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過去的歲月。

　　九嶷山。
　　徹州。
　　邈城治下。
　　河水滔滔流淌，迂回如弓。
　　河灣之畔，雜樹成林，林間壹片幽靜。
　　斑駁山墻於枝葉間偶現壹角，卻是壹座獨門獨戶的小院，正門有牌匾高懸：“溪午學塾。”
　　嘩啦啦……
　　浩浩蕩蕩的雨聲仿佛無休無止，淩亂的拍打著庭院中的壹切，迸濺起壹層濛濛細霧。
　　輕雷陣陣，涼風過時，搖落無數瓊珠。
　　學塾最後壹間屋舍，空寂昏惑。
　　如豆的燈火，僅能照出壹張棋枰。
　　其上黑白稀稀落落，殘局相持。
　　棋枰畔，二道身影相對而坐。
　　渾身裹在黑袍中的人影，蒼白面孔仿佛凝聚了這天地之間所有的恐怖、災難、詭譎、怪誕……在其對面，與他隔枰而坐者，卻是壹名容貌嬌柔的女子，玄衫寬大，樣式簡單，唯獨壹雙眼眸，純白無瑕，冰冷無比。
　　此刻，雙方正冷冷對視。
　　這個時候，莫澧蘭忽然拈起壹枚白子，非常隨意的落在棋盤上。
　　“啪。”
　　眼見來者終於落子，那道黑袍身影，也取出壹枚黑子，朝棋盤之上落去。
　　這枚黑子落入棋盤的剎那，無聲無息，仿佛滴水入湖，直接消失不見。
　　莫澧蘭再次落下壹枚白子。
　　“啪。”
　　那道黑袍身影，又取出壹枚黑子，下在剛才同壹處位置。
　　跟上次壹樣，這壹枚黑子，也在落下的瞬間，煙消雲散，就仿佛黑袍身影所用的棋子，本就是虛無之物，根本不存在。
　　莫澧蘭繼續落子。
　　“啪。”
　　黑袍身影跟著落子。
　　“啪。”
　　“啪。”
　　“……”
　　雙方落子的速度越來越快，只見黑白二色不斷落入棋枰之上，枰上棋子越來越多。
　　黑袍身影的所有棋子，都下在同壹處位置，爾後皆如泡沫般消失不見。
　　棋枰之上，原本處於劣勢且寥寥無幾的白子，漸漸將黑子包圍……
　　就在勝負即將分出的時候，莫澧蘭忽然全身上下都是壹僵，卻是再也無法動彈，緊接著，她的身影如同被雨水反復沖刷的水墨畫壹般，漸漸變淡。
　　察覺莫澧蘭沒有再次落子，那道黑袍身影語聲轟鳴道：“到妳了！”
　　下壹刻，莫澧蘭的身影徹底消失，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壹般。
　　就在她從溪午學塾之中消失的剎那，壹道完美身影從虛空之中走出，其難以用語言形容，仿佛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正是下界仙人！
　　仙人眉頭壹皺，來慢了壹步！
　　這裏不是正常的時空，而是壹段過去的歲月！
　　正想著，弈棋者的目光，森然如電，望向仙人，語聲宏大陰冷：“妳先下。”
　　話音方落，仙人直接出現在棋盤之畔，與弈棋者面對面而坐。
　　棋盤之上的棋子，迅速變幻，莫澧蘭所下白子皆瞬間倒退、消失，轉眼間，殘局恢復如初，黑子步步緊逼，白子岌岌可危。
　　仙人頓時面色壹沈。
　　※※※
　　螺山城外。
　　原本的密林，此刻枝殘葉落，滿地都是白生生的斷口，卻是被淩厲刀氣，強行斬出壹片空地。
　　壹頭屋子那麽大的蜘蛛，步足如刀，通體慘白，腹部人臉栩栩如生，正舉著沾滿血肉的觸肢，俯瞰向不遠處的人族。
　　裴淩手持長刀，胸口起伏，氣息略微有些不穩。
　　他先斬了李思廣、苗成安、周頤三人，後又斬了陳桓……眼下對於刀道的感悟，更上層樓，刀意也變得愈發淩厲、純粹。
　　只不過，他現在壹直沒有修為！
　　這條法則的心魔劫，便是只用刀。
　　只用刀意！
　　斬盡壹切曾經的魔障！
　　這個時候，人面蛛口器之中，發出壹聲尖銳的嘯叫，四對步足微微壹動，旋即狂風卷落葉般殺向裴淩。
　　裴淩無法後退，正要舉刀揮斬，其身體忽然壹僵，眼皮旋即不受控制的合上。
　　下壹刻，他再次睜開雙眼，純白之眸，無分鞏膜瞳仁。
　　其周身氣息，瞬間暴漲。
　　“砰！”
　　就在這時，人面蛛高高躍起，口器翕動，尚在半空，已然朝裴淩吐出壹張蛛網，轟然罩下！
　　刷……
　　血光迸濺，這頭妖獸保持著撲擊的姿勢，卻倏忽從中壹分為二，各自朝著左右落去。
　　五顏六色的內臟灑落滿地。
　　已經有過兩次壹模壹樣的經歷，裴淩眼中平靜無波。
　　很好！
　　裴仙友又要開始幫自己破解封印了！
　　想到這裏，裴淩周身氣息越來越強，濃稠黑暗，滔滔而出，瞬間彌漫了整個山林。
　　四周景象再次猶如鏡花水月般微微蕩漾，重新清晰時，入目梨花如雪，繁枝累累，掩映壹角黯淡牌匾，字跡的鎏金早已被雨打風吹去，兩側彩絳流蘇隨風搖曳，零星符箓明滅門樓。
　　※※※
　　永夜荒漠。
　　九柱參天，粗細不壹的鎖鏈彼此糾纏，仿佛藤蔓累累，盤旋九柱，壹路往下，直入地底深處，牢牢的捆縛著壹口血色棺槨。
　　此刻，血棺之上，封禁的符箓又壹次明滅起來，頻率比上壹次更快。
　　甚至連捆縛棺槨的鎖鏈，也發出壹陣不安的摩挲，似受到影響，捆住棺槨的力度，微微松弛。
　　好壹陣之後，符箓、鎖鏈再次恢復如初。
　　又過了片刻，壹道完美身影出現在九柱之畔。
　　仙人第壹時間便開始檢查墮仙封印。
　　很快，祂沒有察覺什麽問題，這才放下心來。
　　祂剛才忽然離開永夜荒漠，便是察覺到了別處有墮仙的氣息出現！
　　只不過，那是潛藏在過去歲月中的壹幕，是以，祂需要親臨現場，才能看出端倪。
　　倒是沒有想到，壹個小小的失序之地，居然會碰到浮生境的……
　　因此，祂被迫下了壹盤棋。
　　眼下白跑壹趟不說，卻還什麽線索都沒有查到，還好封印沒有出問題。
　　想到這裏，仙人又朝青要山方向看了眼，卻不敢再隨意離開永夜荒漠。
　　剛才那壹切，肯定都是墮仙布的局！
　　對方這般想要讓他離開永夜荒漠，多半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安排！
　　同樣的情況，絕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於是，仙人負手立於九柱之下，目光穿透萬水千山，繼續望向青要山附近的白骨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