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七章：建木前線。

　　洪荒。
　　長空浩浩，天地俱渺，壹艘法舟高懸於天，迅捷前進。
　　法舟最高層，正廳。
　　裴淩獨踞主位，雙眼微闔，正閉目養神。
　　在其面前，壹只青銅鏤刻瑞雲紋的香爐中，壹爐靈香，徐徐燃燒，滋養肉身神魂的煙氣，猶如雲霧翻騰，彌散滿室。
　　忽然，祂睜開雙眼，朝前方望去。
　　法舟遠處，虛空之中，有幾道完美縹緲的氣息，正以奇快的速度靠近。
　　“異族仙人……”
　　裴淩面色平靜，連續趕了十個時辰的路，此地距離建木，已經不遠。
　　前方出現的那些異族仙人，氣機淩厲，行色匆匆，渾身上下，似還沾染著濃郁的仙氣，正在不斷朝著周圍逸散，應該是剛剛下界不久。
　　眼下這情況，對方多半是要趕往洪荒的其他地域，剛好與祂照面……
　　想到這裏，裴淩手指在主位的扶手上輕輕敲打，略作沈吟，最後還是決定，先去與人族的先祖會面……
　　於是，祂合上眼，繼續養神。
　　法舟外，長空如洗，壹碧萬裏。
　　舟楫懸浮高天，如離弦之箭，轉眼橫亙東西。
　　遠處，數名袍服華麗、獸首人身的異族仙人踏雲而行，渾身妖氣沖霄，獸眸幽冷。
　　壹見對面有法舟光明正大飛騰至，舟中有著明顯的人族氣息，這幾名異族仙人立時停住雲頭，所有目光，凝註法舟之上。
　　祂們正要有所動作，面色卻齊齊壹陣呆滯，全都忘記了接下來要做什麽。
　　法舟速度不減，宛若壹道閃電，剎那掠過這幾名異族仙人，呼嘯遠去，爾後沒有任何停頓的，繼續朝遠處遁去。
　　呼……呼……
　　遁音遠去，轉眼消失在天際。
　　直到法舟完全離開，這幾名異族仙人，迅速回過神來，接著駕馭雲霧，朝前飛遁，卻是誰也不記得剛才發生的壹切……
　　重重山巒，縱橫水道，猶如壹幅恢弘瑰偉的巨大畫卷，自法舟之下，大幅大幅的倒退著。
　　法舟縱橫虛空，彈指間掠過無數河山。
　　前方，九條雄偉藤蔓交擰的巍巍巨木，挾沛然仙氣、氤氳靈霧，靜靜屹立天際。
　　隨著越來越接近建木，法舟遇到的仙人也越來越多。
　　只不過，所有跟法舟照面的仙人，都會在剎那間停下，陷入茫然，等法舟離開之後，再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壹般，繼續朝前行去。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仙人察覺出異樣。
　　好壹段時間之後，法舟忽然在壹片荒蕪的大地上停下。
　　此地十分荒蕪，除卻些許地衣外，寸草不生，沒有任何靈機，唯有風沙滾滾，偶爾傳來毒蠍迅速爬動的窸窣。
　　法舟中，裴淩立時從主位上站起。
　　在祂的感知中，所有棋子的位置，都重疊了！
　　“孤渺”、“世味”、“非榮”以及“儉恕”四位前輩，就在這附近！
　　沒有遲疑，裴淩立時開口：“到了！”
　　話音平靜，瞬間傳遍了整個法舟。
　　語罷，祂壹步踏出，已然走出法舟，踏空而立。
　　下壹刻，“霊宜”、“空朦”、“墨瑰”、“伏窮”、“紫塞”、“禍”還有“長悴”，同樣自法舟之中遁出，出現在祂身後。
　　所有人都沒有出聲，皆神色警惕，遊目四顧間，重重神念寸寸掃蕩此方天地。
　　裴淩袍袖壹拂，將法舟收起。
　　緊接著，祂直接開口：“‘孤渺’前輩，我們到了。”
　　話音方落，裴淩耳畔立時響起壹個熟悉的聲音：“裴淩……”
　　“妳等稍候，吾馬上打開仙陣！”
　　裴淩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須臾，前方空地上，毫無征兆的出現壹道皸裂般的縫隙。
　　兩道人影宛如青煙般自縫隙之中遁出，氣機皆縹緲高遠，俱為仙人。
　　其中壹道人影，劍眉星眸，英武豪邁，著布衣皂靴，背負壹口淡青劍鞘，氣息收斂如無，瞳孔深處，有湛湛劍光，似星辰明滅，顧盼之際，鋒芒暗藏，正是“孤渺”。
　　另壹道人影，穿著圓領襕衫，頭戴皂紗，舉止沈穩，出現之後，目光壹掃，立時註意到了“禍”，眉頭瞬間皺起。
　　但又看了眼裴淩，見其氣息洶湧澎湃，如淵如海，顯然並非壹般的仙人，這才微微點頭，沈聲說道：“此處乃是我族重地。”
　　“這位同族，還請暫時收起奴役的鬼仆，免得發生不必要的麻煩。”
　　聞言，裴淩沒有回答，而是轉頭望向“禍”。
　　“禍”毫不遲疑，微微頷首。
　　見狀，裴淩袍袖再次壹拂，瞬間將其收入壹只高階養魂袋中。
　　眼下這情況，攀登建木要緊，些許旁枝末節，無論是裴淩，還是“禍”，都沒有心思在意。
　　此刻，“孤渺”無瑕寒暄，迅速說道：“此地異族仙人來往眾多，不是說話之地。”
　　“速速入陣細談！”
　　裴淩平靜的點頭：“好！”
　　於是，裴淩等人跟著“孤渺”以及那名襕衫人仙，施展遁法，迅速進入縫隙之中。
　　甫入縫隙，眼前景象霎時大變。
　　荒蕪的大地，有塢堡連綿，逶迤如雲，懸浮蒼穹。
　　每壹座塢堡皆色澤墨黑，鏤刻著密密麻麻的雲篆，於天光下，泛著淺淡光華，其上旗幟獵獵，肅殺莊嚴。
　　隨意壹掃，便能看到各種旗幟上的圖紋，有的九峰嵯峨；有的劍器橫空，威壓萬水千山；有的花枝葳蕤，如閃電般蔓延整個蒼穹；有的城闕巍巍，堂皇壯麗；有的浮屠寂寂，深沈陰郁；有的祭壇純白，祭火滔滔；有的陰陽之意流轉如水，循環不休；還有的空無壹物，旗幟亦歪歪斜斜，卻不顯堂皇，反而縈繞著壹股難以描摹的逍遙恣意……
　　塢堡高低錯落，覆壓長天。
　　彼此之間，有彩雲相連，仿若平地。
　　難以計數的龐大軀殼，類獸，類人，類妖鬼，類怪誕……徜徉天地之間，忙忙碌碌，渾身上下靈機閃爍，卻皆為傀儡。
　　更高處，是壹座座望樓，仿若汪洋中的舟楫，沈浮不定，似占據了什麽方位，隱約勾勒出壹枚繁復強大的雲篆，玄妙的力量，籠罩整個仙陣，令所有人族，皆精神壹振！
　　望樓中人影幢幢，有兵刃的寒芒折射星星點點，仿若寸寸拔出的長刀，充滿了迫切的意味。
　　塢堡與望樓間，還有眾多大大小小的法舟、劍器靈巧遊走，翩躚來去，巡查四方，恍若靈魚。
　　整個仙陣之中，熱火朝天，壹股強烈無比、恍若烈焰的蓬勃，恣意彌散，似春雨淅瀝中，即將破土而出的芽葉，積蓄著不知多少歲月的力量，叫囂著、咆哮著、快意的等待著沖出土壤、直面大日與風雨的壹刻！
　　裴淩等人望著面前的這壹幕，體內的仙力與氣血，似在剎那被引燃，壹股難以言喻的火熱，於冥冥之中，席卷祂們的神魂與道體，這前所未有的悸動，跨越了歲月與時空，澎湃在每壹寸心胸。
　　就在此刻，那名襕衫人仙開口說道：“我還要繼續看守陣眼，‘孤渺’，煩請妳自行安排諸位同族。”
　　“孤渺”點了點頭，說道：“多謝！”
　　語罷，祂轉過頭來，對著裴淩壹行微微頷首，示意祂們跟上自己，當即化作壹道湛湛光輝，朝其中壹座塢堡遁去。
　　裴淩等人立時跟上。
　　似蜉蝣落入巨大的珊瑚群，祂們飛遁間，掠過壹座座塢堡、望樓、高櫓、舟楫、飛劍……所有這壹切，陌生又熟悉，擦肩而過的人族，縱然素不相識，亦微微示意，旋即投入到繁忙之中。
　　這壹幕，又仿佛是壹簇遊離在外的珊瑚，重新歸回原本的族群，生長回原本的位置。
　　毫無阻礙，如水乳交融。
　　裴淩平靜的飛遁著，這恍若融合般的過程裏，幾乎每隔幾步，便有無數大大小小的仙陣掃過，又有密密麻麻的神念，浩浩蕩蕩探查而過……
　　這些都是用來確定祂們人族身份的手段，壹旦有外族混入其中，哪怕只是壹只微不足道的螞蟻，諸多人族先民，也能立時察覺。
　　很快，祂們跟著“孤渺”，落入其中壹座塢堡。
　　這座塢堡懸浮半空，沈默而巍峨，高墻之外的虛空中，圍繞著壹圈鹿柴般的靈植，充滿了混亂的氣息。
　　堡中屋舍整齊，街道之上，人族來往穿梭，皆著甲胄，兵刃齊全，肅殺之意，濃烈如實質，似隨時隨地，都預備好了要奔赴戰場。
　　“孤渺”帶著眾人來到壹座獨門小院前，走入其中。
　　院中鋪砌磚石，每壹塊磚石上，都鏤刻著眾多雲篆，四壁空空，毫無裝飾。
　　“孤渺”腳步不停，直接走進正屋。
　　正屋外面看著不算打，入內之後，卻是別有乾坤，寬敞如殿宇。
　　主位之上，空空蕩蕩，下首的座椅上，“世味”、“非榮”以及“儉恕”正襟危坐，皆在閉目養神。
　　三人氣息平穩，只不過，仍舊只是大乘。
　　察覺到“孤渺”歸來，三人立時睜眼起身，目光旋即便落到了裴淩等人身上。
　　只見來者渾身皆被水汽遮掩，身影模糊不清，看不分明，而隨後的“霊宜”與“空朦”，氣息恐怖絕倫，僅僅望了壹眼，便覺雙目壹陣刺痛，有血淚汩汩滾落……
　　“墨瑰”、“伏窮”以及“紫塞”周身氣息亦是完美無瑕，雖然沒有“霊宜”、“空朦”那般強烈澎湃，卻也已經是迥然凡俗的仙人！
　　只有“長悴”，仍舊跟他們壹樣，是凡俗的大乘……
　　“世味”三人立時轉開視線，不敢直視，心神劇震！
　　這個時候，“孤渺”袍袖壹拂，立時關上大門，打開院中禁制，迅速說道：“裴淩，吾聽‘儉恕’說過，現在的入局者，共有十壹位。”
　　“現在此地，卻是十二位！”
　　“多出壹位！”
　　“若無意外，應該是棋局又增加了棋子。”
　　“這次的棋局，非常古怪！”
　　裴淩點了點頭，站在這裏的，都是盤涯界的大乘，此刻祂也不需要什麽客套，當即心念壹動，小院內外，霎時間又布下無數禁制，封鎖了外界全部窺探與感知。
　　緊接著，祂探手虛按腰間養魂袋，直截了當的問道：“吾等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可要讓‘禍’知道？”
　　話音剛落，“伏窮”連接下來要說什麽都沒問，非常幹脆的回道：“不必！”
　　其他人也都沈默不語，顯然無論是聖道，還是正道，都默認了“伏窮”的意見。
　　裴淩立時將手放下，爾後平靜的說道：“那麽，直接說正事！”
　　“我能感應所有棋子的位置。”
　　“現在所有活下來的入局者，都已經在這裏了。”
　　“無論棋局如何，吾等現在最重要的，便是登上建木！”
　　“孤渺”輕輕頷首，旋即說道：“若是吾等當初抽到的，是普通飛升棋局，去到更加久遠歲月的洪荒，大乘期的修為實力，完全可以直接攀登建木。”
　　“不過，這場棋局，乃是洪荒之戰的開端！”
　　“如今建木附近，外族仙人駐留如雲，莫說是大乘期的修士，便是已經成仙的人族仙人，也難以單獨靠近。”
　　“人族斬建木的時間，應該就在這兩天。”
　　“吾等現在想攀登建木，最好的辦法，便是靠著人族先祖的大勢，壹同殺上建木！”
　　“在建木被斬之前，登入界天！”
　　“吾參加了建木的任務，現在知道幾個對吾等來說，非常關鍵的消息。”
　　聞言，裴淩立時問道：“什麽消息？”
　　“孤渺”望了眼眾人，爾後神色肅然道：“斬建木，是人族向萬族宣戰的開始！”
　　“接下來大戰開始，每斬壹名外族，便是潑天功德。”
　　“功德達到壹定程度，可買仙職！”
　　買仙職？？
　　“空朦”、“墨瑰”、“伏窮”、“紫塞”以及“長悴”皆是壹怔，成仙之後，最重要的，便是仙職！
　　同等境界，擁有仙職的仙人，實力遠比沒有仙職的仙人，更為強大！
　　而且，仙職，也是仙人提升境界的關鍵！
　　這是他們在盤涯界的時候，便知道的知識。
　　如今仙職竟然可以用功德購買？
　　與此同時，裴淩神色依舊平靜，上次祂在混沌之地，看“空朦”前輩渡八十壹場道劫的時候，就聽那裏的人族先民提到過這件事情，只不過，具體如何操作，卻不得而知……
　　心念電轉，祂頓時問道：“怎麽買？”
　　“孤渺”說道：“若是現在就要買仙職，需要去見先祖‘重溟’。”
　　“不過，壹旦大戰開始，先祖‘重溟’，便會主動出手，對功德足夠的人族，強行賣出仙職！”
　　“除了仙職之外，還有‘本源’大道、法則、仙術、神通……皆可用功德購買。”
　　“重溟”……
　　重溟宗的開派祖師！
　　裴淩心中頓時生出壹絲對於本宗先祖的敬意，爾後很快回過神來，頓時說道：“這個消息，非常不錯！”
　　“可還有其他什麽重要的消息？”
　　“孤渺”點了點頭，爾後說道：“第二個消息，便是【洗仙】。”
　　“【洗仙】有兩種途徑，其壹，是將外族的仙位，洗成吾族的仙位。”
　　“這是吾如今的成仙之法，雖然需要付出壹些代價，但相比仙凡之隔，微不足道。”
　　“其二，則是將自己的仙位，洗給同族的直系血脈，或者至交好友。”
　　“此次攀登建木，殺敵之際，用第壹種！”
　　“被殺，則用第二種！”
　　“如此戰下去，越到後面，人族便會越強！”
　　“這兩種【洗仙】，同樣不需要吾等自己施展。”
　　“先祖‘相懸’，會幫吾等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