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楊定的驚慮

　　堪堪入夜，幾名作難民打扮的男子匆匆跑到昆陽東城墻下，向城上的守卒喊話。
　　這幾名，乃是葉縣縣令楊定派往昆陽壹帶打探的斥候。
　　片刻後，城門緩緩敞開，負責值守城門的將領驚疑地詢問那幾名斥候：“妳們幾個，不留在昆陽，為何返回？”
　　為首的斥候搖搖頭說道：“沒必要再留在那邊了，約壹個半時辰前，叛軍已攻破昆陽，昆陽……失守了。”
　　“什麽？”那名將領面色頓變，當即催促道：“立刻去稟告楊縣令與王將軍！”
　　“我等正準備去……”
　　片刻後，這壹小隊斥候就來到了葉縣的縣衙。
　　此時在葉縣縣衙的縣令廨房，縣令楊定正與心腹家將魏棟、魏馳父子，並王尚德族弟王彥將軍以及葉縣縣尉高純，圍在桌前商議軍事。
　　在關朔率領長沙軍猛攻昆陽的這段時間，葉縣倒也不是壹動不動，他們也在與關朔留守沙河南岸軍營的叛軍將領翟尚作戰，托幾次交手的福，楊定等人漸漸摸清了叛軍翟尚的用兵方式。
　　只見在屋內，楊定指著桌上的地圖，沈聲對眾人說道：“……據幾次交手試探可知，扼守此地的叛將翟尚，他與駐軍在湛水的田緒壹致，都防範著我葉縣救援昆陽。那翟尚將兵力部署於沙河南岸，卻放松了東南……我反復衡量，襲占定陵，大有可為。”
　　“會不會太冒險了點？”王尚德的族弟王彥皺眉說道：“定陵乃叛軍的後方之壹，必然會嚴加防範，縱使我方壹舉將其攻占，也很難在叛軍的反撲下守住……”
　　“不盡然。”
　　楊定搖頭說道：“自九月初六關朔猛攻昆陽起至今，已過壹月有余，據派至昆陽的斥候回報，在這壹個月內，叛軍對昆陽三日壹小戰，五日壹大戰，雖不知昆陽的損失，叛軍方可謂是損失慘重……據抓回來的叛軍俘虜稱，他們最初也就只有不到十萬軍隊，據我估算，刨除田緒、翟尚二人麾下，昆陽那邊，恐怕只剩下三四萬，只要我等能拿下定陵，有葉縣、昆陽牽制翟尚、田緒，縱使關朔掉頭反撲，定陵亦可勉強壹守。更何況介時已入冬，叛軍既無禦寒冬衣，亦無駐軍之城，若那關朔不想冒險，他只能退守召陵，如此壹來，我葉縣的危機自能解除……甚至於，我等還可以與昆陽的周虎聯手，趁機追殺叛軍”
　　話音未落，魏馳惆悵地說道：“話雖如此，可定陵不好打啊……壹旦失手，叛軍就會有所防備。”
　　“唔。”
　　楊定點了點頭。
　　這也是正是他葉縣最近沒什麽大動作的原因，因為他想要叛軍放松警惕。
　　包括他這段時日派王彥擺出要救援昆陽的架勢，都是為了使叛軍放松警惕，將註意力集中在昆陽壹側，而放松了定陵那邊。
　　收復定陵，這可是非常關鍵的壹步，只要他能拿下定陵，等同於切斷了關朔的退路。
　　就在眾人商議之際，屋外忽有士卒稟報：“縣令，有派往昆陽的斥候回來稟報。”
　　“讓他進來。”
　　楊定註視著面前那張桌上的地圖，隨口說道。
　　話音剛落，幾名作難民打扮的斥候便走入了屋內，為首壹人抱拳說道：“啟稟楊縣令，啟稟王將軍，在據此約壹個半時辰前，叛軍攻陷了昆陽。”
　　“什麽？！”
　　正盯著地圖的楊定猛然擡頭，滿臉的難以置信。
　　王彥亦是不敢相信，質問那幾名南陽軍卒出身的斥候道：“此事當真？”
　　那名斥候縮了縮腦袋，小心翼翼地說道：“此等大事，小的豈敢胡說？當時我等親眼看到無數叛軍壹邊歡呼，壹邊沖入昆陽……隨後不久，昆陽的南城墻上就豎起了叛軍的旗號……”
　　說著，他便將當時親眼目的的情況壹五壹十地告訴了楊定等人。
　　“……”
　　楊定、魏棟、魏馳、王彥、高純幾人面面相覷。
　　良久，楊定或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點頭說道：“我知曉了……妳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是。”
　　感覺到屋內的氣氛有些沈悶，那幾名斥候趕緊告辭離開。
　　看著那幾名斥候離去的背影，魏馳皺著眉頭低聲罵道：“那周虎……就這點能耐？！他當初對付咱們的那些手段呢？”
　　“好了。”
　　魏棟喝止了兒子的遷怒，說了句公道話：“那周虎憑昆陽壹小縣，阻擋關朔的數萬叛軍長達壹月有余，更是令叛軍損兵折將無數，以壹介山賊來說，他已經做得很出色了。”
　　“話雖如此……唉！”
　　魏馳懊惱地壹合拳掌。
　　從旁，葉縣縣尉高純憂心忡忡地說道：“昆陽失守，關朔必然揮軍我葉縣，皆時我葉縣將獨自對抗數萬叛軍……”說著，他轉頭看向王彥，懇請道：“王彥將軍可否向王將軍請援？”
　　“我已經派人了。”
　　王彥皺著眉頭說道：“但我族兄那邊……我也不瞞諸位，南部諸縣的戰況，並不樂觀，蔡陽、章陵、襄鄉、穰縣等地，皆有叛軍在攻打……這次叛軍是鐵了心了，精銳盡出，我族兄那邊也是很……唉。”
　　“……”
　　魏棟、魏馳、高純三個對視壹眼，臉上皆有愁容。
　　而在魏棟、魏馳、王彥、高純四人議論紛紛之際，楊定則走到了屋內的壹張椅子上坐下，閉著眼睛，擡手揉著眉角。
　　南陽將軍王尚德那邊的狀況，他大概也清楚，知道王尚德也打得很艱辛，因此倒也沒想過王尚德會給他增派多少援軍，他此前所考慮的戰術，大抵上都是聯合昆陽。
　　可沒想到的是，昆陽竟然失守了……
　　怎麽會？那周虎可不是善與之輩啊。
　　那個男人，在用兵與謀略上不遜陳門五虎之壹的章靖，與他楊定亦不遑多讓，怎麽會……
　　不過壹想到昆陽的體量，楊定也就逐漸釋然了。
　　昆陽，太小了。
　　『孫秀的三千南陽卒，恐怕也全軍覆沒了……早知如此，我應該再派些軍隊，哪怕再多派兩千南陽軍……』
　　楊定的心中湧起幾分懊惱。
　　原因無他，只因昆陽失陷壹事，非但從根本上破壞了他的戰略，也使得他葉縣被迫要獨自面對數萬叛軍。
　　哦，說獨自面對倒也不對，至少他葉縣還有魯陽這個盟友，只可惜魯陽的體量與昆陽差不多，幫不了他葉縣太多。
　　“少主？”
　　楊定的耳邊，傳來了老家將魏棟關切的詢問。
　　楊定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魏棟正站在自己身旁，而不遠處的魏馳、王彥、高純三人，臉上亦有幾分不安。
　　『……此時不可慌張，就算沒有了昆陽與周虎，我葉縣也仍有抵擋之力！』
　　深吸壹口氣，楊定笑著說道：“站了許久，有些倦乏了……”
　　老家將魏棟眼眸壹閃，笑著說道：“少主要註意身體啊。”
　　楊定笑著點點頭，旋即站起身來，攤攤手若無其事地說道：“可惜啊，我以為那周虎能拖住叛軍更久……不過說句公道話，那周虎做得倒也足夠出色了，至少拖了關朔壹個多月時間……倘若叛軍在九月初時就來攻打葉縣，我還真沒幾分把握，可如今已至十月，距入冬僅剩十幾、二十日，倘若這般我等都不住葉縣，那豈不是連周虎那壹介山賊都不如？”
　　見楊定面色自若、語氣輕松，魏馳、王彥、高純幾人也受到了感染。
　　見此，楊定又正色說道：“很可惜，咱們奇襲定陵的計策要延後了，如高純所言，叛軍既破昆陽，不日必取葉縣，我等要立刻通告全城，令全城軍民加強防備。另外……老爺子。”
　　他轉頭看向魏棟，囑咐道：“給魯陽送個信，魯陽雖然不大，但湊個幾千民兵還是沒有問題的。”
　　“好，我這就派人去。”魏棟點頭應道。
　　楊定點點頭，俯視著地圖上標註有昆陽的那壹塊，冷笑著說道：“這會兒，關朔等人怕是在昆陽城內慶賀吧，但他們的得意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想攻破我葉縣？癡心妄想！”
　　“……”
　　魏棟、魏馳、王彥、高純幾人相互看了壹眼，臉上皆露出了堅定之色。
　　而與此同時，在昆陽南城門樓內……
　　“啪！”
　　長沙義師渠帥關朔氣急敗壞地，將壹只喝水用的碗狠狠甩碎在墻上。
　　原因無他，只因從黃昏到入夜，他麾下已有數百名士卒，在城內的街巷被冷箭射死。
　　對面那些該死的弩手，他們躲在街道兩旁的樓屋內，從壹個個看似虛掩的窗戶朝他麾下的士卒放冷箭，甚至趴在屋頂，對他麾下的士卒下手。
　　在這群卑鄙的家夥面前，他麾下那些舉著火把，或圍坐在篝火旁的縣卒，簡直就跟靶子壹樣，往往連人影都沒有看到，就被幾支冷箭射死。
　　更有甚至，還有黑虎賊的旅狼在小巷裏出沒，獵殺他麾下的巡邏士卒。
　　他麾下的士卒只要稍有疏忽，就會有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旅狼將他們殺掉。
　　他怒不可遏地走出城門樓，望向漆黑壹片的城內。
　　忽然，城內有壹處傳來幾聲慘叫，旋即便又響起驚慌失措的罵聲與驚呼聲。
　　關朔知道，那意味他麾下又有壹隊士卒遇害了，被對面用卑鄙的手段突襲殺死。
　　『該死的周虎……連城墻都丟了，妳還要做困獸之鬥？』
　　深深吸了口氣，關朔沈聲對身後幾名士卒下令道：“傳令下去，叫士卒今晚好生歇息，待來日……壹舉攻占城內！”
　　“是！”
　　他身後壹名護衛立刻抱拳應道。
　　此時，或有另壹名護衛小聲問道：“渠帥，關於您此前所說的，攻破城墻後的慶功……”
　　“……”
　　關朔狠狠瞪向那名不長眼的護衛，後者畏懼地縮了縮脖子，不敢復言。
　　慶功？
　　慶個屁的功！
　　關朔在心中惡狠狠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