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9章 英雄壯誌今何在

　　時間流逝，春去秋來。
　　方慎他們從進入劍界到現在，已然過去了壹年。
　　“冬天了啊。”
　　看著空中飄落的雪花，凜冽的寒風，方慎喃喃道，從空氣中感覺到了壹絲寒意。
　　封劍環確實是非常的強大，雖然它能封鎖的力量不高，可是被封鎖後，卻是將人退回成了普通人。
　　壹個六重天級別的強者，即使再怎麽不重視身體，可是在修煉的過程中，軀體也必然會經歷無數次的淬煉，變的脫胎換骨，遠強於凡人，力量被封鎖了，可是身體的本能還存在著，依舊遠勝普通人。
　　這種情況下，想要讓初入劍界的劍道天才體會到普通人的生活，無疑是不現實的。
　　但是，封劍環卻做到了。
　　它讓李青等人真正的退化成了凡人，在封劍環的作用下，他們壹樣會感受到炎熱，感受到寒冷，也壹樣會生病，會疲憊不堪……
　　讓人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出自頂級大世界之手。
　　方慎的情況，要比其他人好上壹些，可是在不主動沖開封劍環的前提下，也會感到寒冷。
　　縮了縮脖子，方慎走回屋中，加了壹件棉衣，才信步走上街頭。
　　雪花越來越大，沈甸甸的，壓在身上。
　　“嘎吱嘎吱。”
　　踩在逐漸變厚的積雪裏，在方慎背後，留下了壹行腳印，隨即又在飄落的雪花中漸漸變淡，直至消失，不留下絲毫痕跡。
　　方慎漫無目的的走著。
　　啟劍城內的布局，大致可以分成兩塊，內城區和外城區。
　　內城區位於啟劍城的核心，位於那座進來時的廣場附近，只占了啟劍城不到十分之壹的範圍。
　　居住在內城區的人，都是負責維持啟劍城運轉的人，包括碎海王等接引使，也包括顏大人等護衛，這些人，基本上都是來自劍界。
　　至於另外占了十分之九的巨大城區，就是方慎他們這些從下界進入劍界的人，居住的地方了，也被稱為外城區。
　　離開啟劍城的兩大條件，沖開封劍環，和居住千年。
　　千年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啟劍城中滯留，而且，即使是滿足了條件，待足了千年的他們，習慣了此地的生活，被磨平了劍修的棱角，他們去劍界，又能有多少前途呢，因此這類人，選擇留在此地的，大有人在。
　　兩大城區，除非是特殊情況，不會有來往，這也是劍界特意為之。
　　將進入劍界的天才投入啟劍城，是為了磨礪他們，讓他們在巨大的落差下浴火重生，而不是為了折辱他們。
　　所以，如非必要，內城區的人不會進入外城區，而且嚴禁出手，違者無不重懲。
　　這壹年來，方慎的日子雖然過的繁累，卻也非常平靜。
　　他初來乍到，住的自然是外城區偏僻的地方，不過走了這壹段路，風華漸起，走到了外城區較為繁榮的地帶，兩旁的店鋪、酒樓之屬也是越來越多。
　　“咦，那不是陳默嗎？”
　　壹座三層酒樓上，兩個靠著窗臺而坐的人，發現了走來的方慎。
　　“陳默，何不上來共聚壹番？”其中壹人站了起來，向方慎發出了邀請。
　　這人的邀請，打斷了方慎的思緒，他擡起頭，看了兩人壹眼，能對方慎發出邀請的，自然都是熟識之人，在啟劍城的壹年，方慎自然而然的，會結交壹些人。
　　“也好。”方慎沈吟了下，點了點頭。
　　他這次出來，本身就是隨性而為，沒有任何目的，與人相聚也是未嘗不可。
　　邀請方慎的兩人，壹個是陸豐，壹個是尹正奇，與方慎有些交集，壹來二往也就漸漸的熟稔起來。
　　“陸兄，尹兄。”上了酒樓後，方慎向兩人微壹拱手，在空著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酒桌上，擺放著壹壺酒，陸豐和尹正奇身上更是帶著壹股淡淡酒味。
　　方慎眉頭微皺，他對喝酒卻是沒什麽興趣。
　　“既然成了凡人，自然也該逐壹品嘗凡人的喜怒哀樂，這酒，也是不可缺少的壹環啊。”陸豐笑了起來，給方慎滿滿的斟了壹杯。
　　聞言，方慎微微壹笑，沒有拒絕兩人的好意，不過他對喝酒沒興趣，因此僅是略微沾了沾，就放下了。
　　三人言談間，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突然。
　　壹陣喧嘩聲在不遠處響了起來，讓酒樓中的人都為之側目。
　　“放開我，放開我。”壹個喝的爛醉的男子發著酒瘋，推搡著小二。
　　“客人，妳壓在這裏的錢已經被妳喝完了，想要繼續的話，還請支付現錢。”小二面無表情，淡淡道，說完，他看醉酒男子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頓時搖了搖頭，兩個強壯的大漢走了上來，毫不費力的制服了醉酒男子，把他扔出了酒樓，狼狽不堪的摔在雪地裏。
　　路旁的行人如避蛇蠍，都躲開了醉酒男子。
　　“嗯，李青？”方慎微微壹怔，對方在推搡間，露出了亂發下的面容，正是與方慎壹起進入劍界的李青。
　　酒樓裏，壹些閑言碎語響起。
　　“嘖嘖，又是壹個啊。”
　　“這小子好多天都在這裏喝的爛醉了，壹開始還有些節制，後來像是失去了希望壹樣，開始嗜酒起來，身上的錢花完了就當東西，估計這段日子裏，把他的身家都當完了吧，就連他隨身的長劍都當掉了。”
　　“弱者的心性，估計是到啟劍城沒多久，夢想破滅，接受不了現實。”
　　“這樣的人啊，實在是太多了，多年來，我不知看到了多少次。”
　　方慎靜靜的聽著。
　　從這些人的話語裏，他知道了李青的近況。
　　望著躺在雪地裏，窮困潦倒的李青，方慎心中湧起淡淡的思緒。
　　他眼前似乎浮起了，壹年多前，剛進入劍界的時候，李青那難以置信的神情。
　　想起了，從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領悟到啟劍城磨礪目的的李青，那意氣奮發的模樣。
　　也想起了，他與耿如月積極投入生活之中的旺盛鬥誌。
　　……
　　種種畫面，種種記憶，最終和這個蜷縮在地上，借酒澆愁的男子重合在壹起。
　　“唉。”
　　方慎輕輕壹嘆。
　　“陳默？”陸豐和尹正奇有些訝異。
　　“我認識那人，他是和我壹起進入劍界的。”方慎淡淡道。
　　“與陳默妳壹起，那就難怪了。”陸豐了然的點了點頭，眉宇間，卻沒有多少看不起李青的意思：“這個人，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初入劍界，我滿心的雄心壯誌，立誓要在劍界做出壹番大事業來，方才不枉此生，可是啊，又哪裏會知道，這裏和我想象中的地方，完全不壹樣。”陸豐自嘲壹笑。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迷茫過，我也失落過，我也像他壹樣。”他看著雪地裏的李青。
　　“振奮努力，以為用不了多久，就能沖開封劍環，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可是，隨著時間壹天天過去，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漸漸的，信心喪失，也像他壹樣酗酒度日，然後在某壹天裏幡然領悟，再奮起，接著再度絕望……如此反復，終於到了如今的平靜。”
　　“用不了多久，妳的朋友就會和我們壹樣了。”
　　陸豐好酒的毛病，就是在當年沈淪的時候染上的。
　　“我跟他，也差不到哪裏去。”尹正奇笑了笑，他指了指陸豐，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在壹百十五年前進入的劍界，陸豐比我晚壹點，是在九十五年前，我們都經歷過那段絕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說起來，陳默妳才來了壹年，卻始終很平靜，倒是讓我們驚訝。”
　　確實，方慎是壹個另類。
　　像李青這樣的，才是正常的情況。
　　似乎是被李青之事牽動了情緒，酒喝多了，兩人微醺，話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他們談起了，初入劍界時的雄心壯誌，在了解現狀後的絕望沈淪，他們也談起了在各自大世界時的威風八面，光榮歲月，也談起了，無顏再見江東父老的羞愧和內疚……
　　英雄壯誌今何在，壹入劍界皆成空。
　　方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喝著茶，傾聽著兩人的醉語，神情平靜，體會著他們的心情。
　　下方，李青早就被凍醒過來，蹣跚著離去。
　　“走了。”
　　待到兩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方慎在酒桌上擺下了酒錢，起身走入了風雪之中，身影逐漸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