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珠印

　　楊欽哉第壹次生出奪占整個荊州的念頭，越想越覺得理所應當，於是召集親信的諸頭目會飲，半酣之際，開口詢問眾人的意思。
　　所有人都表示支持，壹個比壹個慷慨激昂，甚至覺得江王早在二十年前就有這個資格，“江王若在當時起兵，天下就不是張家的啦。”
　　楊欽哉十分高興，叫來更多的酒，與眾人盡興，喝得酩酊大醉才去休息。
　　徐礎回到夷陵城裏時，楊欽哉睡得正熟，仆人推了好壹會他才睜眼，惡狠狠地嗯了壹聲，轉身又睡，仆人不敢再推，出門向等在外面的徐礎道：“徐先生還是等壹會吧，江王睡覺的時候，誰也不能打攪，尤其是昨晚喝了不少酒，脾氣更大。”
　　“敵兵攻來，夷陵城即將被攻破，他也不醒？”
　　“嘿嘿，不是還沒到那個時候嗎？”仆人笑道。
　　徐礎無奈，只能又等壹陣，仆人將他讓到客廳裏，好茶伺候，壹會過來看壹眼，每次都是搖頭。
　　徐礎曾說午時左右返回南軍營地，結果直到中午，才等到楊欽哉醒來。
　　楊欽哉披著長袍、趿著鞋子走進客廳，不好意思地笑道：“讓徐先生久等了，昨晚多喝了幾杯，沒辦法，都是自家兄弟，我想奪占荊州，必須聽聽他們的意思。”
　　“大家怎麽說？”徐礎笑問道，他至少分得清壹件事：對有些人可以直言不諱，對另壹些人則不行，對壹名謀士而言，能說出什麽尚屬其次，知道該說什麽才最重要。
　　“我這幫兄弟，都曾隨我風裏來、雨裏去，上過刀山，下過火海，個個沒得挑，都願意再拼壹次，大家說了，反正天下大亂，比的就是誰強誰弱，夷陵小城，早晚被人攻下，不如先下手為強，去攻別人。”
　　徐礎拱手道：“恭喜江王，得這樣壹批部下，大業可成。”
　　“哈哈，我這些兄弟能打能拼，但我是明白人，想建立大業，還得有徐先生這樣的人指點才行。此去如何？宋楚腳肯聽話嗎？他有壹個不字，我即刻發兵，他那點人，堅持不到天黑就得投降。”
　　“壹切順利。”徐礎從懷中取出壹方寶印，輕輕放在桌上。
　　楊欽哉拿在手裏，翻轉過來查看，不認得上面的篆字，“這就是楚王印？”
　　“嗯。”
　　“據說宋楚腳起兵時，腳下突然晃動，他讓人挖開，九尺泉下得此寶印，因此自稱楚王——看上去很普通啊。”
　　“傳言不盡可信。”
　　楊欽哉翻來覆去將寶印看個仔細，最後道：“管它，既然大家都這麽說，我就姑妄信之，留下寶印，今後我就是江王兼楚王啦。”
　　“寶印暫時還不能留在江王手中。”
　　“嗯？”楊欽哉原本沒將寶印當回事，這時卻緊緊握在手中，他對徐礎壹直比較客氣，這時也變了臉色，目光中露出兇狠之意，“什麽意思？”
　　徐礎笑道：“楚王有真有假，江王要做哪壹個？”
　　“當然是真的。”
　　“寶印壹直在宋取竹那裏，他算是真楚王嗎？”
　　楊欽哉想了壹會，松開寶印，大笑道：“明白了，明白了。但是寶印不留在這裏，要交給誰？”
　　“荊州群雄並起，如宋取竹、麻老砍刀之輩，湊數而已，真正的豪傑不過三位。”
　　“有我壹個吧？”
　　“當然。”
　　“另兩位是奚耘和陳病才？陳病才老家在荊州，帶的兵卻都是外鄉人……好吧，也算壹個。”
　　“荊州以外，敵人更加強大，賀榮人騎兵數十萬，驅使三州兵民又有數十萬，鋒芒所掃，勢不可擋，荊州三強，誰先露頭誰敗。”
　　楊欽哉連連點頭，“要不說我需要徐先生呢，讓別人出頭，咱們坐山觀虎鬥。”
　　“咱們跟在老虎後面，虎傷則狼起。”
　　楊欽哉想了壹會，“妳還是沒說寶印應該給誰。”
　　“江王以為呢？”
　　“不是奚耘，就是陳病才，奚家勢力更大，是我們荊州的父母官，按理說應該給他家。可是就像徐先生所說，奚家無能，偏又嫉妒，總想除掉群雄——給陳病才，他這人愛說大話，兵卒皆是南人，空得楚王之印，得不到楚王之實，我不怕他，還能削減奚家的勢力。”
　　徐礎拱手，“江王妙計。”
　　“妳也贊同？”
　　“贊同。”
　　“哈哈，咱們這是英雄所見略同。”楊欽哉想了壹會，覺得還是不行，“我與宋楚腳投向陳病才，奚耘肯定不高興，大家再打壹戰？即便我與南軍聯手，勝算也不高，而且不知要打多久。”
　　“用不著，我去勸退奚家，讓他們返回江陵，甚至派兵前去支援襄陽。”
　　“我相信徐公子的本事。”楊欽哉探身過來，右手緊緊握住徐礎的手腕，“可妳不會反過來騙我吧？”
　　“江王何意？”
　　“我看妳跑來跑去的，好處似乎全歸了陳病才，奚家退兵，我向陳病才稱臣，雖是暫時，傳出去也不好聽。到了最後，陳病才若不肯交出襄陽，我豈不是白辛苦壹場？”
　　楊欽哉手勁頗大，徐礎手腕疼痛，臉上卻不失笑容，“江王已有妙計，還怕白辛苦？”
　　“我有妙計？”
　　“江王剛才說，陳病才部下盡是南兵，江王只需守住大江，斷其退路，令其首尾失聯，還擔心得不到襄陽？”
　　“我不用離開夷陵？”
　　“援助襄陽的兵將越多越好，江王無論如何要去壹趟，但江面是妳的地盤，留心腹之人把守，會丟失嗎？”
　　“在陸上我不敢吹牛，在水上，我的兄弟個個以壹敵十。”楊欽哉松開手掌，笑道：“徐先生什麽時候出發？”
　　“馬上就走，但是江王得給我壹兩件信物，要人所共知，如楚王之印。”
　　“我可沒有寶印，只有……這個。”楊欽哉伸手入懷，用力扯動，摘下壹個物件，卻沒有馬上掏出來，“我這東西不比楚王寶印，今後得還回來。”
　　“頂多三日，必然物歸原主。”
　　楊欽哉這才掏出來，手心裏握著壹個小孩拳頭大小的金球，金球鏤空，裏面有白光透出。
　　楊欽哉小心翼翼地將金球放在桌上，然後輕輕壹按機關，金球壹分兩半，露出裏面的壹顆珍珠，通體乳白，沒有壹點瑕疵。
　　“這是我十幾歲時從江底撈上來的寶珠，當時不識貨，十兩銀子就給賣掉。此珠後來輾轉多人之手，據說還進過皇宮，得帝王之氣潤養，數年前重回民間，壹年前終於再落入我手。我想這肯定意味著什麽，所以壹直留在身邊，極少出示給外人，但是人人都知道我有此珠，可為信物。”
　　“甚好。”
　　楊欽哉合上金球，連同楚王寶印壹同推過去，徐礎伸手要拿，楊欽哉卻回手攔住，“三天之內物歸原主？”
　　“若是不能，我提頭賠罪。”
　　“我不要妳的腦袋，只要寶珠，我相信我的魂魄在這顆珠子上，沒有它，我活不了幾天……不行，不能給妳，除非，妳也留下信物。”
　　“江王想要什麽？”
　　“妳是大將軍的兒子，總有幾樣傳世之寶吧？”
　　“我有兄弟數十人，得大將軍寵愛者，不過寥寥三五人，其中沒有我。”
　　“父母都偏心。”楊欽哉仍不放心，“將妳那個隨從留下。”
　　“昌言之？”
　　“對，妳不還寶珠，我就殺他，雖然於事無補，至少讓我出口惡氣。”
　　“昌言之並非我的隨從，而是我的好友……”
　　“那就更要留下，徐先生放心，三天之內，我好酒好肉供著，絕不會虧待他。”
　　徐礎面露難色，半晌才道：“好吧，我會盡快歸還寶珠。”
　　楊欽哉這才挪開手掌，徐礎將寶印、寶珠全收在懷中，“奚援疑我也得帶走。”
　　“隨妳的便，奚援疑只是奚耘的侄兒，留著也沒用。”楊欽哉靠著椅背，伸個懶腰，甚至沒問徐礎要如何勸說奚家退兵。
　　徐礎告退，先找到昌言之，“抱歉，我將妳出賣給江王了。”
　　“值多少錢？”昌言之問。
　　徐礎拿出寶珠，但是沒有打開金球，“江王最珍視的壹件寶物。”
　　“水龍睛？這可真是壹件寶物，行，我值了。”昌言之剛進夷陵城不久，就聽說過此珠，“江王是不是說他小時候打撈此珠？大家都說他在撒謊，但是全都假裝相信。”
　　“哈哈。三天之內，我回來贖妳。”
　　“公子壹個人奔波，要小心。”
　　“嗯。”
　　兵卒押奚援疑等人出來，徐礎騎在馬上笑道：“援疑將軍，咱們上路吧。”
　　奚援疑有些驚恐，“去哪？”
　　“待會妳就知道了。”
　　壹行人出城，楊欽哉派五十人護送，奚援疑的手下只有十人，不敢發作。
　　沒走多遠，眾人遇上壹隊奚家軍。
　　奚耘接連派出多名使者前來夷陵城，可楊欽哉鐵了心不與奚家人來往，喝醉之後更是沒人敢打擾，使者進不得城，全留在城外。
　　奚援疑突然拍馬，加速沖進奚家軍中，調頭道：“徐礎，是妳背信在先，休要怪我不義，妳放我出城，我卻不能給妳生路！”
　　徐礎沒追，騎馬緩緩上前，“援疑將軍這是鬧哪壹出？”
　　“少來，妳三番五次戲耍奚家，此仇今天就要償還！”
　　“援疑將軍正在氣頭上，我能理解，但是請援疑將軍稍安勿躁，回去向恒國公問壹聲，他是要報仇，還是要見我？”
　　奚援疑哼了壹聲，還真不敢自作主張，扭頭向熟識的奚家使者道：“恒國公怎麽吩咐妳的？”
　　使者茫然道：“恒國公……說此中必有誤會，讓我們無論如何要與江王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