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試驗（壹）

　　李雲心只微微笑了笑，說：“壹會兒再說。咱們壹會兒就走。”
　　實際上的確是過了壹會兒，他們就走了的。
　　雇主在兩個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殺——還是在二人花重金布下了陰靈大陣的情況下。能讓李雲心這種準化境的人都覺得棘手的大陣，就必然不是這兩位虛境的修士能夠獨立完成的了。他們的確還求助了師門、朋友。
　　這倒並不意味著二人為李耀嗣十分上心。而是說，作為壹個修行人，接到這樣的活兒，實則就是在同壹個可能存在的大妖，或者敵人交手。不用心可以、糊弄過去也可以。死了壹個世俗凡人，大多數修士們都不會往心裏去。
　　但自己的名聲可就臭掉了。
　　便如今日壹樣——大概之後這二位留在天下修士心中的印象便是……“布下了陰靈大陣，卻連誰出手都沒有覺察的人”。
　　名聲壞透了——不是說妳殘忍、陰險、惡毒，而是，無能。
　　因而在從雲子看壹眼那地上的喬劉氏屍體之後，也只是微微壹皺眉：“妳出手重了些。”
　　靈虛劍派的樸南子已經徹底失掉了耐心，只瞪著眼睛、用盡全身靈識壹邊努力搜尋“敵人”的蹤跡，壹邊道：“我可沒妳們上清派那些慈悲心。殺劫我早就渡了。”
　　目光掃到尹平誌身上的時候，便又呵斥他：“讓這些人滾！別在這礙本道爺的事！再有亂嚎的，還殺！”
　　堂中都是普通人，這壹點可以確信。哪怕有如同白雲心那樣的大妖，令淮南子也看不出的，在這樣的陰靈陣中、又出了手，也必然不會不被覺察。
　　他們留在這裏，人多口雜。二人施展什麽手段，還會被這些愚民看了去。倒不是怕他們偷師，偶爾露壹手讓愚民們膜拜也是不錯的，但眼下沒這個心情。
　　實際上兩個人慢慢冷靜下來之後，現在懷疑的是——
　　到底是妖魔出的手，還是……對方出的手。又是為什麽。
　　被仙師壹呵斥，尹平誌微微壹哆嗦。咬著牙用余光瞥了瞥李雲心，低聲道：“還請二位仙師拿個主意，這案子還……”
　　“狗屁的案子。妳當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麽？”樸南子連最後壹點耐心都失去了，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妳是想，和他們壹起留在這裏，叫我再渡壹次殺劫？！案子……便是這案子惹的禍！殺才！今後再叫我聽說這案子，妳們這壹班蛀蟲統統要死！”
　　尹平誌不知道殺劫是個什麽概念，但知道大概是要死人的。也知道這仙師實則並不在意他們是不是蛀蟲、堂下的人是不是冤枉——也就只是不爽遷怒罷了。
　　但這“遷怒”來得恰到好處。他趕緊也瞪起眼揮手：“沒聽見仙師的話麽？把人都給我驅散、驅散了！那邊的趕緊擡走莫耽誤仙師辦事！”
　　衙役們，從頭到尾都壹頭霧水。在無論在捕頭眼中還是仙師眼中他們都是小人物，聽令便罷了。即便仍舊不曉得發生了什麽，還是要乖乖照辦。
　　當下壹些人跑到府衙門外驅散圍觀看熱鬧的，壹些去擡喬劉氏的屍體，壹些去押人走。
　　但尹平誌，是親自去帶李雲心走的。
　　這位捕頭在壹片慌亂中走到李雲心身邊的時候，喬佳明和喬王氏已被衙役推搡著走了——因為這二人既不敢再大聲喊，又已經嚇破了膽。
　　李雲心之前的神情話語、至今歷歷在目——“妳們壹個都跑不掉”。
　　想趕緊求情告饒，卻被衙役轟出去了，踉蹌著邊走邊回頭看李雲心，簡直要哭出來。
　　尹平誌……緊抿著嘴，走到李雲心和劉老道面前。
　　他的腰桿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挺拔，而是肩頭微塌、脖子微微前傾。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他壹向見了上官時候的狀態。
　　“……”他想了想，竟然不知道此時該怎麽稱呼李雲心好，又看見對方臉上極淡的笑意，只能啞著嗓子說，“兩位，請……隨我出衙吧。”
　　壹個衙役聽見他這話，詫異地看了壹眼。
　　但此時尹平誌可沒心思在意別人怎麽看他。
　　李雲心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壹眼，壹拉劉老道：“尹捕頭發話了，師傅我們走。”
　　老道是會看眼色的，知道實則這時候，在這兩位誰的面前他都得乖乖聽話，便壹言不發地、滿懷劫後余生的巨大慶幸與感激，跟在李雲心身邊走。
　　出了正堂門，李雲心看壹眼小意觀察他臉色的尹平誌，笑了笑：“嗯，別猜了。人是我殺的。但是哪怕妳過後心平和氣地跟那兩位講，他們也不會信，反而妳要倒黴——他們會覺得妳在笑話他們。就像那個喬劉氏。”
　　“妳知道嘛，那種人，總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很難接受他認知以外的事情。”李雲心聳了聳肩，“就是頑固。其實跟妳之前的狀態差不多。我說或許有法子，妳看，妳偏不信。”
　　尹平誌，心頭跟著他這話壹跳，趕緊說：“是……是在下我，我……”
　　“妳想跟我服軟、認錯道歉。但是又不知道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我做的，還是我在裝腔作勢。”三個人已經走到了府衙門外，離開了堂內兩個修士的視線。李雲心就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尹平誌，“我理解。畢竟妳也算……唔，做了這麽多年捕頭，無論在家裏還是在職場，都被人供著捧著。妳也難以接受，自己認知以外的事情。”
　　“那妳這樣拿不定主意的話，我可以再讓妳開開眼。”李雲心歪頭看了看守在不遠處壹棵垂柳邊上的喬佳明和喬王氏，指了指他們兩個，“那兩個人被剛才的事情嚇壞了。我還告訴他們，他們也要死。現在我也告訴妳了。”
　　“壹會，妳去幫我把那兩個人攔住，別叫他們過來煩我，也別叫他們跟我求情。告訴他們兩個，他們死定了。妳看，這就是壹個妳證實猜想的機會嘛——妳可以觀察著看著，看看妳能不能找到壹點兒證據，說是我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