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震九州

梁羽生

修真武俠

第壹回 四海翻騰雲水怒 百年淬厲電光開
九州生氣恃風雪,萬馬齊喑究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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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風雷震九州 by 梁羽生

2018-5-26 06:02

第十六回 大俠酬恩承重諾 少年負義昧良心
  江海天恰好此時功行完滿,張開了眼睛,說道,“是,我是慚愧得很,我沒有能力保護小徒,多虧了妳們啦!謝謝,謝謝!”他是天下第壹高手的身份,胸襟也特別廣闊,並不以小孩子的無禮言語為忤,還按照江湖的規矩,將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少男少女,當作恩人看待,向他們作了兩個長揖。
  楊梵怎知道他自己的性命也是江海天救的,他喜歡受人恭維,心安理得的受了江海天的禮,也不還禮,說道:“哦,原來妳是這孩子的師父麽?妳徒弟的武功倒似乎很不錯呀,妳卻怎的如此不濟,妳既是他的師父,那些強盜為什麽讓妳安然在這幾打坐,不來殺妳,卻只是去欺負妳的徒弟?”他好奇心起,不問清楚,又不想走了。
  江海天道:“我的骨頭硬,那些強盜硬殺我不了。”楊梵道:
  “這是什麽意思?妳的話真怪,要騙我不?殺壹個人還不容易!”江海天道,“那些強盜試過的,他們當真殺不了我,不是騙妳。”楊梵道:“好,我來試試!舉起匕首,就想刺他壹刀。
  那少女急忙拉著了他,說道:”梵弟,這人瘋瘋癲癲,妳怎麽和他認真起來了?妳本意是要救他的,豈可殺他!“楊梵臉上壹紅,說道:”是。我壹時沒想到這人是個瘋子。“江海天又好氣又好笑,道:”我不是瘋子,妳們兩位稍留,我還有話和妳們說。“楊梵收了匕首,道:”妳是瘋子也好,不是瘋子也好,妳的徒弟我不管了,妳自己管吧!“江海天伸指遙點,壹縷銳鳳,破空射出,在距離三丈之外,解開了林道軒的穴道,說道:”軒兒,妳也過來多謝這兩位恩人。“楊梵這才吃了壹驚,心道:”果然有點本領,大約不是瘋子。“林道軒過來行了禮,他氣血未曾舒暢,只能低聲他說出”多謝“二字,但心裏卻有許多疑團,想問楊梵和這少女。
  楊梵因為不能解開他的穴道,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好了,咱們救人已經救徹了,可以走啦。“江海天忽道:”且慢!“楊梵道,”怎麽?妳還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妳忙嗎?“江海天道:”我不能平白受了妳們大恩,意欲投桃報李,報答妳們。妳想要什麽?妳們都是愛好武功的,是麽?“楊梵壹時不解其意,翻了翻眼睛道:”是又怎麽?“與楊梵同來的那個少女心思靈敏,眼珠壹轉,已然明白江海天話中之意,笑道:”敢情妳是想教我們幾手功夫,作為禮物麽?“武林習俗,長輩教小輩幾乎功夫作”見面劄“,或者當作某事的酬勞,那是常有之事,在這樣情形下,就無須要定師徒的名份。
  楊梵的聰明本來不在那少女之下,但他驕傲得緊,根本就不想到這層,聽了少女的話,不覺縱聲大笑,朝著江海天道:
  ”妳真的有這個意思麽?哈哈,這可真是笑死人了!妳今日若然不是僥幸碰上了我,妳早已自身難保了,還說教我武功?莫說妳這點本領,我看不上眼,比妳再強十倍百倍的,我還不屑學他們的功夫呢!哈哈,妳當真有這意思麽?“江海天從來不打誑語,微微壹笑,說道:”好,那就作罷論吧。算是我不自量力。“林道軒運氣壹轉,血脈已然暢通,說道:”楊公子,妳莫小覷了我的師父,我師父是江大俠,人人知道的江海天、江大俠!“江海天道:”軒兒,不許亂用大俠二字,妳師父只是個普通人。“林道軒嘀咕道:”這又不是我說的,我爹爹的朋友在談到妳的時候,都是這樣稱呼的。“楊梵好奇地盯看江海天,說道:”什麽江大俠?妳說人人知道,我就沒聽說過!嗯,以妳的武功而論,那手隔空解穴,嚇嚇江猢上的凡夫俗子,那也足夠有余了。江湖上的大俠小俠,本是互相標榜的,妳有這手功夫,稱稱大俠,那也無妨。“楊梵對江海天這手隔空解穴,其實也是暗暗佩服的。但他還不知道江海天壹身超凡入聖的武功,隔空解穴,對江海天來說,不過是微未之技而已。所以楊梵雖也佩服這手功夫,總還覺得不能與他家傳武功,相提並論,他聽江海天口氣,竟是承認想教他幾手功夫作為禮物,心裏很下舒服,不假思索,便把江海天大大奚落壹番,尖酸刻薄,不留余地。
  江海天淡淡說道:”小孩子不懂事,我早說過我不是大俠,楊公子何必認真。楊公子妳壹定是名家子弟了,令尊大名可能賜告嗎?“江海天盡管極是謙虛,心裏也有點詫異:”他小小年紀,武功如此高強,父親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怎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楊瓦哈哈笑道:”妳想和我爹爹交朋友麽?妳別妄想了。我爹爹脾氣很壞,等閑之人,他是決不理會的。妳不用知道他的名字了。“說罷,就想與那少女同走。江海天道:”楊公子,且慢!“楊梵回頭道:”妳這個人怎麽糾纏不清?尚有何話要說?“江海天道:”對不住,我想向妳打聽壹個人。妳有個表妹,名叫‘小華’,她收了壹個書童,是嗎?“楊梵嗔道:”這又關妳什麽事了?“江海天道:”那書童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李光夏?“那少女道:”不錯,妳認得他?“江海天道:”他是我壹個朋友的兒子,我正要找他。妳姨父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這個可以見告吧?“楊梵冷笑道:”我姨父脾氣比我爹爹更壞,他殺人不眨眼的,外人不得允許,到他那兒,也不用他動手,他家的仆人早就把妳壹刀殺了。“江海天微笑道:”我雖不知妳姨父名字,但我知道他也有意思想見我的。“楊梵道:”妳怎知道?我不相信!“江海天道:
  ”我見過妳的小華表妹,她親口對我這麽說的。“楊梵道:”小華倒是對我說過,說是有壞人要找這個孩子。“江海天道,”不錯,那是另外壹幫人。但不是我。“楊梵哈哈壹笑,說道:”我知道妳不是壞人,妳是江大俠。但我表妹也沒提過妳。“江海天道:”我老實告訴妳吧,我是那孩子的師父。“林道軒趕忙也插口道:”我和他是從小壹起長大的結拜兄弟。“楊梵道:”我不管妳們的閑事。妳說我姨父想見妳,那妳就等他來找妳吧。要不然妳自己打聽去。我對妳們的事情毫無興趣,我可要走啦!“那少女道:”妳們放心,我的表妹對那孩子很好。好得連梵哥都快要吃醋啦!“說罷,抿嘴壹笑。
  林道軒連忙說道:”好姑娘,我求妳壹件事憎。我名叫林道軒,下次妳見到妳表妹,請妳告訴她,我還活在世上。“那少女不覺又是噗嗤壹笑,說道:”妳活在世上,與她有何相幹?妳未必認識她吧?“林道軒道:”我是請她告訴光夏,免他掛念。“那少女道:
  ”好,我放在心上了。“林道軒道,”妳表妹高姓大名,可以給我知道嗎?日後碰上了,我也好向她道謝。“那少女笑道:”小華倒是很有人緣。好吧,她是個小姑娘,我不怕告訴妳她的名字,她姓竺,竹枝頭下面兩劃的竺,雙名清華。我姨父的名字,妳就不必問了。“林道軒道:”是。姑娘,妳的高姓大名呢?“我也要向妳道謝呀!”
  那少女似是頗為歡喜林道軒,笑道:“很少見妳這樣又大膽、又活潑、又羅嗦的孩子!好吧,告訴妳吧,免得妳問個不休。我復姓上官,單名壹個紈字。絲旁壹個彈丸的丸。今天救妳,是楊家哥哥的功勞,妳無須向我道謝。”
  楊梵冷冷說道:“妳這孩子真是羅嗦。我是要替表妹出氣,才殺這班人的,根本不是為妳,也無須妳來道謝。我姓楊名梵,草頭下壹個凡字的梵,告訴了妳,免得妳來多問。好啦,紈姐,別再在這裏耽擱了,咱們走吧!”言辭、神色,大不耐煩。
  江海天忽又說道:“且慢!”楊梵怒道:“妳們的話有完的沒有?我可沒有時間和妳們扯談。”
  江海天道:“對不住,再耽擱妳們片刻,我只是想說幾句話表明我的心意。”楊梵道:“妳想說的,我已經知道啦。不必再羅嗦了。”頭也不回的就走出山洞。他只道江每天要說的左右不過是些感激的話兒。
  江海天毫不動氣,平平靜靜他說道:“楊公子,上官姑娘,即使妳們不是存心救我,我也總是欠了妳們的情。日後妳們若有用得著我的,只要不是為非作歹,我可以答應給妳們做壹件事情。妳們記著吧!”他用的是“傳音人密”的上乘內功,聲音壹如平常,楊梵在山洞外面已走出半裏之遙,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楊梵冷笑道:“這人真是不知自量,我楊梵有事還需求外人麽?天大的事情,有我爹爹和妳姨父,都不用愁。”
  上官紈走在後頭,卻大聲說道:“多謝妳的好意,我記在心上,預先多謝了。”趕上楊梵,說道:“妳怎可如此沒有禮貌。我看這姓江的只怕當真是有點來歷。”楊梵道:“管他是甚來頭,他的本領,總不能勝過我的爹爹和姨父。”他們的私下談論,江海天雖是聽不見,但他只聽到了上官紈的大聲回答,也可以想象得到楊梵的傲慢的反應了。
  林道軒憤然說道:“這姓楊的小子居然敢瞧不起師父,他只道只是他救了咱們,卻不知道妳也曾救了他的性命。師父,妳為什麽不告訴他?”
  原來江海天以隔空點穴點倒羊吞虎,林道軒在壹旁卻是看出來了。這並不是因為他的武學比楊梵高明,而是因為他在角落裏全神觀戰,而這幾日他又曾學了江海天的點穴手法,所以江海天雖是袖中籠指,他從羊吞虎受創的跡象,己看出是師父的神通。
  江海天笑道:“我怎能與小輩壹般見識,而且,他也確是對咱們有恩。大丈夫立身處世,應該只記別人的好處,不可只記別人的壞處。除非他當真是大奸大惡,那又另當別論。”林道軒道:“是。多謝師父訓海。”江海天哈哈壹笑,道:“軒兒,難得妳悟性很高。好,咱們也該走啦!”
  林道軒跟著師父,走出山洞,只覺步履輕健,大勝從前,心中驚奇於師父聽傳的內功之神妙,暗笑那楊梵當面錯過,有眼不識泰山。
  兩人走上山頭,向藏龍堡的方向遙望過去,只見煙霧彌漫,余燼未減,堡中的數十幢建築,崇樓高閣,都己化成了壹片瓦礫了。
  林道軒想起那十分愛護自己的張家老仆,不覺熱淚盈眶,哽咽說道:“張伯只怕已是兇多吉少了。那些殺人放火的強盜,我、我恨不得把他們壹個個殺掉!”煙霧之中,還隱約可以看得見幢幢黑影,也不知道是放火的官兵未曾走開,還是鄉人已經回來救人。
  江海天輕輕撫摸他的頭頂,說道:“好孩子,這筆帳妳記下來吧。但妳更要記得受-子殘害的不只妳張伯壹人。報仇不是只憑血氣之勇,逞快壹時。妳要學妳爹爹和妳李家叔叔的榜樣,只有把韃子趕出去,那才是報了國仇。”
  林道軒道:“是,我跟師父學好本領就找我的爹爹,只可惜李叔叔已被韃子殺害,光夏哥哥如今又被人迫作書童,不知何日方能相見?”
  江海天道:“好在如今也得到了壹些線索,知道他是在壹個姓竺的人家了。這姓竺的既是武林中大有本領的人物,慢慢總可以查訪出來。”
  林道軒道:“師父,咱們現在上哪兒?”江海天道:“我先帶妳去見妳的大師兄。然後再做商量。妳大師兄叫葉淩風,我叫他在壹個名叫曲沃的小縣城等我。”
  從米脂到曲沃,快馬也要走個五六天。江海天來的時候,是日夜不停的施展絕頂輕功趕來的,也走了四天。現在他帶著林道軒壹同回去,當然不能這樣趕路,累壞了孩子。兩人腳程雖然比平常人也還是快得多,但走到曲沃,已是花了十壹天的時間。江海天本來與葉淩風約定,多則十天,少則八日,他回到曲沃的。壹算起來,連來時的四天與養病的三天時間在內,他回到曲沃,先後己是隔了壹十八天。超過了原來約定的時間八天了。
  江海天以為葉淩風沒有其他事情,雖然超過了約定的時間很多,他難免等得心焦,總還會在曲沃等候。哪知葉淩風做出的事情,卻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且說葉淩風與師父分手之後,最初那十天八天,的確是安心等候。他在旅店裏用功溫習江海天在路上傳投給他的各種功夫,足不出戶,大有進益。過了十天,他自修告壹段落,師父未見回來,他可就有點不安心了。
  葉淩風心裏想道:“師父雖然武功蓋世,但總是孤掌難鳴。
  來緝拿林清的大內高手為數眾多,他此去說不定剛好碰上。哎呀,只怕兇多吉少,即便不是死於非命,亦已受了重傷了。”
  葉淩風越想越是害怕,“我是江大俠的掌門弟子,江湖上也已經有許多人知道了。師父若是遭逢不幸,我難免也受牽連。上次在泰山遇險,還有個蕭誌遠幫手拿這次倘若遇上敵人,我單身如何對付?不如、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走向哪兒呢?回家去麽?”他想起當年離開之時曾發誓不再回家,他也想起了自己“壯誌未酬”,回家未免太失顏面。他躊躇許久,終於搖了搖頭。
  忽地腦海中現出壹個清麗的少女的影子,那是他的師妹,江海天的女兒江曉芙。“對啦,我為什麽不趁這個機會回師父家去?
  師母是氓山派掌門,她可以保護我。哈,這真是壹舉兩得之事,我不是早就想回去和師妹見面的麽?可是師母問起來,我怎麽說?師父的消息還未確切知道,難道我可以捏造說他已死了?要不然就捏造說他被大內高手捉去了?”
  那兩匹受傷的駿馬——赤龍駒和自龍駒,經過十天的調治,也早已養好了傷。這兩匹神駒都可以日行千裏,本來他可以飛騎趕到米脂探聽消息,也不過是兩天工夫便可到達。但他壹來不敢;二來他心中也有自私的打算,碰不上師父,固然危險,師父倘安然無事,碰上了,師父仍然必定與他去尋覓李光夏,這麽壹來,何時方能重見師妹?
  師妹若是獨處深閨,候他回去,那還罷了,偏偏還有個師弟字文雄在她家中養病。他想起了江曉芙那日在荒谷中給發現之時,對字文雄親熱的情形,不覺嫉火如焚,心道:“我不趁這機會趕快回去,給字文雄這小子捷足先登,那可就是太不值了。
  對啦,我可以對師母如實他說,師父到了米脂,就失了音訊,我途中遇敵,行藏已露,只好逃回報訊,即使師父他日安然無事,回到家中,但約期已過,他也不能怪我獨自回家。我回去報訊,也正是為了師父啊。說不定他還會嘉獎我當機立斷呢!”
  思念及此,心意立決。其時已是傍晚時分,他決定第二日壹早便動身回去。當下趁著天色未黑,上街去采辦幹糧和壹些需要在路上應用的東西,馬鞍壞了,也得再配壹個。曲沃是個小縣城,他隨處溜達,采購東西,不知不覺,走到了行人稀少,靠近城門的壹條小街道,迎面突然碰上壹人。
  這人粗眉大眼,虬髯如戟,突然在葉淩風面前止步,說道:
  “這真是巧遇了,妳師父呢?怎麽,妳瞪著眼睛,不認得我了?”
  葉淩風猛地壹驚,這虬髯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曾叫他吃過苦頭,在德州丐幫分舵門前,用爛泥團打下他的青鋼劍,令他當眾丟臉的那個大盜尉遲炯。
  葉淩風壹驚之下,不自覺的便往旁邊躲閃。尉遲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壹把拉著了他,哈哈笑道:“不必害怕,我和妳的師父早已化敵為友,我還能打妳嗎?哎喲,好小子,妳怎麽打我?”
  原來葉淩風被他壹把拉住,本能的便是反掌壹推,尉遲炯腳步蹌踉,“哎喲”壹聲,嘴角竟然沁出血水,但他立即又是壹抓,五指似鐵鉗般的把葉淩風抓住。
  葉淩風動彈不得,心裏著慌,連忙說道:“我這是無心之失,妳、妳拖著我幹嗎?”
  尉遲炯喘著氣道:“快帶我去見妳師父!”葉淩風聽他氣息重濁,深覺有異,仔細打量,這才發現他面如黃蠟,似帶病容,身上穿的那件棉襖,也有壹灘血漬,看得出是有血水從裏面沁出來。
  葉淩風道:“妳為何要見我師父?妳碰上什麽事情,先說清楚。”他料想尉遲炯多半是受了傷,心裏就不那麽懼怕了。
  果然尉遲炯說道:“妳不見我是受了傷麽?後面有三個鷹爪孫追我!閑話少說,快快帶我去見江大俠!”
  葉淩風道:“妳把手放開,再聽我說。”
  尉遲炯哈哈壹笑,說道:“好小子,妳拜了師父,還不到三個月吧?武功已是大勝從前了。險些我也給妳推跌壹跤。”五指松升,葉淩風也是壹個踉蹌,方才站穩腳步,心裏暗暗吃驚:
  “這廝受了重傷,居然還是遠勝於我。他身上流血,口中也在吐血,想必內傷外傷都很不輕。那三個鷹爪孫能夠將他打得重傷,壹定是非常厲害的人物了!哎呀,不妙,不妙。這事還是少惹為佳。”
  尉遲炯怎知他的心思?他因為葉淩風是江海天的徒弟,早已把他當作了自己人,過去的小嫌、哪還會放在心上,當下說道,“走呀,那三十鷹爪孫就要追來了,妳還不往前帶路?”
  葉淩風淡談說道:“哦,原來妳是要求助於我師父。”尉遲炯著了惱,“哼”的壹聲說道:“妳是奚落我麽?不錯,我平生從不求人,只除了江大俠。我敬重妳的師父,才求他。妳是不是不願帶路?”
  葉淩風領教過他的厲害,知道他的性情極為粗暴,說不定壹言不合,又會拳頭相向,被他壹頓排揎之後,不敢再說冷言冷語,於是依實說道:“我師父不在此地。”
  尉遲炯濃眉打結,頓足叫道:“晦氣,晦氣,妳何不早說?”原來他是準備逃進城來找壹個黑道上的朋友的。這位朋友和他的交情不算很深,而且武功也不過僅是二流角色,但為人甚講義氣,卻是尉遲炯素所深知。尉遲炯是被敵人追得緊急,無可奈何,才想到了要來投奔這位朋友,在他家中暫避壹時的。因此當他遇上了時淩風,便立即改變主憊,想要求助於江海滅了。
  不料葉淩風和他磨了許多時候,這才說出江海天不在此地,把個尉遲炯弄得啼笑皆非。要是葉淩風早說,他還來得及去找那位朋友,如今已是來不及了。
  葉淩鳳道:“對不住,我師父不在此地,我是無力相助。妳自己想法子吧。祝妳平安無事,後會有期。”
  尉遲炯雙眼壹翻,壹步跨過了他的前頭,說道:“慢走!”葉淩風道:“怎麽?”尉遲炯道:“妳坐的是赤龍駒還是白龍駒?把妳的坐騎暫借給我!”尉遲炯曾乘坐過白龍駒,也知道赤龍駒的腳力與白龍駒不相上下,都是日行千裏的駿馬。只要自己壹跨上馬背,敵人就休想追得上他。
  葉淩風聰明絕頂,尉遲炯想得到的,他當然也早已想到了。
  尉遲炯還未知道,這兩匹龍駒都在此地哩。
  可是葉淩風卻有他自己的打算,心裏想道:“我要救妳不難,兩匹坐騎正好合用,可是我為什麽要受妳拖累?妳受了傷,我非照顧妳不可,妳是侮辱過我的人,我犯得著為妳冒這樣大的風險麽?何況我要回去與師妹團聚呢,更不能帶妳同走了!”
  尉遲炯道:“妳遲遲疑疑,意欲如何,借是不借?”葉淩風道:“不瞞妳說,我的坐騎是有壹匹,但既不是白龍駒,也不是赤龍駒,而且我那匹坐騎,也正在生病!”
  尉遲炯鑒貌辨色,壹聽就知他是說謊,怒道:“好小子,虧妳是江大俠的徒弟,簡直沒半點大丈夫的氣概!明人眼前別說假話,妳不願借不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倏的又抓著了葉淩風。
  對淩鳳冷冷說道,“妳要求我相助,最少也得說兩句好話吧?
  妳壹來就動手動腳,妳欺負我不打緊,但妳也是瞧不起我的師父了!”
  尉遲炯怔了壹怔,嘆氣道:“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罷,罷!我尉遲炯本來不應求妳!”
  尉遲炯惱怒之下,壹甩手把葉淩風推開了幾步。葉淩風心裏冷笑,“妳不纏我,我正是求之不得。”如遇大赦,轉身便跑。
  尉遲炯出了口氣,忽地心念壹動,“不對,不對。這小子莫非騙我?”吸了口氣,忍著疼痛,邁開大步,如影隨形的又追上了葉淩風。
  原來尉遲炯壹起了疑心,葉淩風說的話,他已全不相信,心想:“江大俠帶他出江湖歷練,怎會將他拋在這樣壹個小縣城裏?
  壹定是這小子不懷好心,阻止我與他師父見面!江大俠義薄雲天,我可不能和這小子壹般見識。”他憑著經驗推測,斷定江海天是在此地,所以仍要跟蹤葉淩風去看個究竟。卻不知葉淩風說的這個倒不是假的。
  葉淩風回頭見他追來,嚇了壹跳,道:“妳怎麽還不趕快找尋藏身之所,老跟著我幹嘛?”尉遲炯道:“到妳的寓所拜會妳的師父呀!”葉淩風道:“我師父確實不在此地,妳不相信,只有自己倒黴!”
  尉遲炯冷笑道:“妳知道我是個殺人越貨的大盜麽?妳師父在此,我和妳就是朋友,他下在此,嘿!嘿!我就不盯和妳講交情啦!我也不殺妳,妳的坐騎我則是非借不可的了!再說得清楚點,我不是向妳求助;我是以強盜的身份劫妳的坐騎,妳依得要依,不依得也要依!”
  葉淩風暗暗叫苦,心中正自盤算如何擺脫這個“災星”,忽聽得蹄聲得得,三騎快馬已經進了城門。
  葉淩風大驚之下,擡頭望去,只見是三個軍官,他只認得其中的壹個是“祁連三獸”中的鹿克犀。
  原來鹿克犀在藏龍堡受傷之後,回去再請援兵,和他同來的這兩個軍官,壹個是禦林軍的副統領賀蘭明,壹個是帶刀侍衛李大進。禦林軍有兩個副統領,賀蘭明的本領在另壹個剛統領褚蒙之上。李大進也是內廷侍衛中有數的高手。
  尉遲炯則是與妻子分手之後,來山西訪友並尋覓李文成的孩子的。他雖然拜托了江每天,但覺得自己也不應置身事外。是以私下仍然在暗中幫忙江海天打探消息。
  無巧不巧,賀蘭明等人在路上遇上了尉遲炯。賀蘭明的本領已經與尉遲炯不相上下,加上壹個李大進便穩占上風。鹿克犀經過了十天調養,傷也好了,三人聯手,把尉遲炯打得重傷。
  但尉遲炯也打傷了李大進,並將他們的坐騎都用飛錐射殺。他們是在驛站換了馬匹,再追來的。
  尉遲炯拉了葉淩風壹把,悄聲說道:“快走,咱們此刻是有禍同當了!”要知葉淩風畢竟是江海天的徒弟,到了這樣緊要的關頭,盡管尉遲炯憎惡他,也還是把他當作自己人看待的。
  他們所在之處是在壹條偏僻的小巷,靠近城門,但也還隔著壹條街道。此時已是入黑時分,小城的街巷轉彎抹角,交叉穿插,最長的壹條街道也不過十來丈遠便要轉彎,馬匹難以馳騁,這正是適合於他們逃跑。
  葉淩風壹陣遲疑,說道:“咱們分頭逃走,分散他們的註意不更好嗎?”他實在不願意受尉遲炯的拖累,還是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只要搶先壹步,回到客店,他就可以跨上駿馬逃走,而且分頭逃走。走,料想那三個鷹爪孫當然是去追捕尉遲炯,決不會分出人手去追他。
  尉遲炯心頭火起,卻又不便出聲斥罵,就在此時,賀蘭明眼利,已經看見了尉遲炯的背影,哈哈笑道:“好個惡賊,還想逃麽?哈,他只有壹個同黨,不足畏懼,將他們壹齊捉了!”鹿克犀道:“不限定要活的吧?”賀蘭明道:“不錯,活的拿不著,死的也要!”鹿克犀壹按鹿角叉,嗖、嗖、嗖三支短箭射出!
  葉淩風聽得他們把自己當作尉遲們的同黨,嚇得拔腳飛奔,他跑得快卻跑不過那支短箭,眼看就要給箭射中,幸虧尉遲炯手快,他打落了射向他自己的那兩支箭後,壹躍面前,還來得及用劈空掌將射向葉淩風的那支短箭打落。
  賀蘭明等三人下馬進來,尉遲炯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看錐!”壹揚手還敬了三柄飛錐,他受傷之後,力道已減,這三柄飛錐也都給對方打落,但畢竟也阻了他們片刻。
  尉遲炯悄聲斥道:“膽小鬼,鎮定些!聽風辨器,拔劍防身。
  好,我讓妳在前,我給妳殿後。”他只道葉淩風是江海天的徒弟,這聽風辨器之術自當是精通的了。哪知葉淩風對上乘武學的訣竅倒學了不少,這聽風辨器之術卻是要經過長期習練的,她懂得壹點,遠遠還談不上拿來應用。他壹急之下,將劍狂舞飛奔,劍光閃爍,隨著他的身形,正好給了敵人作個追捕的目標;賀蘭明哈哈笑道:“是個剛出道的雛兒!”他們這壹邊三個人膽氣更壯,甩手箭、金錢鏢、飛蝗石等等暗器紛紛射來,尉遲炯殿後,以劈空掌力掃蕩暗器,掩護葉淩風,時不時還發出飛錐還敬。但這麽壹來,他在受傷之後,氣力是更為耗損了。
  曲沃是個小縣城,天黑之後,街道上已是行人寥落,商店大都關上了鋪門。此時突然出現了賀蘭明這幾個兇神惡煞般的軍官,在街道上追逐逃犯,暗器亂飛,更是嚇得雞飛狗走,行人逃避壹空,還未收市的店鋪也趕緊釘上了大門。晴器倒沒有誤傷行入,但街道“肅清”之後,尉遲炯與葉淩風被作為追捕的目標,則是更顯明了。尉遲炯無處可以藏匿,只盼能夠趕快跑到葉淩風的寓所,即使江海天果真不在此地,他們也可以跨上駿馬逃亡。
  尉遲炯跑過了幾條街道,囊中的暗器已是發個凈盡,無法還擊,而對方的暗器則還在打來。尉遲炯正在暗暗叫苦,忽見葉淩風壹縱身跳上了民房。
  尉遲炯只道是葉淩風的寓所已近,振起精神,跟著上去,賀蘭明壹抖手發出了三支甩手箭,尉遲炯跳躍不靈,右腿中了壹支,但他手按屋檐,壹個翻身,仍然跳上了瓦面。
  但他受傷之後,身形已是搖搖晃晃,腳步蹌踉不定。葉淩風忽地轉身,非但不是扶他,反而突然壹掌,將他打下屋去。尉遲炯做夢也想不到葉淩風會落井下面,饒他功力再高,也是難以避開,這壹掌打得委實不輕,將他跌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葉淩風己看出他受傷之後,輕功不靈,有意跳上民房擺脫他的。尉遲炯“不識相”仍跟上來,葉淩風壹個狠心,登時就施辣手!
  尉遲炯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臭小子,妳簡直不是人!”他罵聲未了,賀蘭明等人已是哈哈大笑,追了到來,揚聲叫道:
  “好壹個聰明的小子,妳做得好,妳立了功勞,就不必再逃了,下來領賞吧!”
  李大進日間吃了尉遲炯的大虧,此時壹來是為了報復,二來是為了爭功。壹馬當前,搶上來就要活捉尉遲炯。
  尉遲炯心道:“大敵當前,這小子以後再找他算帳。”驀地壹聲大吼,跳起身來,便是壹掌。李大進料不到他重傷之後,還是如此兇猛,給他壹掌打得狂噴鮮血,尉遲炯站了起來,他卻倒下去了。
  賀蘭明大怒道:“好個惡賊,妳己是死到臨頭,還不束手就擒?”揮動長鞭,向尉遲炯猛烈抽擊,鹿克犀則發暗器助戰。果然是如葉淩風所料,他們最緊要的是捉拿尉遲炯,並沒有分出人手追他。
  尉遲炯雖然勇猛,受傷之後,畢竟是寡不敵眾,惡鬥了數十回合,終於被賀蘭明擒了。正是:
  明刀無足懼,暗箭最傷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字節數:20031字節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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