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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九月鷹飛 by 古龍

2018-5-27 06:02

第二十八回 身外化身
  寒星在天。
  冷清清的星光,照在這人臉上。
  他的臉也在發著光。
  青光!
  沒有人的臉上會發出這種青光來的,除非他臉上戴著個青銅面具。
  這人的臉上就戴著青銅面具,在星光下看來,顯得更猙獰而怪異。
  他身上穿著的,卻是件美麗的繡花長袍,腰帶上斜插著三柄彎刀。
  慘碧色的刀鞘上,綴滿了明珠美玉。
  “來了,果然來了。”
  葉開輕輕吐出口氣,道:“來的是多爾甲?還是布達拉?”
  “妳看不出?”
  葉開已看出來,這人長袍上繡著的,是象征權法的魔杖。
  “多爾甲。”
  “也許他還不是多爾甲。”
  “還不是?”
  “多爾甲的身外化身還有三個。”
  ——什麽叫身外化身?
  葉開還沒有問,已看見了壹個。
  壹硨風吹過,壹個人隨著風從墻外飄了進來,繡花的長袍,猙獰的面具,腰帶上也斜插著三柄綴滿珠玉的彎刀。
  幾乎就在同壹瞬間,竹林後和屋檐下也出現了兩個人。
  完全同樣的兩個人。
  葉開怔住。
  他實在分不出誰才是真的多爾甲天王。
  “妳就算能殺了他們三個,那真的壹個還是壹樣可能會走。”
  墨九星冷笑。
  “他既然來了,就休想再走。”
  “妳怎麽知道他真的來了,妳看得出?”
  “我看不出。”墨九星冷冷道:“我只知道他非來不可。”
  “為什麽?”
  “因為我在這裏。”
  葉開沒有再問下去,也不能再問下去,他已看見壹個人踏著星光走過來。
  銀粉也在發著光。
  他每走壹步,地上就多出個淺淺的腳印。
  ——只憑這腳印,難道就能分得出他是不是真的多爾甲?
  葉開又不禁嘆息,至少他是分不出的。
  這個人背負著雙手在禪院中漫步,壹個人背負著雙手走過來。
  他們不但裝束打扮完全相同,連走路的姿態都完全壹樣。
  墨九星憑什麽能分辨出他們的表情。
  多爾甲終於道:“青城墨九星?”
  墨九星點點頭。
  多爾甲道:“是妳要我來的?”
  墨九星又點點頭。
  多爾甲道:“現在我已來了。”
  墨九星忽然道:“滾出去。”
  多爾甲冷笑道:“我既然已來了,要我走只怕就很不容易。”
  墨九星道:“妳壹定要死在這裏?”
  多爾甲的手已握住了刀柄。
  墨九星道:“妳本不配我出手,可是現在……”
  多爾甲道:“現在妳不出手,就死。”
  刀光壹閃,他的刀已出鞘,慘碧色的彎刀,眨眼間已劈出三刀。
  墨九星沒有動,連指尖都沒有動。
  他已看出這三刀都是虛招。
  多爾甲手腕壹反,第四刀直劈下去,已不是虛招。
  刀光削破墨九星頭上的草帽,擦著墨九星的鼻尖削下,只差半寸墨九星的臉就要被這壹刀削成兩半。
  只可惜他還是差了半寸。
  墨九星居然還沒有出手,卻皺了皺眉。
  突然間,壹點寒星飛出,打在多爾甲肩頭上。
  多爾甲並不是沒有閃避,只可惜這壹點寒星來得太快,太意外。
  他看見寒星飛出時,想閃避已來不及了,突然咬了咬牙,反手壹刀,刺在自己肚子上。
  血光飛濺,他的人已倒下。
  墨九星還是沒有動,連指尖都沒有動,可是眉心之間的壹點寒星,已不見了。
  這種暗器竟用不著動手,就可以發出來,他只要皺壹皺眉,就可以制人於死。
  葉開嘆了口氣,道:“果然是殺人的利器,果然不假。”
  墨九星道:“這個多爾甲卻是假的。”
  葉開道:“妳看得出?”
  墨九星點點頭,冷笑道:“這人的死,也是假的。”
  葉開笑道:“這就連我也看得出來。”
  墨九星道:“哦?”
  葉開道:“這種刀鋒可以縮回去的魔刀,我已看過不止壹次,卻連壹次都沒有插過我。”
  墨九星淡淡道:“要騙過妳,的確也不容易。”
  倒在血泊中的“多爾甲”果然又“復活”了,突然抽出了另壹柄刀,翻身站—起。
  可是他這壹刀並沒有劈出來,又是壹點寒星飛出,釘人了他的咽喉。
  他的人又倒下。
  葉開嘆道:“看來這次已不是假的。”
  墨九星冷冷道:“他本不必來送死。”
  葉開道:“他也不配妳出手。”
  墨九星道:“我並沒有出手。”
  他的確連指尖都沒有動過,無論誰也看不出這種暗器會在什麽時候發出,當然更沒法閃避。
  葉開又嘆道:“看來上官小仙果然沒有說錯。”
  墨九星道:“她說什麽?”
  葉開道:“她說妳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三個人其中之壹,甚至就是最可怕的壹個。”
  墨九星冷冷道:“她的確沒有說錯。”
  院子裏有人在冷笑,卻不知是誰在冷笑。
  三個同樣的人,全都背負著雙手,站在星光下。
  墨九星刀鋒般的目光在他們腳下壹轉,忽然停留在壹個人的臉上,冷冷道:“妳不必再要別人來送死了。”
  這人道:“我?”
  墨九星道:“就是妳。”
  他的眼睛在草帽裏發著光,這人的眼睛也在青銅面具裏發著光。
  兩個的人目光相遇,就像是刀劍相擊。
  風也冷如刀鋒。
  這人突然大笑,笑聲比刀鋒更冷,更尖銳:“好!好眼力!妳是怎麽看出來的?”
  墨九星道:“妳們的人可以作假,腳下的腳印是假不了的。”
  妳有多深的功夫,就會留下多深的腳印,功夫越深,腳印越淺。
  這的確是假不了的。
  葉開這才明白墨九星為什麽要在院子裏遍灑銀粉的用意。
  多爾甲也嘆了口氣道:“想不到妳對本門的功夫,居然也很熟悉。”
  墨九星道:“天魔十三大法,在我眼裏看來,根本不值壹文。”
  多爾甲冷笑道:“好,很好。”
  他揮了揮手,另外的兩個人就退了下去。
  葉開忽然發現他的手在星光下看來,也像是刀鋒般冷厲。
  他的手顯然也是種殺人的利器。
  能殺人的,就是武器。
  要命的武器。
  他們身上都有絕對致命的武器,這種武器竟已成為他們身體的壹部分。
  沒有人能奪走他們的武器,他們的武器已經與生命結合。
  妳最多也不過能奪走他們的生命。
  這就是他們最可怕之處。
  生命的力量,豈非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葉開嘆了口氣。
  他雖然知道這壹戰必將改變江湖中很多人的命運,對這壹戰的結局,他也同樣關心。
  可是他幾乎已不忍再看下去。
  因為他也知道,要造成壹件這種武器,也不知要流多少汗,多少血,多少淚。
  他實在不忍看著它被毀滅。
  這壹戰的結局,卻只有毀滅。
  毀滅之前,總是分外安靜平和。
  院子裏更靜,殺氣豈非也是看不見,聽不見的。
  能感覺這種殺氣的人,他本身的感覺也壹定比別人敏銳。
  葉開忽然覺得很冷。
  壹縷刺骨的寒意,就像是刀鋒般刺人了他的骨髓。
  這就是殺氣。
  草帽已破裂,卻還沒有摘下來,葉開還是看不清墨九星的臉。
  但是他可以看見多爾甲的眼睛。
  多爾甲的瞳孔在收縮,忽然道:“現在我已只剩壹個人。”
  另外的兩個人,的確已退出禪院。
  多爾甲道:“妳們有兩個人。”
  葉開搶著道:“出手的卻只有壹個。”
  多爾甲道:“妳雖不出手,也已威脅到我。”
  葉開道:“為什麽?”
  多爾甲道:“因為妳的刀。”
  葉開道:“我的刀並不是用來暗算別人的。”
  ,
  多爾甲道:“可是只要有刀在,就已威脅到我。”
  葉開道:“妳要我走?”
  多爾甲道:“妳也不能走。”
  葉開道:“為什麽?”
  多爾甲冷冷道:“我們三個人既然都已來了,至少就得有兩個人死在這裏。”
  葉開笑了道:“妳殺了他,還要殺我?”
  多爾甲道:“所以妳不能走。”
  葉開笑道:“難道妳要我先交出我的刀,然後坐在這裏等死?”
  多爾甲道:“我只要妳答應壹件事。”
  葉開道:“妳說。”
  多爾甲道:“妳已說過,妳們絕不會兩個人同時出手。”
  葉開道:“不錯。”
  多爾甲道:“妳說的話我相信,妳並不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葉開微笑道:“多謝。”
  多爾甲道:“所以他活著時,妳的刀就絕不能出手。”
  葉開道:“他若死了呢?”
  多爾甲道:“只要看見我壹招得手,就可以發妳的刀。”
  葉開道:“怎麽樣才叫做壹招得手?”
  多爾甲道:“只要我的手已打在他身上,就叫做壹招得手。”
  葉開道:“只要妳的手打在他身上,他就已必死無疑?”
  多爾甲傲然道:“我的手本就是武器,能壹招殺人的才能算做武器。”
  葉開道:“現在我明白了。”
  多爾甲道:“妳答應?”
  葉開看著他,眼睛裏帶著很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答應,因為我欠妳的情。”
  多爾甲盯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妳幾時欠了我的情?”
  葉開笑了笑,道:“那次的事我既然沒有忘記,妳當然也不會忘記。”
  多爾甲道:“我並不欠妳的。”
  葉開搖搖頭,道:“所以妳這次若殺了我,我絕不怪妳。”
  多爾甲道:“很好,這句話我的確絕不會忘記。”
  他忽然轉身,盯著墨九星,冷冷道:“只不過第壹個要死的還是妳。”
  墨九星冷笑道:“妳好像還是忘記了壹件事。”
  多爾甲道:“哦?”
  墨九星道:“我若沒有把握殺妳,怎麽會特地約妳來?”
  多爾甲道:“也許妳本來的確有幾分把握,只可惜妳也忘記了壹件事。”
  墨九星道:“什麽事?”
  多爾甲道:“妳不該泄露了妳的秘密。”
  墨九星又問道:“什麽秘密?”
  多爾甲道:“殺人的秘密。”
  墨九星在冷笑,卻不由自主看了地上的死人壹眼。
  多爾甲道:“妳不該用這種法子殺他的,妳本該留著這壹招來對付我。”
  墨九星冷笑道:“我不用這法子,也壹樣可以殺妳。”
  多爾甲大笑。
  無論誰在笑的時候,精神都難免松弛,戒備都難免疏忽。
  他壹開始笑,葉開已發現他露出了空門。
  “空門”的意思,就是死。
  就在這壹瞬間,墨九星已撲過去。
  他的身法輕靈如煙霧,敏捷如燕子,但他的出手卻銳利如鷹喙,猛烈如雷電。
  他已看準了多爾甲的空門。
  多爾甲還在笑。
  可是等到墨九星撲過去時,他的空門已不見了——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壹剎那間,他的空門已奇跡般不見了。
  他的手已在那裏。
  別人的手,只不過是壹只手,但他的手卻是種致命的武器。
  墨九星壹招擊出,忽然發現這壹招打的不是空門,而是他的手。
  ——是多爾甲的手,只不過是壹只手。
  沒有人能用壹只手去硬拼壹件致命的武器。
  墨九星想收回這壹招,已來不及了。
  他這壹擊,已用出了全力。
  他的手接近多爾甲的手時,就可以感覺到壹種冰冷的殺氣。
  就像是劍鋒上發出的劍氣壹樣。
  多爾甲冷笑。
  葉開卻不禁嘆息。
  他知道無論誰的手打在多爾甲這只手上,都是個悲劇。
  他幾乎已可想像到墨九星這只手粉碎的情況。
  只聽“拍”的壹聲,雙手拍擊。
  墨九星的手沒有粉碎。
  他竟在這壹剎那間,將手上的力量完全消泄了出去,他竟已能將自己全身的力量,收放自如。
  這用力的壹擊,竟變成了輕輕壹招,輕得幾乎就像是撫摸。
  撫摸是絕不會傷人的——不會傷害別人,也不會傷害自己。
  只要妳用的力量夠輕,就算去撫摸壹柄利劍,也不會傷了妳。
  多爾甲怔住。
  這輕輕的壹招,竟似比重逾泰山的壹擊更令他吃驚。
  他從來也沒有接過這麽輕的壹招。
  高手較技,往往只不過是壹招之爭。
  這壹招卻是千變萬化,無奇不有的。
  墨九星這壹招的奇妙,並不在他的變化快,出手重。
  他這壹招能制敵,只不過因為他的出手夠輕。
  葉開也不禁嘆為觀止。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武功中的變化奧妙,的確是不可思議,永無止境的。
  多爾甲壹怔間,墨九星的手已沿著他手背滑過去,扣住了他的脈門。
  他又壹驚,雖驚而不亂。
  他的另壹只手突然從下翻出,猛切墨九星的肘。
  可是他又忘了壹件事。
  壹個人脈門若是被扣住,縱然有千斤神力,也使不出來了。
  葉開已聽見壹陣骨頭碎裂的聲音——不是墨九星的骨頭,是多爾甲的。
  多爾甲失聲驚呼:“妳……”
  他只說出了壹個字:“妳。”
  這就是他這壹生中,說出的最後壹個字。
  壹顆寒星已打人了他的咽喉。
  壹顆殺人的星。
  沒有聲音,壹點聲音都沒有,甚至連風都靜止。
  多爾甲倒在血泊中,他壹倒下去,他的人就似已在幹癟收縮。
  他活著時無論是霸王也好,是魔王也好,現在卻已只不過是個死人。
  死人就是死人。就算是世上最可怕的人,死了後看來也跟別的人沒什麽不同。
  惟壹不同的,是他的手。他的手還是在夜空下閃著光,仿佛還在向墨九星示威。
  “妳雖然殺了我,毀滅了我這個人,卻還是沒有毀滅我這雙手。”
  “我這雙手還是天下無雙的武器。”
  墨九星站在星空下,動也不動的站著。
  激戰過後,縱然是勝利者,也難免會感觸到壹種說不出的空虛與寂寞。
  他是不是也不能例外。
  過了很久,他才轉過頭。
  葉開正走過來。
  墨九星看著他,忽然道:“妳不想揭開他的面具來看看?”
  葉開嘆息著,道:“不必。”
  墨九星道:“妳已知道他是誰?”
  葉開道:“我認得這雙手。”
  手還在發著光。
  葉開看著這雙手,又不禁嘆息,道:“這的確是天下無雙的武器。”
  世上的確永遠再也找不出這麽壹雙手。
  墨九星淡淡道:“只可惜無論多可怕的武器,本身都不能殺人的。”
  葉開明白。
  殺人的並不是武器,殺人的是人。
  墨九星道:“壹件武器是否可怕,主要得看它是在什麽人手裏。”
  這道理葉開當然也明白。
  墨九星道:“我那壹招若是出手重了些,我的手很可能被他毀了。”
  葉開點點頭,道:“很可能。”
  墨九星道:“可是我那壹招出手夠輕,這就是勝負的關鍵。”
  葉開苦笑道:“那壹招的確妙得很。”
  墨九星道:“高手相鬥,勝負的關鍵,往往就在壹招間。”
  葉開沈默著,忽然俯下身,去揭“多爾甲”臉上的面具。
  墨九星道:“妳既然已知道他是什麽人,現在又想再看看他了?”
  葉開道:“嗯。”
  墨九星道:“死人並沒有什麽好看的。”
  葉開道:“但我卻想看看,他臨死前是不是也已明白這道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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