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聰明人

　　陸林北睡了壹大覺，醒來之後仍覺得還坐在車上，晃來晃去，扭頭看見妻子，心情迅速好轉。
　　自從做了監控員，陳慢遲總是將長發紮起來，轉移的路上，她又恢復長發蓬松的原樣，容貌幾乎沒變，陸林北恍惚間回到了兩人剛認識不久的時候。
　　陳慢遲也醒了，睜眼又閉上，無力地問道：“幾點了。”
　　“三點多。”
　　“這麽早……”
　　“下午三點。”
　　陳慢遲騰地坐起來，驚恐地說：“下午三點，天哪，我還沒去上班……”陳慢遲楞了壹會，“咱們在哪？”
　　“明光市，大學的賓館裏。”
　　“哦，對了，咱們已經離開原點市，我睡糊塗了……曉星呢？”陳慢遲再次變得驚恐不安，雙手到處摸索。
　　陸林北將被子往上拽，露出躲在中間的小人兒，曉星正趴在父母的中間，抱著那枚紅寶石睡得香甜。
　　陳慢遲笑了，“我這是怎麽了？路上沒感覺到太累，睡壹覺反而變得既疲憊又糊塗。”
　　“妳能感覺到疲憊，我很高興。”
　　“咦？”
　　“瞧，妳壹點都沒變，還跟六七年前壹個模樣，我卻在慢慢變老，如果妳連疲憊感都沒有，那我就更嫉妒了。”
　　陳慢遲笑得越發開心，“為什麽要嫉妒？妳應該高興，等妳更老壹點，咱們走在街上，人家肯定說，‘他壹定很有錢，否則的話怎麽會娶到如此年輕貌美的妻子？’”說到“年輕貌美”，陳慢遲雙手捂臉。
　　“哈哈，沒錯，我應該得意。”
　　陳慢遲放下雙手，看著女兒，“誰也不知道融合人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可能遲遲不老，然後壹下子變老幾十歲，但那不重要，只要我的女兒能夠健康成長。她會健康的，是不是？”
　　“當然，曉星既聰明又有力氣，繼承了咱們兩人的所有優點。”
　　陳慢遲點點頭，隨即眉頭微皺，“繼承誰的聰明？誰的力氣？”
　　“哈，妳想得太多了。”
　　“跟妳在壹起，必須多想壹點。”陳慢遲俯身靠近女兒，試圖拿走那枚紅寶石，可是曉星抱得更緊，她只好放棄，“曉星還是對電子設備更感興趣。”
　　“以後這會成為她的優勢，而不是問題。”
　　“妳保證？”
　　“我保證。”陸林北笑道。
　　“咱們去逛逛吧，這可是第壹次來到妳的學校。”陳慢遲興致高漲，下床換衣、洗漱。
　　曉星壹醒就笑，自己爬起來，在床上搖搖晃晃地跑來跑去。
　　陸林北打開窗簾，邀請明媚的陽光照進室內，向外面望了壹眼，漸漸找回當年的縷縷回憶。
　　夫妻二人帶女兒出門，曉星已能蹣跚步行，陸林北仍然挎著嬰兒籃，陳慢遲則隨時保護女兒。
　　學校占地頗廣，賓館位於壹角，面對體育場，沿著壹條小路通往宿舍區、生活區和教學區、行政區。
　　校園裏士兵比學生更多，其中壹些人既是學生也是士兵。
　　前方路邊聚集上百人，正在公開爭論明光市要不要以及什麽時候參戰，雙方言辭激烈，用周圍歡呼聲的大小來判斷誰輸誰贏。
　　曉星顯得有些害怕，陸林北道：“咱們回去吧。”
　　陳慢遲也沒了興致，眼前的場景讓她想起前途未蔔的原點市，想起留在那邊的諸多熟人與朋友。
　　戰爭還沒有結束。
　　在賓館門口，壹名中年男子迎過來，“陸少校？”
　　“是我。”
　　“中心請妳去壹趟——普權會西北科研中心。”
　　“好，請稍等，我將女兒送上去。”
　　“我在這裏等妳。”
　　進入賓館，陳慢遲問：“為什麽是科研中心找妳？”
　　“去了就會知道，放心，不會有事。”
　　“每次妳都說‘不會有事’，結果到了最後總會我讓大吃壹驚。”
　　“這壹次……可能還會大吃壹驚，但不會是壞事。”
　　“只要妳別出事，咱們兩個也不要再分開，就是好事。”
　　陸林北將妻子、女兒送回房間，匆匆下樓與外面的人匯合，“請問怎麽稱呼？”
　　男子笑道：“無名之輩，我只是負責帶陸少校去中心。”
　　陸林北再沒問下去。
　　男子帶路，兩人穿過體育場和宿舍區，拐入行政區，進入主樓，到了電梯門口，男子道：“十六樓，壹六壹四號辦公室。”
　　“謝謝。”陸林北獨自進入電梯。
　　十六樓就是最高層，陸林北看不到其他人，沿著走廊繞行半圈，找到了壹六壹四號房間，伸手敲門，心中居然冒出壹絲緊張，在學生時間，進入行政樓通常不會是好事。
　　“請進。”裏面有聲音回道，聽上去居然十分耳熟。
　　陸林北楞了壹會，推門進屋。
　　陸葉舟坐在椅子上，雙腳搭在辦公桌後面，雙手在胸前交叉，露出得意而又狡黠的微笑，“上學的時候我就想，為什麽行政樓看上去比教學樓、宿舍樓要好呢？錢都花到管理者身上了，沒想到有壹天我也會坐在這裏。位置真不錯，從這裏能望見多半個校園。”陸葉舟費力地扭身，伸手指向窗外。
　　陸林北關上門，走到辦公桌前，看著陸葉舟，仍然不說話。
　　“怎麽了，老北，不認得我了？”陸葉舟放下雙腳，站起身來，“唐寶嶄肯定告訴過妳，可以相信接待妳的人，就是我。”
　　陸林北搖搖頭，“真是想不到……”
　　“能讓老北想不到，我很驕傲。”陸葉舟笑道，“妳想坐哪張椅子，隨妳選。”
　　陸林北坐在客椅上，“軍情處的本事真大。”
　　陸葉舟重新坐下，聳下肩，“這裏是翟王星，軍情處的老家，本事當然小不了，再過不久，我甚至不用掩飾身份，妳明白我的意思吧？”
　　陸林北笑了笑，“理事會對勝利胸有成竹。”
　　“雙重攻勢，對原點市的普權會總部保持高壓，絕不手軟，對其它地方的分會區別對待，給他們棄暗投明的機會，這叫軟硬兼施，互相促進。”
　　“理事會終於有明白人了。”
　　“唉，理事會沒變，還是那樣，這個主意是軍方提出來的，大獲成功。”
　　“恭喜。”
　　“咱們是壹夥的，有什麽可恭喜的？等妳回來，咱們壹塊收拾大王星，報趙王星受辱之仇。”
　　“我不會再回軍情處。”
　　“為什麽？”陸葉舟詫異地問。
　　“葉子，咱們都了解農場的規則，我第壹次離開農場算是退出，妳和真姐還能重新接受我，農場其他人不會，所以即使什麽都沒發生，我也很難再被軍情處接納。這壹次我加入普權會，在農場看來就是最直接的背叛，比退出要嚴重得多。”
　　“老北，妳聽我說……”
　　陸林北不給陸葉舟勸告的機會，“妳聽我說，咱們還是直接壹點吧，我不可能回到軍情處，妳若是向我許諾，我也會認為妳在騙我，心懷鬼胎。”
　　陸葉舟苦笑道：“老北，妳真是……太多疑了。”
　　“這不是多疑，而是基於現實的判斷。重返軍情處也不是我的要求，我願意交出飛船，目的只有壹個，妳很清楚。”
　　陸葉舟正色道：“我拿自己的性命擔保妳們壹家人的安全，絕對安全，而且自由。”
　　“我只想回到翟京，完成學業，做壹個普通的老師。葉子，我真的厭倦了，理智與情感都告訴我同壹件事：我的情報生涯已告終結，在趙王星重做調查員就是壹次失誤，回到翟王星選錯方向更是不可原諒的大錯。”
　　陸葉舟嘆息壹聲，“老北，我能說句實話嗎？”
　　“我現在需要的就是實話。”
　　“註意到沒有，妳所有的錯誤都與慢慢姐相關。別誤解，我對慢慢姐沒有任何壞印象，在我見過的所有女人當中，慢慢姐的美貌絕對可以排到前三，值得任何壹個男人為她犯錯。但是老北，妳是調查員，在農場接受過完整的培訓，不該犯這麽嚴重的錯誤。”
　　“我明白，所以我回不去了，甚至不配做壹名普通的調查員，如果可以的話，請接受朱燦晨，他會是壹名十分優秀的分析員。”
　　“嗯，我們會給他安排合適的位置，軍情處不像應急司那麽保守，壹直向農場以外的人開放，我現在的同事有壹半以上是外人。”
　　“葉子，妳走的路總是對的。”
　　“可能是因為我太笨，從來不想太多，認準了農場，不管它是好是壞，我沒變過。”陸葉舟笑了笑，然後嚴肅地說：“可妳還是老北，即便不做調查員，早晚也能成就大事，幾年之後，很可能還是我有求於妳，到時候妳別推脫就行。”
　　“幾年之後……真是遙遠啊。我什麽時候可以進入網絡？”陸林北不想再閑聊下去。
　　“現在就可以。”陸葉舟搬出兩臺微電腦和幾件儀器，放在桌面上，“非常穩定，軍方專門派出壹艘巡空艦和大量無人機，能讓妳順利連接那艘飛船。”
　　“再見，可能需要三到五分鐘。”
　　“我要提醒妳壹聲，妳需要的十天時間，已經過去四天，所以……”
　　“明白，六天之內，飛船必然進入翟王星軌道，妳們打算讓它靠近哪座太空站？”
　　“三號，妳知道具體位置嗎？”
　　“嗯，知道。”
　　“那麽，妳可以進去了。嘿，老北……”
　　“什麽事？”
　　陸葉舟欲言又止，搖頭笑道：“沒什麽，完事之後，我請妳們壹家人吃飯。”
　　“好。”陸林北擺好姿勢，讓自己舒服壹些，然後閉上眼睛，進入芯片。
　　陸葉舟等了十幾秒鐘，轉動椅子看向窗外，望見遠處路邊的人群，知道他們在辯論什麽，小聲自語道：“有什麽可爭的呢？現實就是現實，有時候太聰明反而是個問題，是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