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回 木蘭敢共胡騎去 崔護空尋故侶來
　　這只貓想是聞到魚肉的香味，來到了楊婉的房間，但見有人，卻又不敢跳上桌子，於是對著楊婉，瞇瞇地叫。
　　楊婉忽地靈機壹動，心道：“我何不將這只小貓試試，倘若真是迷藥，那也不會毒死了它。”於是夾了壹塊魚肉，蘸了地上未幹的殘酒，說道：“別吵，別吵，我餵妳吃個飽，吃飽了好好睡壹覺。”
　　哪知這只貓只吃了壹小塊魚肉，距離吃飽還差得遠，忽地就口吐白沫，閉上眼睛，果然就暈了過去了。
　　楊婉嚇得冷汗直流，呆了半晌，驀地跳了起來，叫道：“果然杜雄在這酒中下了迷藥。”
　　這剎那間，楊婉又是吃驚，又是憤怒，而更令她感到難受的是人心難測的悲哀。壹個她認為是正人君子的人，原來竟是如此壹個人面獸心的家夥，楊婉只覺壹陣陣冷意直透心頭。
　　楊婉驀地想道：“那人指斥杜雄說謊，又提起南哥的名字，想必壹定是有關於南哥的消息要告訴我！對，我非找著他不可！還有那個人面獸心的家夥！我也非找他算帳不可！”
　　客店主人聞聲趕至，剛好見到楊婉像大鳥壹般從窗口“飛”出去，嚇得他目瞪口呆，暗自想道：“想不到竟是個女飛賊，幸好我已收了他們的雙倍房錢。”
　　楊婉不知石璞逃向何方，出了小鎮，先向東面尋找，恰恰走了個相反的方向。
　　且說屠龍追上了石璞，壹抖手就是壹支毒龍鏢徑射過去，石璞反劍壹拍，“鐺”的壹聲，毒龍鏢幾乎是擦著他的額角飛過。屠龍的腕力甚強，石璞只能稍稍撥歪他的飛鏢，卻不能將它打落。
　　石璞深知毒龍鏢的厲害，不敢讓他再發，既然是跑不脫，只好主動采取攻勢來制止他。當下石璞壹咬牙根，猛撲上去，喝道：“妳害死了二師哥還要害我，妳我同門之義已絕，今日不是妳死便是我亡，看劍！”
　　屠龍冷笑道：“妳受我家傳藝的恩德，不思報答，反而勾引我的妹妹，誤了她大好婚姻，我才不肯饒妳呢！好！妳要拼命，那就來吧，但只怕妳縱然是要與我拼命，也還差太遠！”
　　屠龍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壹口青鋼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就在說這幾句話的時間，已是向石璞攻出了連環十八劍，劍劍都是指向石璞的要害穴道。
　　幸虧石璞深諸本門劍法，這才能夠勉強抵擋，但屠龍的功力遠勝於他，臨敵的經驗更是比他豐富，石璞使出渾身本領，兀是無法反撲。五十招過後，石璞險象環生，整個身形已在屠龍劍光籠罩之下。
　　石璞眼看不住，正要施展壹招兩敗俱傷的劍法，忽聽得有人叫道：“咦，那不是石璞吧？石璞，妳怎麽和大師兄打起來了？”石璞壹看，喜出望外。原來飛奔而來的這個人是宋鐵輪。在山寨的七八個大頭目之中，石璞和他相交最厚，而且在不到壹個月之前，他們還曾經在蝴蝶谷的附近見過面，屠龍殺害龍剛之事，他也是已經知道的了。
　　石璞連忙叫道：“宋大哥，妳來評評這個道理。他剛才迷奸壹個有夫之婦，給我撞破，他就要殺我！”
　　屠龍喝道：“胡說八道。我懲治他是因為他犯了門規！”
　　石璞冷笑道：“我犯了什麽規？妳才真正是本門的叛徒呢！妳謀害了二師哥，又勾結外人，逼嫁師妹……”
　　屠龍大怒道：“妳有什麽憑據，敢說我是謀殺龍剛？爹爹已死，如今我就是山寨之主，妳對我不敬，我就可以把妳處死！”壹口劍盤旋飛舞，著著進逼，攻得越發兇狠。
　　宋鐵輪壹看不妙，連忙把日月雙輪架住屠龍的長劍，叫道：“少寨主，有話好說。別傷了師兄弟的和氣。”
　　屠龍怒道：“宋鐵輪，妳是要幫這小子和我作對麽？”
　　宋鐵輪本來是個嫉惡如仇的漢子，但因壹來屠龍畢竟還是少寨主的身份，在未曾將他的罪惡揭露，未曾經過眾議將他聲討之前，宋鐵輪不便以下犯上；二來宋鐵輪深知屠龍的本領，他和石璞聯手，只怕也還是打不過屠龍。屠龍若是發起狠來，石璞固然是性命難保，連宋鐵輪只怕也要給他殺了滅口。
　　宋鐵輪忍住了氣，說道：“少寨主，我是幫理不幫親。妳們先住了手，待我去查明此事，倘若石璞對妳的指控乃是謊言，那時就是妳肯饒他，我也不肯放過他的！”宋鐵輪當然知道曲在屠龍，他說這話，不過是給屠龍找個臺階讓他自己下來罷了。要知查明真相，總得費壹些時候，屠龍心虛膽怯，自會壹走了之。
　　豈知屠龍雖然是心虛膽怯，卻也不肯壹走了之。石璞不揭破他的罪惡猶可，如今他已知道石璞洞悉他的罪行，焉能還容得石璞活在世上？
　　屠龍躊躇片刻，終於是“殺人滅口”的念頭占了上風，當下猛的壹劍，推開了宋鐵輪的日月雙輪，喝道：“宋頭領，此事與妳無關。我是以掌門師兄的身份清理門戶，妳大可不必多管閑事！”
　　屠龍壹來是怕夜長夢多，二來因為宋鐵輪是他父親生前最得力的手下，屠龍對他還多少有點顧忌，這才把宋鐵輪撇開，而只是聲言要對付石璞的。
　　宋鐵輪只退了壹步，屠龍壹劍刺出，他立即又跳上來，擋著石璞，叫道：“且慢！”
　　屠龍按劍斥道：“宋頭領，妳是有意和我過不去麽？我已經告訴了妳，這事不必妳來多管！”
　　宋鐵輪淡淡說道：“不錯，這是妳本門之事，我管不著。但卻有壹個人卻管得著！”
　　屠龍喝道：“誰？”
　　宋鐵輪道：“妳的妹妹鳳姑娘。她正要找尋石璞，也曾吩咐過找，叫找幫她留心。如今妳們鬧成這個樣子，我受了令妹之托，似乎也個能不管壹管了！”
　　屠龍吃了壹驚，說道：“這丫頭現在哪兒？”
　　宋鐵輪先不答話，忽地把手壹揚，壹枝蛇焰箭射上天空，說道：“妳等會兒。她就來到！”
　　屠龍怒道：“我正要管教她呢，她倒想來管我了？”
　　宋鐵輪道：“這是妳們的家事，我不便多嘴。不過，妳就是要懲治石璞，也不差這壹會兒。待令妹來了，妳們說個清楚，再懲治也還不遲，免得傷了兄妹的和氣。”
　　屠龍冷笑說道：“這丫頭眼裏只有壹個石璞，哪裏還有我這個哥哥。哼，我偏不能叫她如願，宋鐵輪，妳既然知道這是我們的家事，那妳就別擋在中間。”言下之意，實是想趁屠鳳未到之前，先殺了石璞。
　　宋軼輪道：“我受了風姑娘之托，必須讓石璞見她壹面。妳要殺他，等妳妹妹來了再說。”言下之意，屠龍若想現在動手，他只有和石璞聯手應付。
　　屠龍並非怕他妹妹，只因他如今只是單身壹人，倘若屠鳳來到，屠鳳的本領不過比他稍遜壹籌，加上壹個石璞，他是必敗無疑。即使屠鳳未到，石璞和宋鐵輪聯手，他也不易取勝；他剛才聲勢洶洶，其實就是想探探宋鐵輪的口風。宋鐵輪堅決的表示了態度，他就不能不多加考慮了。
　　屠龍心想：“宋鐵輪幫定了這小子，我要殺他，至少也得在百招開外。鳳丫頭壹到，只似反而是我跑不掉。”
　　屠龍想至此處，不由得膽怯起來，當下虛張聲勢，“哼”了壹聲，說道：“我不耐煩等她。她來了，妳叫她和石璞到鎮上最大的那家客店找我。”
　　宋鐵輪忍著了笑，故意大聲叫道：“鳳姑娘就要來了，嗯。我好像已經聽得馬蹄的響聲啦！妳何不多等會兒？”屠龍壹股勁兒地飛跑，裝作沒有聽見宋鐵輪的話。
　　待到看不見屠龍的背影，宋鐵輪這才哈哈地笑出聲來。
　　石璞正自望眼欲穿，心中想道：“師妹怎麽還不前來？”忽地聽得宋鐵輪的笑聲，不覺壹楞，隨即恍然大悟，說道：“宋大哥，敢情妳是騙他的麽？”
　　宋鐵輪笑道：“不錯。若不是我謊說妳的師妹就要到來，焉能嚇得他走？”
　　石璞好生失望，宋鐵輪道：“但妳的師妹托我找妳，這卻是真的。她的確是非常惦記妳呢！”
　　石璞道：“妳見到了屠鳳？”
　　宋鐵輪道：“我和妳分手之後的第五天，就在白狼河畔追上了她們，她是和孟大俠的女兒孟明霞同在壹起的。我把妳的消息告訴她，她很歡喜。不過，她因為要和孟明霞趕著回去，聽說是準備請孟大俠來為妳的師父報仇。所以她只有托我單獨回來找妳。”
　　石璞又是歡喜，又是失望。歡喜的是得到了屠鳳確切的消息，失望的是她沒有來。石璞嘆了口氣說道：“師妹未來不打緊，只是我怕屠龍回去不肯放過那似姑娘，咱們兩人沒有師妹幫忙。也是無法救她。”
　　宋鐵輪道：“妳說這位姑娘是妳壹位好朋友的未婚妻子，這托人是誰？”
　　石璞道：“就是我和妳說過的那位李思南。”
　　宋鐵輪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李思南，這就不必擔憂了。”
　　石璞詫道：“為什麽？”
　　宋鐵輪道：“他的未婚妻子名叫楊婉，曾經和我交過手的，劍法很是精妙。屠龍的本領或會更比她高明壹些，但也不容易勝得她的。何況，妳壹拆穿了屠龍的騙局，她還不會逃走？”
　　石璞放了壹點心，說道：“雖然如此，咱們還是找著她的好。李思南有恩於我，我還未得機會報答他呢。”
　　宋鐵輪道：“好吧，咱們這就回去，見機而行。”
　　路上石璞問道：“妳怎麽會同李思南夫妻打起來的。”
　　宋鐵輪道：“說來慚愧，我誤會他的父親是投靠韃子的奸賊，誰知那個奸賊卻是壹個冒名的小人，這事的真相，我還是見到妳的師妹之後，方才完全明白的。”
　　石璞道：“不錯，李思南曾經和我說過，他在蝴蝶谷見過我的師妹。那麽那位楊姑娘想必也是和她相識的了？”
　　宋鐵輪笑道：“當然相識。她和孟女俠聽到了楊婉已死的消息，還曾哭了壹場呢。怎麽妳傳的這個消息乃是假的。”
　　石璞笑道：“那位楊姑娘正是無處可以安身，咱們找到她，就請她到山寨去，好叫師妹歡喜。”
　　石璞哪裏知道，楊婉此時也正在找他。
　　且說楊婉懷著滿腔怒火，壹心要找屠龍算帳，出了客店！便即施展輕功。壹口氣跑了十幾裏路，既未發現屠龍，也未發現那個賣刀的漢子！
　　楊婉心想：“莫非他們走的不是這壹條路？”楊婉跑了十幾裏路，香汗淋漓，臉士敷的粉給汗水溶化，濕膩膩的覺得不大舒服，便掏出壹條手帖，揩抹汗水，準備歇息會兒，再往西面尋找。
　　這晚月色很好，手帕上繡著的壹對色彩明艷的鴛鴦映入了楊婉的眼簾。楊婉怔了壹怔，想了起來，原來這條手帕正是卡洛絲與她分手之時，送給她做紀念的那條手帖。她壹直貼身收藏，在路上舍不得使用，此時卻於無意中掏了出來。
　　楊婉對著這條手帕，不禁生出許多感觸。她想起了她當時被卡洛絲的歌聲所吸引，追縱前往，發現卡洛絲被西夏武士所俘，她和李思南壹起將卡洛絲救出虎口的往事。如今卻只剩下她形單影只，對月懷人。她又想起卡洛絲千裏迢迢隨她的情郎之事，那樣癡心的女子，實是世間罕見。同病相憐，楊婉不禁肝腸寸斷，暗自想道：“卡洛絲回家等待，或者還有等得著她的情郎回來的壹日，我卻是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南哥了。”
　　淚光中忽地閃出壹絲希望的光芒，楊婉想起了那個寶刀漢子說了壹半便給屠龍打斷的說話：“楊姑娘，妳別聽他的謊話，李思南他、他——”“他怎麽樣呢？”
　　楊婉仔細推敲，那人已經揭破了他給我喝的乃是毒酒，那麽他所指的“謊話”必定是另外壹樁事情。他在說了這句話之後，跟著便提到南哥的名字，想來是應該和南哥有關的了。嗯，莫非南哥還在人間。杜雄這賊子說他死了，其實是騙我的！“楊婉抓著了這壹線希望，恨不得馬上找著那個賣刀的漢子，向他問個水落石出，當下她隨手將那條手帕系在腰上，便往西走。
　　剛走得不遠，忽聽得樹林裏似有馬蹄馳驟的聲響，還未怎麽聽得清楚。楊婉心想：”這麽晚了，什麽人在趕路呢？趕路何以又舍大路不走了？“楊婉起了疑團，推想多半是江湖人物，可能有那個賣刀的漢子在內。楊婉也知道這個希望甚是渺茫，但她怕萬壹錯過，終生遺憾，於是便悄悄地走入林中，偷看來的是誰。
　　那隊人馬來得快極，楊婉壹入林中，已聽出有十數騎之多，楊婉吃了壹驚，慌忙躲到壹塊大石後面，可是月光已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恰好那是壹塊寸草不生的荒地，飛騎而來的那些人遠遠的就看見了她的影子。
　　為首的壹個軍官喝道：”是誰躲在那兒？還不快快給我滾出來！“說的是蒙古話。原來這是壹隊蒙古騎兵，擔當大軍的”斥準“偵察兵，夜晚行軍，突破邊境，準備給侵入金境的蒙古大軍開路的人數不多，總共只有十騎。那軍官壹聲呼喝！騎快馬，齊都向著楊婉藏匿之處沖擊。
　　”好，奪他們壹匹坐騎。“索性站了出來，先發制人。
　　說時遲，那時快，前面壹騎已經沖到。楊婉把手壹揚，壹顆石子飛了出去，這是她剛才隨手拾起當作暗器的，使的是暗器打穴的手法，正中對方胸膛”蟒礬穴“的方位，只聽得叩當，的壹聲，石子反彈落地。原來那個士兵是披著盔甲的，隔了壹重盔甲，自是收不到打穴的功效，楊婉匆忙中沒有想到這層，空自費了氣力。
　　可是雖沒收到打穴功效，那人給石子擊中胸膛，也是痛得難受，”哎喲“壹聲，險些跌下馬來。控制不住繩綴，那匹馬斜刺沖出去了。
　　後面壹騎飛快奔上，叫道：”這小姑娘倒似有點本領！“楊婉拔刀出鞘，斜身壹竄，刀鋒橫削馬足。那人使的是柄長矛，從馬背上直擲下來。只見刀光過處，火花飛濺，那人的矛頭給楊婉的寶刀所斷，但楊婉也沒有斫著馬足，那匹馬飛快的也過去了。
　　楊婉虎口微感酸麻，心裏想道：”這幾個韃子倒也不是泛泛之輩。“心念未已，又有兩騎快馬向她左右夾擊，這兩人使的乃是長槍大矛，楊婉的刀只有二尺八寸，雖然鋒利也是吃虧。而且壹在馬上，壹在地下，對楊婉更是不利。
　　說時遲，那時快，兩匹快馬眼看就要撞到楊婉身上，楊婉壹看勢難兼顧，百忙中只好施展輕功，腳尖壹點，登時如大鳥般地斜掠出去，恰恰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了長槍大戟的穿梭攻擊。
　　那軍官叫道：”小姑娘好俊的功夫！但妳也不必拼命，我們並不想將妳難為，只是要向妳問個明白？“楊婉怎能相信他的說話。眼看又有壹騎沖到，楊婉心裏想道：”這次可不能放過他了。“身形疾起，再壹次施展超卓的輕功，徑向騎在馬上的那個蒙古兵撲去，腳尖未點著馬韃，刀鋒已是朝著對方的咽喉抹去。
　　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楊婉的刀尚未觸及那人的身體，只所得”砰“的壹聲，楊碗的身體先給壹條繩圈套住。原來那個軍官乃是豬戶出身，打獵的本領在蒙古數壹數二。用繩索活擒猛獸，正是他拿手的絕技，楊婉身子懸空，給繩圈套住，哪還能掙紮。
　　楊婉給他曳了落地，運力壹掙，豈知這條繩索並非普通的麻繩，乃是用犀牛的筋制成的，楊婉掙紮不脫，眨眼間，連手臂也給縛住了，楊婉的寶刀咣啷墜地。
　　楊婉喝道：”妳敢碰壹碰我，我與妳同歸於盡！“楊婉此言，倒也不是虛聲恫嚇，她雖然雙手被縛，指頭還有點穴的功夫。
　　那軍官皺了皺眉頭，說遁：”我們蒙古武士也並非如妳所想象那樣都是壞人。妳放心，我決不會欺侮妳的。但妳必須告訴我妳是什麽人，妳這身本領是從哪裏學來的，又為什麽三更半夜躲在這樹林裏面？“楊婉冷冷說道：”要嘛妳就殺我，要嘛妳就放我。我可不能受妳盤問！“那軍官笑道：”好個倔強的姑娘。但這卻教我為難了。我當然不會殺妳，但格於軍規，未經審間，卻也不能隨便就放了妳！“那軍官仔細打量了楊婉壹番，覺得面貌好熟，好似在哪裏見過似的，但卻想不起來，心中很是奇怪，遂緩緩地向她走近。楊婉反正是拼了壹死，也不理他。
　　那軍官眼光壹瞥，瞧見楊婉系在腰間的那條手帕，忽地”咦“了壹聲，說道：”妳這條手帕是從哪裏得來的？“楊婉怔了壹怔，道：”妳問這個幹嘛？“那軍官驚疑不定，先不言語，連忙就用他那柄長長的馬刀連著刀鞘往前壹伸，把這條手帕挑了過夾，他果然遵守楊婉的禁約，雖然是急於得到這條手帕，也沒有挨著楊婉的身體。
　　那軍官展開手帕壹看，心裏想道：”壹點不錯，這是卡洛絲親手所繡的手帕。“慌忙再問：”妳壹定要告訴我，這條手帕是什麽人給妳的？“楊婉心中壹動，說道：”妳先告訴我，妳是不是也有壹條同樣的手帕？“那軍官吃了壹驚，說道：”妳怎麽知道？“說罷，解開盔甲！從貼身的汗衫袋中掏出壹條手帖，展開來給楊婉看，上面果然是繡著壹式壹樣的壹只兀鷹。
　　楊婉這才說道：”是壹個名叫卡洛絲的蒙古姑娘送給我的。他說她壹共繡了三條，壹條給了她的未婚夫婿，壹條她自己保存，這壹條她卻送給了我。“那軍官又喜又驚，說道：”我就是她的未婚夫阿蓋，妳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見著她的？為何她送妳這條手帕？“原來卡洛絲曾經和他說過，這第三條手帕她是準備送給她最好的壹位女友，如今送給了楊婉，顯然在她的心目之中，楊婉已是替代了她原來的那位朋友的位置。
　　楊婉早已從卡治絲的口中知道阿蓋的為人，此時也是不禁又驚又喜，但卻還想試他壹試，故意板起面孔不理會他。
　　阿蓋瞿然壹省，連忙解了楊婉的捆縛，賠禮說道：”我不知妳是卡洛絲的好朋友，冒犯了姑娘，還請恕罪。“楊婉這才說出那日與卡洛絲相遇的事情。阿蓋聽了，大吃壹驚，說道：”原來妳還是卡洛絲的救命恩人，我真是該死，該死！“說罷，竟然伏在地上，以首頓地，給楊婉行了壹個大禮。蒙古人最尊重的禮節是伏在地上嗅對方的腳，幸虧阿蓋知道漢人男女有別，禮儀不同，只是伏而不嗅。
　　楊婉不便扶他起來，便還了壹禮，說道：”妳依軍令行事，我也不能怪妳。但妳現在可以放我了吧。“阿蓋躊躇片刻，說道：”我無意留難姑娘。不過，我為姑娘著想，妳壹個單身女子，這條路只怕很不好走哪！對啦，我還未請教姑娘的高姓大名，何以會壹個人來到此地？姑娘剛才不是說，那日救卡洛絲的時候，妳是有壹位朋友同在壹起的嗎？“楊婉心念壹動，想道：”這人倒似個有血性的漢子，我又於他有恩，想來他不至於害我。我何不向他打聽打聽南哥的消息，是死是生，說不定他可能知道。“楊婉低聲說道：”妳懂得漢語嗎？“
　　阿蓋點了點頭，說道：”說得不好。“……言下之急，至少他是聽得懂的了。
　　楊婉道：”請妳摒退左右。“
　　阿蓋會意，揮了揮手，說道：”妳們到樹林裏搭個帳篷。“馬童問道：”今晚不走了嗎？“阿蓋道：”待會兒再走。搭好了妳們來告訴我。好，都去吧。“阿蓋的手下退下之後，阿蓋說道：”這些人都是和我同時投軍的同壹族人，都是與我從小壹同長大的。其實姑娘大可放心，即使他們在旁，妳說些什麽秘密，他們也決不會泄漏出去。“楊婉道：”不是我不放心，只因我這位朋友的名字是不便對人說的。“阿蓋道：”可以告訴我麽？“
　　楊婉道：”妳是卡洛絲的未婚夫，告訴妳自是無妨。他叫做李思南，妳可聽過這個名字？“阿蓋用蒙古話和漢語把”李思南“這個名字念了兩遍，驀地大吃壹驚，夾聲叫道：”李思南？啊呀，敢情妳這位朋友就是我們的元帥所要搜捕的人了。
　　楊婉道：“不錯，豈只妳們的元帥要搜捕他，妳們的大汗也要捉拿他呢！妳怕不怕？”
　　阿蓋壹拍胸膛，說道：“妳救了我的卡洛絲，我就是賠了性命也不足報答妳的大恩。妳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決不怕受累。”
　　楊婉道：“我不要妳幫什麽忙，只是想打聽他的消息。”
　　阿蓋道：“我只知道我們的元帥叫畫師畫了他的圖像，傳令各營，說是要捉拿此人。此外，我就不知什麽消息了。”
　　楊婉再問：“聽說他已給妳們國中最出名的神箭手哲別將軍壹箭射死，這樣重大的消息，妳都不知道嗎？”
　　阿蓋道：“哦，有這樣的事？我可沒有聽人說過！不過，恐怕這個消息是假的吧？”
　　楊婉道：“何以見得？”
　　阿蓋道：“若是真的，元帥就該通令各營總兵，取消這壹命令，免得將士白費精神。但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接到這樣的通告。”
　　楊婉喜出望外，心裏想道：“這樣說來，南哥或許還真的活在人間。”
　　楊婉正要告辭，阿蓋忽道：“楊姑娘，妳不能走！”
　　楊婉怔了壹怔，問道：“我還沒有告訴妳我的姓名，妳怎麽就知道了？”
　　阿蓋道：“我正要告訴妳，在我們的元帥分發了李思南的圖像之後，神翼營的木華黎將軍又送來壹個少女的畫像，元帥叫畫師復畫了許多張，我們左營的總兵也得到壹張，我曾經見過。”
　　楊婉道：“哦，那少女想來就是我了？”
　　阿蓋道：“不錯。總兵說，元帥告訴他，這位姑娘姓楊名婉，是和李思南壹起的，叫我們壹並留神。”原來阿蓋壹見了楊婉，就覺得面貌好熟，但直到楊婉說出了李思南的名字——他才想得起來。
　　阿蓋接著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給大軍打前站的，大軍明天就會從這條路來，妳若是繼續向前行，定將遇上戰事！”
　　楊婉道：“那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阿蓋道：“姑娘若是遇上金國的潰軍，雖然危險，也還好些，倘若遇上見過妳的圖像的我們的軍官，那是決不會把妳放過的。我們的騎兵行動迅速，姑娘，妳向前走，不出兩天，壹定會給發現。我不遇見妳便罷，既然相遇，我怎能讓妳聽天由命？”
　　楊婉道：“那又如何？”
　　阿蓋道：“我倒有個主意，不知姑娘肯不肯依從？”
　　楊婉道：“妳先說來聽聽！”
　　阿蓋道：“妳家住何處？”
　　楊婉道：“薊州的壹個鄉下。”
　　阿蓋道：“薊州，那是離大都不太遠的地方吧？”
　　楊婉道：“也有四五百裏。”
　　阿蓋道：“那就便當了，我們要從河南進兵，攻取大都，正要經過貴鄉。”
　　楊婉道：“那又怎樣？”
　　阿蓋道：“我想請姑娘暫受委屈，充當我的馬童。女扮男裝，混在我的營中。到了妳的鄉下，那時妳再偷偷回去。要捉拿妳的人，決不會想到妳躲在軍中的。這樣，看來危險，其實卻是平安得多楊婉心想：”我壹個女子，怎能和士兵混在壹起？“躊躇片刻，說道：”恐怕不方便吧。而且只怕也瞞不過眾人耳目，要是泄露出去，我不打緊，因為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了，但卻難免連累了將軍。“阿蓋笑道：”第壹，我不是什麽將軍。我只是小小的壹個百夫長，將軍們是不會纖尊降貴來到我的營中巡查的；第二，我手下的人都是和我同壹族的朋友，尤其是這十個人更是如同兄弟壹般，我對他們交代過後，他們決不會泄露出去；第三，我們住的是帳幕，我讓妳單獨壹個帳幕，盡量給妳方便。楊姑娘，有我給妳擔保，妳也應該相信得過我的手下不會騷擾妳吧？“楊婉聽他為自己設想得這樣周到，很是感激，說道：”我當然信得過妳。不過，裝束可改，我的相貌——“阿蓋道：”要改變相貌，又有何難？只要妳願意忍受委屈，我立即教妳改容易貌的法子。“楊婉聽他說得這樣肯定，不禁動了好奇之心，笑道：”妳先讓我試試，看看是否真的能夠改容易貌？“阿蓋道：”妳腳邊的這些青草，就是改容易貌的妙藥，妳拔壹把，將它嚼爛，把草汁塗在面上，再和壹點爛泥敷壹遍，然後小心的抹掉它。妳試試看。“楊婉依他所教，塗上草汁爛泥之後，到河邊壹瞧，只見水中映出壹個青紫色的面龐，果然是先後判若兩人，心想：”我再換上馬童的衣裳，只怕就是南哥，也未必認得我了。
　　阿蓋說道：“我是壹個獵人，長年累月在深山之中，對這些草藥很是熟悉，小時候我就常常用這種青草改了面貌，扮鬼嚇人的。恰巧這裏就有這種青草，這正是天助妳了。妳可以多采壹些備用。”
　　楊婉默不作聲，阿蓋又道：“怎麽樣了？妳看還有什麽破綻沒有？主意可以拿定了吧？”
　　楊婉心中壹動，想起壹事，問道：“聽說妳們這壹路的副元帥是個漢人，是嗎？”
　　阿蓋道：“不錯，這人名叫李希浩，很得大汗的信任，故而破例提拔他做了這壹路的副元帥。楊姑娘，妳可是說得此人？”
　　楊婉道：“不認識。只因他是漢人，漢人當妳們的大官的極為少有，故此問問，他來了沒有？”
　　阿蓋道：“他和元帥同在中軍，來是壹定要來的，但要稍遲幾天。”他信了楊婉的話，只道楊婉因為同是漢人的關系，故此好奇多問。卻不知道這冒名“李希浩”真名余壹中的家夥，正是李思南和楊婉的大仇人，李思南的父親固然是給他害死，楊婉的哥哥也可以說是間接死在他的手上。
　　楊婉暗自思量：“南哥死生未蔔，但不管他是死是生，他的大仇我總是要替他報的。我若混在蒙古軍中，倒是壹個可以刺殺余壹中的機會。”
　　楊婉打定了主意，便與阿蓋說道：“多謝妳給我想得這樣周到。我也只有倚靠妳的照顧了。不過，我還有兩個要求，要請妳諒解的。”
　　阿蓋道：“妳是卡洛絲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妳有什麽說話，盡管吩咐好了。用不著客氣。”
　　楊婉說道：“第壹個要求，妳要讓我來去自主。我可能隨時離營而去，不壹定等到回至家鄉。”
　　阿蓋道：“但求妳能夠平安脫險，妳覺得什麽時候離開最好，我都可以給妳幫忙。”
　　楊婉再道：“第二個要求，妳們倘若是和金軍交戰，我可以隨妳上陣；妳們若是殺戮百姓，我可不能依從。”
　　阿蓋道：“卡洛絲也曾和我說過這樣的話。不瞞妳說，我其實是討厭這場戰爭，倘若不是顧及蒙古武士的榮譽，我早就想逃回家去與卡洛絲相聚了。妳放心，我決不會殺害無辜的老百姓，即使軍令難違，要我去搜索民居的話，我也只有敷衍過去，寧劫財物，也不傷人。”
　　楊婉笑道：“妳倒說得很是坦率。那麽，我也有言在先，妳們打的雖是金國，但金國的大部分地方，本來是我們的，居住的老百姓也大半是漢人。我若逃了回去，說不定有壹日會和妳在沙場相見，妳我變作敵人。”
　　阿蓋嘆了口氣，說道：“侵占別國地方，欺侮別國百姓，這本來是我們理虧，但大汗有命，我們也是身不由主，只有聽他差遣了。我唯求報答妳的恩情，將來就是死在妳的手上，我也決不怨妳。”
　　楊婉心裏想道：“他雖然還有壹些糊塗，但在蒙古人中，總算得是個比較明白事理的了。要壹個人大徹大悟，並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急也急不來的。我只能將來有機會再勸勸他了。”
　　經過了這場談話，彼此都能諒解，楊婉聽取了阿蓋替她的安排。阿蓋吹響號角，把他的手下招來，此時已是將近天明的時分，阿蓋要他們搭的帳篷也早已搭好。
　　他們看見楊婉相貌改變，都很詫異。阿蓋說道：“這位楊姑娘是卡洛絲的恩人，她獨自回鄉，恐怕路不好走。因此，我想讓她女扮男裝，留在軍中，妳們可不許泄漏出去。”
　　這些人和卡洛絲也都是相熟的，異口同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理應報答。”有的還道：“楊姑娘武藝高強，倘能留在軍中，教我們幾招本領，正是求之不得！”蒙古民風尚武，最佩服有本領的人。楊婉以壹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剛才接連打敗了他們幾個人，他們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阿蓋的馬童年方十五，但骨格粗壯，長得比楊婉還稍微高些。阿蓋叫他拿出壹套衣裳送給楊婉，笑道：“從今之後，妳們應該叫她做楊大哥，可不能再叫楊姑娘。楊大哥，請妳到帳篷裏更衣，看看合不合身。其他壹些細節，我會和他們說的。”
　　楊婉看得出這些人都是戇直漢子，而且是真心地佩服她，心裏很是高興，想道：“阿蓋說得不錯，蒙古人裏面也有好的。其實這些士兵也大都是窮苦的老百姓，他們並不想要打仗，窮兵黷武的只是他們的首領。”又道：“想不到我在這裏找得個安身之地，但不知南大哥如今卻是流落何方？”從阿蓋的口中已經證明了杜雄那廝說的乃是假話，那麽，南哥想必是應該還活在人間！“楊婉哪裏知道，就在此刻思念李思南之際，李思南正在那個小鎮上找她。
　　花開兩朵，各表壹枝。楊婉在阿蓋的營中既然暫時找到了安身之地，按下不表。且說李思南仆仆風塵，歷盡艱難險阻，好不容易躲過了敵人的搜索追蹤，溜過了西夏的邊界，終於也來到了這個邊境的小鎮。
　　來到了這個戰火尚未波及的地方，李思南要做的第壹件事，就是打聽楊婉的消息。這個小鎮是從西夏逃來的難民必經之地，李思南心想，倘若楊婉那日能夠僥幸逃生，說不定就可以在這個小鎮打聽到她的消息。
　　於是李思南在理了個發，換了壹件新衣之後，便開始進行查訪，他知道人情勢利，是以必須打扮得像個闊綽的富家子弟，才不至遭人白眼，便於訪查。
　　李思南猜得不錯，這間客店正是楊婉和屠龍昨晚投宿的那間客店，李思南來到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屠龍還未回來。店主人正在為昨晚鬧飛賊之事忡忡不安，但見李思南壹派貴家公子的氣派，只好打點精神，上前接待。
　　李思南大模大樣地說道：”我要壹間上房，銀子我不在乎。多貴也要。“旁邊壹個夥計訴冤道：”我已經告訴這位相公，說是沒有房間，他不相信，老板妳和他說吧。“李思南淡淡說道：”這麽說，倒是我不該驚動妳們的老板了。“店主人是個見錢眼開的家夥，連忙說道：”哪裏的話，貴客上門，我是理該招待的。小二，倒茶。相公，請妳先坐下來，咱們慢慢商量。“李思南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還要商量什麽？“客店的壹般規矩，過了中午就算壹天。屠龍昨晚要的那間房間，雖然說明了是只住壹晚的，但他沒有回來退房，依照規矩，必須過了正午，方能租給別人。
　　店主人心裏想道：”這兩兄妹半夜三更從窗子跳出去，現在還未回來，只怕當真是壹對飛賊。“想起飛賊的可怕，不由得心裏不慌。可是他又舍不得推掉上門的財神。
　　店主人暗自思量：”只有壹個時辰就過中午了，他們出去了這樣久不見蹤影，未必就有那麽巧？中午之前趕回來吧。好，這個險我倒不妨冒壹冒它。“主意打定，於是說道：”小店委實是沒有房間，不過有兩位客人是準備今天走的，所以、所以，我說還有商量。“李思南詫道：”那還有什麽問題，就要他們留下的這間空房好。“店主人吞吞吐吐地說道：”但現在還不是‘空房’。是、是這樣的，他們已經出去了，現在尚未回來。依照規矩，須得過了中午方可出租。而且假如他們改變進意，要繼續住下去的話，我們也得先讓他住。可是我又不知道他們什公時候回來。“店主人有所顧忌，只說他們”已經“出去，不敢說出他們是半夜出去的。
　　李思南道：”這個好辦。他付了多少房錢，我雙倍賠給妳。另外，我住壹晚，也是雙倍付妳房錢。即使他回來還要房間，妳雙倍賠錢，他也該沒話說了。他房中若有行李，妳可以給他暫時保管。“店主人道：”那男客人很兇，他若是回來責怪，我可是有點害怕擔當不起。“李思南笑道：”想來他們也不至於留下什麽貴重的東西在無人看守的房間。不過，妳既然怕擔當不起，我也不妨多等壹個時辰。過了中午，他們若是還不回來，妳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他們的東西封存起來了。“李思南的主要目的是打聽消息，有沒有房間住倒在其次，樂得趁這空暇與店主閑聊。
　　李思南笑道：”大家都不願意有戰事發生，唯有妳們開客店的倒是可以乘機發個小財。這次逃難的人很多，妳們這間客店當真是客似雲來了！“店主人道：”托賴，托賴，生意還過得去。但逃出來的難民，也都是窮的多。像妳這樣有錢的大爺，十中沒有壹二。而且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戰禍會蔓延到這兒來，不過是做壹天生意算壹天罷了。還是太平的好。“李思南道：”妳說得是。我好在是單身男子，身體也還強壯，逃難比較容易。壹路上我看見許多老弱婦孺，流孰道左，那才真是叫淒慘呢。對啦，說到這裏，我倒想問問妳了，妳這間客店可常有逃難來的女子投宿麽？“店主人誤會了李思南的意思，微笑說道：”小店女客來投宿的不多，來投宿也都是有主兒的。不過，妳若是想買個人服侍，我倒可以替妳設法。有好些窮人家的女兒，逃難到鎮上，沒地方住，沒錢買東西吃，只要妳餵飽她，她就乖乖地跟妳了。“李思南為之愕然，連忙搖手說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向妳打聽壹個人。“店主人道。”什麽人？曾經住過小店的女客不多，妳說說看，要是我見過的，或許還會記得。“李思南道：”是壹個二十歲左右的單身女子。“當下詳細的描繪了楊婉的容貌特征。店主人聽了，大吃壹驚，沈吟不語，心裏想道：”原來他是和那女飛賊熟識的，如今又恰巧是租了那女飛賊昨晚所住的房間。告不告訴他呢？“李思南拿出壹錠十兩重的紋銀，遞了過去，說道：”壹點點小意思，給妳當茶資。“店主人想要又不敢要，支吾說道：”我好像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厚賜我可不敢受。“李思南道：”妳想想看，就是妳不知道，送點茶資我也還是要給妳的。“店主人愛財如命，心裏雖然有點害怕，雙手卻把銀子接了過去，口中則故作推辭：”茶資也用不了這許多。“李思南笑道：”妳若是願意和我交個朋友的話，這壹杯茶就不止值十兩銀子了！“邊說邊把茶杯旋轉，說完之後，將茶杯端起來喝，只見茶幾上留下壹個凹陷的杯痕！
　　店主人這壹驚非同小可，他也是個老江湖了，當然聽得懂李思南的話，李思南實是在向他暗示：”妳若是夠朋友的話，我可以給妳更多的錢；妳若是不夠朋友，將消息瞞住，給我知道！可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店主人在李思南的威脅利誘之下，暗自思道：”這人或許是飛賊壹夥，或許是來捉拿飛賊的，但看來對我卻是沒有惡意。“又想：”他的功夫這樣好，不管他和飛賊是友是敵，即使飛賊回來，我也可以推給他去對付，對啦，我還是識相壹點的好，免得當真變成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店主人盤算好了，裝作突然想起的樣子，說道：”不錯，是有這麽壹個女子曾經到此投宿。不過她卻並非單身，妳剛才說她是單身女子，我壹時倒想不起了。“李思南怔了壹怔，說道：”哦，不是單身？那麽，她是和誰壹道來的？“店主人道：”和壹個少年男子，她說是她的哥哥。“李思南更為詫異道：”那人是什麽相貌，她真的是認那人作什麽？“店主人試探道：”妳大約知道她的身世吧？我卻不知道她有沒有哥哥，只是她這樣說，我們當然也只能相信她。“李思南道：”她的哥哥早已死了。“
　　店主人點了點頭，說道：”怪不得兄妹的相貌全不相似。“李思南心急如焚，連忙問道：”他們還在這裏不在？“店主人這才說道：”妳剛才租的這間房，正就是他們昨晚住的那壹間房。實不相瞞，他們是昨晚出去的，現在還未回來。“李思南看窗天色，日頭正在當中，說道：”現在己是午時，好，妳可以和找進那間房間了。“屠龍、楊婉昨晚出去之後，店主人不敢私自進去，房中還是保持原狀。李思南推開了房門，壹眼就看見滿桌的酒菜，不覺冷笑道：”他們倒是懂得享樂呀。“店主人道：”那個男的壹進來就叫找給他準備酒席。不過，酒卻是他自己買來的。“店主人巡視壹遍，說道：”酒杯打爛了壹只。咦，我的大花描怎麽睡在這兒？“原來那只貓吃了沾有藥酒的壹塊魚肉，兀自昏迷未醒。
　　李思南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壹個包袱上，他認得這是楊婉所帶的包袱，在梳妝臺上，銅鏡旁邊，李思南又發現楊婉用剩的胭脂水粉，李思南不禁滿腹疑雲，心中想道：”她與我慘遭生離死別之痛，她怎的還有心思打扮？唉，女為悅己者容，莫非她真是已經變心了？“店主人道：”我叫人馬上給妳收拾這間房間，好嗎？“李思南正自不好氣，說道：”好，妳趕快叫人搬開這桌灑席吧，我可不想對著冷酒殘肴！“正是：
　　只因離合尋常事，冷酒殘肴便起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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