絕跡。
　　方運繼續走，不知不覺走到玉帶河畔。
　　明眸夜視的力量讓方運可以在夜間看清壹切，夜風吹拂，柳條沒了春日的萌動。沒了夏日的飄揚，顯得異常沈重。
　　原本青翠的柳葉邊緣，依稀出現淡淡的枯黃。
　　又壹陣風吹過，壹些柳葉飄落。
　　不久之後，所有的樹葉將雕落殆盡。
　　方運繼續走著。
　　平湖邊，荷花雕零。再也不見“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色，湖面上依舊到處是荷葉，但沒了“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氣勢，許多枯萎的荷葉軟趴趴飄在水上。
　　方運終於明白這秋天悲從何來，不是人悲秋風傷，而是秋天在送別萬物，送蟬。送柳，送荷花，送盡壹夏，不能挽留。
　　“都被秋風送走了，怎能不傷悲。”方運嘆息著走到湖邊涼亭，取出震膽琴放於石桌上，沒有繼續彈，而是被秋景感染，想起壹首琴曲，之前楊玉環曾彈過。
　　方運回憶曲譜。回憶這首曲中的情懷，這是壹首很正統的景色古曲，琴曲不斷把音符化為秋蟬、寒鴉、落葉、枯枝等等各種意象，因為秋風難曲秋物易彈，等琴曲描繪了整個秋天。最後水到渠成，再讓連綿不絕的悲音化秋風，吹盡壹切。
　　方運手拂琴弦，開始彈奏。
　　第壹曲開始略顯生疏，彈到第二遍漸入佳境，彈到第五遍，曲中竟然隱約有了壹絲悲音。
　　等方運彈到第十遍的時候，平湖周邊的所有秋蟬突然聲音大振，那聲音卻不是高亢清越，更像是突然遭遇深秋，無法承受這可怕的寒意，秋蟬只能大聲哀嚎哭泣。
　　龐舉人壹直遠遠看著方運，慢慢露出陶醉之色，但突然感到寒意襲來，身體壹顫，露出驚詫之色。
　　“奇怪！他在家裏彈奏的時候，聲音能傳到我院子裏，據我判斷，技巧嫻熟、音符準確，但卻止於‘技’，離‘藝’還有極大的距離，更不用說‘道’。可短短半個夜晚，他竟然直接突破‘技’的層次，觸摸到‘藝’的邊緣，這可不是牛郎織女星光所能做到的。”
　　不多時，蟬鳴更重，方運完全沈靜在的世界裏，閉著眼，兩手靈活地在琴弦上跳躍起舞，他好像不是在彈奏樂曲，而是借著樂曲來創造秋風，絲絲的寒意隨著琴聲向四面八方擴散。
　　“啪”地壹聲輕響，龐舉人警惕地迅速轉頭，卻看到壹只秋蟬掉在地上，徹底僵死。
　　龐舉人呆呆地看著那秋蟬好壹陣，又聽到幾聲相同的聲音，四處掃視，發現有七八只蟬掉下來。
　　龐舉人望著方運，輕嘆道：“此刻是初秋，這些知了雖悲，但仍然如人之壯年，至少可再活壹兩個月。可方運竟然以深秋聲殺初秋蟬，還沒入琴道壹境就做到了傳說中的‘秋音殺蟬’，對秋意的理解已經超過了太多琴師。秋日中的殺意，還要勝過冬天。冬天雖是四季終結，但卻孕育春天，秋意卻是止住壹夏生機，迎來壹冬死寂。他日後的戰曲成就，恐怕遠在普通琴師之上！”
　　彈了許久，方運收起震膽琴，步行返回，在家門口向不遠處的龐舉人拱手致謝，然後回家。
　　過悲，方運又刻意去體悟秋風之悲，沒心思再讀書，先稍稍平復情緒然後睡下。
　　夢裏，蟬鳴聲聲。
　　壹早醒來，方運發現小狐貍竟然鉆到自己懷裏睡覺，姿勢還是和以前壹樣優雅，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它的頭。
　　小狐貍眼睛睜開壹條縫，看了看方運，悶哼兩聲，又閉上眼繼續睡。
　　方運進入文宮，發現自己的文膽和昨日比有了長足的進步，離壹境大成越來越近。
　　“琴、棋、書、畫、禮、樂、射和禦等都能間接有助文膽文宮，但正常效果不可能這麽大，只有在某壹道突飛猛進的時候才有這種效果。難道是昨夜琴道大進？當真是壹件喜事。”
　　吃過早飯，方運試著重彈，發現自己竟然能完全理解曲中的情感。幾乎在手碰到琴弦的壹剎那，自己的情感就已經醞釀完畢。雖然還沒能把自己的感情和樂曲合二為壹，但也和楊玉環壹樣，達到了琴道壹境的邊緣，只要繼續努力。就有機會突破。
　　壹曲結束，方運發現楊玉環竟然扶在門口，用異常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
　　“怎麽了？”方運問。
　　楊玉環似乎還沈浸在樂曲聲中，輕聲說：“妳彈得比我好，看來我不學琴去學瑟是對的。”
　　“我就當妳開玩笑，妳的我聽過。比我的好多了。”
　　楊玉環搖頭道：“賴夫人說，那位教她的琴藝大家說過，不僅要有‘愁’，還要秋風吹盡壹切的‘冷’，我的‘秋愁’夠了，但秋風的冷怎麽也彈不出來。妳是男子漢大丈夫。‘愁’自然不如我們女人家，可妳彈得‘秋冷’真好，有秋天真正的大氣，我喜歡妳的曲子。”
　　說到最後，楊玉環紅了臉，微微低下頭，生怕方運誤會。
　　方運微微壹笑。道：“既然妳都這麽說了，那我承受這份贊揚。不過沒想到妳才學琴不久，對琴曲的理解就這麽透徹。對了，七夕之後，妳的琴藝是不是有所提高？”
　　楊玉環點頭道：“對，是有提高。尤其是在技巧上，賴夫人說我跟換了壹個人似的，簡直是天才。不過，賴夫人說我在‘聲與情合’方面沒有進步，倒是小運妳真厲害。昨晚的曲子還沒有真正入門，今天卻能做到收發自如，妳才練了多久。”
　　方運道：“時間是有點短。不過，妳經常彈，情緒會不會受到影響？”
　　楊玉環的眉毛輕輕壹顫。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了咬下唇，柔聲道：“有時候會，不過有奴奴在，會好很多。”
　　“悲傷肺，思傷脾，總彈這種曲譜不好，我昨日也有所明悟。我寫壹曲，這首曲同樣是彈秋景秋情，但重在欣賞夜色，贊美秋景，讓人平靜。以後妳彈完這種傷春悲秋的曲目，記得彈壹首。”
　　“嗯。”楊玉環點頭，蓮步輕移。
　　方運把昨夜寫的曲譜遞給楊玉環。
　　楊玉環看了壹會兒，道：“小運，這是什麽指法？”說著湊到方運身邊，指著曲譜上壹個琴曲指法。
　　嗅著楊玉環身上淡淡的香氣，方運想起這乃是明朝的名曲，也中唯壹收錄的明代古琴曲譜，雖然是相對簡單，但極有代表性，在古琴界有著極高的地位。
　　這首琴曲和聖元大陸的風格不同，不僅有壹些後世創造的指法，還左右手指法並重，甚至可以說更重左手指法，而聖元大陸現在更重右手指法。
　　方運含糊道：“我在壹些殘書上見過這些指法，應該是不知名的琴師所創造。”
　　“妳昨夜彈得壹首曲子，似乎也有特別的指法。”
　　“來，我教妳。”方運立刻岔開話題。
　　方運開始教楊玉環幾個新的指法，然後教她彈奏，並講述這首曲的主題，最後寫曲詞，因為古代許多琴曲都配詞，名為琴歌，壹邊唱壹邊彈，等都如此。
　　楊玉環十分好學，很快學會了新的指法，僅用了壹天就能彈奏。
　　夜裏，方運依舊壹個人背著古琴前去平湖邊彈，然後再彈，最後回家繼續讀書。
　　龐舉人壹直跟隨，最常做的事就是默默數掉下來的秋蟬。
　　幾日後的上午，方運在書房中讀書，門房急急忙忙跑進來，道：“少爺，不好了，壹群老頭堵在門外，身後都背著東西，嚷嚷著壹定要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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