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大海戰（下）

　　被攸倫支去彌林的所有鐵民船只都在西線與王家艦隊生死相搏，只有“無敵鐵種號”這壹條孤零零地混在來自瓦蘭提斯的被俘戰船中迎著鐵艦隊而來。
　　如果鴉眼足夠小心謹慎，光憑這壹點，便夠他起疑心並警覺起來。
　　但攸倫的字典裏沒有“慫”這個字——他今日所擁有的壹切，都是靠“跟著感覺走”，壹路莽出來的！
　　他剛想下令寧靜號向那條不該出現的長船靠攏，卻發現對方也是目標明確地朝自己而來，沒有降帆的它速度如此之快，甚至將兩邊的友方艦只都遙遙甩在身後……就這麽壹船當先、筆挺挺地朝全由群島主力長船構成的攸倫艦隊第壹陣列核心沖了過來。
　　“泓洋巨怪號”和“夜行者號”也發現了這條突出且顯眼的巨型長船，壹邊向其投射著遠程攻擊壹邊主動向“寧靜號”靠攏以配合和保護旗艦。雙方都是全速前進，又是相向而行，彼此接近的速度可以用驚人地快來形容。在喀啦壹聲仿佛將天空撕裂的巨大聲響中，“寧靜號”與“無敵鐵種號”這兩艘新舊旗艦狠狠地迎頭相撞，巨大的撞角毫無懸念地嵌進彼此身軀，力道之猛讓沒有倚靠固定設施的船員全部毫無形象地撲倒在甲板上……
　　雙方都是加強加固型的戰艦，這壹撞所致的破壞雖大，卻沒有帶來毀滅性的影響，船只的晃動尚未停止，攸倫便急不可耐地躍下船頭，落到了對方甲板上。
　　他想殺人，想讓自己的戰斧和盔甲飲血。
　　無敵鐵種號的前壹任主人不僅是他的親弟弟，還是在鐵民內部深得人心的艦隊總司令，所以即便再嫌他礙事、再不懼世俗目光，攸倫在坐上海石之位後也沒有公然對維克塔利昂進行迫害——而是選擇了將其遠遠地騙去世界另壹端，用陰謀讓他永遠無法再回來。
　　對人的計謀得逞了，但船卻陰魂不散地又回到了維斯特洛！
　　今天，無論這艘船的新主人是誰、來自何方，他都壹定要親手將其腦袋剁下，用他的血和舌頭，來獻祭那位忽然不再與自己進行對話的偉大存在！
　　……
　　船長兼國王毛毛躁躁地跳上了敵船，水手們趕緊慌慌張張地舉著蒙了鐵皮的木盾、澆了海水的濕布躍過艦舷跟了上去，鴉眼力大無窮不假，身上的瓦鋼鎧甲也堅不可摧，卻是擋不住野火灼燒的，萬壹對方使用燃燒武器防禦，那就要他們來緊急滅火救駕了。
　　但無敵鐵種號那與寧靜號壹般寬闊龐大的甲板之上，卻壓根沒有前來抵抗接舷戰的士兵身影，只有來來回回慌張跑動著的十幾個水手，全都在攸倫跳上船的瞬間便扔下手中的壹切工具抱頭向船艙內逃去，只留正憋了滿肚子怒火和殺欲卻無處可撒的攸倫，想痛宰敵人都找不到對手。
　　“壹幫懦夫！”鴉眼咆哮道，“妳們的船長呢，讓他出來受死！”
　　“阿叔，不用費力氣找了，我就在這裏。”
　　清脆的女聲出現在這種場合實在怪異到極點，攸倫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了正俏立於船艙入口前的阿莎。
　　與上次在派克島時見到的“從守夜人魔爪下幸運逃脫”的她相較，自己的侄女今天顯得精神抖擻容光煥發：貼身的作戰勁裝勾勒出她的纖腰長腿，手中的戰斧和圓盾則挑明了與自己的敵對關系……至於皮布料上染著的那如最深沈夜色般的漆黑，則仿佛在叫囂著喊出這句話：“沒錯不裝了，我就是守夜人的走狗！”
　　“親愛的阿莎寶貝。”攸倫怒極反笑，面露猙獰地朝女郎緩緩逼去，“艾格那小子派妳來殺我，妳沒能得手，阿叔再送妳回去幹掉他，妳似乎又失了手……嘖嘖，妳說，妳這小丫頭到底還能辦成點什麽事？”
　　“我也許是辦不成什麽事，阿叔，但至少有壹點我能確認。”阿莎絲毫不為所動，只用戰斧拍了下盾牌，“待到女王騎龍進入戰場，看似龐大不可壹世的鐵艦隊便將應聲土崩瓦解。今天、這裏，就是妳的葬身之時之地！”
　　“哈哈哈……精神不錯！但妳的水手們，似乎不怎麽認同妳的觀點哪。”
　　攸倫說這話是有原因的——短暫的對話中，船面上能見到的敵人已經悉數通過阿莎身後的艙門逃入了船身內，露天甲板上，除了緊跟在攸倫身後拿著木盾、濕布防備著並未出現的爆彈和野火的寧靜號水手，便只剩下了海怪之女壹人，連半個死忠都不見。
　　他很高興，真的。
　　就算將瘋狂人設做到了極致，他終究還是要顧慮群島人的想法和言語的。
　　他弒過親——不止壹次，卻從未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親手實施。今天阿莎出現在這裏，身穿黑衣手持武器，還叫囂著這裏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終於給了他解鎖“當眾弒親”這壹成就的機會。
　　“手刃親侄女”所能帶來的刺激感，可絕非殺壹個無名之輩可比；而“用至親的鮮血來獻祭神靈”，光是聽壹聽都顯得虔誠無比；最重要的是，這回，有無數人可以證明：是阿莎自尋死路！
　　這壹定是上天給他的重來機會！
　　咧嘴壹笑，攸倫不再廢話：“好了，小妞，讓阿叔來瞧瞧，妳從‘異鬼殺手’那裏學到了點什麽本領吧！”
　　說罷，不等對面再還嘴，他便抄起長柄斧，帶著如同開動的火車般壹往無前的氣勢，朝阿莎猛沖了過去。
　　自己的侄女也是壹把好手，看著她長大的攸倫對此心知肚明，她今日敢駕著“無敵鐵種號”來挑釁，必有所恃。但憑借著被魔藥改造過的恐怖身體素質和那身價值連城絕無僅有的瓦鋼鎧甲，這世間沒有任何武者是他的對手。
　　他以為會發生壹場血親之間的生死鬥，壹場驚心動魄、可歌可泣但最終以他的勝出告終，日後為吟遊詩人們傳唱的精彩交鋒，但面對著他氣勢洶洶的攻勢，阿莎根本沒以中規中矩的戰技接招，而是壹咬銀牙，用盡渾身力氣將手中的戰斧朝他擲了過來。
　　嗯？
　　就這？！
　　飛斧又不是阿莎頭壹個發明，當然不可能打攸倫這種老練戰士措手不及，感覺奇怪，攸倫頭壹偏躲開了這柄飛舞的小玩意……剛要出言譏諷，卻發現阿莎微蹲下身，腰腹發力，雙手將手中剩下的圓盾，也當作飛盤朝他甩了過來。
　　揮動長柄斧，攸倫將那面飛盾輕輕壹撥挑飛，但前沖之勢卻已經隨著接連的躲避和防禦動作被打斷，正要再放些狠話然後就宰掉手無寸鐵的對手，阿莎下壹步卻做出了完全出乎他預料的動作：
　　她向攸倫拋完手中武器防具，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逃向了船艙之內！
　　“跑？”攸倫怒喝壹聲，想也沒想便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他不是想不到前面可能有陷阱在等待，但兩人相距不過咫尺，就算她在船艙內設下什麽機關埋伏，攸倫也有信心能在中招前逮住這該死的小丫頭！
　　沒有油燈也沒有火把，忽然從明亮的室外進入船艙內，視野內的壹切頓時都變得昏暗難清起來。但作為和“寧靜號”、“泓洋巨怪號”等船只出自同壹批造船匠之手的巨型長船，“無敵鐵種號”即使在船艙內部構造和布置上也與前兩者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同樣鐵民出身的攸倫帶著壹票啞巴水手在狹窄的通道和壹路狂奔，左轉、右轉再下階梯，始終緊跟在逃竄的阿莎身後……追逐獵物讓他感到興奮，終於，在閃過最後壹個轉角進入某處門扉內後，阿莎被堵堵在了壹個似乎是倉庫的艙室內。
　　什麽味道？
　　攸倫皺了下鼻子，感覺自己好像走入了壹堆臭雞蛋，他看到了房間中阿莎的身影，她正費力地將窗板掀開，將窗邊的壹堆似乎是繩索的東西舉起扔了出去……借著射入船艙的光線，他發現進了壹個滿是架子的房間：壹個又壹個黑乎乎的小木桶被嚴嚴實實地堆放在架子，還用大量繩索固定捆紮以防位移，壹點火光引起了他的註意：定睛壹看，身旁架子上居然有條細細的線，頭上正刺啦刺啦地迸濺著火星。
　　野火！
　　這個詞匯瞬間闖入他腦海，這個房間的桶內壹定都是野火，這臭丫頭，竟然想在這裏和自己同歸於盡！
　　說時遲那時快，攸倫抄起長柄斧，用盡渾身力氣來了個兇狠的橫掃，將那根導火索連同綁著的木架支柱壹起斬開，斷下來的火線頭子在地上無助地燃燒旋轉、最終燃盡了最後壹段，熄滅化作壹小縷白煙。
　　“嘿嘿嘿……”為自己反應迅速而感到得意的攸倫齜牙咧嘴地回過頭來，卻見站在窗邊的阿莎輕蔑地壹聲冷笑，轉過身去，彎腰發力，像壹條美人魚般跳起，劃出壹條優美的弧線，從那小小的船艙窗洞內躍了出去，跳進了海中。
　　跑了？
　　能跑到哪去！
　　凜冬雖眼看就要結束，但回升得快的只是氣溫，海水可依然冰冷刺骨，跳進水裏的人，就算不去管她，片刻之後也只有凍死壹個下場。
　　攸倫追到了窗邊，探頭出去望見了在水裏壹沈壹浮正在遊離戰艦的阿莎，熾熱的殺戮欲幾乎讓他跟著跳下去，但那可憐巴巴的丁點理智在最後關頭勒了他壹把。自己是鐵群島之王，這場盛大海戰即將勝利壹方的總司令。激戰中跳進海裏去追殺壹個已經失勢的女人，壹來壹去會浪費太多時間，壹旦所率的那幫烏合之眾臨時失去指揮搞出什麽蠢事來影響戰鬥結局……
　　他憤怒地壹斧頭劈進船艙壁，將窗框都幾乎砍裂，壓下仍未消去的火氣回過頭來，沒好氣地瞪了眼傻乎乎跟來的壹幫啞巴。
　　“將船上所有人都幹掉，留壹打人操控船只，要是弄沈了它，我就把妳們都餵魚！還有，把這間屋裏的野火都搬……”
　　他忽然住了嘴，想起了阿莎跳下船前的那聲冷笑。
　　扭頭左右觀察，攸倫果然發現窗邊這排架子的末端還有壹根導火索在燃燒，而這壹排架子另壹邊的那壹排架子盡頭也有壹顆小小火星……
　　楞怔了四分之壹秒，攸倫意識到大概率這屋內的每壹個架子都有壹根已經點燃的導火索，阿莎是絕來不及在短短壹秒內點著那麽多導火索的，先前鉆入船艙的那幫水手，他們不是在逃命，而是下來準備陷阱了！
　　壹、二、三、四、五……來不及數到底有幾排架子了，帶著狂怒和不甘，攸倫扭頭扒住窗沿，也鉆出船艙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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