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壹章 贈禮

　　徐礎轉述歡顏郡主的要求，馬維聽後點頭道：“我就知道郡主通情達理，不會像尋常女子那樣扭捏作態。”
　　馬維邀皇帝過來，當眾宣布自己將娶壹名天成宗室之女，與張氏聯姻。
　　雙方士兵歡呼慶祝，張釋虞也跟著喊了幾聲，趁梁王不備，向徐礎投去詫異的目光，顯然已經猜出“宗室之女”是誰。
　　接下來的議和變得非常簡單，馬維留下壹枚玉佩——據說它原是前梁舊物，在天成皇宮中埋沒多年，直到被梁王重新發現。
　　“這是壹件古物，至少已經傳承上千年，希望它能在郡主手中繼續傳承下去。”
　　歡顏郡主接受禮物，點頭致謝，平淡地說：“出城倉促，無禮還贈，陛下身上或許帶著什麽。”
　　張釋虞上下摸索，“有，都是普通佩飾……”
　　馬維笑道：“不需要，郡主同意這樁婚事，就是最大的禮物。”
　　馬維告辭，留下喬之素等人商議細節。
　　歡顏郡主與皇帝隨後離開，將後續事宜交給孫雅鹿。
　　徐礎也留下，但是沒有參與談判，在外面站了壹會，突然翻身上馬，追往漁陽的方向，帳外的兩方士兵都吃壹驚，但是見他只有壹人，誰也沒有阻止或是追趕。
　　兩三裏後，徐礎勒馬停在壹座小土丘上，遠遠望著遠去的隊伍，心中迷茫，說不清自己究竟要做什麽。
　　不知是誰發現隊伍後面的身影，壹名騎士離隊飛馳而來，到土丘下道：“徐公子有事？”
　　“沒有，只是……送行。”
　　騎士跳下馬，將壹直托在手臂上的披風遞來，“陛下說天氣寒冷，無物可贈，正好隨身多帶壹件披風，望徐公子笑納。”
　　徐礎也下馬，接過這分意外的禮物，披風很新、很厚，綴以大量柔軟的毛皮，單單是抱在懷中就覺得溫暖，好像還沒怎麽穿過。
　　“多謝。”
　　“徐公子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請轉告陛下……徐某無話可說，就這幾個字，還有‘多謝’，別的沒有。”
　　騎士點下頭，上馬離去，追趕前方緩緩行進的隊伍。
　　徐礎戴上披風，壹直望著隊伍消失，轉身將要上馬，忽然嗅到壹股香氣，像是來自身上，他笑了笑，解下披風，仔細疊好，上馬之後單手握韁，另壹只手抱著披風。
　　沒走多遠，兩人騎馬迎面而來，稍近些，徐礎認出是喬之素與昌言之。
　　見公子無恙，昌言之停下，喬之素趕上來，長出壹口氣，“至少我看到徐先生是往回走。”
　　“喬先生以為我要逃跑？”
　　“徐先生招呼也不打壹聲……算了，徐先生回來就好，是我多心，徐先生不必留在這裏，速回軍營吧。”
　　“好。”
　　三人回到十裏亭，談判因為喬之素的離開而暫停，這時又重新開始。
　　四名士兵護送徐礎回梁軍營地，昌言之早就註意到徐礎懷中的衣物，半路上小聲問：“誰送的？”
　　“皇帝。”
　　“皇帝為什麽送禮物給公子？那是壹件披風嗎？”
　　“可能是因為看我穿得單薄吧，而且想讓我少說些話。”
　　昌言之微微壹楞，更加小聲地說：“皇帝倒是壹片好心，公子收好，別讓……那壹位看見。”
　　“哪壹位？”
　　昌言之瞥壹眼四名衛兵，再看壹眼徐礎，怪公子明知故問。
　　徐礎笑道：“與其遮掩，不如大方展示。”
　　“哼哼，我是不明白公子怎麽想的，既然寄寓梁軍營中，幹嘛還要孤身去追敵人，徒惹猜忌？”
　　“壹時沒想周全。”
　　“別人沒想周全，我信，公子？我信別人也不信。”
　　昌言之嘮叨壹路，徐礎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因此後半程路聽多說少。
　　回到營中，徐礎剛剛走進帳篷，還沒來得及休息，高聖澤就跑來傳喚。
　　徐礎戴上新披風，前往梁王大帳。
　　高聖澤笑道：“新披風？這可是壹件好東西，光是上面的狐毛，就值不少錢。”
　　“嗯。”徐礎壹字也不多說。
　　大帳內，馬維坐在椅子上，手裏端壹杯酒，面色嚴肅，全無定親時的喜悅，看見徐礎身上的新披風，他的臉色稍稍緩和些，放下杯子，開口道：“皇帝的禮物？”
　　“是。”
　　“皇帝倒是會做人，怎麽沒當面送妳，要等妳追上去？”
　　“在梁王面前皇帝有些緊張，忘了拿出來。”
　　“而妳與皇帝心有靈犀，特意追上去索要禮物？”
　　徐礎笑道：“當然不是，我追上去詢問皇帝是否有芳德公主的消息，皇帝壹無所知，但是贈我這件披風，可能只是隨意之舉，並非早有準備。”
　　馬維臉色又緩和壹些，“找妳過來不為此事。我正要派人去往江東，處置樓磯壹事，請妳斟酌壹下。”
　　“梁王要樓磯死還是活？”
　　馬維壹楞，隨即笑道：“這是什麽話？我只要他寫封棄婚書，別無它意。”
　　“那就沒什麽可斟酌的，梁王寫信給郭時風，請他幫忙，此事十拿九穩。”
　　馬維長長地嗯了壹聲，似乎不太滿意，揮揮手，命其他人退出帳篷，然後道：“妳非要將什麽事情都問個明白。”
　　“不問明白，我不知道該如何獻言。”
　　“若是郭時風，就會揣摩上意，不不，換任何壹名謀士，都會揣摩上意，然後替主解憂，事成則功歸於上，事敗則過歸於己。”
　　徐礎笑道：“怪不得我這壹路走來，到哪都待不久。”
　　“嘿，妳最會揣摩人心，但妳只用來定計，不用來討好。”
　　“梁王身邊很缺討好的人嗎？”
　　“算了，我知道妳要說什麽，不想與妳爭辯。實話說吧，我要死樓磯，不要活樓磯，我不是賀榮人，對名聲不能含糊，樓磯投奔寧王，日後若是拿棄婚書說三道四，我與郡主臉上無光。”
　　“這就有些麻煩，樓磯受寧王庇護，而寧王想必對梁王有些埋怨……”
　　“所以才找妳來。”
　　“梁王想讓我去勸說寧王殺死樓磯？”
　　馬維搖頭，“妳壹去寧王那裏，就再也不會回來，我要妳另想壹個辦法，借刀殺人、栽贓陷害，怎麽都行。”
　　“梁王將我當成什麽人了？”
　　“聰明人。”馬維臉色微沈，“樓磯是妳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我知道妳不在乎，妳之所以推三阻四，無非是想延緩親事——妳之前去追的人不是皇帝，而是郡主，這件披風……”
　　“梁王早晚能將當時的情況打聽清楚，我何必隱瞞？”
　　“就當是皇帝贈妳的禮物，但妳心裏想誰，我壹清二楚，所以妳必須替我想個主意，好讓我確信妳真的支持這樁婚事，不會暗中阻撓。”
　　徐礎沒吱聲，在帳中來回踱步，馬維也不催促，重新拿起杯子，慢慢飲酒。
　　來來回回七八趟之後，徐礎道：“讓我隨軍去襄陽吧。”
　　“還沒說到那裏的事。”馬維嚴厲地說。
　　“不不，我說的還是樓磯。”
　　“何意？”
　　“思來想去，讓寧王殺死樓磯，怎麽都不太可能，倒不是寧王有多重視樓磯，而是他絕不願奉梁王之命行事。”
　　馬維了解寧抱關，而且心裏壹直有點怕他，點頭道：“確實很難，郭時風能幫上忙嗎？”
　　“如果只要壹紙棄婚書，郭時風或許能幫上忙，而且根本不讓寧王得知，殺人不行。”
　　“樓磯必須死，我意已決。”
　　“那就只有讓寧王對樓磯生怨。”
　　馬維笑道：“這才是妳的本事。”
　　“所以我要隨軍去往襄陽，然後派人去請寧王派兵過來。”
　　“寧王既要攻占荊州，又要守住吳州，哪有余力去幫襄陽？而且他這個人絕不做賠錢買賣，即便真有余力，也不會送給外人。”
　　“當然，所以我還要請樓磯‘幫忙’，梁王最好寫壹封信讓我帶上，說自己將與宗室女成親，與樓磯從此便是親戚，別的都不用提。”
　　“然後讓寧王發現這封信？嗯，是條妙計，或許可行，但是用不著派妳去襄陽。”
　　“必須是我人在襄陽，寧王才會入彀，如果隨便壹人，則顯得寧王守襄陽之誌不堅，寧王與郭時風必會生疑。”
　　馬維盯著徐礎，“妳就這麽想離開我？”
　　徐礎笑道：“我留在這裏，梁王懷疑我會阻撓婚事，我去襄陽，梁王懷疑我會壹去不返——真是令我左右為難。”
　　馬維歉意地微笑壹下，“妳真的想守襄陽？”
　　“襄陽至關重要，我壹直在想盡辦法送去援兵，荊州人皆知。”
　　“我也知道，妳已經提起好幾次。也不知單於怎麽得罪妳了？”
　　“單於沒得罪我，但是九州絕不能落入異族之手。”
　　“妳先退下，待我考慮壹下，或許有別的辦法挑撥離間，用不著非得讓妳親自出馬。至於襄陽，兩萬士兵我肯定會派去。”
　　徐礎告退，壹回到自己的帳篷裏，就將披風解開，疊好包起來。
　　昌言之詫異地道：“公子這時怎麽又要‘遮掩’了？”
　　“因為咱們很快要出遠門，而且還能得幾件新袍，這件可以收起來。”
　　“遠門？千萬不要是江東。”昌言之願意跟隨徐礎出生入死，唯壹不願做的事情就是投靠寧抱關。
　　“回襄陽。”
　　“襄陽？”昌言之也開始收拾東西，“也不知道那邊形勢怎樣，沒準已經失守。”
　　“襄陽若是失守，就只能退據東都。”徐礎嘆了口氣，襄陽難守，但是形勢重要，東都易守，卻非險要之處，無法攔下賀榮大軍。
　　兩人剛剛收拾好行李，高聖澤不請自來，壹臉的不滿，“明天壹早，徐先生隨軍前往襄陽，我跟妳壹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