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大棋與國王之血

　　當著曼斯·雷德這個外人的面，誰也沒當眾質疑總司令的決定。等士兵們將塞外之王押送出會議室，帶往長城頂上準備用吊籃放回去……波文立刻出言反對：“就這樣決定了？我不知道艾格剛才在您耳邊說了什麽，但就這樣匆匆給出回答，未免太過草率了吧！這可是三萬野人，就算繳了械，光拿木棍和石頭都是巨大的威脅，更別提其中還有巨人！”
　　“別急，波文大人。”艾格笑著安撫道：“妳壹定還記得，剛才我和曼斯約定的，是他答應我‘兩個條件’。”
　　“交出武器，還有遵守我們的法律——妳不覺得這太過簡單，太過隨意了？”
　　“是，兩個條件看上去有點少……但第壹條其實就是個幌子，第二點才是關鍵。妳想壹想——我為什麽強調要野人遵守‘守夜人制定的贈地法律’，而不是臨冬城或君臨現成的七國法律？”
　　波文楞了楞，這個提示已經太過明顯了，他思索壹番，很快品出其中意思來：“呃……妳是說，這法律，即將由我們制定而成？”
　　“沒錯，‘遵守我們的法律’，看似就壹個條件，實際上卻是無數個——因為我們掌握著贈地法律的制定和解釋權！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連‘交出武器’這壹條都跳過，只要求曼斯同意遵守我們的法律，轉而把交出武器這壹條寫進法律中，效果完全壹樣！”
　　“原來如此，如果妳不說兩個條件而只要求曼斯遵從我們的法律，他反而會警覺。”奧賽爾點點頭，“聰明的辦法，我們可以把其它所有條件壹股腦地全寫進贈地的法律中，要求他們遵守。可光有制定法律的權力有什麽用？妳盡可以寫個千百萬條法律，可怎麽保證三萬個野人會遵守？我們能拿武器的人不過三千，卻要讓十倍於此的人乖乖聽話！”
　　“我的方案說簡單很簡單，說復雜卻極復雜，總結下來可以分為兩條線——教會野人們使用貨幣，讓他們形成私有財產的概念；建立起以增地法律為基石的秩序體系，讓野人培養起守序的習慣。”艾格自信滿滿地說道：“野人將是這世界上最惡劣最難馴服的居民，這是壹幫惡人……而對付惡人，就得有更強大的東西來降服——金錢，和暴力。”
　　“吃飽穿暖和安全感能消除野人們的攻擊性，利用金錢又能讓他們間產生貧富差距，沒有小團體的人更容易被我們管理；而適當的暴力能讓野人們習慣於守序，對我們保持敬畏……壹旦這套法制體系建立起來，‘野人’這壹群體就將從世界上消失，轉而誕生的，將是壹批新的贈地民。”
　　兩個月來，艾格所建立的按勞計酬—物資供應和買賣系統在贈地和長城沿線運行良好，對數千山地氏族成員的實驗成功已經證明了金錢的巨大力量，在座無人懷疑，但人們卻對法制的建設有疑問：“適當的暴力？我們如何憑幾千人對幾萬野人保持威懾力？”
　　“管制——沒收武器只是壹條，在野人通過長城後，我還將以‘低價收購’的形式，收走野人手中的壹切糧食、馬匹、牲畜等重要資源，同時按價給他們錢，派人也教會他們‘用銅板和銀幣來買所需的物品’，而不是看見什麽就拿；同時，將他們分別安置到長城沿線那些因為條件較差而未啟用的破爛要塞，以及贈地中那許多廢棄的居住點中，讓野人們彼此分割開，並嚴格限制他們的活動，讓他們無法互相串通，商量任何針對我們的計劃。”艾格繼續說道：“三萬野人確實難對付，但壹旦分成壹個個部落，我們卻對其中任何壹個都有絕對的武力優勢。在此，我們前壹陣建起的圍墻將再次派上大用場——守夜人、原贈地民和山地氏族民們這些可靠的自己人，住在要塞之內，管控著整個贈地的資源。而成為新贈地居民的野人們，被繳了武器，又拿走了生存所需的資源……甚至被分開安置，面對著要塞高高的圍墻和我們守衛著的糧食，除了聽話或餓著肚子逃跑外，沒有任何辦法。”
　　……
　　隨著天氣變冷，伊蒙學士的身子越發不如從前，他在剛才塞外之王與眾守夜人軍官的談判中都未發壹言，如今終於顫顫巍巍地開口了：“妳也說了兩種選擇，那假如野人們拒絕接受我們的管理，而是選擇在被我們放入長城後往南方逃跑呢？我們守夜人肩負守衛長城的責任，卻放野人入關讓他們威脅到了北境……這可會讓我們陷入十分被動的境況啊。”
　　“北境眼下正遭受著鐵民的騷擾，本就提高著十分警惕，野人就算往南，也沒法獲得補給或對北境造成太大破壞。相反，我們安排野人的安置地，對哪個部落在哪不是壹清二楚？誰跑了，派遊騎兵進行追擊便是。”艾格答道：“當然，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的發生，我們可以要求每個部落的首領及重要成員交出自己的孩子作為人質……妳們以為如何。”
　　“各位，艾格這是在解釋將野人放入長城情況下的應對方案，具體內容，我們不必在今天就全部商議出來。有的是時間制定贈地的律法，將大家所能想到的所有註意點，全部添入其中。”莫爾蒙敲敲桌子：“但實際上，我還沒有正式決定，要放野人通過長城。”
　　“什麽？”這回倒輪到傑瑞米吃驚了：“可您已經答應了……”
　　“我答應了，出爾反爾為人不齒，但在生存和職責面前，總得有輕重緩急之分。”莫爾蒙搖搖頭：“我讓曼斯將他的人民帶到黑城堡，等他的人集中到大門外後，我會派人出墻檢查。若是曼斯之前所說的話中有半點虛假——野人的數量超過三萬，或是他們的儲備並不夠我們撐過這幾個月，那我們就改用另壹套方案：湊壹支強大的機動軍力，出墻偷襲，殺散野人，搶奪他們的糧食。”
　　“這……”即使是最反對接納野人的波文也張了張嘴：“這無異於謀殺塞外那數萬個野人！”
　　“我們的職責是守衛長城，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凡事，總得有輕重緩急之分。”莫爾蒙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拳，又重新松開：“就這樣吧，贈地未來法律的制定，就由艾格主持，在座每個人都有建議權，最終交由我審核。過了，就交給野人去看。只要他們沒搞什麽花樣，也同意遵守，就放進來吧。”
　　……
　　散會後，艾格心情愉悅地離開會議室。若曼斯真將野人數量降到了三萬，在布拉佛斯援助糧能穩定送達的情況下，守夜人能撐過去！
　　室內外氣溫天差地別，寒氣簡直要滲進人骨子裏，艾格看見了站在院子中，正與兩名守夜人進行著“親切交談”的國王代表——梅麗珊卓。
　　說來也有趣，這女人有超凡的本事，但這壹點整個長城卻只有艾格壹人清楚，在其他守夜人眼裏，她只是壹個國王派來的奇怪宗教的祭祀，史坦尼斯的跟前的大紅人。所有人都對她以禮相待，卻態度堅決地不讓她進入關鍵區域，插手入守夜人的事務中來。
　　對壹個有著超凡能力的女巫而言，這感覺想必挺憋屈吧。
　　“梅麗珊卓女士，您不冷嗎？”艾格向她打招呼道，視線忍不住在她胸前的兩個迷之突起上停留了壹下。長城幾乎沒有女人，在鼴鼠村遭到屠殺後，更是連妓女都不復存在……艾格之前是依靠忙碌來忘記生理上的需求，但這種狀態，目睹紅袍女這樣美麗的異性，很容易就被破得稀裏嘩啦：“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倉庫為您取壹件大衣或鬥篷……不過，沒有紅色的。”
　　“信仰足以溫暖我。”紅袍女走到他身邊，壹股火爐般的熱意頓時撲面而來。她伸手把艾格的鬥篷拂開，挽起他的胳膊，帶著他向壹邊走去。“我在聖火中看到守夜人將野人放進長城，怎樣，妳們剛才都商量完了？”
　　若是尋常年輕男子，怕不是要被梅麗珊卓這壹下親昵過頭的動作弄得心慌意亂，但艾格卻是壹下豎起汗毛。
　　在聖火中看到？怕不是剛才看見了曼斯·雷德，向幾個守夜人打聽過後得知了他的身份，從而推斷出來的吧。艾格心中暗笑壹聲：“只是初步有這個意向，具體的，還有待討論。”
　　“很好，有壹件事情，我想提前和妳打聲招呼。”
　　“請說，能幫上的忙，絕不推辭。”
　　“曼斯·雷德乃守夜人逃兵，妳們打算怎麽處理。”紅袍女挽著他的胳膊和他走到無人能聽見他們說話的地方：“如果要處死，能不能……用火刑？”
　　“為什麽？”這是艾格聽到過的最奇怪的要求，難道劇情已經發生了如此巨大的改變，梅麗珊卓愛燒人的喜好還是沒變？
　　“聖火告訴我，國王之血將會喚醒石中魔龍。曼斯·雷德乃塞外之王，他的血，說不定會有用。”
　　梅麗珊卓挽著艾格的胳膊將他拉到壹旁說悄悄話的壹幕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看來黑城堡會有新的閑話說了……但以他眼下的身份和地位，倒是完全不懼這種子虛烏有的謠言。不管怎樣，自己和梅麗珊卓有壹腿這種傳言，總比自己喜歡小男孩要好。
　　“那預言我也聽過，但妳難道不知道，它已經被應驗了嗎？”
　　“已經被應驗？”
　　“梅麗珊卓女士，我問妳：如果我現在造反，讓我的人控制贈地，占領長城沿線要塞，統治山地氏族民和野人們，然後自封為贈地之王，我的血能喚醒石中魔龍嗎？如果能，是哪塊石頭中會蹦出來龍？”
　　“不能，妳將無法成為被認可的國王，只是個愚蠢的守夜人叛徒。”
　　“我也這麽認為，那曼斯·雷德‘塞外之王’的身份亦是他自封，並未得到七國任何領主的認可，為什麽他的血就有用，這符合邏輯嗎？”艾格反問道：“還有，伊耿征服前，維斯特洛共有七個國王，他們彼此間都承認互相的國王身份，那難道這七個人的血都是國王之血？若當真如此，那統壹的維斯特洛豈不是壹下少了六個血液中有能量的人？這可……真是叫人遺憾呢。”
　　梅麗珊卓用那雙紅色的深邃眼眸盯著艾格看了壹會，輕笑壹聲：“妳很能說會道，首席後勤官大人。預言中的‘國王之血’到底是什麽，說實話我也是在推測摸索，承認這壹點並不丟人……不過，妳還沒回答我——妳剛才說預言已經被應驗，是指什麽？”
　　“丹妮莉絲和她的龍。”艾格答道：“所謂石中魔龍，難道不該是指已經石化的龍蛋麽，難道妳認為所謂石中魔龍，就是妳燒死個冠以‘國王’之名的阿貓阿狗，然後不知道哪裏的壹塊石頭裏，砰壹下就蹦出條魔龍出來，供妳驅使？妳有龍蛋嗎。”
　　“沒有，可預言確實是說國王之血喚醒魔龍無疑，丹妮莉絲確實有了龍……可國王之血呢？”
　　“她喚醒魔龍那天，不僅燒死了丈夫，失去了肚子裏的孩子，自己也流了血，這三個人中，必有壹個應驗了國王之血的預言！”
　　“是這樣嗎？”梅麗珊卓當然不清楚丹妮莉絲孵出三條龍時的具體情形，她揚了揚眉毛：“妳怎麽會對她的事情知道得這麽清楚？”
　　艾格暗叫壹聲不妙，他是賣弄了個不亦樂乎，卻忘了：作為壹個身處維斯特洛的守夜人，他不會，也不該對遠在萬裏之外的龍女王有如此多了解。
　　“我不只是個守夜人，還是個商人，我有自己的情報體系，知道些聖火中看不見的東西，不是很正常麽。”
　　梅麗珊卓接受了這個解釋，皺起眉來，細細思索著艾格的分析。艾格則靜靜地看著她，其實還有些話他沒說出來：對於丹妮莉絲的孩子、丈夫以及她自己三者間誰才應驗國王之血，他也有定論，但所依靠的論據是不可能靠常規方式來獲取的，所以不能說出來。
　　已知的血脈中確實有力量的人有——丹妮莉絲本人、她的馬王丈夫和她的孩子三者之壹，史坦尼斯，勞勃國王的私生子。這五個人之間有何聯系？只有開過上帝視角的人才知道——剔除掉馬王這個多斯拉克人後，剩下四個人，全部有坦格利安血統！
　　丹妮莉絲姓坦格利安，這壹點不用多解釋，她的孩子亦然，至於史坦尼斯和勞勃……他們姓拜拉席恩不假，但共同的祖母，卻名叫蕾拉·坦格利安！
　　基於這些因素，艾格作出大膽判斷：在冰與火的世界裏，血液中有力量的，所謂國王之血，並非指冠以“國王”之名的人的血，而是指坦格利安家族成員的血！喚醒丹妮莉絲那三顆龍蛋的，是她自己流的血或者說她肚中孩子的血！而這兩者間，後者可能性更高！
　　……
　　“妳說得倒有些道理，不過，我向聖火祈求讓我看見預言中王子的面目，卻從未看到過丹妮莉絲的臉，這又是為什麽？”
　　“這得問妳的拉赫洛，我怎麽知道。”
　　艾格這樣拿紅神開玩笑又引來了梅麗珊卓壹個嗔怪的眼神，她瞪了男人壹眼，轉而問道：“妳難道不好奇，我看到的是誰嗎？”
　　“難道是我？”艾格笑了。
　　梅麗珊卓楞了壹下，紅唇折成壹個淺笑：“猜對了，恭喜。”
　　……
　　艾格與紅袍女面面相覷，男人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在開玩笑，女人也不知道男人知不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場面壹度有點尷尬。
　　艾格咳嗽壹聲，自己當然不可能是預言之子，但對方卻確實有可能在聖火中看到自己——如果她不是在開玩笑，便壹定是看到了瓊恩·雪諾，然後在背景中順便看到了自己。鑒於眼下瓊恩和自己都在黑城堡，而且關系親密，這極有可能。
　　“妳出生在哪？”
　　“在壹條名叫長江的大河入海口，壹個妳從未聽說過的大城市裏。”艾格聳聳肩，反正都開玩笑了：“是不是又應了預言中亞梭爾·亞亥將在‘煙與鹽之地’重生的部分？如果我真是預言中的王子，能不能要求妳這個前來輔助我的人暖床？妳身上這麽暖和，效果壹定很好。”
　　“拉赫洛沒告訴我是否有這個義務。”梅麗珊卓舔舔嘴唇，做出個魅惑的表情：“不過，如果妳要求的話，只要說壹聲，也許晚上就會有驚喜哦。”
　　“哈哈哈，算了吧，開個玩笑而已。”艾格打了個哈哈：“午餐時間了，要不要壹起去餐廳看看今天有點什麽吧。”
　　“我還有點別的事，首席後勤官大人隨意吧。”梅麗珊卓瞇了瞇眼睛，不置可否：“妳成功說服了我不動曼斯的腦筋，不過……等野人進來後，我向他們傳播真神的信仰，妳能提供配合吧？”
　　“在守夜人紀律允許的範圍內，很樂意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