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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萍蹤俠影錄 by 梁羽生

2018-5-27 06:02

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
  張丹楓的“照夜獅子馬”固然是神駿非常,即雲蕾的坐騎也是於謙作主所贈送的禦苑名馬,雖仍不及“照夜獅子馬”,但亦可日行千裏,兩人追出陽曲縣城,不消多久,就追上了那青衣道士。
  張丹楓喝道:“住馬!”那青衣道士愕然回顧,忽而大笑道:“妳知道我缺少盤纏,要給我送錢來?”張丹楓道:“酒樓人雜,不便多談,道長如今還要戲耍嗎?”那道士面色壹沈道:“誰與妳戲耍?”張丹楓道:“既非戲耍,就請將來歷告知。”青衣道士道:“我平生偷錢,從無失手,今日被妳擒住還了妳也就罷了,妳卻還來追我,這分明是妳有錢的大爺要來戲耍我,哼,哼,吃我壹劍!”說得甚是認真不像是開玩笑,壹語甫畢,果然拔出長劍,迎面就是壹招“金針引線”刷的刺來。
  張丹楓壹閃閃過,那道士出手如風,連環三劍不住攻擊,張丹楓看他的劍法,竟是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怔了壹怔。只聽得那道士喝道:“妳仗著馬快,算什麽英雄?”張丹楓心中壹動,想道:“莫非他是有意試我的劍法?”壹躍下馬道:“好,我就陪道長走幾招!”
  那青衣道士也自馬背壹躍而下,更不搭話,反手壹劍,徑刺張丹楓的“魂門穴”,又是壹招厲害的殺手。張丹楓心中有氣,還了壹招“橫架金梁”,接手壹招“金蟾戲浪”,劍鋒壹顫,劍花錯落,壹招之內分刺道士的三道大穴,那道士叫聲:“好厲害!”壹個盤龍繞步,橫劍壹披,身形壹轉,將張丹楓的攻勢解開,退步轉身,陡然間又刺出壹劍。張丹楓心中也暗暗佩服,想道:“此人劍法遠在松石道人之上,定是武當派中有數的高手了。”當下全神貫註,將百變玄機劍法施展出來,劍影飄飄,左壹劍,右壹劍,上壹劍,下壹劍,劍勢如虹,變化無定,壹口氣刺了上路追風八劍,八劍刺完,那道士剛緩得口氣,張丹楓出其不意,刷的又是壹劍“雲橫秦嶺”變為“雪擁藍關”,壹劍削去,只聽得“嗤”的壹聲,那道士的道冠竟給張丹楓壹劍削掉。
  那道士啊呀壹聲,連連後退,叫道:“啊呀,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怪不得松石師弟吃了大虧,發誓終生不再使劍。”松石道人即是以前幫助沙濤父子,圖劫張丹楓的寶馬,被張丹楓殺得慘敗的那個人。張丹楓聽了疑雲大起,按劍問道:“道長此來,為的就是要與松石道人報仇麽?”
  青衣道人哈哈大笑,道:“這點小事也要報仇,我哪有這些閑工夫?看妳的坐騎和妳所使的劍法,妳定然是張丹楓了,好在我試妳壹試,否則妳就要走冤枉路。我問妳,妳們可是要去黑石莊麽?”
  張丹楓怔了壹怔,按劍問道:“怎麽?”那青衣道人道:“沒什麽,不過妳到黑石莊定然見不著轟天雷就是了。”張丹楓道:“他不在黑石莊在什麽地方?”那道士道:“在他把弟沙濤的山寨裏。”石英與沙濤過往交情雖好,但自從把女兒許配給雲蕾之後,與沙濤父子已漸疏遠。張丹楓聽了將信將疑,問道:“妳話可真?”那道士道:“騙妳作甚?沙濤近日大邀綠林豪傑,貧道也在被邀之列,只是不願去罷了。我在他的山下投了謝貼,盡了江湖上的禮節便徑自走了,可巧碰著石英正在上山。”雲蕾插口問道:“他的女兒呢?”那道士道:“他的女兒自然是和他在壹起,還勞妳這位小哥關註麽?”張丹楓道:“敢問道長大名?”那道士道:“貧道是武當山的道士,道號赤霞。”張丹楓道:“原來是赤霞道長,久仰了!”張丹楓之言並非客套,這赤霞道人在武當派的道士中素有俠名。
  赤霞道人忽道:“貧道還聽得壹些道路的傳言,尚不知是真是假?”張丹楓急道:“什麽傳言?”赤霞道人道:“聽說瓦刺大軍占據這壹帶的時候,對沙濤父子頗賣交情,所以他的山寨尚得保全。”張丹楓吃了壹驚,道:“石英知道嗎?”赤霞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本想對石英說的,無奈沙濤的人陪著他,未有機會與他單獨相談。”張丹楓“哎呀”壹聲跳了起來,拱手說道:“多謝道長指引。”翻身上馬,立刻奔跑。赤霞道人也獨自向東走了。
  路上雲蕾問道:“這道人是怎麽回事?”張丹楓道:“聽他口氣,沙濤父子必有圖謀,極可能是布下圈套,誘石英上當的。他剛才在酒樓相試,是想試出咱們的身份,指引咱們去救石英。”雲蕾驚道:“有這麽大的危險?”張丹楓道:“反正咱們馬快,就先到黑石莊去看看,若然石老英雄當真不在,咱們再去跟沙濤算帳。”
  兩人飛馬趕路,不到半個時辰,便趕到了黑石莊前。只見莊門大開,裏面壹片嘈嘈雜雜的聲音,張、雲二人拔劍闖時,裏面兩個山寨頭目模樣的人出來攔截,交手不到三個回合,便給張、雲二人殺傷撲地,只見石家的莊丁十之八九已被捆縛,只有幾個武功較強的還在裏面與嘍兵□殺。張丹楓與雲蕾大展神威,左壹拳右壹腳,殺進殺出,不過半個時辰,將侵襲黑石莊的嘍兵全都點了穴道,把莊丁壹壹解救,問起情由,莊丁說道:“莊主去後,不到半天,這班盜就殺來了,起初我們還以為他們是沙濤的手下,與莊主有交情,便放他們進來,哪知他們居然敢明火打劫!這真是黑石莊之辱,莊主若然得知,定要了他們的狗命!”張丹楓解開了壹個頭目的穴道,喝道:“是沙濤叫妳們來的麽?來幹什麽事情?”
  那頭目頗是強硬,閉口不答,張丹楓微微壹笑,在他脅下壹戳喝道:“妳說不說?”這壹戳是張丹楓的獨門點穴手法,不消片刻,那頭目只覺體內如遍布銀針,亂戳亂鉆,忍受不住慌忙討饒。張丹楓對雲蕾笑道:“我本不願施此酷刑,但對付這種人,除此之外,卻是無法。”那頭目道:“沙寨主吩咐我們,將黑石莊所有的東西全都搬回山寨,尤其是他所藏的字畫更不可少了壹張。”張丹楓壹聽,心中想道:“沙濤之誌定然不在財物,他搜尋字畫,看來定是以為那張藏寶的地圖還在石家了,只是此事他如何得知?”雲蕾道:“大哥,妳想些什麽呢?”張丹楓道:“赤霞之言不假,這沙濤定是私通瓦刺無疑啦。”壹掌拍下,將那名頭目的穴道解了,對石家的管家道:“妳將這夥強盜都捆縛了,待妳家的莊主回來,再作道理。”
  張丹楓與雲蕾離開石家,急急趕路。沙濤的山寨在附近的六樟山,離黑石莊約三十裏地,張、雲二人馬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已趕至山下。只見山寨連山而起,勢如長龍,山峰上碉堡羅列,古木參天,頗是雄偉。
  張丹楓與雲蕾將馬放了雙雙上山,眺望的嘍兵喝道:“什麽人?”張丹楓道:“妳家寨主邀請的賓客。”嘍兵道:“將請貼拿來。”張丹楓把手壹揚,道:“接好了!”那嘍兵睜眼壹瞧空無壹物,正想喝問,陡然間忽覺心窩壹麻,立刻暈倒。原來是張丹楓施展神針妙技,刺了他的穴道,要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方能自解。
  張、雲二人施展絕頂輕功,輕登巧縱,遇有攔截的頭目,能避過便避過,不能避過便用飛針將他射倒,不消多久,便已到了山上,陡見壹層峭壁拔地而起,前面除了壹根石梁之外,無路可通。張丹楓道:“此地險要,經過小心!”踏上石梁,雲蕾跟在後面,方至中途,忽聽得背後弓弦疾響,亂箭齊發,雲蕾早拔出寶劍,舞起壹圈銀虹,笑道:“亂箭能奈我何?”話聲未了,峭壁上突然跳下壹人。張丹楓壹招“舉火燎天”,劍鋒上戳,只覺來人腕勁奇大,當的壹聲,虎口發熱,那人已躍了下來,在張、雲中間壹插,想把雲蕾硬生生摔下石梁!
  石梁狹窄,雙劍難於施展,張丹楓忽然尖叫壹聲,身軀壹顫,躍出石梁。雲蕾壹聲駭叫,那人以為張丹楓已經失足墜下心中大喜,飛腳便踢。哪料張丹楓施展詭計,雙足仍然勾緊石梁,驀地壹把飛針,迎面撒去,那人無可閃避,百忙之中,身形憑空拔起丈許,將飛針避過,但張丹楓與雲蕾趁此機會,亦已安然地通過了石梁。那人狂叫壹聲,又再撲下,同時山峰上亦已竄下幾人,布成了犄角之勢。張丹楓見那人武功高強,心中也自壹怔。
  忽聽得那人壹聲驚叫,喝道:“哼,原來是妳!”張丹楓也喝道:“哼,原來是妳!”適才在石梁之上,雙方雖換了幾招,但那是閃電般的襲擊,大家全神貫註應付對方的殺手,無暇留心面貌,這時看清楚了,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
  這人正是也先帳下的第壹名武士額吉多,張丹楓在土木堡的軍營中曾與他交過手,深知他武功高強,在瓦刺國中,僅在淡臺滅明之下,不敢大意,急忙叫道:“小兄弟,咱們擒賊擒主,先把這人廢了!”雲蕾劍走偏鋒,刷的壹劍刺出,雙劍合璧,奇妙無比,額吉多招數未發,兩口明晃晃的利劍已同時逼近面門。額吉多大喝壹聲,橫劍壹封,哪封得住,只聽得“喀嚓”兩聲,手中的長劍已斷為四段,額吉多飛身壹躍,雙劍余威未盡,橫削過去,頓時傷了兩人。額吉多急自同伴手中搶過壹口長劍,張、雲二人雙劍又到,這時他不敢硬架,劍鋒壹顫使出風雷劍法的絕招“雷電交轟”,雖是壹口普通的長劍,經他壹抖,也自嗡嗡有聲,劍花耀眼,壹口劍就如同化了十數口壹般。張丹楓叫壹聲“好!”雙劍壹掠而過只聽得又是“嗤”的壹聲,額吉多的頭纓又被削了。但他那壹招虛虛實實,變化甚多,竟然在雙劍急襲之下,脫身閃過,張丹楓削不斷他的兵器,也是頗出意外!
  說時遲,那時快,雲蕾刷的壹劍分心直刺,張丹楓劍光壹繞,卻截下盤,雙劍壹合宛如壹道光環,把額吉多箍在當中。雙劍合璧,威力壹招大過壹招,額吉多若然要避雲蕾那壹劍穿心之禍,雙腳就得被張丹楓那壹劍削斷;若要避開張丹楓的殺手,雲蕾那壹劍就難躲避,或是受傷殘廢,或是命喪當場,這兩者之間,只能選擇其壹。
  額吉多心頭壹驚想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斷足受辱。”振劍下迎,先護下盤,雲蕾壹劍疾進,眼看就要穿心而過,忽覺壹股勁風,沖面而來,雲蕾輕輕壹閃,寶劍刺空,正擬換招只聽得當的壹聲,額吉多壹聲厲叫,倒躍出壹丈開外。接著有壹個粗豪的聲音大喝道:“住手!”面前突然多了壹人,蒙著面孔,只露出壹雙炯炯有光的大眼睛,雙拳急襲。救了額吉多性命的就是這個人!
  這幾下都來得迅疾異常,額吉多的長劍雖給張丹楓削斷,脛骨也受了劍傷,但卻保住了性命,這時正在旁邊喘氣。那蒙面人道:“兩位既然拜山,請依江湖規矩,先到大寨再說,豈可不分皂白,就在寨前□殺?”這人竟然能在雙劍合璧之下,將額吉多搶救出來,武功之強,實是難以估量!張丹楓也不由得暗暗吃了壹驚,心道:“怎麽沙濤父子,居然能邀得這樣的高明之士?今日之事,只恐不是輕易可了!”
  雲蕾忽道:“妳是胡人還是漢人?”那人怔了壹怔,道:“妳這話是什麽意思?”雲蕾道:“看妳外貌似是壹個漢人,但卻幫助胡人,莫非妳也自知羞恥,所以蒙上面孔麽?”那人勃然大怒,騰身壹躍,橫掌壹抹,攻勢飄忽,猛下殺手,張丹楓急忙壹劍刺出,雙劍壹合,分刺那人的左右肩井穴,那蒙面人的掌勢怪異無比,每招發出,都似乎是同時進襲二人,飄忽無定,眨眼之間,拆了三招。張、雲二人劍法,乃是玄機逸士畢生心力所創,信手發招,自然配合,妙到毫巔,那人擋了三招,尚未吃虧,接到了第四招、第五招,漸覺應付艱難,雙劍攻勢催緊,壹口氣又連進三招,殺得那人連連後退。雲蕾冷笑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與妳講什麽江湖規矩?”說話之間,又搶攻了三招,那人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了。張丹楓忽道:“小兄弟,住手!”雲蕾道:“怎麽?”張丹楓道:“此人以壹雙肉掌,接了咱們十招有多,也算得是壹名好漢了,殺了他他也不服,好,就隨他先到山寨裏看看。”雲蕾心中頗不以為然,但當著人前,卻也不便與張丹楓爭執,只好停手。她可不知,張丹楓正在用心推測那人的來歷,那人的武功雖然怪異,但在拆了十余招之後,張丹楓已發覺有線索可尋。
  那蒙面人瞧了張、雲二人壹眼,忽道:“妳們的劍法是何人所授?”雲蕾道:“妳這□豈配問我的師尊?”那人壹怒,就想發作,卻又忍著,“哼”了壹聲道:“小娃娃不知好壞,等會兒再與妳們見個真章!”
  蒙面人在前帶引,進入山寨,帶進了“聚義廳”。這座大廳十分寬敞,就如壹個有上蓋的演武場壹樣,廳中坐滿了三山五嶽的人物,見張丹楓與雲蕾二人,泰然自若,滿不在乎地緩緩行來,無不側目而視。雲蕾壹眼瞥去,只見石英父女被圍在當中,石翠鳳俏眼盈盈,盯著自己,壹副似怨似喜的神情,正欲張口而呼,石英卻搶先說道:“賢婿,妳也來了?這裏的事與妳無幹!”張丹楓微微壹笑,道:“與他無幹,那定是與我有幹了?”傍著石英壹同坐下。沙濤怒目而視,道:“好呀,妳要招攬過來,那是最好不過!”沙濤的兒子沙無忌更是圓睜雙目,怒視雲蕾,看樣子似是恨不得壹口把她吞下去似的。原來他兀自以為雲蕾與石翠鳳已成夫婦,恨“他”搶了自己的心上之人。
  張丹楓道:“石老英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石英未及回答,沙濤已朗聲發話道:“石大哥,識時務者為俊傑,目下明朝氣數已盡,張士誠的大周,那更不用說了,妳幾曾見過死灰還可復燃麽?妳何必還苦心做死人家奴,替他保管寶物?”
  石英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聞言大怒,強抑心頭之火,發為冷笑道:“依妳之說,咱們倒該做瓦刺的奴才了?”沙濤面孔漲得通紅,甚是尷尬,勉強笑道:“大哥,也不是這麽說的。”石英喝道:“是怎麽說?”沙濤道:“妳把那幅畫圖拿出來,咱們找到了張士誠所埋下的寶藏之後,趁著天下紛亂,盡可做壹番大事,縱使不投靠瓦刺,亦可自立為王!”石英言道:“誰告訴妳我有那幅畫圖,說呀,快說!”石英是晉、陜兩省的武林盟主,雖在敵寨之中,威風尚在,沙濤被他的眼光壹迫,心膽壹寒,竟自訥訥說不出話來。忽聽得壹個沙啞的聲音道:“是我告訴他的,怎麽?”石英把眼壹看,說話的人面目青腫,相貌粗豪,瞪著兩只眼睛,甚是不遜。石英怒火勃發指著那人喝道:“妳是誰?”張丹楓冷冷壹笑接聲說道:“這位是也先手下坐第壹把交椅的武士額吉多,我說得不錯吧?”
  額吉多性情魯莽,不知利害,他吃了張、雲二人的大虧,被打得面青唇腫,壹口悶氣正自發不出來,見沙濤訥訥說不出口,態度模棱,他不知這是沙濤有所避忌,竟自爆了出來。當下聽得張丹楓指證,傲然說道:“不錯,咱們瓦刺兵強馬壯,邀妳聯盟,正是給妳面子,妳這小子不服,咱們單打獨鬥,再與妳見個真章。”他的話壹半針對張丹楓,壹半針對沙濤。此言壹出,除了沙濤的心腹死黨與早被瓦刺收買了的人之外,倒有壹半存了戒心,打定主意,不肯再為沙濤賣力。
  石英雙眼圓睜,拂袖而起正想發作,只聽得張丹楓又道:“妳們也枉費了心機了。為了這壹幅畫圖,將石老英雄誘到此間,又去洗劫他的住宅,費盡心機,壹無所得,堂堂壹個寨主做鼠竊狗偷之輩,不怕天下英雄恥笑?”石英聽得家被洗劫,更是憤怒,“啪”的壹掌,將面前的茶幾,切了壹角,朗聲說道:“古人割席絕交,我今日切幾明誌。沙濤老賊,我與妳兄弟之誼已絕,妳再逼我,我就不客氣了!”
  沙濤面上壹陣青壹陣紅,把心壹橫,也大聲喝道:“石老匹夫,妳今日不把畫圖交出,想生出此寨,萬萬不能!”把手壹揮,就想來個群毆強奪。
  忽見寒光壹閃,張丹楓刷的拔劍出鞘,手肘壹撞,將沙濤撞出壹丈開外,沙濤的黨羽大聲鼓噪,正想上前,只見張丹楓右手持劍,左手已展出畫圖,哈哈壹笑,說道:“要畫圖的沖著我來,我才是這幅畫的主人!不過,妳們要了去也沒有用,蘇州的寶藏與地圖,我早已發掘來,都獻給了當今的大明天子啦!”此言壹出,合寨驚訝,都猜不透這少年是何來歷,說的是真是假?正在此時,忽聽得又有壹人冷笑道:“張丹楓,妳的話騙得誰來?”
  說話的人是額吉多的副手,名喚吉彰阿,他是也先府中的衛士,不比額吉多常在軍中,故此認得張丹楓。額吉多聽了此言,怔了壹怔道:“妳就是右丞相張宗周的兒子嗎?太師(也先)正在找妳,快快隨我回去吧!”張丹楓道:“我正要去見妳的太師,可不是隨妳回去!我是中國之人,誰替妳瓦刺做事情?”吉彰阿道:“妳家與朱明乃是世仇,妳若掘出寶藏與地圖,豈有獻給仇人的道理?這樣吧,寶藏是妳家所有,我們不要妳的,地圖拿與我,待我獻給太師,妳不必再開玩笑了。”張丹楓壹腳踏在椅上,將畫壹揚,喝道:“誰與妳開玩笑?妳有膽就自己來拿!”
  吉彰阿躊躇不前,幾個暗藏的蒙古武士也不敢露面,邀來的各路黑道人物,有壹大半不願沾這趟渾水,沙濤的黨羽被他的聲威所懾,壹時之間,也未有人挺身而出。
  石翠鳳輕輕倚偎著雲蕾,在耳邊柔聲說道:“這些日子,妳也想念我嗎?”雲蕾小聲說道:“妳瞧這麽多人在瞧著咱們呢,今日只恐難以逃出生天,妳還有心情與我說此閑話?”聚義廳內外三層都已伏下甲兵,石英這邊只有四人,雖然武藝高強,確實也難以闖出去。石翠鳳對這壹切卻似毫不放在心上,悄悄笑道:“我悶了將近壹年,這些閑話今日不說,何時再說呢?今日不管能不能逃出,與妳死在壹道,也是甘心。”石翠鳳與雲蕾空有夫婦之名,卻無夫婦之實,分別多時相思日切,壹旦見面,忍耐不住,竟趁著大廳中嘈嘈雜雜的當兒,小聲地大談情話。
  雲蕾正自拿她沒法,驀然間忽見兩條大漢,挺身而出,撲向張丹楓。這兩個乃是沙濤邀來的幫手,都練有大力神拳的功夫,看張丹楓年紀青青,不把他放在心上,壹擁而上,壹個施展擒拿手扭張丹楓的臂膊,壹個便來奪畫。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壹閃,張丹楓飛腳壹踢,來扭臂膊的那條漢子,碰也沒有碰著張丹楓,自己的臂膊反而給他壹劍斬斷,暈死過去,那搶畫的漢子也給張丹楓壹腳踢飛,脛骨都折斷了。張丹楓橫劍喝道:“好不要臉,妳們想倚多為勝嗎?”
  沙濤面色鐵青心道:“這個時候誰還與妳講江湖規矩?”正想下令,來個群毆,那救出額吉多的蒙面人,這時卻忽地開聲說道:“好極,好極,今日秋高氣爽,正好舒散筋骨,單打獨鬥,那是最好不過!”聲若洪鐘,震得大廳內嗡嗡作響。沙濤看他壹眼,話到口邊,卻又留住,心道:“就是單打獨鬥,也難累死他們!”
  石翠鳳猶自偎著雲蕾,細談情話,忽見沙濤的兒子沙無忌雙掌壹錯,撲上前來,朗聲說道:“我先請教雲相公幾招!”他最恨雲蕾,這時見兩人情話喁喁,更是看不過眼,所以先來挑戰。雲蕾急忙推開了石翠鳳,將青冥寶劍拔在手中。
  雲蕾曾與沙無忌在黑石莊外的松林交過手,深知他武功雖然不弱,卻還不是自己的對手,故此並不怎樣放在心上。哪知沙無忌來勢迅疾非常,掌法尤其怪異,小臂壹彎,左掌自內而外揮了壹個圓弧,右掌跟著“呼”的壹聲推出,雲蕾用了壹招“脫袍讓位”,左腳向斜方踏出壹步,肩頭壹縮,反手壹劍削出,先避敵招,再削敵腕,本來穩健非常,哪知沙無忌左掌雖然先發,在半途壹劃,右掌卻是後發先至,掌風到處,隱隱有壹股腥味。雲蕾心中壹怔,只聽得沙無忌大喝壹聲:“著!”紫黑色的掌緣劈到胸前!
  掌風劍影之中,只見壹條人影淩空飛起,“嗤”的壹響,沙無忌腳步蹌踉,褲管貼著胯骨之處,竟給利劍穿過,雲蕾也倒躍出壹丈開外,這壹下,兩人都是頗出意外。
  原來沙無忌自從那次挫敗之後,千方百計報仇,拜了壹位苗洞的怪人為師,練了壹種極其怪異的邪門的陰風毒砂掌,掌法固然怪異,掌力更是歹毒,武功平庸者,被他掌風掃著,便會中毒,武功高強者,被他打中,七日之後,也定身亡。沙無忌剛才突出怪招,猝然壹擊,自以為必會劈中,哪知雲蕾雖然不識這種掌法,但論到本身的真實功夫,卻遠在沙無忌之上,尤其身法的輕靈,更非沙無忌可比,故此在危急之中,仍能隨機應變,避了開去,而且還了壹劍。
  沙無忌中了壹劍,幸未刺著骨頭,但亦甚為疼痛,氣得哇哇大叫,雙掌壹錯,又再撲上。雲蕾經了壹招,分外小心,展開穿花繞樹的身法,與他遊鬥,霎忽之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雲蕾的人影,沙無忌連她的衣裳也沾不著。約鬥了二十多招,雲蕾劍勢越發催緊,沙無忌情知不敵,但又不甘敗下,拼著兩敗俱傷,突在劍光之中撲進,壹招“斜劈華山”拼著犧牲壹條臂膊也要將毒掌印在雲蕾面上。雲蕾何等機靈,霍地壹個“鳳點頭”,青冥寶劍反手壹撩,疾起而迎,沙無忌的那條臂膊,眼看就要被她硬生生地卸下。
  忽地壹人從旁躍出,左手壹拉,右手壹抓,同時之間,既把沙無忌拉退,又攻向雲蕾的脈門。這人長相甚怪,身軀瘦長有如壹條竹篙,十指長爪,烏黑發光,陰惻惻地笑道:“石莊主的愛婿果是不凡,待我來領教幾招。”這人正是沙無忌新拜的師父,苗疆異人赤神子,他從貴州雲遊至北方,北方的豪傑十九不知他的來歷。
  說話之間,兩人已交上手。雖然是同樣的壹套掌法,但在赤神子手中使出來,比沙無忌何止厲害十倍!在劍光繚繞之中他居然照樣伸出長爪,撕、拿、抓、撲,有如鬼魅,每壹發招骨節格格作響,雲蕾不由得大為駭異,急把青冥寶劍舞成壹團銀虹,不求有功,先求無過。
  赤神子數撲不進,突然大吼壹聲,雙掌翻飛,連環猛掃,直如巨斧開山,鐵錘鑿石,掌風激蕩,壹股寒氣直透過來,雲蕾的劍點每被震歪,更奇怪的是心頭漸覺煩躁,火氣上升,像是給人激怒,不可自制。她本來打定主意,只守不攻,但鬥了三五十招,無名火起,便自按捺不住,屢屢沖出***,與赤神子強攻對拼。原來赤神子的陰風毒砂掌不但雙掌含有劇毒,而且掌風激蕩,冷氣沁肌,可以刺激敵人的神經,令敵人自亂步驟。
  赤神子正是要引她對攻,激戰之中,雲蕾壹劍刺出,直抵前心,又狠又準,看來赤神子無可再避,卻見他忽地大吼壹聲身形驟起,十指淩空抓下,石翠鳳驚叫壹聲,險些暈倒。陡然間忽聽得滿堂哄笑之聲,睜眼壹看,不禁驚得呆了!赤神子與雲蕾已間相距壹丈開外,肩上衣裳破裂,狀甚狼狽。但石翠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卻比他還要狼狽十倍,頭戴的束發金冠裂為兩半,這也罷了,包頭的青巾也被撕開半邊,竟露出半頭秀發,雖然紮經紅綾,但已看出是女兒裝束!原來適才那壹招,雙方都是險極,雲蕾處在下風,豁出性命,用師門的救急絕招“極目滄波”壹劍削出,赤神子若仍然用力抓下,雖可洞穿雲蕾的腦蓋,但雲蕾這壹劍也要自他前心直透後心。故此雙方都挪動身形,手法變換偏了準頭,雲蕾壹劍勾破他肩上的衣裳,而赤神子也壹抓抓破了她的束發金冠,連包頭的青巾也撕開了壹半!
  滿堂哄笑之中,赤神子吐了壹口唾沫“哼”了壹聲:“算老子倒黴,碰著妳這個人妖,老子不與娘兒動手!”雲蕾氣得面色變紫,青冥劍壹揮,又想拼命,忽聽得張丹楓柔聲說道:“小兄弟,妳且歇壹會兒!”說話之間,已將赤神子截著,雙方動起手來。
  笑聲繼續不絕,千百對眼睛都朝著雲蕾瞧來,石英父女驚異之極,尤其是石翠鳳更是呆若木雞,辛酸、失望、詫異、悲痛,說不出心中的味道。她萬萬料不到日夕相思的如意郎君竟然也同自己壹樣,是個少女!只見雲蕾咬著嘴唇,面色尷尬,將包頭的青巾又已包紮好,面上羞愧的神情,更像壹個閨中少女。石翠鳳涼了半截,仍是不相信,也不顧在眾目瞪瞪之下,挨近雲蕾,就在她耳邊問道:“雲相公,妳為什麽歡喜將頭發留得這麽長?妳、妳、妳究竟是男子還是女嬌娘?”雲蕾滿面通紅,她本來是準備對石翠鳳說明真相的,但在此時此地此種情形之下,被石翠鳳這樣追問,竟自訥訥不能出口,石翠鳳伸出雙指在她脅下壹戳,道:“冤家,妳說呀!”忽覺氣氛有異滿堂的笑聲都停下來,原來張丹楓與赤神子正鬥到激烈之處,眾人的註意力都被吸引去了。
  只見雲蕾也定了眼睛,凝視著場中的惡鬥,眼光中充滿關懷憂慮的神情,石翠鳳心中又是壹涼,如此神情,如此眼光,除了是情人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種解釋。看來“他”之關心張丹楓就像自己關心“他”壹樣,是那麽的真摯而自然流露!石翠鳳心中的希望就像水中的明月,突給頑童用石頭打碎,也說不出是惋惜還是悲涼!
  場中張丹楓與赤神子動手已過百招,張丹楓的內功火候比雲蕾要深得多,赤神子的陰風毒砂掌對他毫無作用,張丹楓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不疾不徐,壹點也不煩躁。赤神子絲毫也占不到便宜,自己反而火起,狂吼壹聲,掌抓兼施,時而淩空飛撲,時而卷地擒拿,擒拿撲擊之中,雜以抓裂,點打之法,十指烏黑的長甲就如毒刃壹般,忽伸忽縮,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壹派兇猛粗獷之勢,令人驚心駭目!看張丹楓時,卻仍是氣定神閑,衣袂飄飄,劍勢輕靈翔動,瀟灑之極!劍光四射,忽取忽散,有如流水行雲絲毫不見吃力,但卻處處制著機先。赤神子不由得倒抽壹口冷氣,心中好生奇異,自思:這掌法乃是我在苗山之中,看鳥獸撲擊之勢,自創出來的,沙無忌得我傳授,亦未全曉,如何此人卻像甚為熟悉,每每在我招式變換之前,就迎頭狙擊,令我不能施展?他哪知張丹楓自在石洞之中,得了彭和尚的遺書--《玄功要訣》之後,領悟各種武學的原理,各家各派的武功,經他過目之後,就可以無師自通。他看了沙無忌與雲蕾相鬥的壹場,又看了赤神子與雲蕾相鬥的壹場,自己又接了赤神子壹百余招,對這種掌法的變化來勢,已是了然胸中,更加上他的功力,亦稍勝赤神子壹籌,他手中的白雲劍又是寶劍,赤神子的毒砂掌雖然厲害,卻不敢與之相碰。有此幾樣便宜,故此百余招之後,便占盡上風,殺得赤神子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赤神子見狀不妙越發心慌,虛抓壹把,便思逃走,張丹楓壹聲冷笑,喝道:“妳這妖人,且留下壹點記號!”掌風劍影之中,只聽得“喀嚓”壹聲,赤神子的壹條臂膊已給他硬生生切下。廳上各路黑道人物,嘩然驚呼,赤神子捧著斷臂,擠開眾人奔出山寨,回頭罵道:“好小子,十年之後,祖師爺還要找妳報仇!”張丹楓提起寶劍,在衣袖上壹抹,道:“好,我等妳就是!”眾人見赤神子斷臂之後,還能奔跑如飛,如此兇狠,也不禁駭然。張丹楓本來無意令他殘廢,只因他罵了雲蕾壹句“人妖”,所以才切下他的臂膊,這時也自有點後悔。後來過了十余年後,赤神子果然再找張丹楓為難,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那些三山五嶽人馬,見赤神子如此兇狠,尚自受創,心中所懾,都不敢出來單獨挑戰,沙濤壹橫了心,又想指揮手下群毆。忽聽得有人笑道:“好劍法,好劍法,待我也來領教幾招吧!”
  張丹楓壹看,只見出來挑戰的正是那蒙面人,但見他只露出雙眼,閃閃放光,顯得十分詭秘。雲蕾凜然壹驚!單打獨鬥只恐張丹楓不是他的對手。那蒙面人隨便立了壹個門戶喝道:“進招吧!”張丹楓把劍壹插,道:“既然閣下不亮兵刃,我也陪閣下走壹趟拳。”雲蕾眉頭壹皺,心道:“張丹楓也太自大了,這人能抵禦雙劍合璧到十招之外,功力豈是尋常,仗寶劍之力,或許能打個平手,與他比拳,那是準敗無疑。”不由得替張丹楓暗暗擔心。
  那人哈哈壹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閣下賜招。”張丹楓道:“客不僭主,還是先請閣下指教。”那人笑道:“張相公處處都不肯占人便宜,的確是名家弟子的氣派,其實咱們都是客人。但張相公既然要我先行獻醜,那就只好僭越了。”小臂壹彎,驀然就是壹招“彎弓射月”,手指點向張丹楓胸膛“玄璣”大穴。
  這蒙面人的點穴手法迅疾非常,但張丹楓是何等樣人,焉能給他點中,就在他的指頭沾衣之際,張丹楓驀地吞胸吸腹,身手陡然移後壹尺,右掌壹起,壹招“中流砥柱”,橫截過去掌心與他的雙指,碰個正著,張丹楓這壹掌有開碑裂石之能,就算內功有了火候的人,似這樣的只憑雙指之力,給他壹個橫斬,雙指也要拗折。哪知這蒙面人的手指竟然堅逾鋼條,在張丹楓的掌心壹戳,迅即收回,贊道:“年紀青青,有這樣的功力,確是後生可畏,再接這招!”變指為掌,手掌驟然從右肘下穿出,輕飄飄地拍了出來。
  張丹楓心頭壹震,剛才給他在掌心壹戳,又酸又麻,若非自己近來內功頗有進鏡,幾乎禁受不住,正自驚異,只見那人掌勢飄忽,如按如拍,不敢怠慢,急用新近自學的大力金剛手法,再接壹掌。那人出掌甚輕,雙掌壹交勁力卻如排山倒海,張丹楓的大力金剛掌給他壹下反擊,勁力對消,雙方都各退後三步,但那人面色不變,而張丹楓卻已虎口發麻,旁人看不出來,張丹楓卻是自知:這蒙面人的功力實是在己之上。
  張丹楓滿腹狐疑,這人剛才所顯露的鐵指功夫,正是武林絕學的“壹指禪功”,而適才這壹掌,卻又是鐵琵琶的手法,鐵琵琶手不比壹拗禪功,會者甚多,但似他那樣使得出神入化卻是少有。張丹楓自思:這人分明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何以會與沙濤混在壹道?而聽他的話又好像知道自己的師承,對這人的來歷,實是捉摸不透。只聽得那人又笑道:“很久以來未與強手對敵,今日得接名家弟子的高招真是快何如之!”嗖、嗖、嗖,又是壹連拍出三掌,似虛似實,似按似點,每壹招都是招裏套招,式中套式,暗藏著厲害的殺手。
  張丹楓展開“風亂落花”的身法,在躲閃之中也進招反擊壹步不退,連接了三招,頭壹招用太極拳的“如封似閉”,將蒙面人的掌勢化開;第二招用少林拳的“魁星踢鬥”,腿掌兼施,用硬功的以攻為守的招數,迫敵人換招;第三招卻用師門獨創的“百變玄機掌法”,將敵人的來掌黏出外門。那蒙面人見他瞬息之間,連用了三種不同的拳法,也似乎甚為詫異,微微的“噫”了壹聲。
  兩人拳來腳往,轉眼間又鬥了二三十招,張丹楓學了《玄功要訣》之後,自己修習所見過的各派武功,這時便連用各派的精妙招數,化解蒙面人的攻勢。雖因修習的時日尚短,未得各家精髓,但也足令人眼花繚亂,大感驚奇。
  那蒙面人仍是施展鐵琵琶手,中間雜以壹指禪功,攻勢絲毫不緩。張丹楓雖連用各派手法,但也只能在壹時之間,亂人眼目,久戰之下,終是吃虧。三十招過後,漸感吃力,索性摒除各派的武功不用,只用師門獨創的大須彌掌式,抱元守壹,以雙掌護著全身,只守不攻。
  大須彌掌式,***甚小,但卻防護嚴密,沈穩凝重,反擊之力甚強,那人迫切之間,也自攻不進去。但他的鐵琵琶手端的是神妙非常,有時掌力挾風,呼呼作響,威猛非常,有時卻又輕飄地壹拍,到迫身之時,勁力才猝然發出,教人根本分不出他的虛實輕重,真是防不勝防。而中間雜用的壹指禪功,更是厲害,所指之處,全是人身大穴。張丹楓越發疑心,這蒙面人的鐵琵琶手出神入化,和淡臺滅明不相上下,但他的壹指禪功淡臺滅明卻是不會。若然兩人不是同出壹門,何以鐵琵琶的手法如此相似?但若說是同出壹門,何以他又獨會壹指禪功?難道是他們的師父也有偏心不成?而且淡臺滅明只說過他有壹個師妹,從未說過他還有師兄弟。兩人之間,有否淵源,也還是難猜測。
  兩人又鬥了三五十招,蒙面人忽掌忽指,著著進逼,張丹楓的大須彌掌式雖然神妙,但內功稍遜,漸覺難以抵敵這兩種上乘武功。戰到分際,那蒙面人喝道:“小心接招!”左掌壹托張丹楓的肘尖,右指忽地壹戳,張丹楓若在避開他的壹指禪功,就得給他的鐵琵琶手推送出去!
  只見張丹楓壹個旋身,雙指壹劃,反掌壹掃,這壹掌也正是鐵琵琶的手法,而那壹劃卻是是似而非的壹指禪功(壹指禪功最少也得有十年以上的功力,不是朝夕間可以偷學,張丹楓所用的只是壹指禪功的指法姿勢)。但如壹來,已足令那人驚異不已,攻勢壹緩,又微微地“噫”了壹聲。張丹楓趁勢疾上又用百變玄機掌法搶占了有利的方位。那人怔了壹怔,忽地哈哈大笑道:“妳好聰明,幾乎騙過了我!”駢指如戟,伸手壹探,又點張丹楓脊骨的“天柱穴”。
  張丹楓壹閃閃開,那人疾進壹招,掌力如山,張丹楓堪堪抵擋得住。又鬥了十余二十招,那人雙掌齊出,壹虛壹實,左掌呼呼挾風,卻是虛招,右掌輕輕拍下,卻是實招,張丹楓運勁接他的左掌,壹接之下,立知上當。那人右掌勁力壹發,將張丹楓雙掌迫著,忽地哈哈笑道:“妳所言非假,張士誠的寶藏和彭和尚的奇書果然都被妳發掘去了,俺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虛晃壹掌,突然向後壹縱,奔出山寨。這蒙面人突如其來,突如其去,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眾人齊都驚愕,即張丹楓亦是百思不解:再鬥下去,那人分明可勝,卻又何以突然住手?
  那蒙面人是隨額吉多來的,始終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沙濤父子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只是見他武功好得出奇,故此好生敬畏。蒙面人壹走,沙濤見勢不好,立即下令群毆。額吉多適才斷劍受辱,吃了大虧,這時急欲報仇,搶在頭裏,張丹楓哈哈壹笑,與雲蕾打了壹個招呼,倏時間雙劍齊出,額吉多搶過壹柄長劍,剛擋得兩招,張、雲二人出手太快,沙濤的黨羽還未趕得及接應,只聽得“喀嚓”壹聲額吉多的長劍又給削斷了。他的副手吉彰阿叫道:“張丹楓,妳家屢受我國大恩,妳何以如此不明事理?”拔刀招架,張丹楓壹劍削出,余勢未衰,劍光壹繞,又把吉彰阿的佩刀削斷了,吉彰阿大驚失色,叫道:“張丹楓,妳、妳……”話未說完,雲蕾的劍招接連而至,吉彰阿的武藝在額吉多之下,如何擋得住雙劍合璧之力?被雲蕾壹劍斜削,登時死於非命。額吉多橫躍三步,陡聽得壹聲大喝人還未到,已是勁風貫胸,原來正巧碰著石英出手。石英綽號叫“轟天雷”,以躡雲劍術、飛蝗石暗器、轟雷掌號稱武林三絕,這壹掌之力,何止千斤,額埋多剛剛被張丹楓與雲蕾二人殺得頭昏眼花,不辨南北,這時又碰上石英,昏頭昏腦,躲避不及,被石英“蔔”的壹掌擊中後心,護身的鎖子黃金甲也給震裂,登時壹大口鮮血噴了出來,也幸而有護身甲壹擋,要不縱然他武功再高,性命也是難保。饒是如此,也已暈倒地上,隨來的武士,立刻將他擡起,不敢再戰,狼狽而逃。
  沙濤請來的那批三山五嶽的人馬,有壹大半懷有二心,見勢不好,先自走了,有壹小半心腹死黨,見張、雲二人雙劍的威力無比,也自膽寒。張丹楓哈哈大笑,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把群賊殺得落花流水,但敵眾我寮,壹時之間,還是未能闖出重圍。石英大喝道:“擒賊先擒王,沙老賊我先與妳算帳!”撲入人叢,追趕沙濤,沙濤忽地壹聲呼嘯,黨羽如潮疾退,張丹楓等人怔了壹怔,群賊退出了“聚義廳”,忽聽得轟隆壹聲巨響,沙濤的黨羽已把千斤閘放下,內外隔斷!
  外面伏有弓弩手和勾鐮手,以石英和張丹楓之力,縱能將千斤閘托起,但外面的毒箭,必然乘機射來,難以防備。石英嘆了口氣,道:“好,咱們算是被他困在這裏啦!”沙濤在外面叫道:“把那幅畫給我,繳了兵械,我還可以念昔日八拜之情,放妳們下山。”雲蕾笑了壹笑,道:“大哥,他們還不信妳已把寶藏取去,就是給他畫圖他也無用。”張丹楓道:“我偏不給他。”石英道:“正是。這是先主遺物,豈可給他?”雲蕾也笑道:“我也是說笑而已,咱們就是被困而死,也不能屈辱求存。”張丹楓道:“小兄弟,我壹向笑妳柔弱,妳原來也有男子的氣慨。”這當然也是說笑之詞。雲蕾卻認起真來,啐了壹口道:“呸,只有妳們男子才是英雄豪傑麽?”
  這時聚義廳內只剩下了石英等四人,雲蕾此言壹出,石英父女全都變色。石翠鳳偎近雲蕾,拉她的手,顫聲說道:“雲相公,妳當真是個女子麽?”雲蕾面紅過耳,低聲說道:“姐姐,妳說得不錯,我當真是個女子!”石翠鳳花容失色,指著雲蕾道:“小冤家,妳,妳……”哽咽著說不下去。雲蕾羞慚不已,道:“好姐姐,是我壹時淘氣,欺騙了妳。姐姐,妳別惱怒,我、我還有壹位義兄……”石翠鳳杏臉生嗔怒道:“誰管妳什麽義兄,呀,小冤家,妳壹點也不知道我的心事!”石翠鳳此時雖已明知她是個女子,但說話原口氣,仍是將她當作男子看待,張丹楓聽了,不覺失笑。石英比較老成持重,將張丹楓拉過壹邊細細盤問,張丹楓將雲蕾的來歷說了,又笑道:“當時是妳擇婿心切,雲蕾又是小孩子心性,要不然也不至於鬧了這場笑話。好在也不過蒙了妳們壹年,不至於誤了令媛的青春。金刀周健的兒子妳是見過的了,妳說此人在後輩之中,也算得是壹位少年俊傑吧?”石英壹聽,自然知他話中之意,沒精打采,答道:“女兒的婚事,我也不再管啦。周山民嘛,若與雲相公相比,那自然比不上。但也還算得是個有出息的孩子!”石英叫慣了,壹時轉不過口,也像他女兒壹樣,仍然叫雲蕾做“相公”。張丹楓又不覺壹笑。石英忽道:“少主,我失了壹位愛婿,但卻要恭喜妳啦。”反過來取笑張丹楓。這壹取笑,卻勾起了張丹楓的心事,嘆口氣道:“喜從何來?”石英道:“妳們真是天造地設的壹對璧人,我的丫頭哪配得上雲相公,她就是不肯,我也要叫她把雲相公讓與妳。妳們幾時請喝喜酒,哈哈,這也是武林的壹段佳話呀!”張丹楓道:“言之過早,言之過早!石老英雄,妳還有所不知。”將張、雲兩家的冤仇說了,石英驚詫不已。
  那邊廂石翠鳳仍與雲蕾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完,石翠鳳壹向把雲蕾當作她理想的夫婿,這時自是傷心不已。雲蕾雖然甚是尷尬,但亦為她感動,忽道:“好姐姐,我此生不嫁,陪妳就是!”
  石翠鳳面上掠過壹絲笑容,道:“妳話當真?”雲蕾孩子之氣仍然未脫,笑道:“怎不當真?但我的好姐姐呀,我有壹個兄弟,妳卻沒有。我不嫁人自可,妳不嫁人,誰接妳們石家的香燈後代?”石翠鳳啐了壹口,瞧了張丹楓壹眼忽道:“雲相公,我知道妳話不由心,我雖然是個傻丫頭,也早看出誰是妳的心上人了。”雲蕾也給她的話引起感觸,嘆了口氣,頹然說道:“我此生永不嫁人,妳若不信,我給妳發個誓!”石翠鳳掩住她的口道:“好端端的,發什麽誓呢?呀,我有了妳這樣壹位好妹妹,也就很心滿意足了。”
  石英素性豁達,雖然壹時不快,此刻亦已消除,對女兒笑道:“妙極,妙極,妳們既然認了姐妹,雲相公怎麽還不來拜見我這個義父?”雲蕾壹笑而起,走到石英跟前,盈盈下拜,石英將她扶起,道:“雲相公,生受妳了!”張丹楓哈哈壹笑道:“還叫雲相公?”此言壹出,眾人俱都失笑。
  這時已近黃昏,外面叫囂之聲,仍然此斷彼續,聚義廳內並無食物。幸張丹楓與雲蕾隨身攜有幹糧,取來給四人吃了。雲蕾道:“今日將就過了,明日如何?”張丹楓笑道:“明日愁來明日憂,何必去管?”四人談談笑笑,倒不寂寞,外面沙濤等人,懼他們雙劍合璧的威力,不敢進來偷襲。
  是夜張丹楓與石英輪班看守,雲蕾與翠鳳在椅上聯“床”夜話,各訴別後之情,親親熱熱,倒真的有如壹雙姐妹。雲蕾問道:“那次咱們在青龍峽分手,妳爹爹來信催妳回去,究竟是為了何事?”石翠鳳道:“還不是為了那幅古怪的畫圖,我爹爹聽說,瓦刺國不知怎地已知道這幅畫圖在我家中,要派人來劫奪。因此我爹爹叫我回去,舉家逃到飲馬川藍寨主那裏避禍,我們全家還是戰後才回來的。想不到沙濤這老賊與也先勾結,還是放我們不過。”雲蕾笑道:“他們哪裏知道,這幅畫圖早已到了我大哥手中。”石翠鳳聽她叫“大哥”叫得如此親熱,心中又是壹酸,道:“妳有了哥哥,就忘了姐姐了!”雲蕾又嘆了口氣,她是個女孩兒家,不似張丹楓的無所避忌,蘊蓄在心中的愁思,即算對著情如姐妹的石翠鳳,也不肯言說。
  石翠鳳見她神情奇特,甚是詫異,當下也不便多所盤問,兩人談談說說,不覺朦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得外面人聲喧嘩,張丹楓叫道:“小兄弟,妳快起來看!妳說曹操,曹操便到,妳瞧,這可不是妳那位義兄到了!”雲蕾起身壹看已是第二日的早晨,千斤閘只攔著正面大門,兩旁墻壁還有箭眼,只見外旌旗招展,有兩面大旗,特別醒目,壹邊紅日,壹邊明月,正是金刀寨主的標誌--日月雙旗!
  外面殺聲震天,張丹楓道:“周山民來得真是合時。”語帶雙關,雲蕾不覺抿嘴壹笑。過了壹會,□殺之聲漸漸靜止,千斤閘也給外面的人合力吊起,陽光耀眼,周山民緩緩走進聚義廳來。
  雲蕾昨日露了廬山真相,索性換回了女子的衣裳,周山民壹見,頗是驚奇,與眾人打了招呼,又向雲蕾瞥了壹眼。雲蕾笑道:“我托妳的事情,我已經自己說清楚啦。”雲蕾換了女裝,壹笑之下,梨渦隱現,有如初開的百合花,在周山民眼中更增美麗,周山民不覺心中壹動,但見張丹楓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又不覺爽然若失。要知周山民本來是單戀雲蕾,但自知道雲蕾對張丹楓的情意之後,即已常常自仰,到了淡臺滅明暗助他們打勝仗,說明了張丹楓為國的苦心之後,周山民更是下了決心退出這壹場無望的情場角逐,所以此時雖然心中壹動,但迅即又壓抑下來。
  石英道:“周賢侄,妳怎的知道我們被困此山,引兵來救?”這壹問也正是眾人心中的疑問,不約而同地大家都看著周山民。只聽得周山民說道:“在瓦刺入侵之時,我們流散四方,現下戰事已經結束,我們重新集結,想回到舊日的基地,昨日行軍至附近紮營,晚上就出了壹樁怪事。”石英道:“什麽怪事?”周山民道:“有壹個蒙面人夜晚偷入軍營,飛刀遞簡,信上寫得清清楚楚,說妳們中了沙濤圈套,被困在這兒。這蒙面人武功卓絕,待我們發現之時,他已似壹溜煙的走了。”張丹楓怔了壹怔,道:“是蒙面人?”心中大是疑惑。周山民道:“是呀,這蒙面人來無蹤,去無跡,真不知他是何來歷?家父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石老英雄遇難,咱們不能不救,故此叫小侄領兵前來。”張丹楓與雲蕾都在暗暗納罕,不知這蒙面人是否即那蒙面人?
  周山民又道:“在瓦刺入侵的時期,家父曾幾次派人到石老伯的寶莊探望,石老伯避難未回,是以無由致訊。”石英道:“多謝妳爹爹的關懷,改日我再去問候。”看周山民,只覺他也是壹表人材,雖然尚比不上張丹楓與雲蕾,但亦不俗。
  眾人在沙濤的山寨中吃過午飯,張丹楓與雲蕾因急著趕路,先行告別。石英父女與周山民直送到山下,張丹楓與雲蕾撮唇壹嘯,那匹照夜獅子馬與雲蕾的內苑禦馬先後而至,周山民見雲蕾跨上馬背,忽然記起壹事,道:“雲姑娘,且慢。”雲蕾在馬背上回頭說道:“周大哥,有何見教?”周山民道:“妳和石姑娘的事情既然說清楚了,那就不必我再替妳多費唇舌啦。這東西妳收回去。”說罷,在懷中取出壹支碧玉珊瑚。正是:
  接木移花計已遂,何須重覓碧珊瑚?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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