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程氏之內

　　神都程氏這邊，早在外界得知消息之前，就已經第壹時間沸騰起來。
　　族長要開啟第二輪北伐，收復洛陽了！
　　壹時間，許多平日裏毫無存在感的家族老人們，此時紛紛出來走街串巷，在族地內挨家挨戶地拜訪過去。
　　不為別的，只為談論“收復昔日程氏族地”而來。說到動情之處，還要老淚縱橫，嘆壹句“有生之年，總算能埋骨鄉梓，安心去見列祖列宗了”。
　　老人們動情至深，年輕人卻沒什麽惆悵之感，大家都興奮得很。
　　或者說，由於王處仲之亂的影響，導致大量神都程氏的中年族人戰死，整個家族的人口都迅速年輕化，而年輕人對“鄉梓”這兩個字的分量，終歸是沒什麽認識的。
　　但是神都洛陽的名號，就已經足夠吸引人了，幾乎比舊都長安還要更值得吹噓。
　　神都程氏逢此大事，關系好的家族如河間邢氏、三川祝氏等，也紛紛上門前來道賀——順帶打聽壹下北伐的細節情況。
　　程懷言是個悶葫蘆，大家都知道，問這家夥只能得到“嗯”“啊”“不錯”之類的回答。
　　於是程月仙便成了重點騷擾對象，拜訪者幾乎絡繹不絕，無論是往日比較親近的閨蜜、朋友、長輩，還是某些社交場合打過照面的人，此時都統統遞上拜帖。
　　煩得她晚上都通宵失眠了，不得不靠安眠藥來入睡。
　　程晉陽這邊得到消息，也有些無語，索性便抽了個時間，從武昌趕回了京口族地。
　　剛到族地，便看到裏面張燈結彩，熱鬧得仿佛祭祖大典般。
　　綠樹假山，亭臺樓閣，到處都用各種各樣的燈籠、風鈴、箴言等裝飾起來。
　　除了宣傳家族先祖、炫耀家族底蘊以外，這次還重點稱頌了族長程晉陽本人的功勞。
　　什麽“得幸帝姬”，什麽“領袖士族”，什麽“平定川蜀”，什麽“光復南陽”，各種各樣花團錦簇的詞匯都給用上了。
　　他這邊看得怔怔，那邊程月仙得到情報，知道族長歸來，立刻氣勢洶洶地沖出來了。
　　“晉陽！”她見面第壹句話便是，“我要辭職！”
　　“辭職？”程晉陽露出“妳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是的，辭職！”程月仙暴躁說道，“我不幹了！”
　　“妳等等。”程晉陽擺了擺手，“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吧。”
　　兩人來到族地裏的壹處茶館，剛剛坐下，程月仙便開始大倒苦水：
　　“從妳去出征蜀地開始……當然，在那之前妳也不管事。但是從出征蜀地開始，族裏大部分的事情，全都堆到了我的頭上！”
　　“月仙姐妳先莫急。”程晉陽連忙說道，“懷言呢？”
　　“他只幹活，不說話！”程月仙怒道，“大家見他冷著臉，都怕他，所以能找我的事情都來找我！”
　　“咳，懷言哥他其實是面冷心熱，大家只是誤會他了。”程晉陽笑著說道。
　　“總之，妳不在族地的這段時間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來找我！”程月仙拉扯頭發，抓狂說道，“世家拜訪，也是我去接待；投資協議，也要我來過目；甚至還有要給我介紹對象的人，壹周來了七八次……”
　　“等等，介紹對象？”程晉陽咦了壹聲。
　　然後才反應過來。
　　世家子弟，由於要考慮血脈天賦，婚姻往往不能自主決定，而是由族裏高層在自家和隔壁家的年輕才俊裏進行挑選。
　　然而神都程氏哪有什麽高層？長輩們早就在王處仲之亂裏死完了，現在的高層就是程晉陽、程月仙、程懷言這鐵三角，難道還能自己給自己催婚？
　　所以堂姐程月仙和堂哥程懷言，這幾年來也就壹直單著，沒時間去談戀愛。
　　當然，雖然神都程氏內部無人催婚，外邊的世家自然不怎麽想。
　　程晉陽的前途已經擺在這裏，遲早是個飛龍在天的局面，聯姻位置都被五姓家占完了。
　　那攀附不上程晉陽，攀附他的親近之人總可以吧？
　　因此，給程月仙、程懷言介紹對象，試圖聯姻的世家媒人，這半年裏也是絡繹不絕。
　　程懷言還好壹些，畢竟是個悶葫蘆的性格。人家說上幾百幾千句，他就壹個嗯，硬生生給人家堵回去。
　　程月仙可就慘了，認識的人多，又要顧及禮儀，不能失禮，以至於被三天兩頭輪番轟炸，內分泌失調，壓力劇增，眼睛裏血絲都快出來了。
　　“那，月仙姐，妳是怎麽想的？”程晉陽小心翼翼問道。
　　“我要辭職。”程月仙堅定說道，“妳之前不是定了那個什麽，火種計劃嗎？”
　　“我現在就要去南方的海島度假，不然繼續待在這裏，遲早要過勞猝死！”
　　媽的，我也想去南方海島度假啊！程晉陽勃然大怒。
　　我也想看穿著草織抹胸和短裙的小姐姐們啊！
　　“月仙姐，妳走了，家族裏的事務怎麽辦？”程晉陽苦口婆心地勸道。
　　“讓懷言來做。”程月仙虛著眼道。
　　“好，那也要有交接期。”程晉陽拿出緩兵之計，“先交接壹個月，等順利移接了，我再批妳的假。”
　　“這怎麽行？！”程月仙立刻識破了他的奸計，“壹個月後妳早就北伐去了，我上哪兒找妳提交辭呈？”
　　“月仙。”程晉陽溫和笑道，“妳既然知道我要北伐，卻在後面撂挑子，是變相勸阻我北伐麽？”
　　程月仙被他嚇了壹跳，半晌才弱氣說道：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堂姐。”程晉陽便收起笑容，換上真誠的表情道，“北伐之事，乃如今首要大事。我在外征戰，朝中未必安穩，族內決不能先起事端，引來外界奸人攻訐。”
　　“神都程氏，妳壹力管之，我方能心安。”
　　程月仙便沈默下來。
　　程晉陽方才的話，暗示已經非常明確：他在外北伐，長期不在族內，所以需要有人幫他維持對神都程氏的控制。
　　族內目前的權力架構，雖說是晉陽—月仙—懷言鐵三角，但程懷言那端其實是最弱的。
　　原因也很簡單，程月仙作為女性，代程晉陽掌權管理家族，對程晉陽的潛在威脅更小而已。
　　“那我提壹個要求。”沈默了大概十來分鐘，程月仙才緩緩說道。
　　“妳說。”程晉陽正色說道。
　　“等妳履極，我就辭職。”程月仙認真說道，“不許強行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