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南山先生

　　若是今天起床很早，壹定能發現今天的明安城有些不壹樣。
　　天色還是迷蒙的時候，大明湖那邊兒便已經有了動靜，而且還不小。站在遠處看，可以瞧見那邊似乎有壹片霧氣遮住，不偏不倚恰巧落在大明湖的中間，若僅僅是霧氣的話也只是會被當作湖中普通的霧氣而已，但不同的是，這些霧氣還在發著光。普通的人猜不到那是什麽東西，只好期待其露出真面來。
　　壹直到晨曦初露，那泛動微動的霧氣忽地與晨曦交織起來，片刻之後，便只剩下光，不見霧氣，那湖心的東西也徹徹底底地顯露出來。是壹座立於湖心的很高很高，比那明安城最高的建築平望樓還要高上不少的石碑。壹座十分寬大的石碑，泛著微光，看上去頗為神異。
　　直到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今天的荷園會是詩文會的話，那麽那座石碑毫無疑問地就是文氣碑了。
　　文氣碑的出現驅散了眾人睡意，早早地便收拾好趕往荷園會的會場。
　　而在西街宅院這邊兒，睡了兩天的秦三月終地是醒了過來。
　　秦三月躺在床上，睜開眼，望到的是床簾，許多事情壹下子湧進她腦海裏，緩了壹會兒後她想起了自己經歷的事情。偏過頭，看到壹張熟悉的睡臉，她松了壹口氣，知道壹切都安然無恙。
　　她禁不住戳了戳胡蘭的臉，看著這副惹人愛憐的模樣，笑出了聲。
　　胡蘭驚覺，睡意全無，入眼便是秦三月的笑臉，立馬欣喜起來，“呀，姐姐妳醒了！”
　　秦三月坐起來，抽身扭了扭脖子，“睡得挺累的。”
　　“累嗎，要不然再躺壹會兒吧。”
　　秦三月搖搖頭，“待會兒還有琴會呢，不睡了。”
　　“琴會？”胡蘭楞了壹下。
　　“對啊，晚上的嘛。”秦三月順著窗戶看向外面，“看天色還不晚。”
　　胡蘭這才反應過來，神情壹下變得古怪起來，“姐姐，妳難道不知道自己睡了兩天了嗎。”
　　“兩天！”秦三月心裏壹驚，連忙爬起來打開窗，瞧了瞧天上，直到在天邊捕捉到曙光，才回過頭，苦兮兮地說：“我以為最多兩個時辰。”
　　見到這樣的姐姐，胡蘭心裏壹下子明快輕松許多，擺出壹副大人的作態，墊起腳撫弄著秦三月的腦袋，“沒事的，區區兩天而已。”
　　“可是我錯過的琴會、書會和畫會呀！”這在秦三月看來簡直是很大的缺憾。
　　胡蘭眨眨眼，安慰道：“沒關系的，我也錯過了。”
　　秦三月轉了轉眼睛，狐疑道：“妳也睡了兩天？”
　　胡蘭壹巴掌拍在秦三月肩頭，“怎麽可能！妳以為我是妳啊！虧得我這兩天天天提心吊膽，就盼妳醒來馬上就給妳遞水喝，拿點心吃，沒想到妳就這麽想我的啊。妳太讓我失望了啊，姐姐。”
　　胡蘭使起小脾氣，別過頭去。
　　秦三月明白了怎麽回事，心裏頭壹下子就變得軟綿綿的，從後面揉了揉胡蘭的臉蛋，“妳真好。”
　　胡蘭心裏得到極大的滿足感，小腦袋仰著，輕哼壹聲，“知道就好！”
　　“今天是詩文會吧，何依依不是說很重要嗎，我們也別耽擱了，快些去吧。”秦三月掛念著這個。
　　“那姐姐妳先穿衣服吧，我去準備點點心，妳兩天沒吃東西了。”說完，胡蘭便出了門。
　　秦三月看著床前的小板凳，壹想到胡蘭這兩天就是這麽坐在這兒照顧自己的，眼中便湧起無限的溫情。她真的是開心極了。直到心情緩了下來，她才忽然想到，自己睡了兩天，老師那邊是怎麽想的。壹想著這個便坐不住了，立馬做好洗漱穿著便出了門，直奔葉撫的房間。正打算敲門，葉撫的聲音卻在後邊響起。
　　“妳醒了。”
　　秦三月回頭壹看，葉撫微笑看著自己。
　　“剛才看妳跑得這麽急，就來看看，找我有什麽事嗎？”
　　“老師，我……”壹下子太急，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葉撫也沒有催，等她理清楚思緒。
　　秦三月像是犯錯壹般，低著頭說：“我睡了兩天。”
　　“睡得舒服嗎？”
　　“挺累的。”秦三月很老實。
　　“有做夢嗎？”
　　“應該有吧，”秦三月蹙眉想了想，“但是記不清楚了。”
　　葉撫笑了笑，“記不清夢也很正常，先不說了，吃點東西就去荷園會吧，妳想說什麽，晚上再和我說。”
　　“老師妳就不怪我嗎？我睡了那麽久。”
　　“妳沒有錯，不怪妳。真要說的話，我應該表揚妳才是，畢竟妳的表現真的很棒。”葉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秦三月還想說些什麽，便聽見胡蘭在喚她了。
　　“去吧。胡蘭這兩天照顧妳很辛苦，好好珍惜這個師妹。”葉撫說。
　　秦三月點點頭便應了胡蘭的呼喚，跑了過去。
　　葉撫看了看南方，“兩個小師妹都步入正軌了，做師姐的該加把勁兒了。”念罷，他出了門。
　　秦三月的醒來是皆大歡喜的壹件事。秦三月狀態不好，胡蘭心情就不好，胡蘭心情不好，居心跟著也就沒好心情，居心心情不好，何依依就不好過了。所以，秦三月醒過來是壹件皆大歡喜的事。他們幾個人收拾壹番過後，就約著壹起出門了。
　　三個女孩子在壹起，何依依就理所應當地被排開，他壹個人跟在她們後面。走在路上沒多久，何依依忽然又看到了那個叫第五周周的自稱護衛的人，他頗有些疑惑，前兩天沒看到過她還以為已經走了，卻不想又回來了。對於第五周周，何依依就抱著不去接觸，也不抗拒的態度，反正目前看來並沒有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進了荷園會會場後，還並未開始，但已見人山人海，他們大多站在湖畔，望著那湖心的文氣碑嘖嘖稱奇。從何依依那裏得知，今日詩文不分上下，是壹起進行的，但凡場上有人的詩篇文墨能夠被文氣碑所認可，便會顯在上面供眾人觀賞，往前的許多次荷園會上，但凡能有作品被文氣碑所認可，基本都成了後來赫赫有名的人。像疊雲國當朝左右丞相、光祿大夫、禦史大夫和禦前大學士，文常山莊莊主、青梅學府陳五六先生都是有作品被文氣碑所認可的，便沒有過上了文氣碑後來泯然眾人的人，所以大家將上文氣碑默認為壹種“前途光明”的標誌。自然，今日的詩文會將是荷園會的第壹個高潮。
　　談論起文氣碑，出現得最多的壹個名字毫無疑問是“柯壽”。實在是上壹次荷園會柯壽太過突出，《長氣三千裏》十二詩詞篇占據了全部的文氣碑，硬生生拔高了文氣碑的標準，讓其他作品黯然無光。柯壽太厲害，沒法去爭些什麽，但是他們想，今年總不至於出現第二個柯壽吧，終歸還是留給他們壹些機會。
　　“呀，何依依，妳是不是也想上去啊？”胡蘭見到何依依那副向往的樣子，不禁問道。
　　何依依壹笑，“能夠被文氣碑所認可，自然是極好的。”
　　“有什麽條件嗎？”胡蘭又問。
　　何依依想了想說：“大多數人覺得只要詩文寫得夠好就能上，以前往往有人試圖讓大家先行壹詩，然後自己再在這荷園會上寫出來，但無壹例外的都不被認可，便盛傳著文氣碑是先天孕育的靈寶，兼具靈性。實際上，文氣碑說起來應當是壹件超越法寶層次的道寶，屬人力打造，其間蘊含著無上道意和浩然氣，要作品被認可，大抵是需要作者對這些有所接觸才行。”
　　“道寶啊！很厲害誒！”
　　何依依說：“是啊，相當厲害，天元紀以來，世間的道寶可比上壹紀珍貴多了。”
　　“妳懂的挺多的嘛。”胡蘭不由得稱贊。
　　何依依搖搖頭，“小時候沒什麽事幹，只能天天在家中書庫裏看書，自然看得多。”
　　“難怪先生叫我沒事就多讀書。”胡蘭小聲嘀咕壹下。轉而立馬又問：“何依依，妳覺得妳能不能上文氣碑啊。”
　　“不論是道意還是浩然氣都是需要很長時間沈澱，或者很高的天賦去感悟，我都沒接觸過，哪裏那麽容易啊。”
　　“可是我聽先生說，天賦對讀書的影響並沒有修煉那麽大，妳這麽認真努力肯定有希望的，何況妳天賦本來就好，都把那靈燈的所有燈晶都點亮了。”
　　秦三月在壹旁補充道：“讀書修得壹個文氣，考究讀書人能不能應得下自己的文運。我想，那文氣碑之所以叫文氣碑，想必更多的跟文氣有關。或許，文氣碑在認可壹個人的作品時，更多的是認可這個人。至於何依依妳，我覺得很有希望。”
　　胡蘭只是單方面相信何依依的話，那麽秦三月就是有依據的，壹覺睡醒後，她對氣息的感知能力又上升不少，已經能夠察覺到何依依身上的文氣了。這麽壹圈看下來，她發現何依依身上的文氣相較其他人很濃郁。
　　“別說我了，妳們呢？”何依依始終是被柯壽的事跡影響太深，下意識將自己同柯壽分成兩個層次。他對自己能不能上文氣碑沒有絲毫把握。
　　“我是肯定要試試的，指不定就上了嘛，上不了也不損失什麽。”胡蘭看得開，她性情便是如此。
　　秦三月說：“我也會參與。”
　　居心不用多說，她讀書最感興趣的本就是詩文，自然不會錯過。
　　何依依雖然沒有把握，但也不會說放棄之類的話，不然的話，做了那麽多準備豈不是徒勞。
　　祁盼山瞧著他們，總有壹種看自己當年的感覺，在心裏感嘆年輕真好的同時，忽略了自己也只是年輕壹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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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上，壹列馬車騰騰跑著，臨近城池這邊兒才緩緩降下速來。
　　明安城三個大字落落地擺在那裏，馬夫知道現在的明安城是不讓進馬車的，便揭開簾子說：“先生，明安城到了。”
　　坐在馬車裏面的是壹四五十歲模樣的男人，濃眉大眼，鼻直嘴正，臉型方直，壹副正氣之相，身著儒衫，便有書院先生之感。
　　他探出頭，望著明安城那幾個大字喃喃自語，“想不到又回來了。”
　　“先生，現在明安城時值荷園會，不讓進馬車，還請先生擔待，步行入城。”
　　男人搖搖頭，“走路而已，沒什麽擔待不擔待的。”
　　車夫喏聲，“那我在外頭的驛站等待先生，先生若要離開還請使喚。”
　　車夫將馬停下，然後攙扶著他走了下來。
　　“還請先生帶好通關文牒和身份令牌。從現在開始，先生身份便是南山先生。”車夫取來壹個盒子遞給男人。
　　男人皺了皺眉，問：“我不可以用自己的名字？”
　　“先生，妳的身份畢竟不能被人知曉。”
　　“我想知道，妳家主子的名字。”
　　“先生，我也不知道。”車夫催促著他，“先生莫要耽擱了，快些進城吧，再過壹會兒人就多了。”
　　男人略微思索壹番後，收好盒子便朝明安城走去。
　　車夫壹直目送他進城後，才從懷裏出去壹個木塊，伸指壹點，木塊頓時化作壹只鳥飛向空中。做完了這個，他驅車離去，並不像之前說的那般去驛站等候。
　　遠在北邊的大明湖，坐在石墩子上玩弄花繩兒的少女肩頭停了壹只飛鳥。
　　……
　　這位南山先生壹路打聽，才問到了荷園會所在的位置，擠在人群裏，好些個時候才從南門到了大明湖。
　　在進口處，他遲疑了許久才選擇走進去。
　　“想不到如今的朝廷已是變了天，送個消息居然曲曲折折要這般才行，也不知在荷園會裏等我的是哪壹派系的人。”
　　從進口處，越過林間長廊後，便是荷園會的主會場，但是他並沒有選擇去主會場，而是岔路到壹旁的步行街裏去了，按照約定，他同那人應當是在那邊兒碰頭。
　　現在正是詩文會開場的時間，所以步行街這邊兒人並不多。
　　剛壹走進步行街，朝著某個茶店壹看去，看到了壹個熟悉的身影，他忽地就楞了神，當即轉身便要離去。
　　卻在他轉過身去的瞬間，那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的面前。
　　葉撫笑著問：“駱大人，妳那麽不待見我嗎？好歹也相識壹場。”
　　他壹下子漲紅了臉，“什麽駱大人我聽不懂，我是南山先生！”
　　葉撫搖了搖頭，“妳以為妳為什麽叫南山先生啊。”
　　駱風貌聽此，當即沒了心氣，他頓時明白了，之所以能來到這明安城，多半也就是這位先生的手段了。
　　見著駱風貌的模樣，葉撫知道他那原本壹身的清高氣，自從離開鞍山後改變了許多，畢竟好些個年頭過去，物是人非，早已不是以前的朝廷了。
　　“坐坐吧。”
　　葉撫說完，重新走進了那茶店。
　　駱風貌恍惚許久，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