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同道中人

　　程宗揚心裏咯噔壹聲，“這麽巧？”
　　“誰說不是呢。五歲那年，我有次去廚房偷東西吃。聽到廚娘說小姐又鬧笑話了，居然說我們活在壹個球上，球的另壹邊還有人——那不掉下去了？”
　　袁天罡捏住鼻梁，喃喃道：“直到那天我才能確認，我腦子裏的壹切都是真的，不是夢中的臆想。也是直到那天，我才開始分清真實和夢境。”
　　程宗揚忍不住道：“妳們不會是熟人吧？居然穿到壹塊兒去了？”
　　“不知道。”
　　“妳沒去找她？畢竟是小姐，隨便賞妳壹點，妳也不會整天餓肚子了。”
　　“我倒是想過。可是沒過多久，她就被老爺送廟裏了。”
　　“廟裏？”
　　“小姐總是說壹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在外面都傳成笑話了。我聽到廚娘說話的第二天，有個番僧上門，說小姐有魔癥，會妨礙家人，要送到廟裏修行，才能化解災厄。”
　　“她同意了嗎？”
　　“哪裏由得了她？小姐那年大概十七八歲，因為是庶出的，親娘死得早，再加上外間風評不好，也沒許下親事。老爺就把她送給番僧帶走了。”
　　“後來呢？”
　　事隔多年，袁老人眼角仍然抽動了壹下，“死了。”
　　程宗揚沈默半晌，“真倒黴。”
　　“是啊。被人喝了腦漿，頭骨制成法器，那麽漂亮的人皮被人壹點壹點剝下來，當作畫布……”
　　程宗揚瞳孔猛然收緊。
　　“那些番僧笑瞇瞇的，背底裏都是妖魔。”袁天罡道：“從那之後，我就沒敢吐露過壹個字。”
　　“妳怎麽知道？”
　　“我去廟裏見到的。算我運氣好，沒人理會我這個小狗崽子。”
　　“他們……”
　　“不知道。”袁天罡道：“我知道妳想問什麽，但我不知道他們是針對穿越者，還是偶然遇到。我不敢去問他們。”
　　“然後妳就壹直隱瞞身份？”
　　“我不敢顯露出任何異樣。好在我還記得壹些字，就跟著少爺壹起讀書，還不敢比他學得快。後來主家遭了回祿之災，莊子被大火燒為白地，我的父母也死在火中。我就離開故鄉，孑然壹身，四處奔波，直到今日。”
　　“為什麽來這裏？”
　　“聽人說起白員外的傳說。雖然忍不住害怕，可還是想來看看。”
　　程宗揚深深看著他，“真的嗎？”
　　袁天罡不安地挪動了壹下，半晌才道：“坦白地說，我有壹點預知能力，能占蔔自身的兇吉。”
　　“來留仙坪是吉？”
　　“別處都是死路壹條。”
　　“誰想殺妳？”
　　袁天罡臉上再次露出懼意，隔了壹會兒道：“我不知道。自從我覺醒了預知能力，每隔不久，便會出現大兇的預兆，壹邊是生，壹邊是死。我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我知道，有人壹直在追殺我。”
　　“還有這樣的能力？那現在呢？”
　　袁天罡毫不猶豫地說道：“留仙坪是唯壹的生路。”
　　“所以咱們就遇上了？”程宗揚微笑道：“這緣分，呵呵。”
　　袁天罡苦笑道：“我知道妳不信。但至少我現在還活著。”
　　“別的呢？”程宗揚盯著他道：“都死了嗎？”
　　“我不知道。妳是我遇到的唯壹壹個幸存的穿越者。”
　　程宗揚忽然道：“白員外的傳說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吧。”袁天罡道：“穿越未必假，遇狐未必真。只不過時隔百余年，其中真假已經無從考證了。”
　　“最後壹個問題……”
　　程宗揚話音未落，袁天罡就如同驚弓之鳥壹般，露出恐懼的表情，眼睛緊緊盯著他。
　　這倒黴的家夥，顯然是嚇壞了。
　　程宗揚無奈解釋道：“別誤會，我是說天太冷了，咱們聊完天趕緊回去，不是要滅妳的口。”
　　袁天罡這才鬆了口氣，“妳想問什麽？”
　　“妳是從哪年來的？”
　　袁天罡聽懂了，“我也說不準，好像……”他皺起眉頭，不太確定地說道：“那年太陽爆炸，地球飛走了？”
　　“啥？！”程宗揚當時就驚了。
　　袁天罡拍了拍腦袋，嘆道：“腦子裏亂紛紛的，都記不清了。哦，我記得這個——”
　　他忽然想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沈聲道：“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程宗揚怔怔看著他，“妳是出車禍穿過來的吧？”
　　袁天罡認真道：“好像是地球行車不規範出的事，當時鬧得挺大的。”
　　“那能不大嗎？妳不會是公元三千年穿過來的吧？”
　　“妳呢？哪年的？”
　　“奧運第二年。”
　　“啊？那咱們兩個隔得不遠啊！我記得我來的那年就是奧運。”袁天罡驚喜地說道：“上海的！二零四四年！”
　　程宗揚無語半晌，最後吐出壹個字，“幹！”
　　◇◇◇
　　客棧東院，大主竈昔名博絮絮叨叨地說道：“少主，以妳的身份，何必跟那個破落戶談那麽久？還又賞了他錢。那人就是個講古討飯的，壹百句裏不定有半句實話，當不得真。”
　　周飛冷著臉，沒有作聲。
　　大主竈還在絮叨，“出來這麽久，少夫人想必掛念得緊了。眼下年關將近，還不趕緊回去，偏偏還要去找白員外的墳……”
　　“白員外都死了上百年了，哪兒還有墳……哎？少主，妳去哪兒？”
　　周飛昂著頭，冷冷道：“茅房。”
　　客棧的茅房在院子西南角，族中隨從大都喝得爛醉，此時已經睡下，周飛也沒叫人，自己壹個人出了門。他壹手伸在懷中，摩挲著壹隻小罐子。
　　這罐子是他在長安城的西市好不容易買來，與當日那隻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裏面再沒有壹個白鬍子的老爺爺了。
　　夜深人靜，月色如霜，周飛心頭同樣涼冰冰的，壹片陰冷。
　　不小心遺失了小罐子還在其次，要命的是自己去了太泉古陣之後，不知為何突然有了難言之隱……
　　周飛鉆進茅房，解下腰帶掛在脖子後面，然後蹲在坑上，雙拳握緊。
　　他並沒有便意，只是不想跟大主竈待在壹起，尤其是聽見他口中提到的少夫人。
　　離開太泉古陣之後，他便在廣源行的搓合下，與黎錦香成親。
　　這也是噩夢的開始。
　　正如廣源行說的那樣，黎錦香是壹個完美的妻子，可正是因為太完美了，他才寧可在寒冬臘月，年關將近的時節，遠遠離開長安城，來到這處山間小鎮。
　　每次看到妻子的笑臉，他都心如刀割，甚至有種狂躁的沖動，想要親手掐死她。掐死她，就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了。
　　他沒有動手的唯壹原因，是自己的妻子似乎還不知道那個無法啟齒的秘密，也許知道了，但不知道它究竟意味著什麽。
　　大主竈抱怨不該去找白員外的墳，那是因為他根本體會不到自己的痛苦。再荒誕不經的傳說，再扭曲誇張的謠言，只要有壹點希望，哪怕再虛無縹緲，他都要緊緊抓住。
　　周飛咬緊牙關，壹拳擂在墻上。潮濕而簡陋的土墻被拳風搗碎，無聲無息地切開壹個拳洞。自己壹個傲骨錚錚的大好男兒，居然……
　　難以啟齒！
　　周飛拔出拳頭，就在這時，他看到自己永生難忘的壹幕。
　　茅房外面是壹間柴房，壹處堆著木柴，四面漏風的棚子。為了過冬，裏面積滿了木柴，足有壹人多高，地上灑落著掉落的麥稭和乾枯的枝葉。地面凝著壹層厚厚的寒霜，潮濕而又冰冷。
　　然而此時，壹雙雪白的玉足正踩在上面。
　　那雙腳沒有穿鞋子，赤裸著踩在汙泥上，腳掌白軟而又柔潤，纖美的足弓，精致的腳踝，光潔的小腿……每壹寸每壹分，都完美得如同夢幻壹般不真實。
　　周飛像被吸引壹樣湊近拳洞，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就像是害怕把眼前的夢幻吹跑壹樣。
　　那女子被柴堆遮住，只能看到半邊身子。時值深冬，寒意侵人，她卻只穿了壹條紅羅肚兜，赤裸著雪玉般的手臂和玉腿。
　　漆黑的夜色下，那具凸凹有致的玉體仿佛在發光壹樣，白膩晶瑩。她柔頸昂起，壹點紅唇猶如丹塗，挽好的鬟髻軟軟歪在壹邊，流露出萬種風情。
　　她勉強踮著腳尖，從柴堆上方吃力地抽出木柴，雙眉顰緊，眉眼間帶著濃濃的哀怨。帶著樹皮的木柴被她玉臂抱在胸前，那對高聳的乳峰柔軟得仿佛春水壹般，在羅衣下微微顫動著，蕩漾出豐腴的肉感。在她揚起的皓腕上，赫然戴著幾隻嵌滿寶石的金鐲，金光閃閃，貴氣逼人。周飛失神地望著柴房。他並不是沒有見過美女，自己的妻子就有著過人的美貌。可眼前的女子美得分外不同，即使神情幽怨，依然流露出入骨的嬌態，尤其是她眼角那抹妖嬈的嬌媚，讓周飛心頭都戰慄起來。滴水成冰的寒夜，壹名貴婦卻光著腳，半裸著被趕到柴房取柴，這樣的遭遇讓周飛心都抽疼起來。
　　他眼睛壹眨不眨地盯著那名女子，心頭陣陣翻騰。
　　忽然那女子轉過身，剎那間，周飛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結了。
　　那女子身後赫然挑著壹條銀白色的狐尾，那條狐尾足有半人多長，毛絨絨地從她身後挑起，在那隻水蜜桃般的雪臀上搖曳著，妖異而又媚艷。沒等周飛看清楚，她整個人就壹閃而逝，消失在柴堆後。
　　周飛兩耳“嗡嗡”直響，凝結的血液仿佛壹下湧到頭頂，整個人就像喝醉壹樣，陣陣眩暈。
　　他清醒過來，人已經風壹般沖出茅房，闖入四面漏風的柴棚。
　　方才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柴房中空蕩蕩的，只是空氣中還殘留著壹股令人心神恍惚的香氣。
　　周飛原地轉了壹圈，然後往通向柴房的壹處角門沖去。
　　剛壹靠近，身前猛然多了壹個人影。那人黑衣黑冠，臉色慘白得跟鬼壹樣。他雙手攏在袖中，面對強大無比的周族少主，非但絲毫不讓，反而挺胸凸腹，壹副“有種妳來打我”的欠揍模樣。
　　周飛心頭像火燒壹樣，兩眼通紅，毫不含糊地施出壹記撩陰腿。那人不閃不避，“篷”的壹聲悶響，正中襠部。
　　周飛怔了壹下，便看到那人雙手從袖中伸出，壹手扣住他的下巴，壹手掐住他的脖頸，往後壹擰。
　　周飛脖頸被扭到背後，幾乎能看到自己的屁股。
　　那人斜著眼睛，似乎在奇怪他居然是狼顧之相。緊接著那雙手壹錯，壹上壹下，用力分開，像是要把他腦袋掰下來。
　　周飛渾身打了個冷戰，那人手掌冰涼，就像死人壹樣。他脖頸壹扭，從那人手中掙脫，然後屈膝壹提，重重撞在那人腹下。
　　腹下是人體要害，無論男女受此重擊，都有性命之憂，可那人連受兩擊，依然面不改色，反而紮了個馬步，硬將他這壹膝頂了回來，接著壹拳轟出，正中周飛小腹。
　　周飛猝不及防之下，丹田幾乎被這壹拳轟碎，險些閉過氣去。他踉蹌著往後退去，然後腿壹軟，半跪在地。
　　黑衣人從袖中抽壹根鐵尺，“啪啪啪！”朝自己襠中壹連抽了數記，然後陰森森笑著，慢慢伸出舌頭。
　　眼看著那條鮮紅的舌頭越來越長，越來越長，壹直垂到胸口……周飛終於從撞見狐仙的瘋狂念頭中清醒過來。
　　黑色的衣冠，慘白的面孔，恐怖的長舌，冰冷的溫度，非人的身體……
　　周飛咽下喉頭的鮮血，壹手提著褲子，慢慢向後退去，然後壹頭鉆進茅房，抓起掉落的衣帶，風壹樣掠回客房。
　　昔名博已經睡下，聞聲坐起，“怎麽了？”
　　周飛臉色時青時白，壹幅驚魂未定的模樣，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壹句，“有鬼！”
　　昔名博揉了揉老眼，“鬼？”
　　“無常……黑無常……”說完，周飛打了個哆嗦，渾身戰慄起來，牙關格格作響。
　　“索命的？”昔名博像中箭的兔子壹樣，壹骨碌爬了起來，“快走！”
　　他麻利地卷起鋪蓋、行李，卻見自家少主壹動不動，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怕什麽。”周飛握緊雙拳，冷漠地開口，“我把它打跑了。”
　　“啊！”昔名博張大嘴巴。
　　“睡了。”周飛抖開被子，蒙頭蓋上。
　　被褥都帶著深冬的寒意，周飛閉上眼，眼前卻浮現出壹個妖媚的身影。接著壹條狐尾漫天揚起，占據了整個視野。
　　周飛雙手握拳，心頭再次狂跳起來。直到無常鬼那條鮮紅的長舌驀然出現，與狐尾交織在壹起，他渾身壹震，還沒來得及硬起的小兄弟又疲軟下去。
　　◇◇◇
　　“怎麽了？”程宗揚回到宿處，就看到壽奴只穿了小衣，半裸著跪在門外。
　　罌奴道：“蛇姊姊讓她去拿柴火，這賤婢手腳慢不說，還被人看到了。要不是中行說扮鬼把人嚇跑，這賤婢說不定就被人拐走了。”
　　孫壽忍氣吞聲地小聲道：“蛇姊姊催得太急……”
　　“中行說？”程宗揚看看那孫子不在，小聲道：“那廝本來就跟鬼壹樣，還用得著扮？”
　　眾女都忍不住失笑。
　　阮香琳道：“相公這麽晚才回來，趕緊歇息吧。”
　　“哦，我回來跟妳們說壹聲，今晚我住北廂，跟賈先生談點事。”
　　諸女齊齊露出失望之色。
　　程宗揚進屋與飛燕、合德姊妹溫存幾句，出來時蛇夫人已經收拾好被褥，跟他壹路送到北廂房。
　　袁天罡剛洗漱過，正在與賈文和交談。看得出，他在生人面前十分謹慎，只泛泛說著自己的經歷、見聞，對自己的隱秘絕口不提。
　　賈文和憑幾而坐，半閉著眼睛，似乎昏昏欲睡，面前的幾案上扔著幾頁紙。
　　“今晚我們抵足而眠，好好聊聊。”程宗揚說著吩咐蛇奴，“讓姁奴熬點參湯，給賈先生和袁先生補補身體。”
　　袁天罡起身道：“何必勞煩？清水壹盞足矣。”
　　他揭去偽裝，整個人似乎年輕了許多，只是多年風餐露宿，身體終究有些虛弱。
　　賈文和咳嗽了幾聲，“先說哪個？”
　　程宗揚笑道：“老賈總是這麽直接。先說白員外吧。”
　　賈文和將案上的幾頁紙推過去，“打聽出來的都在這裏了。”
　　他說道：“我問過客棧的掌櫃，他是外來的，對白員外的傳言所知不多。倒是店裏壹名小廝是本地人氏，多少知道壹些。”
　　程宗揚仔細看著，白員外姓名不詳，出生年代約在壹百到壹百二十年以前。他的發家經歷眾說紛紜，但可以肯定汪臻所說的中進士做官全是虛構。所有傳言中，幾乎都提到白員外原本蠢笨不堪，後來遇到狐仙，得到點化，才在極短時間內掙下偌大家業。
　　白員外的故宅並不在鎮上，而是在留仙坪北邊的山間。白員外消失後，故宅被改成寺廟，如今也已經敗落多年。至於白員外所留下的詩文辭賦，都是口頭相傳，早已被演繹得面目全非，難辨真偽。
　　“消失？”程宗揚指著裏面的字句道：“不是死了嗎？”
　　賈文和道：“那小廝說白員外多年前出門遊歷，再沒有回來，隨後家業被人侵占。汪臻則說白員外是壽終正寢，還留下墳墓。予取其中，未作定論。”
　　程宗揚與袁天罡對視壹眼，“他會不會是……”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消失很像。”
　　“汪臻祖上可能也侵占了他的家業，才壹口咬定死了。”
　　“沒有後裔？”
　　“通常都沒有。”
　　“通常？”程宗揚立刻敏感起來。
　　“我了解的都沒有，比如趙鹿侯。”
　　“不對，我至少知道壹個是能生的，漢國的武皇帝。”
　　袁天罡點頭道：“我也覺得他很像——會不會血脈有異？”
　　“不可能。武皇帝的血脈是驗證過的。”程宗揚道：“妳還知道幾個？”
　　“疑似的有五六個吧，不過都是古人了。最近的就是這位白員外。”
　　“武穆王，妳聽說過嗎？”
　　袁天罡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不會吧？”程宗揚愕然道：“妳沒有聽說過武穆王嶽鵬舉？”
　　袁天罡苦笑道：“我多半在鄉間走動，消息比妳想像得要閉塞得多。鄉間很多人壹輩子的生活範圍，都不超過自家周圍三十裏。別說武穆王，換了皇帝都未必有人知道。”
　　“不拾壹世呢？大孚靈鷲寺……”
　　袁天罡打了個寒戰，“就是靈鷲寺！那些番僧就是靈鷲寺下院的！”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罵道：“幹！”
　　那位不拾壹世大師壹統十方叢林，背地裏還養了壹批番僧，很可能就是針對穿越者采取的捕獵行動，不然也不會主動找上門來。至於食腦剝皮，頭骨制成法器，很可能是掩蓋他們對穿越者的研究。他們對穿越者是怎麽研究的？不會是切片吧？
　　白員外壹去不回，會不會也被人切片了？不過白員外的生存年代還在不拾壹世之前，說不定運氣沒那麽壞。
　　“說回白員外。”程宗揚道：“傳說他小時愚笨，說不定跟妳差不多，無法接受現實，才整天坐在山梁上發呆。”
　　袁天罡道：“為什麽開竅了？”
　　“想通了吧。”程宗揚道：“接受現實，然後改變現實。”
　　“契機是什麽？”
　　“狐仙？”程宗揚道：“說不定因為遇上壹個狐族女子。白員外受了刺激，才開始振作？”
　　袁天罡猜測道：“或者是魂魄穿越？本來的白員外就是低能兒，被穿越，然後拿狐仙作借口？”
　　“也有可能。不過所有傳說都提到遇狐，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遇到狐族的可能性很大。”
　　“會不會是紅丸？”袁天罡道：“傳言紅丸是狐仙法力所聚，有沒有壹種可能，是白員外吞下紅丸而誘發穿越，魂魄附體呢？”
　　程宗揚整理了壹下思路，“目前我們可以確定的穿越降臨有兩種，壹種是妳的情況，魂魄穿越，另壹種是我的情況，直接肉身穿越。武穆王很可能是我這種情況，而漢國武皇帝的情況很可能跟妳相似。具體到生育能力，武皇帝顯然是能生的，還能留下血脈。”
　　“等等，妳怎麽這麽關心生育能力？”
　　“廢話，我能不關心嗎？剛才的艷婢看到了嗎？這樣的我身邊還有十好幾個呢。”
　　袁天罡捶胸道：“核能工程師啊，我怎麽就混這麽慘呢？”
　　“棄核用愛，妳還來得及。”
　　眼看話題就往不知所雲的路子上狂奔而去，賈文和咳了壹聲，“妳們說的穿越什麽的，我不懂。不過兩位只在爭論白員外，為何忘了另壹位？”
　　“誰？”
　　“那名狐仙。”
　　程、袁面面相覷。
　　賈文和道：“如果是狐仙化為白員外，行走世間呢？”
　　“等壹下，我們換換思路。”程宗揚拍了拍腦袋，“老賈說得對，為什麽不能是那個所謂的狐族是穿越的呢？只不過用了白員外的身份？”
　　“理由？”
　　“家世清白，能經得起調查。”程宗揚道：“魂穿還好說，很多肉體穿越的都有壹個來歷問題，不得不煞費苦心地掩飾。比如我，都把家搬到盤江了。”
　　“北盤江？”
　　“妳知道？”
　　“北盤江大橋啊，我還去過呢。不過是上輩子了。”
　　“說到這個，我壹直有個疑問——這個世界與原來的地球是什麽關系？如果說這裏就是地球，可為什麽我看到的星空和地球很不壹樣，而且這個世界比地球大得多？如果這裏不是地球，為什麽有許多地球的遺跡，連歷史也那麽相似？”
　　袁天罡道：“這有什麽不理解的？地球不是飛走了嗎？星空當然不壹樣了。至於變大了，可能是捕捉到別的行星和衛星，面積大了幾倍。”
　　看著老袁坦然的眼神，程宗揚幾乎都要相信他的說法了。沈默半晌，程宗揚才開口道：“這麽說，這個世界是在我們之後的？然後重新演化了壹遍？所以才會有六朝並存？”
　　“假說嘛，為什麽不可以？”袁天罡道：“我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大家都是穿越的，妳憑什麽混這麽好？看在大家是同行的份兒上，要是有路子，拉老夫壹把啊。”
　　“也沒幹什麽，就是屠個龍，平個叛，立個天子，辦個登基大典之類的。”
　　這回輪到袁天罡沈默了。大家平平都是穿越，可自己壹把年紀，簡直活到狗身上了。
　　賈文和吐了口氣，“原來如此。”
　　兩人齊齊扭頭，註視著他。
　　賈文和道：“董破虜死得不冤。”
　　“妳還在糾結這個？”程宗揚苦笑道：“我這可是把妳當成鐵桿心腹了，這些話，我連老秦都沒說過。”
　　“兩位既然來歷不凡，觀六朝之事，當如觀掌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亦非難事。”
　　兩人齊齊搖頭。
　　程宗揚道：“畢竟隔了上千年，誰能都記得住？而且六朝歷史跟我們知道的頂多有壹兩成相似。比如趙皇後和董破虜，前後相隔壹二百年，居然都生到壹起了。”
　　“我呢？”
　　“老賈，妳不妨猜猜，我為什麽拼了命也要招攬妳？”
　　“看來賈某亦非無名之輩？”
　　“妳在後世的名聲，可是大得不了。”
　　賈文和盯著他，細長的眼睛微微壹閃，“看來不是什麽好話。”
　　程宗揚乾笑道：“妳就是這點不好，反應太快了。”
　　“撇開秦會之，卻與賈某謀暗室。想來賈某是長於陰謀了。”
　　“這妳可說錯了。老秦也是個玩陰謀的大師，恐怕不比妳差。”
　　袁天罡愕然道：“秦檜？”
　　“對，就是妳想的那個，我們商會的大管事。”
　　袁天罡怫然道：“為什麽不砍死他？那個漢奸！”
　　“我要說我手下還有吳三桂，妳是不是更火大？”
　　袁天罡重重哼了壹聲。
　　“石敬瑭我也熟。等他老板死了，估計也跟我混了。”
　　“還有誰？”
　　“還有妳剛才進來時遇見的那個死人臉，中行說。”
　　漢奸鼻祖啊。袁天罡警惕起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招攬了這麽壹大窩子的奸賊，能是好鳥嗎？
　　“別這麽看我。他們這會兒還沒幹出來壞事呢，難道就把他們都殺了？我倒是覺得吧，沒有誰是天生的壞人對吧？再說了，如果把他們變成好人，不也相當於把壞人消滅掉了嗎？”
　　袁天罡默然良久，最後嘆道：“當年我給李林甫相面，忍不住說了他壹句口蜜腹劍，最後不得不倉皇逃出長安。連李淳風的名字也不敢再用，只能打著天命相士袁天罡的名號……”
　　“妳真行啊，兩個大賢的名字都用了。哎，老袁，妳不是有預知能力嗎？怎麽混這麽慘呢？”
　　袁天罡無奈道：“我只能預知自家兇吉。至於旁人的兇吉，只能靠蒙了。”
　　這能力真夠雞肋的。程宗揚也無語了。說沒用吧，老袁全靠著這能力才活到現在；說有用吧，連個燒餅都換不到，說來還比不上匡大騙呢。
　　“既然撞見，不能就這麽錯過了。”程宗揚道：“明天壹早，我們去白員外的故居，看看有什麽線索。”
　　袁天罡又露出懼意，最後壹咬牙，“去就去！”
　　程宗揚笑道：“老袁，妳也太膽小了吧？跟我壹道，還有什麽好怕的？”
　　袁天罡苦笑道：“妳要是被人追殺數十年，也會跟我壹樣膽小。”
　　“要是我，早就殺回去了。別怕，等回頭到我的封地，保妳平安！”
　　袁天罡吃驚地說道：“妳還有封地？”
　　“沒想到吧？正經的壹方諸侯！在我的地面上，我說話就是王法！”
　　程宗揚鼓動道：“老袁，打起精神來，我的發電廠可全指望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