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舊識與關系網

　　沈淮還不知道自己在莫名其妙間就得了壹個便宜的“舅子”，這個便宜“舅子”還是傳說中的東華四公子之壹。
　　上午的計劃給打亂，又不想再返回遊泳池，沈淮便去了新華書店，沒有看到中法詞典，竟很幸運的找到壹本英法詞典。雖說去閱讀那十幾本法文專著，會更困難壹些，但聊勝於無。
　　回到筒子樓，沈淮敲熊文斌家門，熊文斌的愛人白素梅打開門來，沈淮將街上買壹尾“野白條”遞過去，說道：“白老師，可是巧，東華市這些年也難見這麽大的野白條吧？”
　　熊文斌在屋裏看書，扶著眼鏡走過來，看沈淮遞過來的野白條脊鱗微微泛黃，雖說離水有壹段時間，但魚尾巴還有力的甩著，魚身子看著就覺得漂亮。
　　野白條，這些年在渚江早絕跡了，漁船只有碰幸運才能捕到壹些，到市場上很是搶手。這麽壹尾魚有斤把重，怕要兩三百塊錢才夠買下來。
　　“小尾街那邊看到有人端個盆子賣這魚，不買下來真就是可惜了，可掏過錢，發現我哪裏會做魚啊，就當我今天的夥食費，怎麽樣？”沈淮涎臉笑道。
　　“放我家也怕是會做糟糕了。”白素梅怕沈淮盯上黛玲，當下就要拒絕。
　　沈淮心裏忍不住苦笑，總不能跟白素梅解釋他只是盯上她老公了，這麽解釋更會叫人警惕。沈淮就這麽給白素梅擋在門外，也不離開，要是這樣小障礙都破不了，還想著做什麽事情，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涎臉笑道：“白老師，妳看看，要不昨天嘗過妳的手藝，我還不花這冤枉錢了，要不，妳就試試，總不能把魚放回渚江吧？”
　　白素梅雖說四十好幾，徐娘半老，眉眼間還有豐韻，熊黛玲跟她姐姐的容顏就是得到白素梅的遺傳，才出落得如此的水靈。
　　“我倒可以試試。”熊文斌這時候從門內主動伸手將魚接過來，說道，“不過要處理好，中午怕是等不及。”
　　“那晚上吧，到時候把趙科長再喊上。”沈淮說道，“中午白老師隨便賞我壹碗飯吃就行。”
　　看著丈夫把魚接下來，白素梅雖然不願，也不好說什麽，關上門直埋怨：“妳就不怕賊惦記家裏的東西？”
　　“家裏有什麽值錢的好惦記的。”熊文斌說道，“妳把這魚放清水先養著。”
　　“妳這是怎麽了，上午出去轉了壹圈，心眼給什麽蒙上了，這小子可盯著妳閨女呢？妳可願意黛玲給這小子騙了。”白素梅沒好氣地說道。
　　“妳想哪裏去了。”熊文斌老臉有些掛不住，說道，“沈淮的心思不在黛玲身上，他有別的心思，這些妳不懂。”
　　“他有什麽心思，他還能盯上妳啊，難道還能巴望妳給他官做？”白素梅說道，“他昨天兩瓶茅臺跟今天這條魚，隨便送誰嘴裏去，都比送妳嘴裏強。妳這幾年都自身難保，能給他什麽官做？”
　　熊文斌早年擔任市鋼廠廠長時，雖說持身頗正，但家裏送禮的人還絡繹不絕。熊文斌也知道這年頭做事不能絕人情，只要不違背原則的人情往來，也不太拒絕，那時的家裏也十分的熱鬧。
　　這兩年給踢到政研室當副主任，雖說還是副處級幹部，門庭卻徹底冷落下來。東華的經濟雖然不行，但處級官員，雖說不能跟住別墅的市領導相比，但有幾個不是大四房、大三房的？也唯有熊文斌這些失勢的官員，甚至都不能跟女兒、女婿同住壹個屋檐下。
　　白素梅雖然再理解丈夫，再寬容，也難免有些怨氣，這時候這種怨氣就跟對沈淮的警惕以及對黛玲的保護心思混雜在壹起，朝熊文斌發泄起來。
　　“妳們婦女同誌，優點是有，但有時候就是不可理喻。”熊文斌也不跟老伴治氣，故意拿壹本正經的語氣教訓她。
　　白素梅沒好氣地白了丈夫壹眼：“還婦女同誌呢？我上午出去買菜，聽說市裏人事調整，要把妳調整去婦聯，妳可就如願能整天跟婦女同誌打交道了。妳給我記住了，我跟妳半輩子了，沒想著跟妳享什麽福，壹把屎壹把尿的把妳們三個拉扯著，妳的褲腰帶給我系緊些。”
　　“說得好好，妳扯哪裏去了？”熊文斌落著臉，“合輒妳真想我調去婦聯？”又將妻子的肩扳過來，安慰道，“我上午是聽到些消息，這個沈淮遠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我要是不想給踢到婦聯、殘聯去，希望可能就寄托在他身上。”
　　“他有什麽能耐？妳竟然指望他給妳官做。”白素梅十分訝異，見丈夫不高興解釋，說道，“得，得，我不管妳那攤事，我配合妳就是。但不管怎麽說，妳想想當初我是怎麽給妳這個窮小子騙的，妳不能把黛玲給賣了。”
　　“說得好好的，妳又胡說八道。”熊文斌又好氣又好笑，“這家裏，我除了寵妳，就寵小的；我舍得嗎？”
　　白素梅老臉壹紅，啐罵壹句，“老沒正經的。”
　　沈淮在熊文斌家吃過中飯，下午就看了二三十頁書，感覺法文底子太差，難以為繼，便借了輛自行車，在東華的大街小巷兜了壹個多小時，再折回來找熊文斌下棋。
　　沈淮以前在市鋼廠，給壓在底層翻不了身，對東華市上層的關系網了解很少，也就知道東華四公子及周、顧、高、陳、趙、虞六大家壹些眾口相傳的大眾消息，但上流權貴之間更具體、更復雜的裙帶關系，特別是他們如何利用官商的關系大發其財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
　　而之前的沈淮目中無人，把鳥不拉屎的東華市地方權貴視作土包子，不屑了解，也不屑接觸。
　　結果造成沈淮這時對東華地方上的關系網了解很淺。
　　譚啟平將要來東華任職，不把這種種裙帶牽扯的關系理清楚，就算手掌市委書記的權柄，要有什麽大的舉動，也會舉步維艱；陳銘德在東華的遭遇，就是教訓。
　　譚啟平將這個重任托付到他頭上，沈淮想要較深地了解東華地方權貴錯綜復雜的關系網，找熊文斌是最合適的。
　　熊文斌要不是太講原則，他這時就是這圈子裏的重量級人物。
　　要是東華的官場是正常的，不是病態的，以熊文斌經營市鋼廠的能力跟成績，這時候下去當個縣委書記或直接副市長，都是正常的。
　　原則，原則……沈淮想到這個詞，也是心裏苦澀，要不是自己太講原則，不願意跟顧同他們同流合汙，他怎麽會給踩了這麽年沒能出頭？
　　滾他媽的原則去！
　　沈淮心裏發泄的唾罵著，但又不得不承認，現在即使換了身份，有些太下作的事情，他還是做不出來——也不知道老熊坐了兩三年的冷板凳，心思有沒有變化，不過又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不是那麽輕易就能突破的。
　　沈淮回到筒子樓，看到趙東跟他未婚妻都已經過來了。
　　壹尾斤把重的“野白條”，都不夠大家塞牙縫的。
　　壹向不喜歡熱鬧的熊文斌，這次卻意外的要妻子索性辦壹桌宴，多請些人來湊熱鬧。
　　趙東今天不用上班，接到電話，下午很早就帶著他的未婚妻肖明霞過來打下手。不過他人到了之後，只是坐著陪熊文斌聊天，將他女朋友打發進廚房幫忙。
　　肖明霞是市鋼廠的壹枝花，沈淮自然不陌生，心氣高的趙東拖了小三十未結婚，看到肖明霞進廠，才努力花了壹番心思追上手。雖說兩人還沒有結婚，但看肖明霞胸挺屁股圓的，也知道兩人早在床上滾開了。
　　沈淮過來後，熊文斌拿出棋盤來，說他大女兒熊黛妮、女婿周明以及他之前在市鋼廠的另壹個舊部楊海鵬都要過來吃晚飯。
　　熊文斌的女婿周明，也是從市鋼廠出去的；不過沈淮在市鋼廠時，與楊海鵬、趙東關系更密切。
　　隨著熊文斌的調離及隨後的失勢，沈淮與趙東繼續留在市鋼廠裏，楊海鵬是個火暴脾氣，受不了那份閑氣，兩年前主動下了崗，現在開了壹家建材店。
　　周明與熊文斌的大女兒談戀愛，熊文斌就利用手裏剩余的那點能力，將他從市鋼廠調到市計委。不過周明在市計委只是普通科員，熊文斌也沒能再幫上忙，他與熊文斌的大女兒熊黛妮結婚，甚至連套房子都沒能撈到。
　　楊海鵬與周明還要過會時間才過來，沈淮與熊文斌邊下棋，邊聊東華的風情世俗。
　　熊文斌對東華上層關系網的各種掌故也是十分的了解，拈手道來，站在旁邊的趙東卻是奇怪：老熊怎麽換了壹個人，這些嚼舌頭的話題，以前從沒見他聊得這麽津津有味過？
　　沈淮對熊文斌也是極熟悉，自然知道他的反應不同往常，很多話題他都故意就著自己往深裏說，心裏知道：老熊是看出什麽來了。
　　但細想譚啟平將到東華任職的消息不會這麽早傳開，而在陳銘德死因做文章的事情雖然會有壹些傳聞流出去，但真正能想透其中關竅的人不會太多，而且口風都不是松的，想來老熊應該是在其他方面看出蛛絲馬跡。
　　熊文斌的聰明跟敏銳，這個是毋庸置疑的；但熊文斌擺出來的姿態，叫沈淮心裏微嘆：老熊也免不了要向現實低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