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回 排難解紛勞大俠 尋徒覓藥鬥魔頭
　　葉淩風趕回江家，壹心想做師父的女婿，而他的師父，卻正在為他感到不安。
　　江每天因為帶著林道軒同行，不願這孩子太過疲累，每天不過走壹百多裏，從米脂走到曲沃，距離和葉淩風分手的日子，已經是第十八天，亦即是說超過與葉淩風所約的期限八天了。
　　江海天到那客店壹問，始知葉淩風早已走了。而且還留下幾天房錢未結。那店主人還記得江海天是那壹日和葉淩風同來的人，壹見了他，便拉著他，要他代“同伴”結帳。
　　江海天大為詫異，仔細查問，葉淩風為何沒有結帳就走。
　　葉淩風那壹晚是為了躲避賀蘭明等人追捕，在推跌了尉遲炯之後，回到客店，便匆匆跑的。店主人當然不會知道這些洋情，但那壹晚街上發生公差迫捕逃犯之事，他們卻是知道的。那壹晚他們關上店門，躲在帳房裏惴惴不安，準備公差查夜。也正囚如此，葉淩風什麽時候回來，什麽時候出去，他們都毫不知情。但後來賀蘭明等人在他旅店門前，與葉淩風遭遇，發生了壹場打鬥，馬嘶人叫的聲音，他們卻是聽見了的。這店主人雖然不是江湖的人物，卻也多少懂得壹點江湖之事，他們疑心葉淩風是個逃犯。
　　江海天壹人回來，向他們查問當晚之事。那店主人並不懼他，將他拉進帳房，悄悄地告訴了他，乘機把葉淩風所欠的房錢多報了三倍。原來這店主人還算好心，不過是想占點便宜而已，倒不是要找江海天的麻煩。
　　江海天替徒弟還了房錢，憂心不已。暗自想道：“以淩風的本領，壹般的鷹爪他還可以對付。就只怕他碰上了褚蒙壹類的大內高手。這店主人說聽得我那兩匹坐騎嘶叫之聲，卻不知他是上馬逃了，還是落在鷹爪的手中了？”
　　李文成的孩子沒找著，葉淩風又失了蹤，把個江海天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但他連葉淩風碰上的是什麽人都不知道，留在曲沃也查不出所以然來，只好向回頭路走，希望在江湖同道的口中，打聽到壹些線索。若然什麽線索都得不到，那就回家安頓了林道軒再說。
　　江海天文遊滿天下，壹路上也拜訪了好幾個武林中的頭面人物，他們都說聽得風聲，有大內高手從他們地頭經過，但他們的手下，卻沒有碰見過如江海天所說的那個少年和他所騎的駿馬。
　　但走了幾日之後，江海天忽然意外的在路上碰見兩個人。
　　這壹日他們經過呂梁山下，正在趕路，忽聽得山上有人叫道：“江大俠，老朽在此等候多時了。上來斜敘如何？”
　　江海天聽得聲音好熟，壹時卻想不起是準，心道：“這人用的是最上乘的傳音入密功大，又自稱”老朽，想必是壹位武功極高的老前輩。“當下答道：”前輩見召，敢不遵命？“攜著林道軒，便朝著聲音來處，飛步上山。
　　林道軒道：”咦，這人在什麽地方，我怎麽看不見？“江海大笑道：”就看見了。“展開了”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林道軒在他牽引之下，腳不沾地，幾乎就似是禦風而行。
　　那人哈哈笑道：”什麽前輩晚輩？妳認不得老叫化了麽？“江海天腳步壹停，那人亦已到了他的面前。卻原來是丐幫的幫主仲長統。
　　仲長統是他義父華天風的好朋友，和他師父金世遺當年也很有交情。江海天以前是跟著義妹華雲碧稱他叔叔的。他們二人最後壹次是在水雲莊雲家分手，已經相近二十年沒見面了。
　　江海天喜出望外，連忙上前行禮，說道：”仲叔叔，幫主，原來是妳。“南北兩丐幫合並之後，仲長統繼翼仲牟而為丐幫幫主，丐幫與氓山派的淵源極深，江海天和他倆重交情，剛剛見面，壹時想不到最適當的稱呼，故此稱他”叔叔“之後，又尊他壹聲”幫主“。
　　仲長統笑道：”日子過得真快，妳這個當年的毛頭小夥了如今已是名滿天下的大俠了。這個小娃娃是妳的徒弟吧？“江海天道：”幫主叔叔，妳這‘大俠’二字可折煞小侄了。
　　這小娃兒名叫林道軒，他爹爹便是天理教的教主林清。軒兒，上來見過叔公。“仲長統摸摸林道軒的腦袋，笑道：”父是英雄兒好漢，妳這徒弟收得不壞呀。我的大弟子，妳見過了吧？“另壹個中年化子，這時剛剛趕到。江海天認得他是仲長統的大弟子元壹沖，幾個月前曾在德州的丐幫分舵見過壹面的。
　　元壹沖面上有道傷疤，江海天上次和他見面的時候還未有的，顯然是新受創傷了。江海天頗為驚詫，心道，”丐幫是天下第壹大幫，元壹沖在丐幫分舵之中，坐著第三把交椅，誰敢這麽大膽，在他面上砍了壹刀？“仲長統道：”賢侄，妳可是得著風聲，趕著回去麽？“江海天道：”什麽風聲？“仲長統道：”近來各處義軍紛起，清廷恐妨武林中的各幫各派與義軍聯結起來，所以禦林軍的軍官與大內高手幾乎傾巢而出，偵察各幫派的動靜，丐幫與氓山派更是他們註意的兩大目標。妳的妻子是氓山派學門，我以為妳得到風聲，所以趕著回家去助她應變。“江海天道：”氓山派壹向是清廷的眼中釘，此事也在我意料之中。我是要趕回來的，但也不急在早個壹天兩天。丐幫可是碰上了什麽事情了麽？“仲長統性情直爽，笑道：”賢侄壹猜便看，我在此相候，壹來固然是為了多年不見，想與妳敘敘，二來實不相瞞，也是碰上了壹點麻煩，妳若是沒有別的緊要事情，我想請妳作個伴兒，會壹個人。“江海天道：”可是朝廷鷹犬，找上了妳麻煩了？“心想以丐幫的聲勢，除了朝廷鷹犬之外，別的人誰敢有這膽量找他麻煩。
　　哪知這壹次卻完全猜錯了，仲長統笑了壹笑，說道：”老叫化行蹤無定，鷹爪孫想找我的麻煩也找不著，他們只能廣布眼線，偵察我幫的動靜而已，這個找我麻煩的人，卻是存心要與老叫化較量較量的。“江海天吃了壹驚，道：”這是個什麽人物，如此大膽？居然指名要與叔叔較量麽？“仲長統冷笑道：”他指名要我去向他賠罪呢！這即是存心與我較量了！“江海天更是吃驚，道，”如此無禮，究竟是怎麽壹回事情？“要知即使撇開丐幫是江湖第壹大幫這壹點不說，仲長統也是當今之世頂兒尖兒的武林高手，二十年前，他的混元壹氣功已經名震江湖，如今爐火純青，更是比從前高出不知幾倍。
　　仲長統道：”呂粱山上的天筆峰盛產壹種藥草，是配制金創藥最有效的藥草。三十年前我經過天筆峰曾發現這個秘密，當時曾采摘了壹些草本移植妳義父華天風的藥圃之中，承他告訴我配藥的方法。但後來我卻沒有再到過天筆峰。天筆峰險峻難上，普通的刀火之傷，用平常壹點的金創藥已足以對付，我連年窮忙，自己抽不出空，也就犯不著叫幫中弟子前去采藥冒險。
　　“這次是虞城的郭泗猢，他那支義軍準備與軍官大打壹場，托我給他配制壹批金創藥，需要的數量很多，又要功效最快的。
　　我就想起了呂粱山天筆峰的藥草來，過了三十年，想必遍地滋生更為茂密，正好取來應用，便叫元壹沖帶了幫中四個弟子前去采藥，這四個弟子都是我挑選出來的，功大都還不錯。以為采摘無主的野草，該不會有甚麻煩，哪知偏偏就碰到了意外。壹沖，後來的事，妳所身經，妳對江大俠說吧。”
　　元壹沖道：“我們五個人剛剛上了天筆峰，還未發現師父所說的這種野草，就碰上了壹對少年男女，都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那少年十分兇橫，壹見就罵，說是不得此地主人允可，誰也不許上這天筆峰來。叫我們立即滾下去。我們這才知道天筆峰已經有人占據，當下就和他說理。”
　　江海天道：“不錯，即使他們住在那兒，也不該霸占名山，自居主人！而且那些野生藥草，也不是他家種的，焉有不許人上去采摘之理？”
　　元壹沖道：“我也是和他這麽說的。可是這乳臭未幹的小子，根本就不和我說理。我只說了幾句話；他動手就打了。”
　　江海天道：“這壹打就把那自稱天筆峰的主人引出來了吧？”要知元壹沖是丐幫第三把好手，和他動手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江海天自是以為元壹沖必勝無疑，但他臉上的刀痕又說明了他是鎩羽而歸，那麽這壹刀想必是趕來助陣的大人所析的了？
　　哪知這壹推測又是全部落空，元壹沖面帶羞慚，說道：“還沒有呢。這小子乳臭未幹，武功卻是極為狠辣。我起初還原諒他年幼無知，不想與他壹般見識，還生怕傷了他，卻不料他壹出手就是極為怪異的分筋錯骨手法，我、我險些吃了大虧。幸而有混元壹氣功護身，還不至於給他扭傷筋脈。”
　　江海天詫道：“竟瞧不出他是哪壹派的手法嗎？”元壹沖很不好意思他說道：“晚輩見識無多，竟是瞧不出半點端倪。”
　　江海天道：“後來怎樣？”元壹沖道：“後來我站穩了腳步，勉強和他打成平手。但四個師弟，卻打不過那個女的。不到壹盞茶功夫，都給她點了穴道！”
　　聽到這裏，江海天也不禁暗暗吃驚，仲長統剛才說過，這四個丐幫弟子，都是他認為“武功不錯”，才挑選出來，做元壹沖的助手的。仲長統口中的“不錯”，那就最少是在江湖上第二流的好手了。壹個年輕的女子，能夠在不到壹盞茶的時間之內，將四個丐幫好手點了穴道，也是足以震世駭俗的了。
　　元壹沖接著說道：“我壹急之下，使出全副本事，打了這小子壹掌。想沖過去救援師弟，可是已經慢了壹步，那女的已點了四千師弟的穴道，跑上來和我動手了。
　　”那小子給我打了壹掌，大約受了點傷，心頭火起，竟拔刀從我背後砍來，我回身招架，面門給他砍了壹刀。那女的動手快捷，壹手搶了她表弟的刀，另壹手就點了我的穴道。“聽到這裏，江海天忽地插口問道：”妳怎麽知道他們是表姐弟？“元壹沖道：”我被擒之後，聽得他們交談，是以表姐弟相稱。“林道軒也忽地叫起來道：”那男的是不是叫做楊梵，女的叫上官紈？“仲長統喜道：”賢侄，原未妳知道天筆峰這家人家的來歷麽？“江海天道：”上個月我曾經遇見壹對武功很好的少年男女，也是以表姐弟相妳的。如今聽壹沖所說，那對男女的年紀、脾氣、武功家數等等，都似乎和我所見的相同。但我還未知道他們的門派淵源、父師來歷。“元壹沖道：”這麽說來，多半就是江大俠所遇的那兩個人了。
　　他們並沒說出名字，不過天筆峰那家人家的主人卻確是復姓上官，單名壹個泰字。“江海天道：”好，那妳先說妳的遭遇。妳被擒之後，又是怎麽回來的？“元壹沖道：”那女的搶了她表弟的刀，說道：‘這幾個化子武功很好，又能上到天筆峰來，定有來歷，不可將他們傷了，交我爹爹發落吧。’那男的說道：‘我當然是要交給姨父發落的。不過這化子打我壹掌，我氣他不過，這才砍了他壹刀。妳當我當真是要殺他麽？’就這麽樣，那女的折了山藤，就將我們五人縛成壹串牽回家去。“江海天與丐幫淵源極深，等於是壹家人，所以元壹沖不怕說出這些恥辱之事。為了讓江海天知道壹切細節，他說得很詳細。但說到給那少女縛成壹串之時，還是禁不住滿面通紅。
　　江海天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江湖上闖蕩的人，哪壹個不曾受過挫折。我少年時候，也曾屢次為人所擒的。元師弟不必耿耿於心，後來怎樣？“元壹沖道：”後米，那少女的父親來審問我們，我是怕有辱師門，不肯說出師父的名字的。但他刁滑得很。把我們五人分開審問，不知是哪位師弟給他騙出口供，他知道我的來歷之後。
　　卻單獨把我放回，要我通知師父，說他名叫上官泰，他、他、他……唉，這真是奇恥大辱。“仲長統道：”上官泰要我親自去向他賠罪，他才肯交回我幫中那四個弟子。丐幫的確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恥辱，看來上官泰是存心要與我較量，折辱丐幫。不過，他雖然無禮之極，也還是依著江湖規矩約我當作私事處理，故此我也不便廣邀朋友助拳。當然我也不能不提防他另有市置。賢侄，有妳同往，那是最好不過了。“江海天道：”這件事很是奇怪，這上官泰也不知是何方神聖，竟無端端的來找妳麻煩。不過，他的女兒，與那姓楊的少年卻曾與我有恩。“仲長統怔了壹怔，大感奇怪。試想江海天是何等武功？何等身份？他是武林公認的第壹高手，而且交遊廣闊，有甚事情難得倒他，何至於要接分壹對少年男女的恩惠？這話從江海天口中說出，仲長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知道江海天素來說壹是壹，說二是二，既是他親口說出，那就決不會是假的了。
　　仲長統壹怔之後，甚是尷尬，打了個哈哈，說道：”賢侄若有為難之處，那就不必去了。“江海大笑道：”就是沒有老叔這回事情，我也要找這家人家的。“當下將自己在米脂藏龍堡的遭遇告訴了仲長統，仲長統這才知道原來是他在運功療毒之時，那對少年男女曾為他抵禦過鷹爪的襲擊。
　　林道軒道：”其實當時師父雖然不能走動，那些鷹爪也傷下了他。若說受恩，只是我受了他們的恩惠。而且師父也曾暗中救了那楊梵的性命，不過他不知道罷了，“江每天道：”這又不是做買賣，我怎能與小輩計較，說是已經報答他了？總之咱們是曾受了他的好處，不過我受他的好處，與上官泰之對仲幫主無理取鬧，這卻是兩回事情。但上宮泰既是上官紈的父親，我也想請老叔給我壹個面了，讓我作個調人。
　　只要上官泰旨放人，我看咱們也就可以罷手了。“仲長統道：”沖著賢侄的面子，只要他善罷甘休，我當然也不為已甚。“林道軒道：”師父，這回可要查明李家哥哥的下落了？“仲長統道：”哪個李家哥哥？“江海天道：”就是李文成的孩子。“仲長統早已知道前半段事情，問道：”現在還未知道他落在誰人手裏嗎？“江海天道：”已經知道壹點線索了。咱們邊走邊說吧。“江海天將後半段的事情說了出來，說道：”他現在是落在壹家姓竺的人家手中，給竺家的小姑娘做了書童。現在已經知道的是，上官泰和楊梵的父親以及那竺家小姑娘的父親，這三人是襟兄弟。三人的行事都是極為古怪，不近人情。但盡管他不近人情，我總是要查個水落石出。不過這次的事情還是以老叔為主，待妳們和解之後，我再向那上官泰查問。“他們輕功迅速，說話之間，已到了天筆峰下。遠遠看見山上的壹問石屋了。
　　山上有人擲下壹塊石頭，喝問道：”來者是誰，膽敢上山？“跟著壹個女孩子嬌嫩的聲音笑道：”妳別嚇壞了人家，待我來說。
　　這天筆峰是不許外人擅自上未的，妳們要采藥到別處去吧。“說話聲中，也擲出壹顆石子，趕上了前面那塊石頭，壹碰之下，小石粉碎，大石飛出的方向，也稍稍偏斜。看來那女孩子倒是壹片好心，要令那顆石頭失了準頭，免致打傷了下面的人。
　　仲長統心中有氣，壹記劈空掌發出，他的混元壹氣功何等厲害，只聽得呼呼風響，那海碗般粗大的石頭，登時改了方向，轉了個彎，飛上半空，就在半空中”轟“的壹聲，爆炸壹般，裂成數十百塊，殞石如雨！這還是仲長統念在那小姑娘”好心“的份上，要不然他若把這塊石頭反打回去，擲石的那個漢子，就更要大吃苦頭了。
　　仲長統壹掌打出，立即朗聲音說道：”丐幫幫主仲長統應約前來拜訪上官山主！“聲音發出，群峰回響，說到後面，前面的話語己變作回聲，只聽得”丐幫幫主“”上官山主“這些字眼交織成壹片聲浪，就似有數十百人在山中呼叫壹般。
　　仲長統是有意甩上乘內功，傳聲入密，試試那上官泰的本領，看他有無反應。要知聲音從下面傳至上面比較困難，仲長統估量自己的聲音壹定可以傳到石屋裏上官泰的耳中，要是上官泰不能同樣傳聲送到他耳中的話，那就是上官泰輸了。
　　心意未已，只聽得壹個冷傲的聲說道：”知道啦。讓來人上山！“前面三個字是答仲長統的，後面五個字是吩咐他的女兒和管家的。只是這麽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充分表現了他的傲氣，竟是連壹個”請“字也不屑多說。
　　說話雖沒禮貌，功力卻是驚人。每壹個字都似沈重的石塊壹般，聽在耳中，心頭如受敲擊。江海天、仲長統當然不會受他影響，元壹沖與林道軒二人可得趕忙堵上了耳朵。
　　江海天心道：”此人從山上傳聲，順風而下，雖是較易。但這份雄渾的功力。卻也絕不輸於仲幫主的混元壹氣功了。“當下微微壹笑，對仲長統道：”這是天竺傳來的佛門獅子吼功。昔年西藏密宗的贊密大師或者有此功力，如今已是不多見了。“他這幾句話聽來只是與朋友閑話，也並不特別提高聲音。但在石屋中的上官泰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吃壹驚，心道：”這人是誰，我只說了壹句話，他就聽出了我的武學淵源了？而功力的深厚，也似乎是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不說上官泰在屋子裏暗暗驚詫，旦說江海天這壹行四眾，上了山峰，只見壹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和壹個青衣漢子走來迎接，那小姑娘果然是那日在藏龍堡見過的上官紈，青衣漢子則想必是她父親的管家了。
　　上官紈也還認得江、林二人，詫道：”咦，妳們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她只道江、林二人是來找她道謝的。林道軒笑道：”我師父有未蔔先知之能，他合指壹算，就知妳在這兒，特來向妳道謝了。“上官紈忍俊不禁，笑得打跌道：”妳這小鬼頭倒是很會說鬼話。“江海天道：”仲幫主是我的朋友。我們偶然遇上，聽說上官山主約他相會，我也想會會當世高人，就陪他來了。卻原來上官山主就是令尊，這真是巧遇了。但雖是巧遇，我們也正好藉此機緣，向妳道謝。“那管家冷冷說道：”這麽說妳們不是丐幫的了？嘿，嘿，妳既知道我家主人是當世高人，那妳也應該知道他是非高人不會。
　　我家主人約的是仲幫主，不是約妳，妳趕快下山去吧，免得自討沒趣。“仲長統雙眼壹翻，道：”妳簡直有眼不識泰山，妳知道他是誰？他——“正想說出江海天的姓名身份，江海天已搶著說道：”我雖是無名小卒，但忝屬仲幫主的朋友，或者妳家主人看在仲幫主份上也願見我呢？若是妳家主人也要趕我，那時我再走也還不遲吧？“仲長統哼了壹聲道：”妳開口高人，閉口高人，妳認得幾個高人。也罷，我不與妳壹般見識，廢話少說，往前帶路！“那管家見過仲長統剛才所顯的那壹手劈石如粉的混元壹氣功，對他已是頗為怯俱，給他這麽壹喝，氣焰頓挫，說道：”仲幫主，妳別動怒。我們做下人的。只知遵奉主人所定的規矩。貴友既然定要與妳同來，那就請吧。“心想：”他不知進退，我何必阻攔，就讓他自討苦吃好了。“他卻不知江海天比仲長統武功更高，還只道他是等閑之輩。
　　上官紈對林逍軒似乎頗有好感，說道：”妳們別怕，爹爹倘若要為難妳，我會給妳說情。可是妳可得記著壹件事情。“林道軒道：”什麽事情？“上官紈悄悄說道：”妳千萬別在我爹爹面前，稱妳的師父是什麽‘大俠’。妳向我吹牛不打緊，若在我爹爹面前給妳師父吹牛，我爹爹就定要與妳師父比試武功，那時我也設法救妳師父了。“林道軒道：”但我師父確實……“江海天已接著他的話道：
　　”不錯，我確實不能稱作大俠。軒兒，妳還不多謝這位姑娘提醒妳。“林道軒道：”是，多謝姑娘。“卻忍不住”噗嗤“的笑了起來，仲長統更是笑得打跌。
　　上官紈眼珠滴溜溜壹轉，問道：”妳們笑些什麽？“仲長統道：”沒什麽，我們只是覺得好笑。“上官紈道：”是啦，這位小兄弟給他師父吹牛，妳也覺得好笑了不是？“仲長統道：”正是，正是。“不覺又笑了起來。上官紈哪裏知道，仲長統是笑她年少無知，竟把壹個名聞天下的武學宗師，當作了冒牌大俠。
　　江海天道：”那位楊公子呢？“上官紈道：”妳是說我的表弟麽？妳來得不巧，他正好昨天回家去了。“想了壹想，卻又笑道：
　　”不過，也可以說是來得巧。那日妳說要教我表弟幾手功大，他很不高興，說妳狂妄無知，簡直是侮辱了他，好在他今日不在這幾，要不然他可能會叫我爹爹給妳苦頭吃的。“江海天道：
　　”是。我說錯了話，也正是後悔得很呢。請姑娘包涵壹二。“說話之間，已到了那幢石屋前面，兩翼石墻延展，圍成壹道弧形，像個西域的碉堡形式，建築頗為雄偉。那個管家劈開喉嚨叫道：”丐幫幫主已經帶到！“他回到了家，恃著有主人撐腰，膽氣頓壯，說話又無禮起來，簡直似是把個丐幫幫主當作個犯人看待。
　　仲長統忍住了氣，只聽得上官泰揚聲說道：”蠢材，丐幫幫主已然駕到，還不快快將客人請進，還用稟告麽？“上官泰聽了仲、江二人上乘的傳音入密功夫之後，說話倒是客氣幾分了。
　　上官紈悄悄說道：”我爹爹竟似對妳們另眼相看，這真是少有的事。看來大約不會將妳們難為了。“那管家垂頭喪氣，將他們引進客廳，只見壹個五十左右、身材魁偉的漢子坐在當中。仲長統踏進客廳，他才站了起來，略略欠身，施了壹禮，說道：”這位是仲幫主麽？“仲長統道：”不敢，正是仲某應約而來。“上官泰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停在江海天身上，微微壹凜，心道：”這人英華內斂，氣宇不凡，剛才說出我武功來歷的人，想必就是他了。“上官泰註視了江海天片刻，問道：”這位朋友是——？江海天道：“小可山東東平縣江海天。”他不想在上官泰面前掩飾身份，就大大方方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江海天名聞天下，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後，仲長統、元壹沖兩師徒都把眼睛看著上官泰，看他有何反應？在仲長統心中，以為上官泰即使不是肅然起敬，至少也要大吃壹驚。
　　只見上官泰眉頭壹皺，果然似是有點詫異的神氣，自言自語道：“江海天？這名字我似乎聽誰說過？哦，對了，對了。紈兒，這位江先生就是妳和楊家表弟，那日路過米脂，在山洞中碰到的那個人吧？”
　　這壹反應大出仲長統意料之外。不錯，上官泰是曾聽過江海天的名字，但這卻是因為楊梵湊巧碰上江海天，回來和他說起的。聽他語氣，在此之前，他卻是從未聽人說過江海天。
　　仲長統詫異極了，心想：“這上官泰難道在這二十年間，都是在這天筆峰上，與世隔絕不成？又難道他從來不與江湖朋友來往？怎的連江海天是何等樣人也不知道！”
　　上官紈倒是吃了壹驚，心道：“糟了，糟了。我壹時忘記沒有提醒他要他捏個假名字。表弟是將那日的事情都告訴了爹爹的，爹爹壹定要試他的武功了。”只好點頭說道：“不錯，就是此人。他是來向我和楊表弟道謝的。”她倒是有意給江海天說句好話。
　　上官泰笑了壹笑，說道：“憑妳們這兩個娃兒的本領，能給江先生幫上個什麽忙，值得人家向妳道謝？此事有點蹊蹺！”
　　江海天壹本正經說道：“令媛令甥的確是於我有救命之恩。
　　要不是他們拔刀相助，我與小徒那日定然難逃鷹爪之手。”
　　上官泰半信半疑，說道：“這麽說，妳要教楊梵的功夫也是確實為了酬謝他嗎？或者。妳是因為看出他的武功家數，要收他為徒，另有圖謀吧？”
　　江海天不懂得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但也聽得出他是懷疑自己別有不好的用心。當下說道：“我不知自量，實是貽笑大方。
　　但決無歹意！”上官紈也幫他說話道：“爹爹，他確實不知我們的來歷。剛才他還向我道歉，後悔那日說錯了話。”
　　上官泰道：“江先生，我那甥兒年幼無知，辜負了妳的好意。
　　不過，他雖然無緣得拜良師，我也要為他多謝妳的好意，”當下伸出手來，顯然是要伸量江海天的本領。但這也是江湖人物見面的壹種禮節，用拉手來表示親近。江海天不願失禮，無可奈何，也只好伸出手來與他相握。
　　上官泰練的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大，專傷奇經八脈，掌力壹發，有如狂濤駭浪，壹個浪頭接著壹個浪頭沖來。江海天也不禁暗暗駭異，心道：“此人掌力之霸道，還在葉沖霄當年的大乘般若掌力之上。若不是我練成了正邪臺壹的內功，只怕還當真不容易應付呢！”
　　上官泰的掌力沖擊了九次，壹浪勝過壹浪，但每壹次掌力沖擊過去，都似激流流進了大海，瞬息之間，已被大海包容，在大海之中根本不能興波作浪！
　　上官泰這才第壹次懂得了什麽叫做“深不可測！”他的掌力未能撼動對方分毫，卻又不見對方的掌力反擊。到底對方的本領如何，他是壹點也摸不到深度。但至少有壹點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的實力是只有在自己之上，決不會在自己之下了。
　　原來江海天是有心調解，故此不願令對方難堪。否則力強者勝，他把對方的掌力硬封回去，對療不死亦必重傷。
　　上官泰掌力沖擊了九次之後，見江海天兀是神色如常，不禁大是尷尬。江海天哈哈壹笑，放開了手，說道：“上官山主，好功夫！”
　　饒是上官泰驕傲之極，也不得不暗暗心折，當下。也是哈哈壹笑，說道：“江大俠才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呢。紈兒，妳和梵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他不著邊際的誇贊了江海天兩句，但語氣之中，卻並沒有服輸的表示，那兩句話也可以說是指楊梵與他女兒那日碰上江海天之事而言。仲長統聽了，暗暗納罕，心道：“難道他們的較量，竟是平手不成？”
　　上官泰對江海天改口以“大俠”相稱，上官紈與那管家卻是大驚失色，沖口說道：“爹，我還以為他這‘大俠’是吹牛的呢？”上官泰道：“妳們兩個有眼無珠，懂得什麽？江大俠不與妳們壹般見識，那日才讓妳們稱功道勞。妳以為江大俠當真是受了妳的恩麽？”他不知道當日的真實情形，但也猜到了十之七八。
　　江海天倒是老老實實，說道：“當日我是受了劇毒，的確是幸虧有令媛令甥之助，才得脫險的。”
　　上官泰半信半疑，說道：“然則江大俠此次前來，是以什麽身份來的？”言下之意，即是問江海天究竟算是丐幫的朋友還是他的客人。
　　江海天道：“丐幫的仲幫主是我世叔，……”話猶未了，上官泰眉毛壹豎，“哼”的壹聲說道：“哦，原來妳是給丐幫撐腰來的？”
　　江海天笑道：“我不是給誰撐腰來的，丐幫是天下第壹大幫，也無須別人給它撐腰！上官山主請把我的話聽完全了再加判斷如何？”
　　江海天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有力，卻也是壹點不假。丐幫若是不按江湖規矩，只須率領幫中子弟，大舉而來，上官泰縱有天大神通，也絕難以寡敵眾。不過仲長統請江海天作伴同來，也確有借重於他之意。他是提防上官泰這邊埋伏有助拳的人。所以他們本來的計劃乃是江海天並不出頭露面，倘若上官泰不顧江湖規矩，要群毆的話，那時再由江海天出頭震懾他們。不過。因為上官紈恰巧是上官泰的女兒，既然碰上，江海天可就不能再隱藏不出來了。
　　上官泰也自覺急躁了壹些，喝了口茶，壓下脾氣，緩緩說道：“然則江大俠來意如何？”
　　江海天道：“我與妳們兩家都有壹份交情，仲幫主是我世交，但令媛卻又於我有恩，所以我但願妳們兩家不要因小事傷了和氣。不知上官山主意下如何？”
　　上官泰哈哈壹笑，說道：“沖著妳們兩位的面子，我怎能不賣個人情？只不知貴幫弟子，那次上山，是自己來，還是仲幫主妳差遣他們來的？”
　　仲長統道：“他們都是奉我之命，來天筆峰采藥的。”
　　上官泰皺了皺眉，說道：“我隱居天筆峰，原是圖個清凈，實不喜歡外人騷擾。所以我曾定下禁約，不許外人上山，否則咎由自取！不過，那四位既是丐幫弟子，又有江大俠到來說情，我也不為已甚，就讓仲幫主領回去吧。”
　　仲長統心道：“妳這禁約荒謬絕倫，還說是賣我情面？”但上官泰既然答應將丐幫弟子放回，仲長統倒是真的看在江海天份上，不願再動幹戈，當下說道：“上官山主不再降罪敝幫弟子，足見寬宏大量。但采藥之事如何？還請山主允許。”言中已有刺諷之意，但因為丐幫還要在他這裏采藥，所以說得相當含蓄。不過那“寬宏大量”四字，聽來卻是有點刺耳了。
　　哪知上官泰還有下文，只見他取出了壹張寫好的文書，說道：“看在兩位情面，貴幫弟子我不可加罪，但只此壹次，下不為例。他們既是奉了仲幫主之命，那麽就請仲幫主在這上面劃個押，權當是具個甘結吧。”將那張文書攤在仲長統面前。仲長統壹看，不由得七竅生煙，無名火起！正是：
　　強占名山頒禁例，橫蠻實是太荒唐。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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