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荻宜武俠全集之采花記 by 荻宜
2018-5-27 06:02
十四 窺探情欲
燕燕飛回到白家莊,逕往西廂房行去,穿過走郎,聽後頭腳步聲,遂駐足等待,後方步履加快,燕燕飛等對方行近,轉臉壹看,笑道:果然是妳。
張俊明微露訝色:“燕姑娘知道是我?”
燕燕飛笑意更深:“我猜是妳,果不其然。”又問:“剛才我溜出白家莊,妳就尾隨,是不是?”
“不錯。”
說話間,已進了西廂房,張俊明朝手下壹使眼,轉過臉微笑瞅著燕燕飛:“燕姑娘直入西廂房,想必有話要說?”
燕燕飛點點頭道:“鐵龍推琴兒落崖,妳是否瞧得壹清二楚?”
張俊明臉色壹凝:“不錯,若非燕姑娘,只怕琴兒已墮入崖下。”
燕燕飛不覺輕輕壹嘆。
張俊明忙問:“燕姑娘為何嘆氣?”
燕燕飛緩緩搖頭,說:“白家莊真是多事。”苦笑道:“鐵龍說話雖不中聽,卻也是實情,當管則管,不當管少管,事情管多了,難免自找晦氣。”
張俊明衷心道:“燕姑娘管該管之事,沒什麽不對。”
燕燕飛壹瞅他,緩緩道:“只怕鐵龍嫌我礙事,說話才如此不中聽。”
張俊明壹訝:“什麽意思?”
燕燕飛反問道:“妳為追查采花大盜而來,依妳之見,白家莊嫌疑大不大?”
張俊明略壹沈吟,微微額首:“有嫌疑,只是無證據。”
“既如此,妳若壹直駐在白家莊,只怕壹無所獲。”
張俊明壹征:“怎麽說?”
“妳在,他們有所顧忌。”
“他們是誰?”
燕燕飛說:“自然是奇園中人。”
“能不能說得更清楚?”
“捕頭難道不覺得奇園十分奇怪嗎?琴兒會用劍,會撒迷魂香,鐵龍會點穴,今日崖邊又露了身手,再加杏桃來歷不明,整個奇園不就是個大謎團,令人疑惑?”
張俊明贊同道:“燕姑娘說得有理。”
“當初為方便查案,捕頭才進駐白家莊,如今只怕他們顧忌捕頭,才不敢輕舉妄動,若想有所收獲,恐怕得撤離白家莊才是。”
張俊明略壹沈吟:“當初白少爺執意邀張某來此,張某盛情難卻,如今駐守多日,手下人又多,添他麻煩,張某甚感不安,正有撤離之意。”
燕燕飛問:“捕頭打算撤往何處?”
“唐家客棧。”
“我也隨捕頭撤去。”
張俊明含笑凝視她,高興道:“與燕姑娘同行,太好了。”
燕燕飛毫無笑意,正色道:“今夜宴席上,捕頭看到鐵龍胸前蟾蛛,有何感想?”
“張某以為鐵龍就是奪經之人,壹見蟾蜍,心中壹沈,十分泄氣。”
燕燕飛微笑說:“後來妳尾隨我至懸崖,又親眼見鐵龍身手,想必不再泄氣?”
張俊明壹怔,吶吶道:“不錯,鐵龍不單純,有繼續留意必要。”
燕燕飛神秘壹笑:“捕頭想不想知道,我對蟾蜍什麽感想?”不等他回應,繼續道:“如果鐵龍右胸有扳指痕,只怕蟾蜍純為掩飾。不過雖說純為掩飾,卻也流露這人心態。”
“什麽心態?”
“刺青不是小事,捕頭認為壹個人會隨便刺上不知道的圖案?”
張俊明壹訝,瞬即恍然道:“張某明白了,蟾蜍象征錢財,傳說蟾蛛見錢咬住不放,故而愛財之人,無不愛蟾蜍,鐵龍身上刺了蟾蜍,很可能只是掩飾,卻也無意間,刺上喜愛的圖案。”
“捕頭說得壹點不錯。”
張俊明想了想說:“張某判斷,鐵龍之所以在白家莊管家,無非家無恒產,他若本份點,只取微薄酬勞養家活口也就罷了,偏偏他野心似不止於此,今晚宴席上,鐵龍曾說他無大誌,這輩子就想發個財,好置田買地,買奴買婢,為他鐵家爭壹口氣,鐵龍這番話,很可能是真心話。”
燕燕飛頷首道:“前幾日鐵龍欲勒死琴兒,今日又推她落崖,顯見欲置她於死地,照理鐵龍應不致對琴兒如此厭惡,琴兒是白少爺倚重之人,顯然鐵龍欲孤立自少爺,不知道什麽存心?”
“張某也有同感。”
“我們如今盯緊奇園,奇園何嘗不對妳我顧忌?欲有所獲,撤出白家莊為要。”
“張某聽入耳裏,今夜想個明白,找個理由撤出白家莊。”
夜已沈寂,琴兒心境仍未靜下,思而想後,浮躁氣悶,輾轉反側。正當心思翻騰,忽聽窗戶叩叩作響,琴兒慕然坐起,叩叩聲已然不見,琴兒遲疑壹下,叩叩聲又響,琴兒突然想起,今夜未能將杏桃推落懸崖,只怕白禹奇睡不安穩,如今窗響,怕是他趁夜前來,有所差遣。琴兒急忙走向窗戶,只是霎時心中又疑,白禹奇有事盡可逞自入內,怎會窗外招叨隨又壹想,大約有機密相商,不欲鐵龍杏桃知道,方有此壹迂回。
琴兒壹手捧燈,悄悄撐開窗戶,窗外果然有人,琴兒細看,不覺壹證,對方竟是鐵龍,琴兒壹訝,冷冷道:“怎會是妳?”
鐵龍忙說:“別聲張,帶妳看好戲。”
看他要笑不笑,眼色溜溜轉著,琴兒自底更疑,想自已險些被他推落懸崖,益加警戒,只冷靜揪住他,壹動不動,嘴充滿敵意問:“妳究竟耍什麽花樣?”
鐵龍斜眼壹睨她:“是別人有花樣,不是我要花樣,要看不看隨妳!”
琴兒冷然看他,鐵龍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停下,同情道:“妳不看也罷,若看了只怕要吐血。”說罷疾步而去。
聽他話中有話,琴兒慕地躍窗而出,道:“等等,這話什麽意思?”
鐵龍住了腳,緩緩回頭,盯住她道:“妳答應不激動,我才告訴妳!”
琴兒急躁道:“快說!”
鐵龍不言不語,琴兒更急,緊緊盯他,鐵龍神色凝重說:“妳若太激動,好戲就看不成,不告訴妳也罷。”
琴兒深吸壹口氣,冷冷揪他,故作不屑:“什麽好戲?與我什麽相幹?”
鐵龍壹睨她,暖昧笑笑,緩緩說:“當然有關系,杏挑上少爺的床,只怕這會兒正翻雲覆雨。”
琴兒眼壹瞪,不信地:“妳說真腳假的?”
“妳何不趨前壹看,真假立即分曉。”
看他壹臉幸災樂禍,琴兒壹股熱氣直往腦門裏,四肢霎時發軟,茫然盯住鐵龍,啞著嗓說:“少爺如此厭惡她,怎麽會?”
鐵龍含笑道:“這得問妳啊,若非妳欲將杏桃推下崖,少爺何必安撫她?”
琴兒眼裏迸出怒火,咬牙罵道:“小賤婦!”折向窗口,雙手欲攀回屋裏,鐵龍跟上,說:“做什麽!”
琴兒恨聲道:“我倒要看看,那小賤婦如何勾引他!”
“慢點!妳怒沖沖前往,不但好戲立刻散場,還壞人興致,徒然惹來惡感。”
琴兒倏地壹揪鐵龍衣襟,目皆欲裂,恨道:“妳什麽意思?存心來氣我!”
鐵龍並不生氣,斜眼壹睨她,暖昧道:“沒什麽意思,我剛才無意間瞧見,覺那杏桃功夫未免太好,天下女人若能學學她,男人也沒什麽不滿足了。”
琴兒咬牙切齒道:“無恥的東西,竟說這下流話!”伸手過去欲摑他臉頰。
鐵龍壹把抓住她手,輕繞道:“東面墻上,我鑿了壹個小洞,妳若要看好戲,盡管去看,只是千萬別驚擾那對鴛鴦!”
琴兒怒火更旺,罵了聲:“小賤婦!”站在原地深吸了壹口氣,略壹遲疑,急朝東面墻走去。
恍恍憾憾間,壹雙手輕輕揉捏他的肩押,白禹奇只是愕了壹下,動了動唇角,睜了睜眼,立刻明白了。他先是皺皺眉未幾眉頭舒展,眼睛緩緩開了起來。
杏桃半卷床上,眼睛襯著他,見他動了動唇角,又睜了睜眼,似乎也不太厭惡,膽子壹壯,壹雙玉手,更加賣勁,在他身上來來去去上上下下遊動,過了壹晌,瞧著他自留的臉頰透著粉紅,便將雙手置於膝上,低垂眼瞼說:“少爺若還要杏桃侍候,杏桃盡心盡力侍候少爺,少爺若要歇息,杏桃告退。”
白禹奇壹睜眼,冷然看她,杏桃見他不說話,便嬌媚壹笑,說:“少爺是否熄燈?”
白禹奇依舊靜默,卻暗暗有了盤算,杏桃險落懸崖,必然心有余悸,人壹旦驚惶,難以想像會做出什麽事來。為今之計,只有對她施恩施愛,壹來安撫,二來也收她心,如此壹想,便覺杏桃不再可厭,嘴畔微微有了笑意。
杏桃眼裏揪著,心中壹寬,自入白家莊,主人從未給過好臉色,驚喜之際,笑容嬌美,聲音越發甜軟低柔:“少爺是否熄燈?”
見白禹奇並未搖頭,杏桃壹眠嘴,笑意更深,人仍半跪,略壹側身,解去羅衫,白禹奇眼光壹掃她,見她雖還有條肚兜,卻是欲蓋彌彰,引人遐思。
白禹奇將她從頭看到腳,由腳瞧回頭,杏桃知他已動了心,笑聲越甜,眉眼媚態橫生,稍壹遲疑,粉頸低垂,壹雙白凈的纖手,來來回回在他胸前劃來劃去。
白禹奇壹雙眼仍靜靜盯她,沒有激情,不見欲火,杏桃不禁困惑,他怎會視而不見?壹個女人幾乎褪盡羅衫,他竟不為所動,莫非她是壹堆瓦石,不能燃他心為?
杏桃不信這男人只會靜靜盯人。她暗忖,自己在他眼前解衣,他並未阻攔,可見他不排斥。她壹雙纖手緩緩撥弄他胸膛,壹邊眼角睨他。白禹奇竟將眼合起,似乎酣然入夢。杏桃柔柔吻他肩臂、胸前等處,她的櫻唇此刻成了點水晴蜓,在他上身穿梭來去,如晴蜓點水,壹點即起。
白禹奇有了回應,他漫不經心抓起她的手,眼角壹瞄,大手輕輕摩擎她指尖。
杏桃越發悠意,眼角睨他,將肩壹斜,肚兜順她肩膀滑下去。
琴兒藉洞眼往裏瞧,屋內燈火榮然,故而紗帳之內,兩人慢條斯理的押戲十分清晰。琴兒暗暗驚奇,白禹奇竟任燈亮著,做那男女之事,倒頗令人意外,若白禹奇漫不經心,其實色心已動,瞧杏桃每個動作緩柔無力,卻是充滿挑逗。這杏桃顯然經過歷練,床第之間,竟靈動如蛇,那般悠意大膽,看得琴兒咬牙切齒,渾身顫抖,恨不得沖進屋去,狠狠給杏桃壹個耳刮子。越想越氣,越氣越限,再也忍不住恨恨罵出口:“天生的下流淫婦,賤!”
更教她恨的,帳裏小淫婦,只壹忽功夫,已渾身赤裸,玉體橫陳,白禹奇壹雙大手,其分兩路,壹路順她腳踝,壹路順她手背,緩緩向上遊動,輕巧緩慢的愛撫,看來極其溫柔,他好像把手放在壹匹高貴的綢緞上,正細細品味它細滑的質地,他的手小心翼翼往上挪移,似乎深怕壹個重手,將綢緞扯壞了。
琴兒嘔到極點,這男人每次上她床,總在醉酒之後,動作如狂風暴雨,壹波接壹波向她進擊,從未如此溫柔體貼過。此刻他竟視杏桃如珍貴綢緞,嘔得她欲顛欲狂,恨聲道:“壹對狗男女!”
突聽得有人沈聲道:“妳莫非要驚擾鴛鴦!”
琴兒聽到“鴛鴦”兩字,似被狠命壹戳,越發惱恨,罵道:“那小賤婦,她也配!”
“軀體結合,又算什麽,妳竟氣成這樣?”
琴兒狠狠瞪視鐵龍,氣得說不出話來。
“依我看杏桃不足畏,少爺不過視她如玩物,妳何必氣惱。”
琴兒怒道:“若非妳將杏桃帶回,怎會有此汙穢?”咬牙道:“竟找我來看這無恥勾當!”
鐵龍並未氣惱,只淡淡道:“軀體結合不足畏,怕只怕壹面與人廝纏,心底卻想另外壹人,這才麻煩。”說著,向外挪步。
琴兒壹征,急追前幾步,冷聲問:“妳說什麽?”
鐵龍朝她看了看,說:“杏桃不是妳對手,犯不著計較,倒是燕燕姑娘,少爺對她壹見鐘情,這人不能等閑視之。”
琴兒怒火竄起,氣道“這時候妳提她做什麽?”
“我笑妳氣昏了頭,不知道利用大好時機。”
琴兒壹征,茫然看他:“什麽意思?”
鐵龍微笑道:“妳冰雪聰明,怎不細想,那燕姑娘若與妳壹樣,也窺見這醜事,只怕對少爺深惡痛絕,不屑留在白家莊。”
琴兒慕然壹怔,隨之冷笑道:“妳莫非想氣走她?”
“不錯,琴兒,燕姑娘待在此地,對妳,對我,對白家莊都沒有好處。”
“我明白了,”琴兒壹掃鐵龍,急急走了幾步,突又停下,冷冷道:“別以為我聽妳擺布,琴兒只是氣不過,出他的醜!”
蒙蒙隴隴間,外頭似有聲響,聲音極輕極細,透若離奇詭異,燕燕飛以為自己正做著夢,那聲音遙遠不真,似來自夢裏,燕燕飛睜開眼,聲音持續著,燕燕飛壹愕,側耳再聽,聲音啼唏嗦嗦,仿佛風吹草動,又好像風吹枝椏。燕燕飛倏然坐起,她聽出,是壹個女人的飲泣聲,聲音來自門口。
她急去拉開門門,果不其然,門口站了個人,正低垂著頭,聳動雙肩,無助哭泣。
就那麽壹眼,燕燕飛已然認出,驚奇道:“琴兒,出了什麽事?妳怎會在此哭泣?”
琴兒擡頭望燕燕飛壹眼,鼻子抽泣得更厲害,燕燕飛暗忖,莫非她心中有什麽委曲,睡不安枕,想找人傾訴,故而前來找她,卻又礙於夜深更靜,不敢擾人清夢,才會往門口徘徊,傷心飲泣。
“怎麽回事?琴兒。”
琴兒擡眼望她,欲言又止。
“妳如此傷心,想必有事。”
琴兒仍舊不吭聲,燕燕飛疑惑道:“莫非妳推杏桃落崖,妳家主人責怪於妳?”
琴兒不語,燕燕飛說:“幸虧杏桃命大,否則壹旦落崖,哪有生還之理。”
看她壹眼,不想問她為何推杏桃落崖,見她眶裏含淚,不停吸著鼻子,便嘆了口氣道:“什麽事?說吧!”
琴兒抹去眼淚,說:“琴兒自裏十分痛苦,想說與燕姊姊,又不知從何說起。”
“究竟怎麽回事?這裏只妳我二人,說了何妨?”
琴兒皺皺眉,緩緩搖頭道:“琴兒不便說出口,燕姊姊若好奇,何妨去東面墻看個究竟。琴兒為情所困,不知如何脫身?”
燕燕飛聽她言語暖昧不明,越發好奇,說:“妳且帶路。”
兩人疾步而行,來至東面墻外,隱隱有燈光射出來,燕燕飛茫然而立,琴兒低聲道:“琴兒為清所困,不知如何是好,燕姊姊替我拿個主意。”
燕燕飛狐疑揪她壹眼,琴兒說“燕姊姊從這洞眼往裏看便知。琴兒羞於啟齒。”
燕燕飛滿肚疑惑,將臉貼墻上,往裏壹看,先是瞧見壹個大紗帳,再壹細看,兩條赤條的肉身,正糾纏環抱,燕燕飛是個姑娘家,幾曾見過這種男女交歡?霎時之間,臉熱心跳,驚惶過度,竟吶的失聲大叫,壹轉頭,拔腿狂奔。琴兒不料她竟會如此,茫然目視她,不知所措。
也幾在同時,裏面傳來壹陣騷動,她聽得白禹奇喝:“外面何人?”
琴兒原本十分氣惱,這下聽到裏頭騷動,不覺心虛,撒開雙腿,繞奇園疾奔,眼看窗戶在望,正要攀躍入內,聽得腳步跟來,隨即聲音追到:“站住!”
聽聲音冷峻,琴兒暗暗膽寒,壹回身,白禹奇冷冷發話:“剛才是妳?”
琴兒囁嚅壹下,腰壹挺,昂然道:“不只我壹人。”
“誰?”
琴兒幽怨道:“昨日還要我將那人除去,今日卻與那人成就好事,少爺難道不覺得……”再也說不下去,忿忿盯住他。
自禹奇壹瞪眼,沈聲道:“剛才是誰站墻外?”
琴兒咬牙道:“是我。”
“妳……”白禹奇滿腹狐疑:“妳說不只妳壹人,還有誰?”
琴兒冷冷壹笑:“燕姑娘。”
白禹奇葛然壹驚,眼盯琴兒,渾身僵冷,半晌才吶吶道:“剛才有人大叫,莫非是4……”
“是燕姑娘。”
白禹奇驚疑道:“她為何大叫?”
琴兒冷腔冷調道;“春光旖旎,燕姑娘受了驚嚇,才會失聲呼叫,這會兒,只怕魂魄全已飛走。”
白禹奇眼裏慕然兇光暴閃,饒是在黑裏,琴兒仍舊看出他雙睜的暴怒,膽怯怯後退壹步,白禹奇氣得狂顱大起,啪的壹掌狠狠摑出,罵道:“妳這量窄的賤東西,想必妳把她找來,看我殺了妳!”
琴兒右頰壹麻,失了知覺,她撫著自己臉頰,呆右木雞,白禹奇壹個箭步沖前,雙手伸向她脖子,咬牙切齒道:“找殺了妳!”
琴兒將氣運於脖子上,抵擋白禹奇越來越緊的手勁,白禹奇恨得氣喘咻咻,日皆盡裂狠瞪琴兒。對方想掙脫,舉起雙手欲撥他,白禹奇卻鼻子壹哼,冷笑說:“妳如此可惡,能饒妳嗎?別作夢了!”
琴幾氣他翻臉無情,又恨鐵龍用心險計,自己又因此喪了命,豈不太冤?
情急之壹下壹使勁,白禹奇不經意間,已教琴兒推開,琴兒壹脫身,再也忍不住聲淚俱下:“妳不問情由,便要取我性命,琴兒死不瞑目!”
白禹奇更怒:“妳也敢反抗!”
“妳不問情由,只怕等我死了,妳壹輩子後悔!”
白禹奇猛揪她衣襟,咬牙道:“好!妳說出情由,要說得不好,立刻殺了妳!”
琴兒壹擦淚水,硬咽道:“少爺也不問問,琴兒為何到東面墻窺伺?”
白禹奇橫她壹眼,聲色俱厲:“說!”
“琴兒中了鐵龍詭計了。”
白禹奇壹怔,皺眉間:“妳如何中他詭計?”
“琴兒原本已熟睡,鐵龍拍窗叫我,琴兒不屑理他,鐵龍說少爺有事,要我往東面墻壹看便知。”
白禹奇頓時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是鐵龍?”
琴兒越想越嘔,萬般委曲道:“鐵龍不知是何居心,預先在東面墻鑿了小洞,還要我前去觀看。”
想到方才做不可告人之事,白禹奇臉頰不覺忽冷忽熱,更難堪的,今夜竟破例未曾熄燈。之所以破例,無非鐵龍誇贊杏桃,語多暖昧,令人好奇,他倒想見識這女人究竟是何姿態,不料竟遭窺伺,燕燕飛從洞眼中看自己醜態,只怕更要鄙夷不恥。白禹奇羞惱交集,難堪得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精神壹陣恍憾,半晌方吶吶問:“燕姑娘又是怎麽回事?”
“琴兒當時氣昏了,少爺對那杏桃如此溫柔體貼,琴兒傷心痛苦,幾要癲狂!”
白禹奇命令道:“說下去!”
“鐵龍恰在此時出現,他說肉體交合不必氣惱,倒是少爺對燕姑娘壹見鐘情,不能等閑置之,何不趁機找她了鐵龍說燕姑娘在白家莊對大家都不好,只要她對少爺深惡痛絕,必會離開白家莊。”
白禹奇原本千頭萬緒,翻騰不已,聞言更加羞惱,恨道:“妳做的好事”
上前壹揪她衣襟,沈聲喝道:“回屋裏去!當面與鐵龍對質,有半句假話,不讓妳活!”
※ ※ ※
燕燕飛拔腳疾行了壹段路,心頭猶忐忑不已,快來,緩步行向內院,佇立半晌,嘆了壹口氣,回到屋裏輕輕搖頭,拿出包袱稍作收拾,又回頭審視小薇,替她將蓋被拉好,再嘆壹口氣開了門閂,正要邁步出去,有人提燈而來,心中正訝對方已行近,並開口問道:“燕姑娘哪裏去?”
燕燕飛訝異不止:“是捕頭。”
“是。”張俊明藉著燈籠,朝她臉上身上打量壹番:“妳攜帶包袱,哪去?”
燕燕飛苦笑道:“正想跟捕頭辭行,離開白家莊。”
張俊明壹驚,訝道:“燕姑娘為何連夜離開白家?”
燕燕飛眼色壹黯,緩緩說:“應了鐵管家那句話:事情管多了,自找晦氣。今夜十分晦氣,再也不屑待在白家莊,分秒也睡不安穩,不如連夜離開的好。”
“這是為何?”
燕燕飛揪他壹眼,好奇道:“捕頭怎會突然出現?”
“張某睡夢之中,忽聽手下來報,說奇園東面墻邊,有人驚惶大叫,我那手下後來認出是燕姑娘,張某十分驚異,莫非出了什麽大事?”
“這……”燕燕飛支吾道;“並非大事,只是……只是……”
張俊明看她神情尷尬,說話囁嚅,好奇道:“燕姑娘為何驚叫,草非受了驚嚇?”
燕燕飛壹怔,冷然答說:“不錯,是受了驚嚇。”
張俊明更奇,困惑問:“燕姑娘壹向沈穩,什麽事能驚嚇妳?張某想不透。”
燕燕飛心急急跳起,雙頰熱辣,吶吶道:“這事我如何說得出口,捕頭欲知詳情,何不問問那姓白的!”說著壹拱手,說:“我暫往唐家客棧投宿,後會有期!”
張俊明聽她稱白少爺“姓白的”,又見她眼瞼低垂,似避他目光,心中驚疑,瞳目看她,燕燕飛說完話,壹轉身,頭也不回走了。
白禹奇壹張臉陰慘慘,壹雙眼狠狠瞪住鐵龍,沈聲道:“妳怎麽說?”
鐵龍微壹偏頭,斜睨琴兒壹眼,又瞅瞅白禹奇,毫無愧色道:“琴兒在妳面前如何編造是非?”
琴兒壹呆,氣得雙眼瞪人,白禹奇壹掃她,說:“妳剛才怎麽說?說與鐵龍聽聽!”
琴兒盯住他,恨道:“妳在東面墑鑿了個小洞,半夜敲窗吵醒我,要我前去觀看。”
鐵龍微笑壹瞅她,不勝訝異:“是找在東面墻鑿個小洞,半夜敲窗吵醒妳,要妳前去觀看?”
“不錯!”
“我行年四十,會做如此無聊勾當?”緩緩走前兩步,直視琴兒,理百氣壯道:“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琴兒愕然看他,怒道;“分明是妳慫恿我,這會兒竟推得壹幹二凈!”
鐵龍微微笑道:“何嘗不是妳肚淺量窄,犯了心病。竟往我身上推。”
“妳……”琴兒氣得臉色慘白,怒目瞪他:“鐵龍,妳說話不憑良心,分明是妳……”
鐵龍冷笑道:“紅口白牙想誣賴我,琴兒,妳太不聰明了。”
琴兒更怒,沖前急抓鐵龍手臂,恨道:“妳不說真話,敢對天賭咒嗎?”
鐵龍將她手壹甩,冷冷壹哼。
忽聽白禹奇沈聲喝道:“好了!”冷冷道:“琴兒,妳怎麽說?”
琴兒看他神色冷然,不覺悲從中來,咽不成聲:“小爺相信找,還是相信他?”
自禹奇聽若罔聞,看也不看琴兒壹眼;對鐵龍說:“這人我留不得了,東西給她!”
鐵龍自衣襟掏出壹個小葫蘆,地上壹扔,說:“自行了斷吧!”
琴兒錯愕壹下,立時額角沁汗,雙腿壹軟,跪倒下去,眼淚汪汪,悲聲道:“為了少爺,琴兒死不足惜,只是如今琴兒愛了委曲,少爺不替琴兒作主,還要琴兒自行了斷,琴兒不怕死,只怕琴兒死後少爺勢成孤立,冉也無人像琴兒壹樣忠心耿耿了。”
白禹奇緘默不語,鐵龍卻破口罵道;“妳這搬弄舌頭的小女人,臨到要死,還要離間我們主仆。”
琴兒猛地壹擡頭,目登瞪鐵龍,又看看白禹奇說:“琴兒命不好,不敢怨誰,琴兒最不放心少爺,若非鐵龍,少爺怎會誤入歧途?只怕將來,鐵龍以此要脅少爺,少爺身為白家莊主人,該明辨黑白是非才是。”
鐵龍倏地竄前壹步,猛然壹抓琴兒手肘,咬牙道:“妳說什麽?臨死還要擾亂!”
琴兒壹甩他手,冷冷說:“妳將杏桃帶回奇園,別有用心,還有妳留下的活口,不只杏桃的娘,另外還有人。”
白禹奇聞言驚心,鐵龍虎視耽眺看她,罵道:“妳這歹毒女人,若任憑妳活,還要害人!”
壹傾身,拾起小葫蘆,傾倒壹下,掉出三粒丸子,托於掌心,伸向琴兒,倏然彎腰向前,扯掉她唇畔輕紗,琴兒突伸手搶過丸子,咬牙道:“既要我自行了斷,我自己來!”
白禹奇沖口叫:“等等!”轉過身看鐵龍:“琴兒說的,每壹句都是假話嗎?”
鐵龍壹愕,立即昂然應道:“鐵龍說是假話,就是假話!”
說著,攸然抓起琴兒手中丸子,往她唇畔壹送,手上加勁,琴兒舌尖抵住丸子,不讓入喉,僵持間,白禹奇突竄前壹步,壹手撥開鐵龍,壹手托起琴兒下顆,嘴裏說:“琴兒想必委曲,妳竟強行餵藥!”
鐵龍微微變了臉色,反問:“她如何委曲?”
“妳在我面前說話都如此跋扈,對琴兒更不會客氣!”
鐵龍訝道:“我如何跋扈?”
“剛才妳說了什麽話?”
鐵龍略略壹愕,微微笑道:“我說:鐵龍說是假話,就是假話,難道說錯了嗎?”
白禹奇壹瞪他,冷笑道:“妳越來越神氣了。說!今夜讓我難堪,是不是妳?”
鐵龍斜眼壹睨他,蠻不在乎:“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白禹奇大吃壹驚,這鐵龍怎會惡劣至此?急與琴兒交換壹個眼色,琴兒霍然站起,忿忿道:“妳總算承認了!”
鐵龍瞪瞪眼,不屑道:“閃壹邊去,沒妳說話的份!”
白禹奇冷眼靜靜瞅他半晌,困惑道:“妳讓我難堪,意欲何為?”
鐵龍鼻子哼壹聲,笑道:“我看那姓燕的,姓張的,十分麻煩,有意讓他倆自動離去。他二人若知道少爺表面正派,內在邪惡,斷然不屑於住在白家莊。”
白禹奇羞惱交集,怒火上心,忿道:“前人有言,食色性也,有何邪惡?”
鐵龍雙眉壹揚,促狹壹笑:“既非邪惡,少爺何必難堪?”
“妳……”白禹奇氣急攻心,恨道:“我其不知如何說妳!”
“少爺不知如何說,省了吧。”
白禹奇見他嘻皮笑臉,全不把他放心上,不樂道:“說話如此神氣,以為我奈何不了妳嗎?”
鐵龍盯住他的臉,毫無畏色:“妳是奈何不了我,妳若把我弄煩了,有妳好看!”
白禹奇愕然看住鐵龍,叠聲道:“反了!反了!”胸臆間怒火雲集,隨時要發作,他強抑自己滿腔憤怒,盯緊他,冷笑道:“妳莫非以杏桃威脅我了?”
鐵龍壹瞅他,似笑非笑:“杏挑已是妳的人,我如何威脅?”
“妳挾持杏桃的娘,她自會聽命於妳。”
鐵龍冷冷道:“妳要怎麽想,隨妳!”
白禹奇審視他,忍不住問:“除了杏桃的娘,妳是否還留下別人?”
鐵龍壹瞄他,傲然道:“無可奉告!”
白禹奇狠狠盯他,正要動肝火,外頭鈴聲響起,隨即聲音傳人:“我是張俊明,打擾白兄。”
說話間,人已飄然而至,白禹奇臉色壹僵,訝道:“張兄如何進來?”
“門並未關,張某得罪。”
白禹奇隱約猜到他來意,嘴上吶吶道:“已經深夜,張兄有事?”
“我手下來報,奇園東面墻有人驚叫,張某擔心有事,故而匆匆趕來。”
自禹奇臉上忽白忽紅。若張俊明驚疑瞅過米,越發不自在,邊避他目光,邊緩緩搖頭:“沒事。”
“沒事就好。”張俊明沈吟壹下,遲疑道:“剛才張某趕來,遇見燕姑娘,她已收拾妥當,正要離開白家莊。”
白禹奇壹呆,神情頓時壹萎,面如死灰,失神盯住張俊明,唇用動了動,卻是半晌無言。
“張某欲問緣由,燕姑娘說她難以啟口,要我來問問白兄,我看那燕姑娘似乎對白兄不以為然。”
白禹奇雙目壹臺,沈沈壹嘆。
“白兄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日禹奇原本羞惱不安,聽他連聲追問更加焦躁,不樂道:“張兄何必苦苦相逼,由其請來張兄,無非緝拿采花大盜,張兄管得未免太多。”對鐵龍道:“夜己深沈,送客!”
張佼明不知他如此惱火,心中氣悶,略壹凝思,強笑道:“深夜造訪另有要事,白兄不須下逐客令,張某說完即走。”
白禹奇原本心煩氣躁,想自己出醜在先,心中難堪,奈何張俊明不明,直要逼問個結果來,故而羞惱交加,出言不遜,話出口刁想自己猛浪,正思如伺轉寰,聽得張俊明說:“來白家莊打擾太久,未能逮住采花大盜,張某十分慚傀,明日清早張某要與手下撤出白家莊,不敢再麻煩。這期間壹切用費,請白兄算計壹下,張某如數奉上。”說著深深壹揖;“代我那班弟兄,同白兄致謝。”
自禹奇見他疾步而去,臉上壹熱,急道:“張兄請留步。”
張俊明住了腳:“白兄還有指教?”
白禹奇緊步上前,黯然壹嘆:“適才,言語冒犯張兄,請恕罪。白某心情煩悶,絕無他意,張兄妳莫見怪。”
張俊明凝目看他,緩緩道:“白兄如此禮遇,張某怎會見怪?實在是打撫大久,又無成果,張某十分慚愧,張某雖撤出白家莊;采花大盜還是要緝拿的。”又是深深壹揖,語重心長道:“白兄保重。”
也不待他說話,大步而去。
白禹奇瞠目結舌盯他,直到不見背影,方呢喃道:“全部都走了,走了。”
隨即壹仰頭,慘然笑起,笑聲壹長串接壹長串,聽來甚厲,琴兒聞之悚然。白禹奇笑了壹陣,方才歇止,跌坐椅上,緩緩閉上眼,滿臉疲憊頹然。
欽龍趨前前,微笑道:“少節何必難過,這二人走了,豈仁更好,可以旁枕無憂。”
白禹奇囂然睜眼,淩厲壹掃他,咬牙切齒道:“妳給我仔細點!”
※ ※ ※
簡天紅赴市集。拾著購得的食物,行至僻靜處,牽出馬來,將食物系於馬上,牽馬欲走,忽聽口哨此起彼落,簡天紅愕然四顧,有六人持棍跳將出來,壹字排開欄她眼前,簡天紅正疑,聽得為首的叫遭:“死丫頭!敢偷馬,妳膽子不小!”
簡犬紅眼目壹掃,見每個人虎視眈眈看她,也不畏懼。壹昂頭,說:“妳們,誰啊?”
“偷人家的馬,還裝糊徐,死丫頭。乖乖就逮吧!”
簡天紅不屑、撇嘴,眼睜溜溜壹轉,說:“幾個大男人。欺負壹個女娃兒,還罵人偷馬,妳們是誰啊?”
“妳大爺吳家牧場的,妳這死丫頭,偷了馬,還不認賬,死偷馬賊!”
簡天紅壹呶嘴,大剌剌說:“什麽偷馬賊,說得多難聽啊,不過是借了妳的馬,用了奉還就是,這麽大驚小怪做什麽?”
其中壹個將她渾身上下壹打量,凝著臉斥道:“喝!這丫頭夠辣,偷人的馬,敢大言不慚說借馬。”隨即嬉皮笑臉說:“這麽著吧,丫頭,看妳長得俊,咱們兄弟借了妳來樂和樂和,怎麽樣?樂和過後,自會奉還,怎麽樣?”
壹幹人等,聞言全都爆開大笑,幾個人附和著:“好啊!就這麽說定了,大家壹道上,管教這丫頭樂得升天!”
簡天紅眼壹瞪,不樂道:“不要臉!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將妳們打得升天!”
眾人壹愕,隨即笑得東倒西歪,簡天紅柳眉倒豎惡狠狠盯著對方。眾人笑了好壹陣,漸漸歇了。其中壹個看她氣得雙頰發紅,又瞧她毫無懼色,便道:“好啊!這丫頭還是個狠角色,壹起上,看這丫頭如何將人打得升天!”
立即改換陣勢,排成圈圈,將簡天紅困在核心。天紅眼壹脧,暗忖自己若要將這裏大漢打得七零八落,只怕不是容易,若要腳底抹油,也不是不可能,只眼前這幾個人既已圍上來,恐怕不會任她輕易溜掉。當下也不急躁,只把眼滴溜轉了兩轉,等第壹支棍子飛來,她不閃不躲,高擡左手,壹檔壹抓,立即身形壹矮,右手迅即壹推,棍尾飛彈那人小腿,天紅將這搶來的棍握手中,急擋第二支飛來的棍,對方不意她反應如此之快,壹支棍給震得險要飛出,那人想抓住棍,卻給震得手肘壹麻,那棍頓時掉落地面,眾人壹怔,交換眼色,壹起出棍,簡天紅雙手壹擡,將棍橫舉,擋住五支棍,眾人壹起使力,簡天紅撐不住,往後疾退幾步,立刻壹咬牙,將棍朝前推,五人大吃壹驚,面面相覷道:“這丫頭,倒真是個潑辣貨!”
方才那小腿被彈中的,壹顛壹跛行了幾步,在後欲偷襲天紅,眼看挨近了,壹拳擊出,不料天紅右腳往後壹端,正中那人右膝,那人呀的壹聲怪叫,抱著右膝,左腳金雞獨立,直在地面連跳幾跳。
五個人直棍往前推,天紅橫棍擋住,推回,如此妳來我往了四次,天紅想如此推來推去,自己必然耗盡氣力,便揚聲道:“姑奶奶不與妳們玩這推棍遊戲。”
“那不成,妳不玩,妳大爺剛玩上癮,非玩不可!”
眾人使勁再推,這下有意整她,全把吃奶的蠻力使上,存心要看她如何招架?簡天紅咬緊牙關挺住,知道對方力勁全用上了,機不可失,囂然松手,對方不意她如此應變不及,有的撲倒,有的摔跤,有的踉蹌,其余東倒西歪,狼狽不堪。
簡天紅略壹凝思,暗忖自己以寡敵眾,戀戰下去,難免要吃大虧,幸虧自己素無大誌,用慣打了就跑的戰略,雖不頂神氣,但對方六個大漢,全吃了苦頭,自己此刻拔腳開溜,算是把對方戲耍壹番,可謂占盡上風,夠對方羞惱啦。
心念既定,簡天紅撒腿便跑,那些人哪裏肯放?急急尾隨追趕,大叫:“快追,別教這死丫頭溜了!”
這些漢子,莊稼把式並不怎麽樣,腳下本事倒是十分了得,不壹會功夫,簡天紅給追得氣喘叮叮,奇怪他們腳程怎如此迅速?旋即壹想,他可門原是牧場的人,免不了常與牲口賽腿,跑起來自然靈快如風。
這下天紅暗暗著急,自己雖跑得不慢,比起他們,怕要略遜壹籌,這會兒拚全力跑,還跑得氣喘如牛,待會力竭,只有立時就逮的份。
正跑得滿臉滿身大汗,聽得後面蹄聲揚起,簡天紅暗叫不好,只怕有人騎馬來追,看來自己是難以脫身了。
後面遣兵緊鑼密鼓,簡天紅已快喘不過氣來,偏巧馬已急馳而來,那人將疆繩壹勒,橫在簡天紅面前,喝道:“哪裏走?”
簡天紅轉身便跑,那些大漢已圍上來,說:“好啊,丫頭跑不了了。”
天紅見大勢己去,橫豎已無路可逃,遂也不慌不忙,雙手插腰,撅嘴,等氣喘梢平,說:“妳們待要怎樣?”
“先樂和樂和,冉逮回去啊!”
簡天紅破口便罵:“不要臉,妳們敢欺負姑奶奶,姑奶奶就去找燕姊姊、張哥哥。”
眾人壹愕,瞬間哈的爆笑,說:“小姑娘,哪來什麽燕姊姊、張哥哥,拿這又鹹又臟的哥哥姊姊唬人,誰怕啊?”
簡天紅看他們嘻嘻哈哈有趣得笑作壹團,不覺惱火道:“燕姊姊就是差點逮到采花大盜那個燕姑娘,張哥哥就是縣城來的那位張捕頭,妳們要敢欺負我,燕姊姊、張哥哥就不饒妳們!”
那幾人壹聽,笑容凍住,面面相覷,半晌壹個說:“又沒做壞事,怕什麽張捕頭、燕姑娘?倒是妳這小丫頭,偷人的馬,還理直得很。”
“什麽偷?不過用用罷了。過會兒,不就還妳們了。”
說話間聽得馬蹄急急,簡天紅壹掃,若壹輛雙馬車奔馳而來,不覺眼睛壹轉,靜靜等待,耳邊廂聽得對方說:“還了也不成,牧場連連失馬,妳與我們回牧場,我家主人要盤間於妳。”
雙馬車已近了,簡天紅說:“姑奶奶就只借壹匹馬,還了就算,盤問什麽?”
眼見雙馬壹車擦身欲過,天紅虛準了,直撲車廂,眾人沒防到,眼睜睜看車行去。天紅坐穩了,壹掀簾子,大聲說:“回去謝過妳們主人!後會有期!”
馬車轆轆前行,塵沙飛起,彌漫半邊天,不到片刻,已將那夥人遠遠拋在後頭了。
夭紅沾沾自喜,暗忖若非自已精靈敏捷,今日哪能脫身?聽到車輪轆轆不休,猛然想起,此壹路徑與棲身之處背道而馳,此時不下車,更待何時?趕忙扯開喉嚨大叫:“停車!停車!”
車轅那車夫,不但未將車停下,反而咄咄揮動馬鞭策馬疾行,天紅以為對方沒聽清,扯開嗓門再叫:“停車!停車!”
她越叫,那車似與她作對,偏偏奔命也似,急朝前竄。天紅有了主意,車夫既不停,自己何不跳車?不覺往外挪身,想看清地勢,免生危險。挪步間,踢到壹物,觸摸壹下,瞄上壹眼,鼓鼓壹大袋,原來是裝米的糧包。天紅這才想起,自己買的食物,全系馬背,如今馬丟了,徒然白跑壹趟,不免懊惱。
車子疾奔壹陣,漸漸緩下,車身顛簸搖晃起來,天紅暗暗納悶,路面怎會如此不平,究竟到了什麽地界?終於車子停下來,眼前壹亮,簾子給掀升,天紅正想躍下,車夫擋她眼前,天紅綻開笑容,天口想道謝,卻見車夫涎著壹張臉,笑嘻嘻道:“小姑娘,剛才若非哥哥我打那兒經過,這會兒,妳早給撕成碎片啦!怎麽謝我啊?”
天紅壹怔,若他齜牙咧嘴,眼歪口斜壹副邪樣,知道自己遇到色鬼,不覺收了笑面,凝著臉說:“多謝妳啦!”瞧準,壹個空際,壹挪腳,打算躍將下去,不料車夫賊眼壹溜,張開雙臂,硬生生將她攔住。
簡天紅揚聲道:“我說多謝妳啦!”
那人斜眼壹睨天紅,學她腔調,說了聲:“多謝妳啦!”說完呵呵笑起:“小姑娘,妳說得多輕巧啊!剛才若非哥哥我,那兒個人壹番車輪大戰,妳這會啊,早給撕碎啦!”
天紅雙目壹瞪,不樂道:“我是誠心誠意謝妳,妳這人怎如此說話?”
那人壹愕,立即呵呵又笑:“唷!怪辣的嘛,小姑娘啊哥哥我,成天守著個破屋,也沒有女人作伴,是妳自願跳上車的,哥哥我可沒逼妳啊!”
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天紅壹肚子火忍不住,破口罵道:“妳個死瘋子,閃壹邊去!”
嘴裏說著,不顧壹切,人往下躍,那人壹撲向前,將簡天紅抱個正著,天紅氣怒沖天,用力壹掙脫,那人死抱不肯放,天紅使出“撲面掌”,壹個招式三個作用,掌心托起下顎,五爪抓他臉,手肘跟進,直頂他心,那人承受不住,慌忙松了手,壹手捂臉,壹手捂胸,愴惶後退。天紅欲趁機逃走,轉而壹想,這人色膽包天,著實可惡,她若無縛雞之力,豈不要遭他輕薄?何不趁機給這色鬼壹點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婦女?
那人吃天紅壹記“撲面掌”,覺自己頸項似偏了壹偏,臉頰給五爪抓得發疼,險些傷了眼目,胸口更是壹陣痛徹心肺的劇疼,他咬牙等劇痛過去,瞪著簡天紅,氣急敗壞罵道:“臭丫頭,我救了妳,妳竟恩將仇報,哥哥我不把妳壓在地上,撕成碎片,誓不甘休。”
說著,從背後拔出壹柄刀來,簡天紅見狀,探手入衣,從腰間摸出壹柄匕首。那人壹見,不禁呵呵呵壹陣大笑:“丫頭,妳輸定了,長刀勝短刀,妳那匕首,也敢出來亮相!”
簡天紅不理他譏嘲,靜靜等待,那人將刀劈將過來,簡天紅略壹偏身,閃過了。就在這瞬間,突聞異香撲鼻,她早已知道異香厲害,卻無論如何料不到這人有異香。不僅如此,這人明是用刀,暗裏卻撒異香,冷不及防下,閃躲已然不及,壹個恍懈,頭重腳輕,耳畔聽得對方得意洋洋道:“好呀,這下哥我受用了。”
悟塵站在高處,往下俯瞰,見山腳下壹輛車,又瞧車夫從車轅躍下,轉到後頭掀簾子,車廂裏露出壹張女臉,兩人不知說些什麽。
悟凡些見悟塵直往下瞧,十分好奇,也循他視線下望,見那女的壹躍而下,男的壹撲向前,將她抱住,悟凡臉色壹窘,喃喃道:“阿彌陀佛,光天化日之下,這壹對男女竟……”
悟塵凝望半晌,看男的狠狠給推開了,悟塵驚覺道:“不對,那坤道怕是遇到歹徒了。”
兩人急急忙忙奔下去,此時距離又近了些,悟凡極目再看,驚道:“那好像是簡姑娘。”
悟塵張望壹下,點點頭說:“不錯,是簡姑娘。”隨又籲了壹口氣:“簡姑娘十分機伶,想是無妨。”
悟凡仔細再看,神情壹松,笑道:“妳說的不錯,是無妨,那男的偏著脖子,捂住胸口,想是吃了簡姑娘的虧。”
悟塵壹驚,緊了緊腳步,說:“快!那登徒子吃了虧,怕要惱羞成怒,簡姑娘危機近在眼前。”
悟塵、悟凡趕到之際,簡天紅已吸入異香,身子發軟,不知人事。那車夫瞇了眼,樂不可支將簡天紅壹抱,突聽得壹聲沈喝:“放開她!”
車夫愕然睜眼,見是兩個和尚,也著慌,將簡天紅壹放,讓她斜躺車廂,轉過身瞄瞄悟塵、悟凡,冷冷道:“出家好好吃齋拜佛,少管人間閑事……”
悟塵上前瞧瞧簡天紅,看她呼吸重濁,雙目閉上,心中暗驚,盯著車夫道:“青天白日,妳竟將這坤道弄昏。”
車夫朝他壹望,微笑著,狡猾道:“什麽坤道?這是我家燒火的,與我吵嘴賭氣,離家出走,是我追上了,要把她帶回,怎麽?出家人也要管人家家務事嗎?”
悟凡、悟塵交換壹個眼色,悟凡平靜道:“既是妳家娘子,姓什名誰?妳又姓什名誰?”
車夫眼壹瞪,本要罵人,卻又有所忌憚,遂說:“萍水相逢,何必通名道姓,妳找若有緣,後會有期。”
說著,急步上前。攀上車轅,剛才壹吃了丫頭的虧,身體已虛,想到出家人哪有不會武的,再不走難不成等著吃大虧?正待拉動韁繩,驅馬前行,悟塵、悟凡壹個竄前,攔住去路。
牢夫壹皺眉,喝道:“妳們,為何攔人去路?”
悟塵冷冷道:“妳哪裏走?”
“我回家啊!”朝他瞪瞪眼,不樂道:“這兩匹牲日跑起來快如疾風,妳二人不閃,不要怪我!”
舉起馬鞭,欲催馬快行,悟凡壹躍而上,將他舉鞭的手臂抓住,車夫眼見跑不掉,忽地詭異壹笑,悟塵發現他神色有異,急叫:“悟凡,小心!”
悟凡原本半個身子掛車轅,聞聲急急下躍,這瞬間,壹股濃濃異香直撲二人,二人看簡天紅昏迷,已有警惕,壹邊閉氣,壹邊閃躲,車夫看他二人身體搖晃,手揉太陽穴,樂得哈哈大笑,悟塵、悟凡踉踉蹌蹌往後逃竄,車夫在大笑聲中,催馬前奔。
悟生壹見馬車起步,已閃身車後,迅速抱起簡天紅,壹陣灰塵,車已轆轆前奔,悟塵急道:“黏住那人,看他往哪裏走?”
回到茅屋,簡天紅猶覺渾身頭重腳輕,沈沈想睡。簡天助凝著臉,籠她喝下壹碗熱水,悻悻道:“這人讓找逮到,非打死不可!”又嚴厲壹掃悟塵、悟凡:“妳二人並非手無縛雞之力,怎會讓人逃掉?”
悟上微笑道;“我二人要抓他井非難事。”
簡大助見他說得輕松,越發不滿:“既非難事,為何不抓?”
悟上語氣平和道;“這人手上既有迷魂香,簡兄認為這人單純嗎?”
簡又助氣悶道:“既知不單純,就更該手到擒來。”
悟塵微微含笑。緩緩道:“擒他只有打草驚蛇,於事無補,只有縱他,才能有所獲。”
簡天助聽他話中有話,又見他神情,頗有自信,遂半信半疑道:“莫非已掌握他行蹤?”
悟塵壹瞄悟凡,含笑道:“這得問悟凡。”
“我跟蹤那人,那人行約三裏路,將馬車停在壹間破瓦窯,那地方甚是偏僻,人跡罕至,那人發現簡姑娘已不在車上,氣得躁腳,後來又見他徒步上山腰,走入壹間陳舊的破屋裏。為免打草驚蛇,我並未跟大,如今悟明守在附近,只怕他遁形不得。”
簡天助靜默半晌,乃緩緩問悟塵:“妳有什麽打算?”
悟塵略壹沈吟,望悟凡壹眼,說:“那人有迷魂香,可能與奇園有牽扯,如今悟明守在附近,我師兄弟三人,合簡兄之力,將那人擒到,再作道理。”
簡天助面露微笑,振奮道:“好!那人既有迷魂香,大家小心為要。”
燕燕飛靜坐桌畔,正支頤凝思,忽有人叩門,燕燕飛漫不經心道:“請進。”
房門開啟,張俊明含笑立門口,燕燕飛驚喜站起,問:“不知吹的什麽風,捕頭大駕光臨。”
張俊明微笑道:“我等已從白家莊遷出,如今下榻唐家客棧,與燕姑娘毗鄰而居。”
燕燕飛壹愕,訝異道:“捕頭已遷出白家莊?”
“不錯,昨日與白少爺言語沖突,張某藉機遷出。”
燕燕飛靜靜打量他,緩緩問道:“捕頭為何與他言語沖突?”
張俊明略壹沈思,說:“白少爺知道燕姑娘離開,心情似乎不佳,因此語言上有些沖突。”看她沈默不語,忍不住問:“張某仍然不解,燕姑娘何以負氣?”
燕燕飛雙頰壹熱,吶吶道:“我哪是負氣?是受了驚嚇,不齒於他罷了。”
張俊明遲疑壹下,突然說:“莫非白少爺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男女之事?”
燕燕飛壹愕,避他目光道:“妳何以知道?”
張俊明話壹出口,才覺自已說得孟浪,神情不覺覦嶼,將頭壹低說:“燕姑娘妳要怪我,實是有話悠在心中難過,昨夜燕姑娘走後,張某赴奇園,門外聽得裏面壹番爭執,那鐵龍竟與主人冷聲說話,說什麽表面正派,內在邪惡,又聽白少爺說什麽食色性也。等我進屋後,又瞄見琴兒眼眶紅腫,唇畔輕紗扯去,神情甚是狼狽!”
燕燕飛聽在耳裏,心裏有數,暗忖莫非琴兒引她窺伺,受到重責?如此想來,昨晚她驚叫之後,必引來壹場混亂,燕燕飛沈沈嘆了口氣,說:“琴兒心胸狹窄,雖不討人喜,但她對姓白的壹片癡情,姓白的卻不把她當壹回事,想想也是可憐。”
張俊明偷眼壹望她說:“燕姑娘妳要怪張某提昨夜之事,白少爺作那男女之事,何不設想他是不由自主?”
燕燕飛雙頰脹得通紅,急別過臉去,默默不語。
張俊明只道她動了氣,急道:“這話本不該與燕姑娘提起,只是張某突然想起易筋、洗髓二經,假設白禹奇本想增加功力,練些經,不料練了洗髓之後,未得其利,反受其害……”
燕燕飛慕然壹驚,呆了壹呆,張俊明見她不像生氣,遂放大膽說:“譬如他未得真髓,反舍本求末,走火入魔,難以壓制……”
燕燕飛壹愕,道:“捕頭莫非認為,姓白的作為,可能練功入魔所致?這話未必成理,姓白的不過三十出頭,血氣方剛,不需什麽洗髓,依舊……依舊……”
張俊明看她壹張臉窘得通紅,再也說不下去,忙凝臉道:“燕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張某之所以提到易筋、洗髓二經,無非提醒燕姑娘,不要因白少爺溫文儒雅,就小看了他。”
燕燕飛尷尬盡去,微笑道:“捕頭是不是說他外型溫文儒雅,其買深藏不露?”
張俊明大吃壹驚,立即滿臉笑意,說:“不錯,張某正是這個想法,只是燕姑娘怎知他深藏不露?”
燕燕飛笑吟吟問:“捕頭記得那張虎皮嗎?”
張俊明壹驚,急問:“莫非奇園墻上那張虎皮?”
“不錯,那虎皮雄壯威武,虎虎生風,姓白的若只是個文弱書生,大約不致在最顯目處懸掛虎皮,那虎皮固然神氣,卻也顯現暴戾,無意間流露主人心生性。”
張俊明驚得雙目瞪緊燕燕飛,半晌方才緩緩道:“這話從未聽妳提起過,與張某想法不謀而合。”
“如此說來,捕頭早知他深藏不露?”
張俊明苦笑道:“我懷疑他深藏不露,只是苦無機會證實。”
燕燕飛雙眼壹合,輕籲了壹口氣說:“但願早日擒得采花大盜,真相便可大白。”
張俊明長長壹嘆:“誰不希望早有著落?”凝目看燕燕飛說:“如今張某壹喜壹憂,只盼那日子快來,好了卻壹樁公案,又擔心……”眼目睇視燕燕飛,難掩悵然,苦笑道:“燕姑娘莫笑我英雄誌短,這陣子與姑娘投緣,若驟然分離,教人情何以堪!”
說罷癡癡看住燕燕飛,黯然失神。燕燕飛心中壹酸,強笑道:“緣來則聚,緣盡則散,聚散本無常。”
張俊明沈沈壹嘆,苦笑說:“燕姑娘說得瀟灑,怎奈張某瀟灑不起來。張某只嘆公職在身,不敢擅離職守,否則追隨燕燕姑娘,五湖四海,何等逍遙。”
燕燕飛卟的笑出聲,好笑道:“兵荒馬亂,跋涉奔波,何等辛勞,捕頭以為遊山玩水嗎?”
張俊明不覺跟著笑起,理直氣壯道:“與燕姑娘壹路,縱然跋涉奔波,也是遊山玩水,十分逍遙。”
燕燕飛微笑看他,輕柔道:“采花大盜未就逮,易筋經、洗髓經亦無下落,只怕捕頭片刻也逍遙不得。”
“說得是。”張俊明微笑壹嘆:“壹點也不錯,人在公門,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