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大魚上鉤

　　峽谷很直很長，壹邊指向日出方向，壹邊指向日落方向。
　　此刻，日落之時，夕陽霞光從盡頭直直地照進來，就照在每個人的臉上，棕黃了壹片。整個峽谷也像是鋪上了壹層偏暗淡的金粉，讓人覺得迷離夢幻。
　　紅鬃馬和白馬並排著，慢悠悠地向前。
　　“說起來，公子妳到底是誰啊？”魚木偏頭，看著葉撫問。
　　“怎麽突然問這個了？”
　　“剛才妳說妳邀請我進入武道碑嘛。我就好奇了，為什麽妳能邀請我呢？”
　　“以前為什麽沒問過呢？”
　　“忘了問，嘿嘿。”魚木笑了笑。
　　“說謊。”葉撫沒有看她。
　　魚木別過頭，不好意思地說：“被妳看出來了。”
　　“妳該學壹學怎麽撒謊了。”
　　“哪有教人撒謊的啊。欺騙可不是個褒義詞。”
　　“妳說得對。”葉撫淡淡道：“撒謊不是個好的行為，但的確有用。”
　　“真是消極。”魚木輕哼壹聲。
　　葉撫沒多說，“還是說說之前的問題吧。”
　　魚木看向夕陽，想了想說：“以前吧，跟公子還不熟悉，當看到那位大神都很尊敬妳的時候，我就知道公子妳肯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但妳越是了不起，我就越是不想知道妳是誰。那時候，我擔心我知道妳的真實身份後，就不敢跟妳並肩前行了。”
　　“還挺有心機的。”葉撫挑嘴笑了笑，“那現在呢？為什麽現在又問起來了。”
　　魚木有些開心地笑著說：“跟公子相處那麽久，我覺得我已經有些熟悉公子了。”
　　“跟我幾年了，就只是有些熟悉？”
　　“就算朝夕相處，也不能說完全熟悉吧。”魚木仰著頭，“何況啊，公子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呢。”她說著，又看向葉撫，“所以，公子能給我說說以前的妳嗎？”
　　葉撫忽然偏頭看向她，“為什麽是以前的我？而不是我的身份？”
　　魚木沒有躲開目光，反而笑了幾聲，然後壹本正經地說：“我是個貪心的人，想知道更多。”
　　葉撫微微虛目，“這不是理由。”
　　“非要問那麽清楚嗎？”
　　葉撫笑道，“我也是個貪心的人，想知道更多。”
　　“哪有用別人的話反駁別人的。”魚木吐了吐舌頭，“說實在的吧，我就是單純地想知道而已。”她挑了挑眉：“沒有別的理由，只是想知道。”
　　“妳有點拽啊。”
　　“拽？”魚木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葉撫笑出了聲，“輕狂的意思。”
　　魚木哈哈大笑起來，“年少哪能不輕狂。”
　　葉撫深吸壹口氣，然後再緩緩吐出來。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幽深起來。想了想，自己似乎沒有對這座天下的任何壹個人說起過自己的過往，哪怕是最親近的白薇，也從未提及過。
　　“過去……真是壹個有些傷感的詞啊。”他輕輕嘆道。
　　魚木疑惑問：“為什麽說傷感呢？難道公子妳也跟我壹樣？不知道過往。”
　　葉撫搖了搖頭，“因為想要回到過去，卻不能回去，所以傷感。”
　　魚木想了想，“喜歡而得不到，所以傷感？”
　　“嗯，大概是這種吧。”葉撫淡淡笑著。
　　“公子是更喜歡妳以前的生活嗎？”
　　“是啊，平凡而安靜，壹日壹日，安然恬淡。”葉撫虛目看著夕陽。
　　魚木看著葉撫的側臉。她依稀感受到壹絲向往，從葉撫眼眸中。
　　她笑了笑，“我都是喜歡現在的生活。”
　　“遊歷天下嗎？”
　　“嗯，跟公子壹起遊歷天下，看遍大千世界萬般事物，充實自己，增長閱歷，多好啊。”
　　“這也是壹種生活態度。”
　　“公子的生活態度呢？”
　　“我喜歡壹切都在計劃之中。”
　　“誒，跟我不壹樣。”魚木微微含目，“好像是，越有本事的人，越喜歡壹切都在計劃之中。”
　　葉撫搖頭，“倒不是如此。因為不在計劃之中的事壹般總是招人討厭的，會讓人感到麻煩。”
　　“誒，我還以為公子不會覺得什麽很麻煩呢。”魚木想了想這幾年裏的事，“反正，我倒是沒見過妳心煩的時候。”
　　“妳就夠讓我心煩的了。”葉撫看了她壹眼。
　　“別把我當麻煩鬼啊。”魚木眨了眨眼，“我不是在好好跟公子相處嗎？”
　　“哈哈，妳還真當回事了。”
　　“不要開壹點都不好笑的玩笑啊！”魚木羞惱道，“說這麽多，我都還是不知道過去的妳到底是什麽樣的。”
　　“等以後吧，以後有機會了，我再告訴妳。”
　　“切，妳都給我說了好多個以後了。以後給我發帶，以後帶我去找尋過往，現在又來個以後告訴我妳的過去。”
　　葉撫溫聲壹笑，“妳就沒想過，這三件事可能是同壹件事嗎？”
　　“什麽？”魚木迷茫起來，“怎麽就是同壹件事了。”
　　葉撫看著她，“妳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願意讓妳跟著我？”
　　“難道不是因為我很可愛？”魚木眨眨眼。
　　“別調皮了，好好想想。我提示那麽多了，別裝笨蛋啊。”
　　魚木認真思考起來。她把葉撫說的話整理了壹遍，然後皺起眉，不太確定地說：“難不成……公子真的早就認識我了？”
　　“嗯，算壹個。”
　　魚木驚道：“真的認識我啊！”
　　“繼續啊，別急。”
　　魚木咽了咽口水，說道：“莫非，我跟公子來自同壹個地方？”她覺得自己這話有些荒唐。
　　“嗯，沒錯。”
　　魚木心裏壹驚，張嘴說不出話來。她艱難地說：“那，公子妳來自哪裏？”
　　“現在還不能告訴妳。”
　　魚木望了望四周，小聲道：“莫非是什麽秘密？”
　　葉撫笑了笑，“妳現在還太年輕了，跟妳說了妳也沒什麽感覺，不如等妳以後懂得多了，我再同妳說起。”
　　“哪有勾起人家好奇心就不管的啊！太過分了！”魚木急道，“我現在就很想知道！”
　　“很難受？”
　　“難受死了！”
　　“那就對了，多難受壹會兒吧。”
　　“太過分了吧！”
　　葉撫呵呵壹笑，“妳當初算計我，怎麽不想想自己過分不過分。”
　　“我道歉了嘛。”
　　“那我也向妳道歉，對不起，我讓妳好奇了。這樣就抵平了。”
　　魚木深吸壹口氣，絕望地向後倒去，躺在馬背上，“姜還是老的辣啊……”
　　葉撫開心地笑著。
　　躺了壹會兒，魚木又直其身來問：“妳該不會是在逗我玩兒吧，故意這麽說。”
　　“我會騙妳嗎？”葉撫挑眉。
　　“會，妳剛才才說讓我學壹學撒謊。”
　　“那就當我騙妳吧。”
　　魚木挑嘴壹笑，“呵，妳這麽說我就安心了。”
　　“為什麽？”
　　“因為妳每次這樣說，都說明妳是認真的。”
　　“每次？”
　　“嗯，我算了算，這幾年裏，妳壹共在十壹件我們看法不壹樣的事裏說了這句話，結果每件事都是妳是對的。”魚木輕哼壹聲，“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公子妳確實是這樣壹個人。”
　　“我自己都沒數過，妳倒是真的閑。”
　　魚木笑了笑，“沒辦法，我專修神魂和心道嘛。隨時隨地都在修煉。”
　　“喲，那這不是說明，妳隨時隨地都在關註我？”葉撫挑眉。
　　魚木別過頭，“很奇怪嗎？”
　　“奇怪。”葉撫瞇起眼睛看著她。
　　“別這麽看我嘛，不好意思了都。”魚木捂住臉，扭了扭上身。
　　“裝模作樣。”
　　魚木反駁道：“這是女孩子的矜持！”
　　“算了，當我想多了。”
　　“什麽跟什麽啊。說清楚啊！”
　　葉撫又仔細瞧了瞧魚木，在記憶裏確認壹番後問：“妳喜歡我？”
　　“妳才知道嗎！”魚木震驚道，“壹年前我不就跟妳說了嗎！”
　　葉撫吸了吸氣，“還真是啊！”
　　“那個時候妳都沒在意嗎？我壹直以為公子妳知道了呢！”
　　“……”葉撫的確沒有在意。因為他沒有刻意去想，只是普普通通地和她相處而已，壹直以來，之所以這麽在意她也是因為她跟自己來自同壹個地方。
　　“太讓人傷心了。”魚木有些難過。
　　這是真的難過，不是裝出來的。葉撫知道，她平時雖然很喜歡搞怪，但現在的確有些難過。
　　“為什麽？”葉撫嘆了口氣，“我是個不太喜歡問原因的人，但妳，我確實想問壹問。”
　　魚木呼出口氣，調整了壹下情緒，“公子難道不覺得自己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嗎？性格好，處世也好。”
　　“沒有想過，我並不是特別在意自己是否具有吸引力。”
　　“從東土到中州，約摸著快四年了吧。”魚木說，“我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才確定自己是喜歡公子的。我不喜歡把對壹個人的好感藏起來，喜歡壹件事就做壹件事，喜歡壹個人就去追隨壹個人。所以，那個時候我向妳表明心意了。”
　　那是壹個月圓之夜。
　　葉撫記得，那天晚上魚木同自己聊起更欣賞哪種性格的人時，她說了壹句“我喜歡公子這樣的”。
　　想著這個，他嘆了口氣，這種語境下的這樣壹句話，怎能讓人往那方面想嘛。
　　他沒說出來，而是問：“妳花了兩年多時間確定自己的心意？”
　　魚木點頭，“我怕只是我的錯覺嘛，對待這種事，要上心才行。”
　　她是認真的啊，葉撫心裏想。
　　“我有喜歡的人。”葉撫並沒有多糾結什麽，直白地說：“無法接受妳的好感。”
　　“感覺得到。”魚木並不難過，“公子平時對我雖然很好，但我感覺得到，只是普通的喜歡而已。當然了，喜歡妳是我的事，妳不用為難的。我就是不想偷偷喜歡壹個人，才直接告訴妳的，沒想過妳會為我改變什麽。”她笑著說，“不如說，公子要是真的接受了我，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還能待我跟平常壹樣，就最好了。我不是說了嘛，喜歡跟妳壹起遊歷天下。”
　　她的性格很好。
　　許多人示愛被拒絕後，心情都會很低落。她很特別，那種不在意並非裝出來的。這壹點，沒有人能騙得過葉撫。
　　他想了想，其實當初師染被自己拒絕時都不如她能接受。
　　“妳真好。”葉撫由衷地說。
　　“謝謝誇獎。”魚木歡快壹笑。
　　情感是很復雜的東西，並不是修為高深，閱歷豐厚就壹定能處理得好。葉撫亦是如此，他能輕易看透壹個人的意識，但無法輕易地決定壹個人的感情。
　　“我算是明白了。公子真的是壹點都沒怎麽想過這方面的事。”
　　“大概吧。”
　　“相信我，公子妳是個十分有魅力的人。或許，還有其他人也喜歡妳，只是他們不壹定能像我壹樣直接說出口。所以，公子妳要多多在意啊。”魚木語重心長地說。
　　“受教了，魚老師。”
　　“別這麽叫我，太難聽了！”魚木據力抵制，“叫得跟個賣魚的似的。”
　　葉撫被魚木弄得反而更輕松了，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他其實壹直都覺得，魚木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人，性格大方，能開開心心地跟妳玩，也能安安靜靜地聽妳說。這也是他願意帶上她遊歷四方的原因之壹。
　　葉撫也不否認自己對她抱有好感，但他確定，那份好感跟對白薇的不同。
　　也正是因為很珍視魚木，所以他才直接表明了態度，拒絕了她，沒有含糊其辭。這是對壹個人必要的尊重。
　　葉撫始終恪守這壹點，他很珍視情感，才不會去戲弄別人的情感。
　　“雖然被拒絕了，但我其實更加開心。”魚木稍稍安靜下來，“妳知道為什麽嗎？公子。”
　　“為什麽？”
　　“這說明妳是在意我的感情的。如果不管不顧，我或許真的會傷心吧。”
　　“如果我接受了妳呢？”葉撫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魚木笑了起來，“要真是接受了，我會變成個笨蛋的。”
　　“怎麽說？”
　　“我肯定就放不開了，妳想想，放不開的，扭扭捏捏，矯揉造作的魚木難道不是個笨蛋？”
　　葉撫稍稍想了想，“還真是。”
　　“所以，就像平常壹樣，最好不過了。”
　　“妳難道不怕我沒法待妳跟平常壹樣了？”
　　“怕。”
　　“那妳還……”
　　“哼，我喜歡壹個人，不說出來心裏會難受得要死。”
　　“嗯……妳比我勇敢。”
　　“我還以為妳要說我頭腦簡單呢。”
　　“哈哈，我有那麽損嗎？”
　　“有！肯定有！妳可沒少奚落我！”
　　“不至於吧，魚老師。”
　　“都說了，不要這樣叫我！太蠢了！”
　　“魚老師，魚老師，魚老師……”
　　“幼稚鬼！”
　　“哈哈……”
　　葉撫扯了扯韁繩，稍微加快速度。
　　魚木跟在後面，看著葉撫背影，嘴角掛起笑來。
　　她覺得現在的公子比起以前，更加好了。
　　以前的他總是那麽神秘莫測，那麽讓人能靠近但是無法親近。
　　現在，不壹樣了。
　　她拉扯韁繩，想讓小白跟上葉撫。
　　但，小白沒有動。
　　“怎麽了？”她摸了摸小白的鬃毛問。
　　小白僵著，壹動不動，也沒有回應她。
　　“小白？”
　　忽然，從小白身上散發出強大的沖擊力，將魚木彈開。魚木整個人直接被彈到空中，她連忙穩住身形，平穩地落到地上。
　　再向小白看去時，發現它已經匍匐在地，身體周圍壹陣壹陣傳出極具壓迫感的氣息來。
　　隨後，它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
　　魚木眼中滿是震驚。她就這般看著小白不受控制地變回原形。
　　從壹匹白馬，變作龐大的赤仙鳥。
　　小白鳴叫壹聲，隨後飛向天空。
　　“小白！”
　　魚木正打算催動神魂，感知小白的意識，忽然看到壹根閃亮的線從遠處飛來，勾住小白，小白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被那根線拉扯過去。
　　然後，她依稀聽到壹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采薇，快看！大魚上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