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雷電

梁羽生

修真武俠

第壹回 蘆花蕩黑夜驚魂調
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借得山
東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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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風雲雷電 by 梁羽生

2018-5-25 17:35

第二十六回 荒山夜話
  耿電笑道:“妳以為是楊姑娘麽?說出來恐怕要令妳失望了,我雖然沒有正面見著他,但從背影看來,相信是個男的。”他迫幹無奈,唯有繼續說謊,笑得可是甚為勉強。
  羅浩威面上壹紅,說道:“當然不會是楊姑娘,她怎能拿暗器打傷咱門的白二哥呢?不過,說老實話,這人輕功如此高明,在他沒有用暗器打白二哥之前,我倒是有點疑心是楊姑娘的。”
  耿電又再勉強笑道:“俗語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妳對這位楊姑娘夢寐不忘,也就難怪妳盼望她來了。”
  羅浩威臉色越發紅了,忽地正正經經的說道:“耿兄,妳別開我的玩笑,說老實話,我對這位楊姑娘是仰慕得很,但我卻怎配得上她?在我心目之中,她是我的良師兼益友呢,我可不敢有褻瀆她的念頭。說真個的,耿兄,妳們兩家的淵源如此之深,才貌武功又正相匹配……”
  耿電忙道:“妳別拉到我的身上,羅兄,妳怎能說是配不上她?兩情相悅、又豈在乎要斤斤計較彼此的樣貌武功?”心裏想道:“他這樣說,越發見得他對楊浣青愛慕之深。唉,君子當**之美,我,我……”
  羅浩威脹紅了臉,正待再說,忽聽得楊守義的聲音叫道:“啊,妳們回來了!”原來他們在不知不覺之間,已是快將回到這座古廟了。楊守義聽得他們的腳步,連忙跑出來迎接。
  耿電心念壹動,說道:“三哥,這金創藥妳拿進去給二哥敷上,我和大哥說幾句話。”
  楊守義、羅浩成都是不禁為之壹愕,楊守義出來迎接他們,此時是已離開廟門十數步。耿電悄悄對他說道:“我碰見的是杜復派來的使者,他有壹封機密文書給龍幫主,請妳過目之後收藏,但此事他鄭重叮囑,不要給任何人知道。”他和楊守義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羅浩威已經進去了。
  楊守義匆匆看了壹遍,吃了壹驚,心道:“果然是件緊急的大事。”但卻不解,杜復的使者何以要他瞞著三個結拜兄弟,不覺望著耿電,眼光中露出壹派疑惑神氣。
  耿電正要和他耳語,說出白堅武不可信任之時,白堅武的呻吟之聲卻正好傳了出來。
  楊守義道:“咱們進去再說。”心想:“杜復既然這樣交待,想必是有原故,我若向耿公子壹再詢及,倒是顯得我對杜復太多疑心,不夠尊重了。”
  耿電也在心裏想道:“楊守義和白堅武是最早參加青龍幫的,我忽然說出白堅武不可信任,他定然不肯相信。而我又沒有功夫和他細說,再不進去,只怕白堅武也會起疑。”再又想道:“楊姑娘這個法子也不是十分妥當,青龍幫和金雞嶺自必是有往來的,我假傳”社復“的說話,將來壹對口供,這謊話豈不是就要給拆穿了?反正我是和他們壹起回到祁連山的,即使白堅武當真不是好人,在這段路程,料想他也不能夠幹出什麽壞事。”
  心念未已,楊守義已是跨進廟門,耿電自然只好跟著他進去了。
  白堅武究竟是好是壞,耿電在未曾得到確切的證據之前,也有點害怕那只是楊浣青有捕風捉影之談。是以他看見白堅武躺在地上呻吟,於理於情,不能不問:“白二哥,妳傷得怎樣?”
  白堅武恨恨說道:“那小賊好不可惡,暗器傷人,打死我也還罷了,如今打傷我的腿,叫我如何能夠走動。唉,我走不動不打緊,幫主要我們迎接公子,當然是希望早日見著妳,這壹來可不就是我誤了大事了?”
  耿電見他壹口氣說這許多話,知道他的傷不會很重,倒是放下了心,當下說道:“我遲壹天早壹天見到龍幫主,那也不是什麽大事。反正現在到祁連山也不過三天路程,我們就是背著妳走,最多也不過多走壹兩天而已。”
  楊守義忽道:“耿公子,妳早日回到總舵,這是壹件大事啊!我看咱們現在只有變更計劃了。”
  耿電瞿然壹省,懂得楊守義的意思,心裏想道:“不錯,完顏長之正在設謀暗襲青龍幫在祁連山的總舵,雖說他送給涼州總管的那封文書,已經落在我們手中,但怎能擔保他不會派遣第二個使者八百裏快馬加緊的另行送去?這個消息是應該早點讓青龍幫主知道,不宜耽擱!”想至此處,說道:“我見識不到,大哥說的是。那麽大哥的意思——”
  楊守義道:“我的意思是耿公子妳先走壹步。”
  白堅武假惺惺說道:“什麽,妳叫耿公子壹個人先回總舵,這、這大失禮數了。幫主是叫咱們迎接他回去的!”
  楊守義道:“事急只能從權,我們不能丟開妳不管,耿公子又必須早日見著幫主,只有這樣才能兼顧了。好在耿公子本領比咱們都強,輕功又比咱們都好。咱們陪著他,也幫不了他的什麽忙。”
  耿電躇躊莫決,暗自思量:“白堅武受了傷,料想也幹不出什麽壞事。但我不與他們同在壹起,總是有點放心不下。早知如此,那封機密文書,還是不必急於交給楊大哥的好。”
  楊守義壹面說話,壹面已是拿出壹枝令箭,遞給耿電。接著說道:“到了祁連山;會有本幫的兄弟查問,妳拿出這枝令箭給他們看,可兔阻延。”
  耿電只好把令箭接下,說道:“好,我馬上動身,咱們祁連山上再見。”心想:“楊守義是個穩重的人,我已經鄭重的吩咐了他,機密文書之事,不可對別人泄漏,料想無妨。我壹到祁連山,就可以請青龍幫主派人接應他們,幾天工夫,白堅武又是受傷的,總不至於就出意外之事吧?”此時天色已亮,耿電和楊守義等人分手,便即獨自下山。
  此際楊浣青正在惘惘前行,她本來是有坐騎的,騎的是那匹奪自那個金國軍官的坐騎。這匹坐騎早已給她馴服,放在山坡上吃草,昨晚她因為要追蹤雙雄雙煞,並沒騎它上山的。
  不料下山的時候,這匹馬卻不見了。楊浣青大為奇怪,心裏想道:“這荒山怎有人來,這匹馬是不會隨便就跟人走的,普通的馬賊也降伏不了它。”
  楊浣青壹聲長嘯,坐騎仍沒出現,當下便即施展輕功,往山下跑。
  昨晚曾經下過壹場大雨,雨後的大路上,馬蹄的痕跡份外分明。看得出是兩匹馬並轡西去。
  楊浣青心裏想道:“不知其中壹匹,是不是我的坐騎?且追下去不看看。”
  這匹坐騎是金國禦林軍中,挑選出來的駿馬,完顏長之特地賞給那個軍官好讓他到涼州送信的。楊浣青輕功雖好,自忖亦是難以追得上它,不過由於心愛這匹坐騎,姑且壹試罷了。她只能希望盜馬的人中途在茶館歇息,說不定還有追上的希望。
  不料追了壹程,路上還沒有見到茶館,卻先看見她的那匹坐騎了。
  但她那匹坐綺,卻是空騎,沒人乘坐的,前面有個軍官騎著壹匹高頭大馬,她的坐騎跟在那匹馬的後面。
  楊浣青好生奇怪,心裏想道:“我已經馴服了的坐騎,為什麽跟著他走?”驀地恍然大悟:“對了,這人想必是金國禦林軍中的軍官,這匹馬和他相熟,看見他在山下經過,就跟他走。”
  那壹人壹騎緩緩前行,看情形不急於趕路。
  楊浣青仗著藝高人膽大,心裏想道:“這軍官的坐騎,比我那匹更好,索性都搶了他的。”當下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追上前去,喝道:“好大膽的小賊,竟敢偷我的坐騎!”
  那軍官哈哈大笑,回過頭來,打量楊浣青,說道:“我正要等妳這小賊出現,妳這個小丫頭也真算得是膽大包天,偷了東西,碰上原主,居然還敢反咬壹口。哼,這匹坐騎,妳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原來騎這匹坐騎的金七那裏去了?是不是妳把他殺掉?快說實話!”
  當日楊浣青和杜復截劫那兩個送信的軍官,殺壹個,放壹個,殺掉的那個軍官正是金七。不過這個軍官尚未知道確實的消息,不知他這兩個手下是死了還是投降敵人,是以想套楊澆青的口風。
  楊浣青冷笑道:“妳們女真韃子搶了漢人的江山,連妳的坐騎也只能算是贓物!妳還向我查根問底,不太笑話了麽?”
  那軍官並不發怒,反而大笑,突然壹躍下馬,壹揮手那兩匹馬跑入林中,那軍官大笑之後說道:“妳大概就是那個專門和我們作對的小魔女吧?說話如此橫蠻,我倒是從未見過!”
  楊浣青道:“今日就叫妳見試見試!”心裏想道:“這韃子已經知道是我,居然還是如此做岸,看來只怕有點本領?”她的江湖經驗雖然很淺,武學卻是行家,此時仔細打量對方,只見這個軍官兩邊太陽穴賁起,雙目炯炯有神,顯然是個內功造詣頗深的高手。
  那軍官又是哈哈壹笑,說道:“好吧,那我就見識見識妳的功夫吧!我若輸了給妳,這兩匹坐騎就都讓妳拿去,妳若是輸給了我,嘿、嘿,妳可要乖乖的跟我進京。”
  楊浣清冷冷說道:“妳劃出的這個道兒,我可要稍微修改。”
  那軍官似乎甚感興趣,說道:“隨妳的意思,說吧!”
  楊浣青道:“我贏了妳,要妳的坐騎,也要妳的性命!”
  那軍官笑道:“好,妳用什麽兵器,亮出來吧,我就憑這雙肉掌接妳!我比妳年長,不能給人說我以大欺小。”壹副有忖無恐的神氣,明知她是“小魔女”,也不把她放在眼內。
  原來這個軍官乃是金國禦林軍中的第二號人物,副統領翦長春。
  完顏長之不見那兩個使者回來復命,特地請他親自出馬,飛騎趕往涼州的。
  楊浣青氣往上沖,心裏想道:“先下手為強!”皓腕壹翻,銀光疾閃,手鐲化成銀絲鞭,唰的就向蚜長春打去。
  翦長春籠手袖中,大袖壹揮,冷冷說道:“來得好!”他還未出手,衣袖已是把楊浣青的銀絲鞭裹住,喝道:“撒鞭!”
  楊浣青的銀絲鞭幾乎掌握不牢,吃了壹驚,忙使出師門心法,不退反進,借力使力,銀絲鞭抖得筆直,“嗤”的壹聲,刺破他的衣袖,脫困而出。這才有空還嘴,冷笑說道:“憑妳這點本領,脫困而出。這才有空還嘴,冷笑說道:”憑妳這點本領,就想奪我的鞭。狗爪子亮出來吧!“但她口裏雖然奚落敵人,心中卻已知-對方的本領是遠在自己之上了。
  翦長春的衣袖被她的銀絲鞭刺破壹個小洞,亦是頗感驚異。心道:”這小魔女果然有兩下子。“當下哈哈大笑道:”妳以為我當真奪不了妳的鞭麽?瞧著!“雙手倏的伸了出來,掌風壹壓。銀絲鞭登時蕩過壹邊,蚜長春伸手就抓。
  楊浣青鞭梢壹轉,點他的肩井穴,翦長春化抓為夾,雙指好似壹把翦刀,迎著鞭梢便”翦“:說時遲,那時快,楊浣青的軟鞭已是倏的變招,從”霸王鞭石“變為”雲麾三舞“,壹個圈圈接著壹個圈圈的向翦長春卷來。翦長春右掌拍出,右掌中食兩指伸開壹翦,只聽得”哢嚓“壹聲,銀絲鞭竟然給他翦去了壹段。雖然是短短的壹段,楊浣青這壹驚也是非同小可了!
  不過楊浣青也並非全無還手之力,鞭梢壹斷,她的銀絲鞭已是順勢抖開,閃電般的收了回來,把翦長春的袖子又撕了壹幅。
  楊浣青倒躍三步,說道:”妳翦斷我的鞭,我毀了妳的袖,咱們各不吃虧,再來,再來!“其實雖然雙方各自吃虧,楊浣青吃的虧是大得多了。
  翦長春也不和她計較,淡淡說道:”我先叫妳長鞭變短鞭!“雙掌如環,滾斫而進,只見他的衣裳宛似脹滿的風帆壹樣,鼓了起來。李澆青知道他已經運起上乘內功,即使打到他的身上,也是不能傷害他了。
  楊澆青心裏想道:”我且和他遊鬥,只要他不了我的鞭,鬥個五六十招,我交代幾句門面話,給他來個壹走了之,那也不算是敗在他的手下。“主意打定,銀絲鞭壹屈壹伸,輕靈翔動變化莫測,翦長春連抓幾抓,果然都沒抓著。
  可惜楊浣青要顧著面子,本來他她若馬上就逃是可以逃得脫的,她卻要多鬥幾招,變成了弄巧成拙,不知不覺就給翦長春的掌力所困了。
  五十招才過,翦長春掌力越催越緊,楊浣青縱躍之際,已是逐漸感到了壹股無形的阻力,不若初時的靈活了。
  楊浣青跳躍不靈,汗下如雨,只聽得”喳嚓“壹聲響,鞭梢又給翦長春翦去了壹段。
  楊浣青逃不出去,咬牙苦鬥,轉眼間銀絲鞭給他翦了幾次,已是翦掉了壹尺有多。翦長春哈哈笑道:”叫化子死了蛇,妳快沒得弄啦!“銀絲鞭短了壹尺,威力相應減弱,翦長春本來要在距離壹丈開外進招的,此時***越縮越小,已是敢於欺身進迫她了。
  鬥到分際,翦長春找到她老大壹個破綻,立即向她的琵琶骨抓去,哈哈笑道:”小丫頭,跟我走吧!“且說耿電悵悵惘惘的獨自前行,盡管他強自抑制自己,心中仍是禁不莊要思念著和自己有夫妻名份卻僅僅見過壹面的楊浣青。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聽得樹林裏有廝殺的聲音,其時翦長春正在大聲吆喝,楊浣青則禁不住發出壹聲嬌呼。
  耿電吃了壹驚,心道:”原來是個女子在這裏和人廝殺,這聲音好熟,難道是楊姑娘麽?恐怕沒有這樣巧吧?“本來他有要事在身,原是不想多管閑事的。好奇之心壹起,立即飛奔入林,向著聲音來處跑去。
  他來得正是時候,翦長春剛剛在對楊浣青施展殺手。
  翦長春壹抓抓下,忽覺背後風聲,說時遲,那時快,耿電的折扇已是指到了他的背心大穴。
  這壹招是攻敵之所必救,翦長春壹聲大喝,反手壹掌。
  耿電的折扇邊緣嵌有鋼片,迅即改戳為削,雙方動作都快,距離又近,誰都沒料到對方的本領是那樣了得,結果鬥了個兩敗俱傷。
  翦長春虎口給折扇鋒利的邊緣割破,耿電的胸膛卻給他結結實實打了壹掌。
  楊浣青趁勢壹鞭卷地掃來,纏翦長春雙足,翦長春壹個踉蹌,和身壹滾,楊浣浣扯不動池,銀絲鞭纏在他的腳上,卻是不能不放手了。
  耿電晃了兩晃,立即又追上去,楊浣青道:”窮寇莫追,耿大哥,妳怎麽了?“耿電說道:”不妨事,這韃子可是不能讓他逃跑。“翦長春大吃壹驚,心道:”這小子的內功怎的這樣了得?我這鐵沙掌難道竟然未能傷他?“他虎口割破,無心戀戰,壹踢腿甩開了銀絲鞭,跑人林中,跨上坐騎,絕塵而去,楊浣青那匹坐騎跟著他跑了。
  耿電看他已經遠去,哈哈笑道:”好險,好險!“笑聲帶澀,額頭現出青筋。
  楊浣青道:”什麽好險?“陡地吃了壹驚,失聲叫道:”耿大哥,妳——“此時壹陣大風吹過,只見耿電的上衣當胸之處現出壹個掌印,耿電輕輕壹揉胸口,那幅衣裳登時黴爛,第二層的內衣在同壹方位又是壹個掌印,不過沒有外衣的掌印那樣鮮明而已。
  楊浣青大吃壹驚,說道:”耿大哥,妳別騙我,妳是不是受了傷?“耿電笑道:”好厲害!但也不用擔心,我死不了的。傷嘛,大概會有壹點,三五天之內,總可以得住。“原來耿電受的這壹掌之傷,實是不輕,好在他練的是正宗內功,已經頗有造詣,是以還可以得住。他剛才佯作無事,縱聲大笑,乃是必須如此,方能把翦長春嚇跑。
  楊浣青皺眉說道:”耿大哥,受了傷可莫逞強,這裏有顆小還丹,妳先服下它,我和妳到前面小鎮找個大夫看看,養好了傷再走。“耿電把藥丸吞下,說道:”這是少林寺秘制的小還丹吧?“楊浣青道:”不錯,是少林寺的方丈給我師父的。“耿電說道:”有這顆小還丹更不礙事了。我那裏還有功夫養傷?“楊浣青道:”小還丹雖然能治內傷,但也不是仙丹,怎能不歇息壹二天?“耿電說道:”妳不知道,我有緊要的事情,必須趕到祁連山見龍幫主。“楊浣青道:”對呼,我未曾問妳,楊守義、羅浩威他們呢?“耿電笑道:”妳打傷了白堅武,他們自是不能丟下他不理呀!“楊浣青好生後悔,說道:”早知如此,我也不用暗器打白堅武了。原來妳是因此才要獨自趕路的。“心想:”他受了傷,沒人照料,途中萬壹再遇上敵人,那豈不是我害了他!“耿電說道:”浣青,妳上那兒,咱們後會有期,就此分手吧。…楊浣青道:“耿大哥,我和妳壹道往祁連山。”
  耿電又驚又喜,說道:“妳,妳也去?妳這是不是僅僅為了我的緣故?”
  楊浣青笑道:“楊守義不能丟下白堅武,我又豈能把妳拋開不理。咱們是結拜兄妹,也用不著避嫌!”
  耿電暗自想道:“不錯,大事緊要,不能拘泥小節。我如今受了傷,尋常的小賊對付得了,但如果碰上壹個像剛才那個本領高強的敵人,我可就上不了祁連山啦。”當下笑道:“好,那我就請妳做保鏢吧。”
  兩人說說笑笑,壹路上倒是不感寂寞。不過耿電懷有心病,錯以為她和羅浩威已是壹雙心心相印的情侶,是以雖然形跡亦已經熟絡許多,卻是總保持兄長的身份,不敢稍有半分越禮。
  耿電急於趕到祁連山,不料心裏越急,跑得越慢,漸漸就有點感到不住了。楊浣青勸他道:“大哥,古語有雲‘欲速則不達。’妳受了傷,再不顧生命的施展輕功,病倒了怎麽辦?”耿電無可奈何,只能聽從她的勸告,這壹天才走了壹百多裏。
  第二日更糟,走了壹程,耿電就感到頭暈目眩。他不敢讓楊浣青知道,強自振作精神,挨到黃昏時分,不過走了八十多裏,面色已是蒼白如紙。這時他雖然力加掩飾,楊浣青早已看出來了。
  依楊浣青之意,本是要和他到小鎮找個大夫看病的。耿電卻是不肯依從,理由壹是不能耽擱時日,二是恐怕泄漏風聲,給敵人發現。壹男壹女,又都是口音不同的外鄉人,找大夫看病,難免要惹別人起疑。而此地正是涼州總管李益壽的轄境。
  楊浣青道:“那也必須找個地方歇息,不能再趕路了。”
  他們在樹林裏找了壹棵枝葉密茂,可避風雨的大樹,楊浣青在樹下生起火,給耿電燒了壹壺開水,吃了壹點東西,耿電精神好壹些,楊浣青強迫要他睡覺,耿電笑道:“我本來想晚上也趕路的,如今聽妳的話,明天才走也就是了。要我這樣早睡覺,我可是睡不著。”
  天上下起了毛毛雨,楊浣青皺了眉頭,說道:“三天下了兩場大雨,真是倒黴。不過這場雨看來不會像前日那場雨這樣大,希望它快點過去。”
  耿電笑道:“世事真是往往料想不到,前晚下雨的時候,我和羅浩威他們圍著野火作長夜之談,和今晚的情景也差不多,但陪我夜話的人換成妳了。”
  楊浣青道:“妳們那晚談些什麽?”
  耿電笑道:“沒什麽。我和他們說起咱們兩家當年在壹起的往事。他本來想把羅浩威說的壹些話告訴她的,但想了壹想,覺得還是不宜於這樣坦率的和她談及兒女之情。
  楊浣青笑道:”妳在我家的時候,我還未曾出世呢,妳談的是什麽往事?“耿電說道:”那時咱們兩家同住在壹間破屋裏,下雨的時候,我們的娘忙個不停了,衲卻爬在地上戲水。“楊浣青笑道:”是嗎,那妳小時候壹定是很頑皮的,可惜我沒有見過妳小時候的樣子。“耿電說道:”是呀,我常常因為頑皮,挨媽的罵,幸虧妳的媽卻給我保鏢,不讓我媽打我。“楊浣青笑道:”這樣說,我的娘壹定是很疼妳了。我也曾聽她說過,妳小時候很可愛,不過卻完全沒有說起妳這頑皮的事情。“耿電說道:”妳媽還曾和妳說過壹些關於我的事情?“楊浣青道:”聽說妳是四歲的時候南歸的,那時我還在媽的壯子裏。“說至此處,臉上泛起壹片紅雲。
  耿電心中怦然而動,說道:”不錯,虧妳媽還記得清楚,但這又怎樣?“楊浣青低下了頭,說道:”沒什麽,媽因為我沒有見過妳,說起兩家的往事我全不知道,所以也就沒有怎樣多說了。今晚妳說起來,我倒是很感興趣。妳多說壹些給我聽,好不好?“耿電臉上掠過壹絲失望的神色,淡淡說道:”我年紀大小,記不得這許多了。“他們兩人彼此試探,總希望對方先把那樁關系他們終身大事的事情說出來。但楊浣青是個女孩兒家;當然羞於啟口;耿電懷著心病,在還未確切知道楊浣青的芳心誰屬之前,則是不敢啟口,結果變成了勾心鬥角。互相試探,大家都感失忘望。
  楊浣青本來想要問他:”妳記不得這許多,妳媽和妳說的總不止這壹些吧?“但壹想,這壹問也還是太著痕跡,話到口邊叉吞回去了。
  本來是十分融洽的氣氛,突然變得僵冷,兩人不約而同的望了對方壹眼,楊浣青低下了頭,耿電也轉過了臉,大家都想不出說什麽話好。不由得大感尷尬。
  好半天耿電說道:”幹柴沒有了,咱們拾些枯枝添火。“楊浣青忽地跳了起來,說道:”別走出去,妳聽!“耿電伏地聽聲,只聽得隱隱似有腳步之聲,而且來得的人數似乎很多。
  楊浣青沒有生病,耳朵比耿甩更靈,說道:”他們正是朝著咱們這邊來的,大約有二三十人呢!他們步履不齊,聽得出有的人輕功很好,另壹些人則是極力放輕腳步,卻不能隱沒聲息的。荒山上怎會來了這許多人,料想是沖著咱們來了。我弄熄火頭,妳躲壹躲。“耿電笑道:”我又不是什麽大病,正好找個小賊消遣、消遣,豈能袖手旁觀?“忽覺軟玉溫香,醉人如酒,楊浣青握著他的手,貼在他的耳邊柔聲說道:”大哥,聽我的話,我不準妳出手!“愛護之情溢於辭表,耿電心神壹蕩,不由得點了點頭。
  楊浣青大喜,連忙弄熄那壹堆火。把耿電安置到大樹後面,她自己則躍上樹頂。剛剛藏好,只見火把光亮,那些人已然來到。耿電看見並無那日的那個軍官在內,心裏想道:”來的不過二三十人,以她的本領料想可以應付。為了兔她擔心,我就讓她唱壹句獨腳戲吧。“帶隊的是個少年軍官,說道:”咦,這裏剛才還有火光,怎的卻不見人了?“當下上前察看,跟在他後面的軍官說道:”這堆火是剛剛弄熄的,想必藏在附近。“另壹軍官道:”妳們瞧這腳印,壹大壹小,看來定是壹男壹女。我看多半就是翦大人說的那兩個人了。“那少年軍官笑道:”妳們且莫亂猜,說不定是兩個在這裏偷情的鄉下男女呢,莫要把他們嚇壞了。餵,妳們出來,躲是躲不了的。只要妳們不是匪徒,問過了話,就讓妳們走。“耿電想道:”他們說的什麽翦大人,想必就是給我打跑的那個韃子了,這班韃子官兵果然是沖著我來的。不過,這個領頭的小韃子,倒似乎心地還好。“藏在樹上的楊浣青則在暗中盤算:”這小韃子倒像是個公子哥兒,本領料也有限。擒賊先擒王,待我壹舉把他拿下,也省得多耗氣力。“軍官見沒有人出來,正要展開搜索,楊浣青突然從樹上壹躍而下,冷笑說道:”我在這兒,妳們瞎了眼麽?“翩如飛鳥,快如閃電,楊浣青人在半空,已是壹招”鵬搏九霄“,朝著那個少年軍官疾抓下來!
  她只道手到擒來,不料這個少年軍官的本領竟是大大出利”楊浣青好生詫異,心道:“想不到韃子之中,竟然也有這麽壹個武功出類拔萃的女子!”不敢輕敵,迅即便是連環三鞭。
  這女子和楊浣青壹交上手便知自己的本領還是比對方稍遜壹籌,她是個好勝的人,生怕在手下人跟前給“小魔女”打敗,失了面子,心裏壹急,便即嗔道:“大哥,妳怎麽不幫我?妳是看上人家姑娘的美貌了麽?”
  楊浣青大怒,喝道:“不要臉!”唰唰唰鞭風呼響,矢矯如龍,看似打向上盤,倏的卷到下盤,那少女給她打得有點手忙腳亂,卻還是回罵道:“誰不要臉,妳這小魔女才是不要臉。妳那野男人呢,為什麽還不出來?”
  那少年軍官叫道:“妹妹小心!”只聽得“嗤”的壹聲,楊浣青的銀絲鞭疾掠而過,已把她的衣裳撕去了壹片。那少年軍官初時不想以多欺少,看見妹妹打不過楊浣青。這才急忙上來。
  耿電初時本來也是不想出手的,但看了幾招,已知楊浣青決難以壹敵二,顧不得自己身上有病,壹聲大喝,就跑出來。
  耿電突然竄出,身法快得難以形容。待官兵們發壹聲喊,上前兜截之時,他早已是聲到人到,撲向那少年軍官了。
  少年軍官橫劍壹封,耿電折扇斜指,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少年軍官揮劍劃出壹個圓圈,圓圈尚差少許缺口未曾劃成;耿電引開他的目光,扇柄閃電般便從缺口插入,點著他的身子,正當小腹“愈穴氣”的穴位。
  少年軍官悶哼壹聲,倒躍三步,贊道:“好俊的身手!妳是誰?”竟然沒有跌倒。
  原來耿電雖然點著了他的穴道,但氣力不足,卻是難收封閉穴道之效。那少年軍官內功頗有造詣,壹個吞胸吸腹,隔著衣裳,耿電的那股力道已是他化解,但雖然如此,小腹亦已感到隱隱作痛。
  說時遲,那時快,有兩個本領較高的軍官已是雙雙趕到,幫忙他們的“少帥”。其中壹個叫道:“不用問了,這廝壹定是姓耿那小子。”
  少年軍官心裏想道:“他點穴的手法神妙非常,但真力卻是不足,難道是受了傷麽?”他不甘在手下面前示弱,哈哈笑道:“閃電手果然名不虛傳,妳們退下,待我會他!”
  說時遲,那時快,耿電已是倏的壹個轉身,折扇指東打西,作勢攻左面那個軍官,突然就欺到了右面那個軍官的身邊。
  那軍官武功不弱,但他用的卻是長矛,急切間難以收回護身,只見半邊身子壹麻,已是給耿電用分筋錯骨手法折脫了他的骨腕。
  耿電腳步壹個蹌踉,另壹個軍官剛好撲過來,耿電好似收不註腳步的樣子,跌入他的懷中。這個軍官用的是壹對護手鉤,雙鉤壹合,但耿電比他還快,壹指戳出,已是先點著了他的穴道。雙鉤雖然勾著耿電的身子,但力道已經消失,只是撕爛了他的壹幅衣裳。
  少年軍官見他兔起鶻落的只是照面壹招,便制伏了他手下兩個本領最強的軍官,大吃壹驚,也不管他是受傷還是沒有傷了,連忙使出渾身本領,以“以亂披風”的劍法連環三招向耿電搶攻。
  楊浣青更是吃驚,叫道:“耿大哥,妳快跑呀,妳怎麽不聽我的話!”
  耿電解了對方兩招,叫道:“妳聽我的話,快去給龍幫主報訊!”第三招力不從心,話猶未了,折扇給那少年軍官壹劍挑落,耿電壹口鮮血吐了出來,登時不省人事。他的氣力已經用盡,不侍敵人擒他,他已是先自倒下了。
  楊浣青喝道:“妳殺了我的大哥,我要妳的命!”和她交手的那個少女本領稍遜於她,急切之間,楊浣青卻是擺脫不開。
  少年軍官抱起耿電,壹探他的鼻息,笑道:“姑娘,妳別著急,妳的大哥只是壹時暈倒,並沒有喪命。池大概是早就受了傷的吧?”言語溫和,頗出眾官兵的意料之外,俱是想道:“這小魔女美艷非凡,莫非咱們的公子是當真看上她了?”楊浣青亦是覺得有點奇怪,忽地想起壹件事情,禁不莊心頭壹動。
  此時那個使雙鉤的軍官已得同伴給他解了穴道,他的武功本來不弱,但剛才壹交手就被耿電點了穴道,自己感到顏面無光,於是穴道壹解,便即揮舞雙鉤,跑上前去,幫那少女夾攻楊浣青。
  楊浣青暗自思量:“耿大哥說得不錯,給祁連山送信乃是最緊要的事情。看來這少年軍官似乎並無害耿大哥性命之意,不知是否就是杜復說的那人?”又再想道:“他們兄妹本領不凡,我是眾寡不敵,即使拼了性命,也是救不了耿大哥的了。不如還是聽他的話,先到祁連山稟報龍幫主,大夥兒再設法救他吧。壹主意打定,唰的壹劍向那使雙鉤的軍官面門刺去,她這壹招名為”誌鬥七星“,劍尖顫動,抖起七朵劍花,劍花錯落,當真就似幼成點點星光壹樣,耀眼生纈。那軍官急把雙鉤封閉門戶,豈知楊浣青乃是壹記虛招,迫退那個軍官,劍鋒倏的壹轉,那少女雙刀招架之時,楊浣青已是翩如飛鳥的從她身旁掠過。
  那少女喝道:”小魔女,咱們還未曾分出勝負呢,要打就打個盡興!“楊浣青道:”很好,有膽的妳就來和我單打獨鬥。妳們以多為勝,恕我不奉陪!“說話之間,已是逃出重圍,眾官兵那裏攔得住她?楊浣青回過頭來,又揚聲喝道:”我大哥少了壹根毫毛,妳們就休想安枕,我說得到做得到,必定來手找妳們算帳!“那使雙鉤的軍官飛身上馬,說道:”和這妖女講什麽單打獨鬥的規矩?她輕功再好,也跑不過駿馬,咱們追她!“他說這話壹來是為那少女解窘,二來也是因為失了面子,卻實是想帶頭追趕敵人,即使捉不到她,也可以逞逞威風。登時有幾個自恃本領不弱的軍官跨上坐騎和他去追。
  那少女雖然氣惱,楊浣青看她不起,但壹想單打獨鬥,自己確實勝不了她,倚多為勝,又是勝之不武,是以眉頭壹皺,卻不肯隨眾去追了。
  那少年軍官也是眉頭壹皺,但壹想:”我若然禁止他們去追,只怕也是太著痕跡。這姑娘本領高強,諒他們也拿她不下。“當下笑道:”好,妹妹,那咱們跟上去看看吧。“言下之意,只是”看看“而已,並不準備動手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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