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出不去了

　　聽風巖上空，驢子馱著病懨懨的山獾，不時探頭打量下方陰寒氣彌漫的峽谷。
　　它心情越發焦躁不安，就在觀主下去不久，蜷縮躺在巖石上被制住的卞正峰，突然翻滾掉落峽谷，快到驢子沒反應過來。
　　它只看到卞正峰最後的表情很恐怖，眼珠子翻白幾乎凸出眼眶，面孔漲得青紫，像是被無形的手指給掐住脖頸又呼救不了，那是頻死不能掙紮的絕望。
　　眼睜睜看著卞正峰石頭壹樣砸在側邊的巖石，發出沈悶聲響又撞上另壹邊石壁。
　　血肉之軀壹路碰撞，不幾下成了殘破不堪的零碎。
　　驢子飛速追下去十數丈，有蒙蒙霧氣自下往上突兀卷來，它施展落雷術狠狠劈了幾道雷光，撼不動來勢洶洶嗅著有鬼氣的黑霧，眼見要陷入前後合圍的霧氣之中，它不得不馱著山獾返回空中。
　　觀主擅長捉鬼、超度，見識過觀主在鬼崽嶺超度多如飛蝗鬼群的大場面，先前它還不怎麽擔心，以為觀主湊巧發現壹窩潛匿鬼物，在做法度鬼。
　　以觀主的本事要不久便會上來。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太陽偏移到現在日落西山，仍然不見觀主從下方幽深谷底出來。
　　它焦急徘徊，前面幾次想返回州城找雲秋禾搬救兵，又壹次次克制住，擔心壞了觀主的事，畢竟有兩個大宗門修士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雖然不是他們親手誅殺，觀主不在說不清，反而可能給觀主和仙靈觀帶來大麻煩。
　　黃泥巴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
　　它幾次謹慎飛下峽谷，到壹半便遇到鬼氣驅逐，有兩次差點被陰險的鬼氣困住。
　　到此時驢子再也忍不住，扯起嗓子嘶叫幾聲，往北方飛去。
　　暮色裏，秋風蕭瑟，黃葉飄零。
　　驢子滿心惶恐無處話淒涼。
　　山獾用爪子輕輕梳理驢子背上的毛發，安撫驢子老爹的不安情緒。
　　驢子突然想起，它挎簍裏還裝著壹包證物，忙又折返回，連同破爛的簍子壹起扔進越發陰森幽暗的峽谷，打死它都不會承認與那兩個該死的蟊賊有幹系。
　　它相信觀主不會有事，只是被群鬼困住了。
　　再次往北方飛去。
　　“閭子進，回來！”
　　壹道黑影從峽谷裂痕飄然落到巖石頂上，輕輕喝了壹聲。
　　“觀主……妳可算上來了，真個急死我了……”
　　驢子聽得熟悉的聲音，心情激蕩，大喜著在空中猛然甩臀轉身，差點將背上的山獾丟出去，虧得山獾緊緊抓著兩撮毛發，搞得尾巴和身子騰空飄起左右晃悠。
　　“咦不對，妳不是觀主！……妳敢冒充觀主！”
　　從大喜到大驚的驢子，看著七八丈下方的巖石上，站著壹個薄霧環繞的身影，十多道雷光劈頭蓋臉砸了下去。
　　它嗅到了濃郁的鬼氣和陰寒氣，其中有不多的觀主氣息。
　　不好，觀主讓鬼附身了，雷術能驅逐鬼祟。
　　張聞風哭笑不得，罵道：“閭子進妳是皮子癢，欠收拾是吧？連觀主也打。”
　　他身上浮現暗青和綠光波紋，輕易化解驢子劈下的雷光。
　　道道雷光扭曲著泄入腳下地面。
　　驢子背上站穩的山獾，四肢壹蹬，徑直撲了下去。
　　張聞風伸手接住“呃吱”做驢叫的歡快山獾，將山獾放到地面翻過來撓癢癢，瞥壹眼訕訕降落的驢子，道：“還說自個鼻子厲害，我看妳啊，鼻子上的本事不如閭歡多了。”
　　“呃……我這不是謹慎著怕觀主妳吃虧，給妳幫忙嘛。”
　　驢子見到觀主放出護身光紋，便知道打錯了，那是由生機木氣催動的寶物，鬼祟之類即使附身也避之不及，不可能使用，忙岔開這個讓它丟驢臉的話題，問道：“觀主，妳身上氣息……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即使熟悉的人看到，也不敢與觀主相認。
　　觀主壹身鬼氣太純正，裝扮鬼物不用額外化妝，走出去保證人人喊打。
　　上前用蹄子輕輕壹磕踏巖石，嚇得山獾趕緊爬起身溜去壹旁。
　　張聞風拍了拍手，站起來，聲音中透著幾分無奈，道：“妳帶著閭歡回去，我得在此地待壹些時日，有些首尾沒有解決，麻煩有壹些，不過問題不大。”
　　從袖口摸出壹封信和壹本冊子，裝了些銀票和物品在袋子裏綁到驢子背上。
　　“我給二師兄和嶽師姐寫了信，具體什麽事情，妳回去問他們。這本《九霄攝山五雷術》妳可以修煉了，記住壹點，修為是根本，多磨礪心境。”
　　張聞風拍了拍驢子背脊，又有些不放心道：“這個月底我肯定回不去，師姐想破境，她心性有破綻，我擔心她過不了心底壹關……”
　　停了下來，有些話不宜多說，他若能回去，或許有取巧法子。
　　驢子問道：“可有法子能幫她？”
　　“心病還需心藥治，算了，妳別與她說這些，免得未戰先怯有心結，讓她自己闖吧，即使第壹次破境不成，今後還有機會，讓她知道破綻所在，不是壞事，早晚都要解決，趕早不趕晚。”
　　張聞風也想通了，他不能事事都幫同門解決。
　　揮揮手，讓驢子和山獾趕緊回去。
　　他不能在外面多待。
　　驢子看出觀主身上鬼氣翻湧，氣息不穩，忙叫道：“觀主，我能常來這裏看妳嗎？”
　　“選夜間，最多壹月來壹次，別叫人看到。”
　　張聞風留下壹句，飛身往峽谷縱落，眨眼間消失不見。
　　驢子悵然若失，觀主遇到的麻煩看來不小，讓它憂心忡忡，難道應了老瘸子掛在嘴邊的壹句江湖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啊呸呸，大吉大利，……觀主吉人天相，沒事的。
　　馱著山獾很快飛入西邊夜色。
　　誰都沒有提及掉落峽谷摔得粉身碎骨的兩個劫賊，已經不值壹提。
　　張聞風再度回到後山谷底，環視空蕩蕩只留下些許骨頭、器具零碎的鎮魂殿小天地，揮手間，彌漫在峽谷處的鬼霧收斂無形，他需要在此地塹伏壹些時日。
　　莫夜從鎮魂殿大門走出，頭頂簪著壹朵水晶般透明的精致白花。
　　先前將所有鬼物送入冥域，忙完之後，莫夜便出現在此地，兩人還交談了幾句，是莫夜提醒驢子要離開，張聞風才匆匆上去壹趟交代壹些事情。
　　張聞風內視識海，他的神通沒有增加，新出現的古卷仍然模糊不清。
　　將那麽多前人沒解決的大小鬼物壹股腦粗暴送去冥域，免得為禍人世間。
　　忙前忙後的，難道不算他功德嗎？
　　忒不講究啊，不就是送去壹堆牽扯復雜、業果糾纏不清的五百多年前的麻煩，冥域不就是專門管這個嘛？小氣！
　　“莫夜，真沒有其它更快的法子，消磨掉身上鬼氣，解決我走不出這座山頭的問題？”
　　“有啊，很多，比如我隨手就可以收走青銅燈，收掉妳身上微弱的鬼氣。”
　　“那算了，不敢勞您大駕。”
　　張聞風笑著搖頭，他現在比莫夜更像冥域來客，當個勞麽子鎮魂殿判官，好處沒落到壹點，惹了壹身見不得人的鬼氣。
　　在這片隔絕外界的小天地裏，莫夜已經與他說了，許多她能提前看到、能輕易做到的事情，不能說、不能做，她是看客身份，不便輕易插手陽世間事情，否則會將事情往復雜、危險方向引帶。
　　有壹句老話，叫越幫越忙，盡幫倒忙。
　　莫夜非常享受這種造出來的類似冥域環境，她臉上多了壹絲笑意，道：“其實對妳來說，做個鬼修，條件得天獨厚，境界和修為提升比妳在人世間掙紮，不知快了多少，有這件冥器，可以讓妳在冥域當上真正的判官，短時間內實力超強，妳不認真考慮考慮？”
　　換壹個人，她何必說這麽多。
　　張聞風趕緊搖頭，對這種好事敬謝不敏，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人世間的精彩對我來說，才剛剛開始。莫夜，麻煩妳指點我怎麽煉化身上的鬼氣吧。”
　　他道心堅定，不為任何外物所惑。
　　若是莫夜三言兩語能夠讓他改弦易撤，放棄大道，他也走不到這壹步。
　　他當上鎮魂殿判官，完成了前人的托付，這座青銅燈便是他得到的報酬，用莫夜的話說，壹座小天地重器，這筆買賣怎麽樣都劃算。
　　現在的麻煩是他與青銅燈之間已經通過神魂聯系在壹起。
　　他不肯接受鎮魂殿的寒氣灌註提升修為，搬不動這麽大的寶物，等若他被困在此地出不去，什麽時候能夠消磨掉身上的鬼氣，他就什麽時候可以走出去，在陽光底下見人。
　　短時間內，他是不奢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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