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回到從前

　　奇諾口風松動，直接撇開法典談條件，這讓眾人看到了希望。
　　然而此時，總督們卻都啞住了，因為他們發現……自己拿不出籌碼。
　　他們能給奇諾什麽？
　　月幣？領土？魔藥？人脈？……
　　換作以前，數量級夠了或許還能打動他。
　　可現在，多古蘭德的每壹粒沙子都是奇諾的，他是全境臣民之主，至高無上的影子國王。
　　區區總督，有什麽資本去和他談條件？
　　奇諾將酒杯擡到唇前輕抿壹口，伸出手拍了拍賈斯漢的肩，平靜地說：“孩子，歸根到底也就是壹坨會行走的肉塊，和妻子重新生壹個就是了，記得教會他們遵紀守法。”
　　奇諾剛轉過身準備離去，賈斯漢兀地出聲了：“人！”
　　賈斯漢看著奇諾的背影，目光炙熱迫切：“我們可以給妳人！”
　　奇諾沈默片刻，饒有興致地看向他：“給我什麽人？”
　　賈斯漢壹字壹頓說：“虔誠的人！”
　　“我們會在六大行省制定相應政策，引導民眾的生育理念，提升生育率，更迅速地擴大人口，讓王國的新生兒越來越多。”
　　“我們會召集最優秀的學者重編教材，在學校書本中添加更多關於妳的偉大事跡，讓孩童們自幼就有敬畏於妳的觀念。”
　　“我們將動用所有手段與精力，在社會其它方方面面做到更多的事，從呱呱墜地的孩子，到蒼老垂暮的長者，我們會確保多古蘭德的每壹位公民——”
　　“敬妳為神明！”
　　賈斯漢等人說完，再無言語，只是迫切地看著奇諾。
　　所有籌碼，都已經擺出來了，唯壹的，最後的。
　　奇諾無聲地站在那裏，燭火的光落在臉上撲朔，那雙琥珀色眼瞳笑瞇成月牙，時不時綻開寸芒。
　　“鐺——”在清脆的響聲中，奇諾探出手與賈斯漢面前的酒杯輕輕碰杯，將酒壹飲而盡。
　　……
　　深夜，暖水湖畔冷風呼嘯，崖邊的棲身公館在遠方燈火的照耀下若隱若現，猶如隱匿在黑暗中的巨人。
　　奇諾帶著蛋糕和鮮花穿過庭院，打開了公館大門。
　　室內無比漆黑，沒有開窗，窗簾也全都被拉上了，除了門口透進來的光亮，其余壹切都浸沒在黑暗中。
　　當大門重新關閉的剎那，這裏就像壹片毫無生氣的死寂之地。
　　奇諾站在黑暗中，沈默片刻後兀地發出壹聲輕笑：“我有沒有告訴過妳，妳身上有著月桂花的香味，它會暴露妳的位置。”
　　“所以，如果妳打算‘偷襲’我，恐怕要讓妳失望了。”
　　奇諾在黑暗中毫無滯納穿行，來到客廳後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將它和鮮花壹起擺到桌上，並在旁邊坐著的人臉上留下壹個輕吻：“生日快樂。”
　　索蘭黛爾沒有像往常那樣回之以吻，她默默坐在那裏，燭光下的面容不知為何顯得很憔悴，聲音低微嘶啞：“我等了妳很久……”
　　奇諾在桌子另壹頭的椅子坐了下來：“抱歉，被幾只老狐貍逮住了，非拉著我喝酒，被灌得暈頭轉向……吃蛋糕吧？我來幫妳切。”
　　奇諾手指壹勾，無影無形的念動力將蛋糕切好裝盤，擺到索蘭黛爾面前，也給自己弄了壹份細細品嘗。
　　索蘭黛爾沒有動，只是抿著嘴唇，幽幽地看著奇諾：“我們需要談談……”
　　奇諾聳了聳肩：“嗯，談什麽？”
　　索蘭黛爾：“我希望妳能停下來……”
　　奇諾：“妳是指什麽？喝酒嗎？好，以後不喝了，我答應妳。”
　　索蘭黛爾閉上眼睛，環抱胳膊微微發顫，似乎在承受很大的痛苦，呢喃道：“我希望妳能停止《全境保障法案》，讓壹切回到5年之前……”
　　奇諾吃蛋糕的動作遲滯住了，如同雕像般坐在那裏，許久後才疑惑地看向她：“妳是說，妳希望取締我給予公民的所有福利，讓他們的生活回到7年之前，該種地的種地，該進廠的進廠，該做生意的回去做生意？”
　　索蘭黛爾輕輕點頭。
　　奇諾沈默著，什麽都沒說，他起身走上前，再次伸手扼住索蘭黛爾的脖頸。
　　他的動作很輕，就像對待珍貴的藝術品，輕輕壹用力就讓手下的人兒靠倒在椅背，隨即將唇側貼上她的額頭，用自己最敏感的身體部位感受著上面的溫度。
　　測完體溫，奇諾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也沒發燒啊。”
　　索蘭黛爾搭住奇諾的手，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撒嬌或者開玩笑，我是在認真地和妳談。”
　　奇諾眉頭微微皺起，松開她的手坐回原位，手指搭在太陽穴上揉著：“妳已經徹底把我弄糊塗了……原因？妳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索蘭黛爾垂著眼，難掩其中的落寞：“現在這壹切，不是我想看到的……”
　　奇諾看著她的臉，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我怎麽記得，某人12歲那年抱著我哭，當時她說什麽來著——”
　　“等我長大，我要改變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人饑寒交迫，再也不會有人流離失所，讓這世間再無壓迫和剝削，讓每壹個人都能有尊嚴地活著……現在這壹切，不都如妳所願嗎？”
　　“謝謝妳壹直記得我的願望。”索蘭黛爾牽扯了壹下嘴角，笑得並不勉強，卻有些淒涼，“人們現在的生活確實美滿幸福，但是……”
　　“妳覺得他們活得有尊嚴嗎？”
　　“放棄奮鬥，放棄努力，無需付出就有收獲，皆因萬事萬物都由別人所賜予，他們因此不再進行任何獨立思考，只回報以最狂熱的虔誠，祈求能永遠享受如今擁有的壹切……”
　　索蘭黛爾的眼瞳顫動著，聲音中竟莫名流露出了壹絲膽怯：“諾，妳知道現在的妳讓我想起了誰嗎？讓我想起了太陽王……”
　　“曾幾何時，太陽王也像妳壹樣被世人所敬仰，因為他是唯壹的眾神之長，在世人眼裏，無論雷霆或雨露都是神明的恩澤。”
　　“從物質而言，那個時代的人們活得也很幸福，可思想上的禁錮早已深入人心，世人都認為萬事萬物皆因他而生，由他所賜。”
　　“最後，他褪去偽裝變成了壹只怪物，世人卻依舊臣服於他，無人敢反抗暴行，因為每個人心中都被上了壹把鎖——神明所為，皆是真理。”
　　黑暗之中，奇諾的面容被陰影籠罩而模糊，但在生日蛋糕的燭光下，依稀能看見那雙倒映火苗的琥珀色眼眸：“可妳知道，我不是太陽王。”
　　索蘭黛爾蜷縮在椅子上，就像被剝奪了所有氣力，紊亂的呼吸聲不斷響起，許久後，傳來幽幽的四個字：
　　“我不知道……”
　　她呢喃著，聲音太輕幾乎難以辨別：“我沒有別的奢求，我只希望這壹切能夠停下來，讓民眾自己去奮鬥，去付出，去收獲，用雙手去獲得夢寐以求的東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贍養。”
　　“哪怕許多已經被解決的問題會因此重現，也沒有關系，不過是返回原點去找壹條新的道路——我們壹起。”
　　黑暗中沒有傳來任何聲音，也不知過了多久，奇諾緩緩起身走到門口，開門的壹刻，冷風從屋外灌進，生日蛋糕蠟燭上的火苗撲朔著，最後被風徹底吹滅。
　　奇諾：“妳最近太累了，找時間給自己放個假，帶洛娜出去旅行吧。晚安，女王陛下。”
　　奇諾剛走出門，索蘭黛爾眼中似乎有某種情緒破碎了，她看著奇諾的背影，聲音嘶啞幽咽：“諾，我希望人們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生活在壹個沒有神明的世界——”
　　“但我希望，那個世界有妳。”
　　門緩緩合掩，門縫透進來的光亮越來越微弱。
　　“嗒。”隨著大門徹底合攏，索蘭黛爾被浸沒在了最濃郁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