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館木人
中國異聞錄 by 桐木
2024-5-13 20:23
租房禁忌:
壹、新租的房子,晚上把燈全部關掉,打開手機視頻拍攝,觀察鏡子周圍有沒有不壹樣的地方;二、衛生間花灑如果堵水,立刻拆卸查看內部有無東西;三、夜間關閉臥室頂燈,仔細看有沒有微弱的紅點;四、摁壓沙發扶手確定是否藏有異物;
五、馬桶前沿內側需要伸手摸摸有沒有圓硬凸起。
六、切勿相信,只有妳和房東有鑰匙!
也許,有人正在暗中偷窺妳……
壹
雖說大學畢業證不壹定比挖掘機操作證好使,半途而廢豈不是浪費了這幾年的學費。算算性價比,我和月餅還是硬著頭皮念完最後半年的課程,成功跨入失業大軍。
還好失業對於我們來說屬於四次元的事情,本來就沒想找工作,哪裏來的失業?月餅不缺錢,離開校園,丫隨手買了房子,拉著我天天打遊戲喝酒睡覺,算是宅了。
這樣的生活似乎很無趣,其實是我們心照不宣地逃避而已。至於原因,是那段我不想說的奇特經歷。
不打LOL,不喝酒的時候,我把這段經歷寫成文字貼在論壇,居然因此壹不留神當了作家。
果然人生實在是太刺激了!
月餅每天除了睡覺喝酒看書,就是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發呆。我雖然理解,但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開他的心結,反正遲早會想通,索性任由時間慢慢消磨吧。
直到某天早晨,我看到月餅留下的字條——
“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月餅大學的時候就經常看個風景紀錄片,壹時興起就扛著包來壹段說走就走的旅行。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壹個來月,然後突然喜氣洋洋地推門而入,開瓶當地好酒,邊喝邊聊。所以我對月餅這次離家遊歷並未多想,以為他只是想單純外出放松壹下心情。
如此過了壹個多月,我忙著寫稿沒有在意,直到偶然翻月餅微博才意識到不對勁。以往丫不管到哪兒,總要邊走邊拍發微博冒充高冷文藝青年。可是這壹次,他的微博內容還停留在出發前壹晚上那堆啤酒瓶子。
手機關機、微信不回、QQ灰像,我突然發現人與人之間最所有的聯系竟然只存在於網絡通訊裏。拿著手機,我手心全是汗水,努力回想月餅臨走前壹天有什麽異常舉動,卻只記得最後壹瓶啤酒仰脖灌進肚子。
月餅失蹤了?或者遇到什麽意外?
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思維遲鈍。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擡頭盯著鏡子,摸著高高隆起的顴骨,幾乎認不出自己。熬了幾天夜,面色槁黃,頭發打著油綹,眼睛裏滿是血絲,水珠順著下巴滴落,整個人看上去無比憔悴。
我用力眨著酸澀的眼睛,看到左眼白爆了個血點。湊近鏡子準備仔細看看,血點居然跑到了額頭,我楞了壹下,發現紅點是鏡面裏出現的。我退了半步,伸手摸著鏡面,壹抹紅光從指縫裏漏出。
我跑到書房,拿了工具把鏡子拆下,足有兩三分鐘沒有反應過來。
鏡子背面的墻壁上有個凹槽,裏邊放著壹枚微型攝像頭,尾端連著數據線,我用手電照著光往裏面看,數據線和網線相連。
月餅曾經在印度新德裏遇到的變態房東,把攝像頭裝在鏡子後面偷窺女房客。可是這套剛交工的精裝修房子,我們是第壹任房主,不可能被人做過手腳。
我立刻想到幾個問題:月餅知道這件事麽?他這次遠行別有原因?和這枚攝像頭有關?他發現了其中的秘密,不願讓我冒險,獨自去解決了?難道攝像頭是月餅裝的?他監視我幹嗎?!
我正胡思亂想,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顯示是本市陌生來電,估計是推銷、保險之類的騷擾電話。索性不接,調成靜音,盯著放在桌上的攝像頭發呆。
沒曾想那個號碼壹遍又壹遍打來,我心說難不成偷拍那個人知道我發現攝像頭,準備狗急跳墻訛壹筆錢?我壹個大老爺們兒就算是洗澡上廁所被偷拍發到網上也沒什麽好丟人的。
用免提接通電話,迅速點開錄音模式,還沒等我說話,話筒裏傳來呼嘯的風聲:“妳是南曉樓吧。有妳的快遞,打電話沒接,我把快遞塞妳家防盜門上了。”
我掛了電話,更加莫名其妙。我不喜歡網購,這個地址也只有月餅和我知道!想到這壹層,我急忙打開門——這肯定是月餅的快遞。
壹封EMS郵件別在防盜門上,我看了看發件地址,西部壹個著名古都。捏著郵件掂掂重量,應該是合同、信件、照片之類的東西。
我沒敢隨便拆封,回屋取了裁紙刀,沿著邊縫壹點點劃開,居然是壹封招聘書,上書兩行大字:“百萬年薪等妳來,只需五百越門檻。”
粗略翻了翻,大體意思是西部某座歷史悠久的古城的私人圖書館招聘管理員,年薪百萬。交納五百塊錢報名費即可參加。應聘方式更扯:在圖書館內找到壹本書,就可以被聘為管理員,名額只有兩個。有意者請先關註微信公眾號,有詳細介紹和圖書館地址。
我心說這年頭騙子手段層出不窮,居然直接寄聘書還註冊微信公眾號,越來越專業了,上當的人肯定不在少數。我懶得搭理這種騙人伎倆,想聯系幾個學計算機的同學,看看能不能幫我查出連接攝像頭的IP地址。
剛要撥號,手機屏幕上出現“月餅”兩個字,丫居然打電話來了。還沒等我說話,月餅慢悠悠地說道:“請問是寫懸疑小說的羊老師麽?”
“說人話!”
“南瓜,我收到壹封聘書。”
“私人圖書館招聘管理員?”
“妳也收到了?”
我的手有些發抖,嗓子幹澀:“嗯,我也收到了。”
“妳關註微信公眾號了麽?”話筒裏傳出“乘客們請註意”的聲音,月餅加快了語速,“歷史消息裏有照片,書籍放得沒條理,書架有些奇怪。妳先看看,我這就要上飛機,馬上關機,三個多小時就回去了。”
“月餅,妳聽我說,浴室有個攝像頭。”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電話已經掛了,再撥回去,關機。
壹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讓我煩躁不已,按照聘書裏的微信公眾號,我加了關註,查看歷史消息,只有壹張圖書館內部的照片。
我放大了細看,照片是從高處俯拍,看不出館內照明工具,光線異常昏暗,各類書籍亂七八糟地堆在書架上,大多是線裝古籍,還有幾摞竹簡。我數了數,壹共二十八個書架,而且並沒有按照正規圖書館那樣橫平豎直、間距壹致地擺放,倒像是工人把書架擡到館裏嫌太沈隨便壹放。
我把照片打印出來,越看越覺得奇怪,用鉛筆在另壹張白紙上標出書架的方位,畫虛線連接,居然出現了壹幅二十八星宿圖。
所謂二十八星宿,是中國古代術士將黃道和天赤道附近的天區劃分為二十八個區域,用於星占、星命、風水、擇吉等術數,內容非常龐雜。由四相劃分為東方青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鬥、牛、女、虛、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細分為四大星域。曾侯乙墓出土的戰國時期漆箱文物對此有過完整的記錄。經過歷代推算,又從中演變出許多陣法,用於排兵布陣,兩軍交戰。
書架分明是結合了風水堪輿布的奇怪陣法,為了隱藏某種物品。我按照天幹地支五行八卦推算了許久也沒個頭緒,抽了兩根煙緩緩神,突然想到壹點,從床底拽出麻將盒子,用麻將牌按照書架位置擺放。
從平面轉為立體,頓時直觀了許多,我盤腿隨手擺弄著麻將牌,發現代表奎木狼、婁金狗的牌位置不對。我以為是剛才擺錯了,按照圖片重新放好,井木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向西邊白虎位挪了壹寸。我大感奇怪,突然看到麻將牌都活了,在地板上胡亂穿梭,越來越快,隱約冒出壹道漩渦狀的氣流,吸收著我的目光。
我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腦子裏閃著亂七八糟的畫面:幽暗的山洞、泡在潭水裏的浮屍、刺眼的陽光、水桶粗細的巨蛇……
所有畫面聚在眼前,凝固成刺眼的亮點炸裂。壹瞬間我的腦子幾乎爆掉,兩眼壹黑摔倒在地,耳邊響起麻將牌清脆的碰撞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泥丸宮刺痛,我睜開眼睛,月餅正好拔出銀針:“幾天不見就這個德行,壹心四用打麻將走火入魔了?”
我揉著太陽穴,指著零散的麻將牌:“那個圖書館的微信公眾賬號……”
月餅把他的手機往我面前壹擺,公眾號發了兩條幾乎相同的消息:“南曉樓,尋找妳很久了。”
“月無華,尋找妳很久了。”
月餅仰脖灌了半瓶二鍋頭遞給我:“喝完出發。”
我接過瓶子,有些猶豫:“有些冒失吧?”
手機提示音響起,公眾號又發來壹條圖文消息:月餅背著包走在小巷和我蓬頭垢面午夜寫作的照片——“來吧,這是妳們的使命。”
“咱們什麽時候不冒失了?”月餅掏出兩張機票,“我下飛機就訂了去古城的機票。”
“妳怎麽知道我壹定會去?”我把二鍋頭喝得壹滴不剩,熱辣的酒精順著喉嚨燒過食道,如同吞了壹團烈火。
“誰也不想過被人監視的生活啊。”月餅握著攝像頭冷笑,狠狠砸向天花板,零件“叮叮”落了滿地。
“收拾東西,飛機上敘舊。”月餅拎包進了書房。
我翻看著歷史消息,還是只有那張圖書館的照片,退出公眾號,居然有壹條半個小時前我發給月餅的語音信息:“般古不哉,奇哇索易,縮多羅婆,布蛤機。”
我在不知情的狀態下,在微信裏說了壹串古怪的話?
“月餅,我剛才究竟怎麽了?”
“我回來的時候門是開的,妳已經昏迷,手機找不到了,應該和圖書館有關。”月餅緊緊背包扣帶,把壹摞桃木釘插進側兜,“想了解真相就要去尋找,傻坐著幹嗎?難道需要洗個澡再出發?”
“嗯!”我壹本正經回答,“洗洗更健康。”
在衛生間,我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面,冰涼的水流讓我清醒了許多。擡頭看看摘了鏡子的墻壁,剪斷的網線亂糟糟地盤在壹起,延伸到墻壁內部沒了蹤跡,如同許多事情,我們只能看到開始,預料不到結尾。我摸出手機,強迫自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二
坐上飛機,我們推測了種種可能也沒個所以然,索性聊著分別這壹個多月的經歷,權當放松心情。
月餅在麗江小客棧租了間屋子,白天逛街晚上喝酒,我問他有沒有艷遇,丫笑而不語。聊了壹會兒有些困頓,幹脆睡覺養精蓄銳。
按說我這出門就走背字的命格,沒有發生怪事全須全尾地下了飛機,自己都有些意外。經過兩個小時的航程,到了這座西部古城上空。鳥瞰城市,火柴盒大小的樓層閃爍著五顏六色的燈光,街道由內及外壹圈圈以方形擴散,形成與其他城市明顯不同的建築格局。
我們下了飛機,準備取行李出機場,空氣中彌漫著壹股老舊的土腥氣。初秋深夜,這座西部古城透著些許寒意,上了出租車說明去向,頭發亂蓬蓬的司機壹腳踩住剎車,很不禮貌地回頭看了我們好幾眼,這才掛擋起步。
月餅支著下巴望著窗外,搭訕聊天的事情壹般都是我出面:“師傅,那地兒不好走?”
司機嗓門超大,說話都帶著回聲:“今兒奇怪嘞,奏(壹聲)了臥麽多年出租車,頭回碰上這麽多去臥裏的人,咋(四聲)都是壹對壹對的。”
古城地處中國陸地版圖中心,北瀕渭河,南依秦嶺,八水環繞,匯集天下之氣,由古至今十三朝在此建都。人傑地靈這就不用說了,單是說話就透著壹股豪氣,時不時蹦出幾個古方言,很多音節異常堅硬,語調跌宕起伏,依稀有當年氣吞天下,金戈鐵馬的氣勢。
司機的方言我似懂非懂:“師傅,咱能說國語麽?”
司機眼壹瞪,路也不看了,回頭沖著我就噴了壹句,嘴裏像是塞了火藥。
“咋!我說的不是普通話?!”
我抹了把滿臉吐沫,賠著笑臉忙不叠回道:“是是是,我剛才沒聽清楚。”心裏暗想,您這要是普通話,我從百度詞條裏把“普通話”三個字摳出來吃掉!
“您是說今天去那個地方的人很多?而且都是兩個人壹起?”月餅居然聽懂了。
“夥計,妳們要去的飲馬池有點兒邪,這事兒只有老城人知道。”司機很欣賞地沖月餅點點頭,說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還不忘鄙夷我壹眼,“我小時候在拿拿家長大,聽靜子講過。”
我強忍著詢問“拿拿”、“靜子”是誰的念頭。估計“拿拿”是親戚,“靜子”是青梅竹馬。
以下是司機大叔的講述——
萬歷末年,古城,馬廠子。
李靖宇喝著用萬槐樹皮摻著餵馬的幹豆料制成的面粥,粗糙苦澀的粥水下肚,多少有了些精神。親信兵士李玖推門而入,也顧不得禮節,慌慌張張說道:“馬卒陳濤昨晚跑了。”
“由他去吧。”李靖宇長嘆壹聲,勉強擠出壹絲笑容,“馬呢?”
“馬都在。”李玖猶豫片刻,“大人,人都養不活,為什麽還要伺候那些馬?”
李靖宇冷笑:“沒了馬,官府如何書信往來,驛站還有什麽用?恐怕粥都喝不上了,難道妳想和災民壹起吃觀音土腹脹而死麽?”
李玖頓足低頭:“是!”
“李玖,咱們是本家,妳跟了我這麽多年,今天我告訴妳壹個秘密吧。”李靖宇指著矗立在城中心的鼓樓,“知道為什麽所有建築都不能超過鼓樓麽?”
“小人不敢聽。”李玖隱隱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少知為妙。
“把馬養好了,壹旦災民暴動,咱們還可以騎馬逃出。連年災荒,大明氣數盡了,如果遇到十年大災,百姓必反。”李靖宇壓低嗓音,看窗外無人,從懷裏掏出壹封薦書,“咱們為米脂同鄉,我自幼是孤兒,身份雖有高低,但壹直把妳當兄弟。這封薦書回家交給弟媳,讓她帶著鴻基去這個驛站,自然會有人收留,鴻基大了還能謀個好差事。”
李玖捧著薦書“撲通”跪下,李靖宇連忙把他扶起:“回家安排好。今夜子時,飲馬池,我有要事。”
子夜,為防民眾叛亂,古城常年宵禁。慘月映著更夫斜長的身影,長街死寂,饑餓的百姓早已入睡,守衛馬廠子的士兵無精打采地巡邏,李玖往馬槽倒完草料,和巡夜士兵打了個招呼,拎著水桶去了飲馬池。
作為“飲馬之地”,飲馬池和馬廠子距離不遠,池水引自流經鹹寧縣署附近的龍首渠,水勢極旺,長年不枯。李玖遠遠望去,飲馬池前蹲著壹個人,從背影看像是李靖宇。他快走幾步趕到,李靖宇正好起身,滿臉掛著水珠:“李玖,妳可知飲馬池的來歷?”
還未等李玖回答,李靖宇自顧自說了起來:“據說古城初建之時,望氣士見此處四縱八橫,南秦嶺暗藏壹條龍脈,北渭水引龍尋源,八水環繞呈龍首狀,正是風水堪輿中的‘九龍四螭’十三代王氣之象。為穩龍氣,引渠入城,龍脈藏於渠中,龍首入城,這條渠改名為‘龍首渠’。”
李玖知道李靖宇大半夜把他叫來肯定不是為了講龍首渠的來歷,於是默不作聲地靜聽。李靖宇指著黑暗中的鼓樓:“它就是龍眼。自建城以來,城中建築都不能超過龍眼,阻住龍睛,便是擋了王氣。”
李玖心裏壹驚,聯想到白天安置母子之事,頓時出了壹身冷汗!難道李靖宇準備謀反,拉他入夥?!
李靖宇從懷裏掏出個奇怪的球形東西,摁住圓孔吹了起來,音律淒涼滄桑。李玖聽得悲從心來,想起白天出城趕往驛站的妻兒,路途雖然不遠,但如今盜賊橫行,萬壹有什麽意外他這輩子也沒什麽活頭了。
音律戛然而止,李玖已經淚流滿面。李靖宇微微壹笑:“這個東西叫塤,上古傳來的樂器。傳給我的那個人臨死前說過,塤聲能解開壹個鼓樓的千古秘密。只有在月圓前後三天,用活人祭祀,湊夠九十九人,才可知曉。”
李玖還沒反應過來,壹截刀尖滴著血珠透過胸膛,縷縷熱氣從刀身升騰而起,模糊了雙眼。
“兄弟,妳可以安心地死,弟媳和侄兒我已經安頓好了。”李靖宇湊近李玖耳邊低聲說道,“昨天晚上,陳濤是第九十八個。妳的死會換來那個秘密,很值得。”
李玖喉間“咯咯”作響,咳著血沫,身體慢慢向後倒去。李靖宇拽著屍體走近飲馬池,壹件件剝掉李玖的衣服。從腰囊內摸出壹柄半月形巴掌大小的彎刀,順著李玖的發際線劃了三寸長的口子,拽起割裂的頭皮,拿彎刀把皮肉切離,灌進壹囊水銀。
只見李玖的面部膨脹起壹個巨大的肉球,兩個眼珠從眼眶中頂出,連著肉線耷拉在嘴邊。水銀聚成的肉球流到脖子,把皮撐得鋥亮,順著脖子散落,“嘶啦”聲不絕於耳。李靖宇把屍體放入水中,前後左右翻倒,使水銀遍布全身每壹寸皮膚。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李靖宇雙腿夾著屍體的腳,兩手抓著屍體頭部的殘皮,左右分扯,向下猛地壹撕,整張人皮脫落。飲馬池被血水染得通紅,李靖宇就著池水洗刷完整的人皮,那具被剝了皮的屍體半浮在池裏,血管像是曬幹的蚯蚓,縮進熱騰騰的肌肉,淡黃色脂肪油在水中凝成棉絮狀漂蕩。湖底散落著水銀顆粒,在月光的輝映中星星點點,如同壹池銀珠。
李靖宇捧著人皮上了岸,把裂口用針線細細密密縫合,又縫住五官、下體,用白花花的豬肉蘸著蠟油塗抹針腳封住空隙。忙完這些,李靖宇擦了擦額頭的汗,把嘴湊到人皮肚臍眼位置留下的口子,鼓著腮幫子吹了起來。幹癟的人皮慢慢膨脹,不多時變成圓滾滾的人皮氣球。
李靖宇把人球推進池子,人球漂到池中心,蕩漾的水波托著人球打著轉。成群的小魚從池中遊來,聚在人球下面啄食著人皮上的皮屑,突然掙紮跳躍,直挺挺地墜入池底。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連池中小魚都不例外。”李靖宇冷笑著擡頭望著滿月,壹抹烏雲散盡,月色淒惶蒼白。
他再次吹響塤,壹曲作罷,緊張地盯著池面!
他本是米脂逃荒至此的乞丐,入城後靠施舍過著饑壹頓飽壹頓的日子。壹天他餓得實在受不了,搶了小孩手中的半塊饃,被小孩家的惡狗追得落荒而逃,倉皇逃竄到飲馬池,踉蹌摔倒,胸口繃著的那口氣兒頓時泄得幹凈,再也跑不動了,只能閉眼等死。沒想到惡犬“吱吱”哼著不敢近前,轉了壹會兒夾著尾巴跑了。他這才看見壹個頭發稀疏,全身結著血痂,身下漚著壹小攤黃膿的老乞丐,下半身泡在水裏正往嘴裏塞著饃。
李靖宇壹摸懷裏,千辛萬苦搶來的饃摔倒時掉落,滾到了乞丐手裏!他“嗷”了壹聲,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搶了最後壹點兒饃,也顧不得沾著膿血,囫圇吞進肚裏。
“呵呵……”老乞丐瞇著渾濁的眼睛,“不嫌臟?”
“餓極了人都吃。”李靖宇伸長脖子,饃塊順著食道滑進胃裏,“能活著比什麽都強。”
老乞丐從滿是泥汙膿水的身上摳了壹片血痂:“如果把它吃了,就有機會享盡榮華富貴,妳吃不吃?”
望著黑血結成的痂片,李靖宇怒火大盛:“老不死的竟然敢消遣我!”老乞丐“哈哈”壹笑,從水裏摸出壹塊銀燦燦的東西,攥在手裏慢慢展開:“吃了這個就屬於妳。”
李靖宇大吃壹驚,這分明是塊銀錠!他看看左右無人,從綁腿中抽出尖刀,插進老乞丐後背。
老乞丐似乎早料到了:“我果然沒看錯,妳夠狠毒。臨死前居然遇到妳,也是天意。水中有個油囊,妳拿走吧。”
頭壹次殺人,李靖宇難免心慌意亂,奪了銀錠,隱隱看到水中有壹坨黑乎乎的包裹,探手拽出,塞進懷裏跌跌撞撞地跑了。
逃出城外,他打開包裹,裏面是壹摞厚厚的竹簡,上面寫著稀奇古怪的文字。他就算再笨,也知道壹個能隨手摸出銀錠,不在乎生死的老乞丐說的話肯定有幾分原因。他再次入城,用銀錠置辦了衣服,裝作富商子弟,帶著竹簡去書院求教授書先生。
授書先生打開竹簡,發現文字居然是千年前的古文,讀了片刻大吃壹驚,急忙退了禮金,堅決不肯說出竹簡內容。李靖宇百求不得,殺機又起,捅死授書先生,壹把火燒了書院。
此後兩月,李靖宇把竹簡文字逐個摘出,四處拜訪文人名士,終於拼湊出全文內容——
春秋戰國時期,道、儒、墨三家成為顯學名傳天下,秦國以法家學說強國,壹統六國後建立秦朝,為統壹思想,禁止言論,按照李斯建議,收天下書籍於鹹陽,焚燒《秦記》以外的列國史記,對民間醫藥蔔筮種樹之書以及不屬於博士館的私藏《詩》、《書》也限期交出燒毀。焚書後壹年,在國都鹹陽南郊小城長安坑殺星占、神仙、房中、巫醫、占蔔的方士數百人。
自此,坑殺之地在月圓之夜會響起塤聲,伴著陣陣哀號。有人醉酒路過此地,圍著坑圈走了壹夜,把腳後跟都磨爛了,直到天亮才突然昏倒。百姓人心惶惶,傳言是方士的陰氣作怪。
過了幾天,壹隊士兵擁簇著壹位身穿青衣的老者趕來。老者指揮士兵在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位釘入桃木樁,拿著羅盤站在中央演算了半天,圈出壹大處空地,命令士兵挖掘。臭氣熏天的土中夾著大量腐爛屍骨,挖到十丈見深,駭人的壹幕出現了,三具沒有腐爛的屍體並排躺在坑底。左邊的人手中拿著陶塤;中間那人面帶微笑,嘴唇張開,仿佛在唱歌;右邊的人更是奇怪,頭頂長出壹截樹根。
他們身穿稀奇古怪的服飾,並非秦朝式樣,按照肖像畫對照,坑殺方士中並沒有這三個人。
老者面色大變,命令士兵倒入半坑石灰,撒了壹層糯米,圍觀百姓隱隱聽見坑中傳來淒厲的嚎叫,嚇得壹哄而散。壹個月後,壹條水渠由城外引灌入巨坑。石灰遇水變熱,足足沸騰了三天三夜,整座城滿是刺鼻的硝灰味兒。
七天之後,硝煙散盡,水面滿是燒死燙爛的魚屍。老者走到池邊察看,魚屍中躥出兩條通體漆黑的怪魚,刺入老者雙目!
老者仰面摔倒,壹咬牙拔出怪魚,尖銳的魚嘴串著兩顆血淋淋的眼球。老者眼眶裏淌出烏黑黏稠的鮮血,不僅沒有哀號,反而哈哈大笑:“天意難逃。”士兵們被突如其來的這壹幕驚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扶起老者。
老者指著壹處地方:“此地建鼓樓,周邊建築高度不得超過此樓,把我的雙眼埋在鼓樓由東向西第四十九塊城磚之內,我當日夜守護。呵呵……此地王氣已成,三十年內天下必有巨變,希望借此王氣守住那裏。”話音剛落,老者頭顱“咯咯”作響,縮成拳頭大小又瞬間膨脹,隨著壹聲悶響,壹蓬血雨迸出,腦袋爆裂。
據傳老者為秦朝道家傳人陳宇子,知陰陽斷生死,精於望氣,深得追求長生的秦始皇信任。焚書時陳宇子表面應允,暗中將珍貴古籍藏於這座小城某處。有幾個知曉真相的方士得知古籍中有壹本奇書,還有價值連城的財寶,便煽動方士們聚眾作亂,妄圖趁亂尋到秘密藏書之地,引發了“坑儒”慘劇。
屍坑底部的三人,正是煽動叛亂的方士,用異術藏在屍坑裏隱藏蹤跡,在月圓之夜蘇醒,繼續尋找藏書地,被老者識破,壞了異術,死於池內。
自此,老者與方士兩派後人尋書護書纏鬥千年。
飲馬池邊被殺死的老乞丐,正是方士後人,窮盡壹生也沒有尋到藏書地。李靖宇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在馬廠子謀得壹份馬卒的差事,偷偷學習竹簡裏記載的異術,用異術把馬養得膘肥體壯,由此當上了馬廠子總管。
這些年他暗中勘察,根據古城風水格局,終於確定藏書地的位置——就在飲馬池附近。為破掉藏書地玄關,他每到月圓之夜,殺壹人制成人皮球囊,用飲馬池水儲納陰氣,湊夠九十九道陰氣,就是藏書地現形之時。
李玖的人皮漂在池面,李靖宇掌心微微冒汗,既激動又緊張,除了尋找藏書地,有件事情始終在他心頭縈繞——這壹代的護書人沒有出現過!
更夫的梆子聲響起,已經是醜時。人皮球囊滲水沈進池底。傳說中的藏書地並沒有出現,李靖宇大失所望,好在早就養成了隱忍的性格:“既然沒有成功,壹定是哪裏出了差池,回去慢慢琢磨。”
他把李玖剝了皮的屍體裝進布袋拖回馬廠子,巡邏士兵見到李靖宇從外面回來,識趣地回避。李靖宇把屍體放進鍘草料的鍘刀凹槽,摁著鍘刀把手,由頭至腳壹刀刀切成薄薄的肉塊。他抹了抹滿臉的血點,把肉塊堆進石臼,踩著石杵搗成壹臼血肉醬,再摻進餵馬草料,壹杵杵搗著。
天微微亮時,他壹勺勺往馬槽裏舀著血肉醬和草料搗成糨糊狀的馬食。馬群打著響鼻,大口吃著人肉草料。這種從竹簡中學來的養馬異術,餵出來的馬異常雄駿,性如烈火,奔跑如飛。李靖宇拍著通體火紅的駿馬,遙望著鼓樓和飲馬池方向,計劃著下壹步該怎麽做。
想了許久也沒個結果,他擡手伸個懶腰,壹股滾熱的液體順著袖子流進脖子。擡頭壹看,發現右手肘部以下只剩半根支棱著的骨茬,那匹紅馬正像啃蘿蔔似的嚼著他的手臂!
他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下意識揮揮手臂,確定到底是不是幻覺。半截骨頭裏的骨髓被甩出,落在馬群身上。馬群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嘶吼,沖向李靖宇,張嘴咬下。馬圈頓時成了血肉橫飛,慘呼連連的修羅地獄。
幾聲雞叫,陽光照進馬圈,馬夫們平靜地沖刷著血跡,鋪了壹層黃土。除了馬槽底下多了件破破爛爛的衣服,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三
司機師傅的陜普雖然磕磕巴巴,好歹我也明白了八九不離十。每個歷史悠久的城市或多或少都有些奇聞傳說,翻來覆去離不開愛情、離別、背叛、守望、財寶這幾個主題,沒多大新意。壹開始我聽得沒多大興趣,月餅更是直接,歪頭做聆聽狀,其實已經睡著了。直到司機講到了藏書地,才引起我的註意。
換作兩年前,我可能會問:“藏書地、私人圖書館,好相似!居然有這麽巧的事情?”但這幾年經歷的事情太多,我已經不是當年宅在宿舍那個“不傾城不傾國的安靜美男子”了。司機講的這個傳說和我們即將前往的私人圖書館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我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機場到圖書館也就四五十分鐘路程,沿途看去,這座城市早已被霓虹燈和高樓大廈覆蓋,只有鮮少的幾棟古建築還保留著千年古城的歷史味道。
“到了,”司機在壹個酒吧前停了車,“這就是菊花園飲馬池的舊址,酒吧白天不開門,晚上挺熱鬧。飲馬池早就沒了,馬廠子也沒了,只有市八中校園裏還有壹方青石馬槽。”
“師傅,問您個事兒。”我推了壹把熟睡的月餅,“妳們倆合夥串通晃點我好玩麽?”
司機莫名其妙地眨眨眼,月餅眼皮顫動不止,顯然在裝睡。我心裏有氣:“妳丫要是再裝憨,信不信我扭頭就走?”
月餅睜開眼嘿嘿壹笑,揚了揚眉毛:“幾天沒見,進步不小啊。”
我懶得和月餅廢話:“師傅,您頭發裏面的針是我幫您拔掉還是您自己動手?”
司機看我的眼神這才訝異起來,伸手從頭發裏拔出壹根針,不多時已經拔出了三根。每拔出壹根針,他的面部就會產生奇異的變化,整張臉像是蕩漾的水紋起伏不止,直到第七根拔出,哪裏還是個中年滄桑大叔,分明是個淡眉小眼,鼻梁略塌,顴骨高聳,嘴唇薄薄的年輕人。
“我就說還不如直接告訴他。”月餅打了個哈欠,“費這麽半天周折,真沒必要。”
“妳好,我叫李奉先,異徒行者第四十七代接送人。”李奉先笑起來眼睛瞇成了壹條縫,向我伸出手。
乍壹聽我以為這哥們兒叫“呂奉先”,心說呂布都來了,貂蟬也不遠了吧!再加上又是什麽“異徒行者第四十七代接送人”,壹時間還以為這是穿越了拍武俠片。
月餅拎包下車:“奉先,今天進去幾組?”
李奉先很猥瑣地笑著:“兩組,第壹組上午就出來了,第二組下午進去至今沒出來。哈哈,我還用手機合了影。”
我清清嗓子:“妳們倆把我當隱形的?”
“這事兒很復雜,下了車慢慢說。”月餅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悠閑地吐了個煙圈。
我拽著行李下車,李奉先壹個油門就竄了,灌了我滿嘴汽車尾氣。瞅著月餅這時候還在擺造型,心裏更是氣不打壹處來:“月無華,如果不相信妳,我這壹拳早就砸斷妳的下巴了。”
“妳也要有這個實力才行。”月餅從背包裏掏出手機丟給我,“如果妳不相信我,幹嗎要跟來?”
我接過手機,早就沒電了,順手連上隨充:“我以為妳丫被下了什麽蠱,要不就是有什麽把柄落在別人手上,不能當面說。”
“怎麽發現的?”月餅摸了摸鼻子,自顧自站在街邊看著酒吧進進出出的人們。
“我有兩臺手機,分別聯系妳和編輯,昵稱相同微信號不同。發給妳的那段語音,是聯系編輯的微信號,根本沒有加妳。妳是在我昏迷時把我加上的吧?”我擺弄著手機,順手拍了兩張從酒吧出來的小姑娘,“吃火鍋,衣服會有火鍋味兒;吃燒烤,會有燒烤味兒對不?”
“那又代表什麽?”月餅整整發型準備進酒吧。
我開了手機,微信裏壹大堆編輯的催稿信息,頭都要大了,回了句“有要事,回頭再聊”,才說道:“妳回來的時候,身上有股子土腥味兒,和這個城市的味道壹模壹樣。在壹個城市待久了,自然就有那裏的味道。更何況妳丫這麽冷靜的人,發現了攝像頭居然不調查,直接跑到這個城市?月公公什麽時候這麽沖動了?”
月餅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外星人:“壹個來月沒見,長腦子了?”
“我腦子壹直很好用。”我打了個響指,心裏多少有些得意,“平時太聰明,怎麽能顯出月公公您那點兒小心思。”
“進去吧,裏面是壹個妳想象不到的世界。”月餅擡頭望著酒吧logo,眼中透著壹絲迷茫。
“我想確定壹件事情。”我猶豫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我絕對不會進這家酒吧。我可以允許朋友做錯事,卻很難原諒朋友的欺騙。
“老實告訴我,妳什麽時候知道鏡子裏面有攝像頭的?”
“剛搬進去沒幾天就察覺了。我壹發現被監視,就開始調查,才追到這裏的。我覺得妳當作家挺好的,實現了妳的夢想,沒必要再被牽扯進來,所以沒告訴妳。來了之後才知道,終極選擇的時間還沒有到,而我又根本不可能獨立完成這件事情,只好在招聘書寄過去的時候趕回去。”
“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妳不能代替我去選擇夢想對麽?而且,我的夢想,就是能夠和最好的朋友經歷不同的人生。”我把編輯能聯系到的手機塞進了下水道,“走,進去!”
月餅嘴角微微上揚,笑了:“南瓜,這次的選擇,可能比以前任何壹次都要沈重,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們早就回不去了。”邁進酒吧那壹刻,胸口壹股熱血,燃燒著我許久未曾有過的豪氣。
四
進了酒吧,煙草味、酒精味、香水味混雜著喧鬧的音樂,與街道的冷清格格不入。
音樂實在太洗腦了,我不由自主跟著節拍扭動:“果然是想象不到的世界,我以為是泰國曼谷RCA娛樂大街出現挖眼人妖的蠱人酒吧。”
月餅居然也晃著肩膀,說話都透著壹股子R&B:“比那裏,有過之,無不及。”
“好好說話!”
月餅眉毛壹耷,苦著臉嘆了口氣:“妳是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壹個月,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腦補月餅這麽高冷的人,天天“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確實很有喜感。剛想調侃幾句,從人群裏擠過來壹個人,遠遠就沖我打招呼。
晶亮的小眼睛和兩條略向眼角耷拉的淡眉很有喜相,我心裏壹楞:這不是那個號稱“異徒行者第四十七代接送人”的李奉先麽?他不是開著出租車溜了麽?什麽時候又冒出來了?
“我靠!兄弟,妳可算來了!我叫李隆基。”那哥們兒壹點不見外地捶我肩膀壹拳,“開車的是我弟弟。”
“楊貴妃最近過得還好麽?”我忍著笑壹本正經問道,心說這哥倆的爹媽還真有幽默精神,給倆兒子起名,壹個呂布壹個唐明皇,鬧哪門子幺蛾子。
“哈哈,有文化就是不壹樣!”李隆基豎著大拇指,“不愧是大作家。”
“下午進去壹組?”月餅從李隆基出現就心事重重的,似乎很緊張。
“估計沒戲。”李隆基抓著亂蓬蓬的頭發,“跟我來吧,妳們是第七組。”
月餅這才面色壹松點頭“嗯”了壹聲。這時舞池裏突然有個女孩神色極度興奮,滿臉潮紅地指著月餅:“大神!”月餅頭都沒擡,慌慌張張就想跑。更多女人看到了月餅,潮水般湧來,把月餅裏三層外三層包了個嚴嚴實實。月餅賠著笑臉,尷尬地戳在女人堆裏,和她們腦袋湊壹塊兒,四十五度角自拍。
我被擠到人群外面,和壹群滿眼妒意的男人並排站著,心說月餅當了明星?看這架勢知名度不低啊!
“兄弟,月無華本來讓我保密。既然是兄弟,那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妳說是不?”李隆基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
“有屁就放!”
“終選時間還沒有到,月無華就自己找來了。館長不允許他去破陣,結果月無華異常執著,放了幾句不讓破陣就怎樣怎樣的狠話。館長拗不過只好答應,和月無華約定,破陣失敗壹次,在酒吧領舞壹周。”李隆基滿臉羨慕地望著月餅,“長得帥也就罷了,舞跳得還好。這不才壹個月,大姑娘小丫頭都成了他的粉絲。很多女人還慕名而來,就是為了和他合個影。”
我聽罷如同五雷轟頂,“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月餅居然在酒吧裏領舞!細想壹下,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他總共破了多少次陣?”
“每天壹破。”
“哈哈哈哈哈!”我實在忍不住了,笑得肚子要抽筋。
“對了,妳來之前月無華和館長保證了,天下沒有妳破不了的陣。”李隆基語氣裏有點懷疑。
“他說這個我不犟。”我微微壹笑,做雲淡風輕狀。
“所以如果破不了,妳們倆壹起領舞。”李隆基搖了搖頭,“兄弟,自求多福,這可是個體力活,而且沒工錢。”
“什麽?!”我情急之下差點拔出瑞士軍刀,敢情月無華這個畜生是逼急了沒辦法才喊我來搭夥的?
五
月餅急赤白臉地合完影從人群裏擠出來時,我已經抽了三根煙。月餅摸了摸鼻子,難得嬉皮笑臉壹回:“曉樓,久等了。”
“差不多該妳們進去了。”李隆基摸出手機看看時間,“那兩個也應該淘汰了。”
我鼻尖冒出細細密密壹層汗珠,手心潮濕,久違的興奮感讓我有些戰栗。
“別緊張,沒什麽危險。”月餅低聲囑咐道。
我伸了個懶腰:“嗯,大不了失敗壹次當壹周舞男。月公公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試第二次。大路朝天各走壹邊,您在這裏安心當舞神,我老老實實回去寫小說。”
“魂淡!說好了保密!”月餅雙眼噴火,盯著李隆基轉進吧臺後面小倉庫的背影,手裏多了幾根桃木釘。
認識月餅這麽久,還是第壹次見他惱羞成怒,心裏無比痛快:“無華,待小爺救妳於水火之中。”
月餅難得跟在我身後沒作聲,我推門而入,才發現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沒有暗室機關,這裏居然是個小院落!
門“吱吱呀呀”關閉,隔絕了酒吧嘈雜的聲浪,院落顯得更加安靜。四十幾平方米的院落,破舊的青瓦白墻,幾棵壹人環抱的古樹,稀疏的葉子襯著夜風簌簌作響。壹棟木質結構的三層古樓坐落在院中央,三樓木制窗戶透著昏黃的燈光,兩個人影在窗前晃來晃去,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館長,他們倆來了。”李隆基對著古樓恭敬地鞠躬。
古樓的木門悄無聲息地開啟,撲面而來透著木香的寒氣,幹澀的軲轆聲從樓內黑暗中傳出,懸掛在門前的兩盞白燈籠突然亮起,壹個人低頭坐著輪椅出現在屋內。
“月無華,妳終於決定把南曉樓帶來了?”館長始終沒有擡頭,陰影中看不清模樣,聲音說不出的別扭,像是在嘴上套了個罐子帶著沈悶的回聲,“對壞事的好奇心是壹種可詛咒的毛病,是從壹切不潔的接觸中產生的;對好事的好奇心是壹種可欣賞的優點,是從壹切未知的探尋中索取的。”
我雖然很想回壹句“說人話”,但看到月餅壹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只好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他們倆快出來了,很快就輪到妳們。隆基,我想呼吸這座城市惶恐而浮躁的空氣。”
李隆基幾步走進屋裏,推著輪椅往外走。我心說大爺您想喘口氣兒就直說,壹大把年紀就別裝文青了好不好?李隆基推著輪椅到了院落,館長緩緩擡起頭,脖頸處咯咯直響:“南曉樓,久違了。希望我不會給妳帶來困惑。”
“館長相貌有點特別。”月餅悄悄說道。
“困惑妳妹!雙頭蛇神、裂口女、九尾狐我都見過,妳壹個老頭,能把我困惑到哪兒去?”我實在受不了館長直冒酸水的說話方式,心裏默默吐著槽。
看清館長模樣,我楞住了,再仔細壹看,強烈的恐懼帶來的寒意從心底蔓延到發梢。館長不是坐著輪椅,而是長在輪椅裏面。
我明白這麽寫出來很難理解,可是我分明看見壹個血紅色輪椅爬滿手指粗細,暗青色的藤蔓,把館長下半身層層包圍,輪椅軲轆滴著殷紅血珠,滲進蔓藤,汩汩流動著輸送進館長的雙腿。館長赤裸的上身長著壹片片巴掌大小的樹皮,縫隙裏淌著墨綠色的黏液,像是披了層惡心的鱗甲,脖子上鉆出壹根根白蛆大小的肉芽,密密麻麻地蠕動,光禿禿的腦袋被椅背的蔓藤層層纏住,只露出皺巴巴的臉。壹道恐怖的抓痕由左眉劃裂至右嘴角,翻轉的紅肉如同趴在臉上的大蚯蚓,泛著暗紅色油光。
“如果不是血木,我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館長說話的時候,刀口右邊的半張臉根本不會動,顯得更加詭異恐怖。
我忍著視覺心理雙重恐懼帶來的強烈嘔吐感,強裝出壹副“本該如此”的表情。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樓道裏突然傳出急促的腳步聲,“咣當”,有人在下樓時摔倒,不多時跌跌撞撞跑出壹男壹女。
女人滿身泥土,雙手撕扯著頭發淚流滿面:“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哭號著推開暗門跑了出去。
“隆基,快去看看!”館長情急中扭頭說道,鉆進後腦殼的蔓藤繃斷幾根,斜斜地耷拉下來。
李隆基急忙跟了出去。隨後出來的男人卻對著館長九十度鞠躬:“謝謝您,我懂了。”
他的相貌聲音非常熟悉,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差點喊出聲!
居然是這幾年非常火,演了多部都市暖心電影,被粉絲稱為“首選老公”,前段時間爆了出軌緋聞的著名演員!
“為了破陣,他們倆也是蠻拼的。”館長冒出壹句不倫不類的話,“可惜了他們的事業。”
我立刻想到跑出去的那個女人是誰了!
他們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妳們進去吧。月無華,希望這次不會讓我失望。否則咱們的約定還要繼續。”輪椅載著館長閃到樹下,“如果有意外,立刻拉響掛在墻上的古鐘。”
月餅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言語,徑自進了古樓。
我站在院子裏,眼看著月餅壹步步走上樓梯,燈光映著他的影子,斜斜長長地延伸到門口。這壹切實在是太過詭異,以至於我幾次想挪動腳步,都沒有邁出去。
“妳的命運,就在裏面。找到那本書,妳就可以知道真相。”
我硬著頭皮進了屋子,意料之中,房門自動關閉,積滿灰塵的樓梯上印著亂七八糟的腳印,我暗罵自己壹句:“該死的好奇心!”
六
上到三樓,雖然從照片中早就看過圖書館的布置,親眼所見仍然為之震撼!星星點點的小射燈照著壹層層四五米高的書架,書架上堆滿竹簡、線裝、布帛制品的古籍,壓得隔架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倒塌,古樸沈重的氣息更是讓我望而生畏。
我小心地躲著書架避免碰倒,用腳步丈量方位距離。雖然不知道要找什麽書,但肯定不是隨隨便便壹本那麽簡單。李隆基說到“破陣”,那肯定還是從書架的布置中尋找暗藏的陣局,找到那本書。在家裏我擺過書架位置,如今身處實地,破陣應該不是難事。
至於暈倒以及那段奇怪的話,我大概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中國古代兩軍交戰,都以布陣應敵。為了防止敵方有高人登高掠陣,研究破陣之法,宋代壹黃姓道家大師創了奇怪的陣形,俗稱“迷魂陣”。這種陣顛倒陰陽錯亂五行,如果只是從圖紙或者沙盤擺弄研究,琢磨越深神智越混亂,輕者胡言亂語,重者昏迷不醒。
中國當代武俠小說大師曾經在兩部描寫宋代江湖紛爭的巨著中以此人為原型,尤其是對他的陣法極為推崇,著重筆墨詳細描寫。
這是題外話,暫且不提。
“南瓜,有眉目麽?”月餅隔著好幾個書架問了壹聲。
我還沒琢磨出端倪,不過月餅這麽壹問心裏還是暗爽。月餅在這裏面待了壹個月,簽了賣身契,不可能我壹來就茅塞頓開,輕松破陣,再說這也不是他的強項。
我擡眼瞧見書架裏居然有壹本篆文《彭祖房中之術》,不免見獵心喜,準備破了陣偷摸順走帶回去好好研究:“妳丫別躲在角落裏抽煙!都是易燃品,燒起來也就幾分鐘的工夫,化成燼鬼可是永世不得托生。這裏面可有不少孤本,燒掉了可是歷史文化的損失。”
月餅應著聲,腳步由遠及近,手裏拎著壹個人頭從前面的書架閃出。我嚇了壹跳,險些撞到背後的書架。月餅拽著繩悠著人頭向我扔來,我下意識伸手接住才看明白,是壹個老人的木制人頭。
“古鐘裏居然放了個人頭。”月餅隨手抽了本書看了兩頁,“眼熟,想不起是誰。”
我端著人頭看了半天,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人頭雕刻得活靈活現,乍壹看還真分不出真假,輪廓間更是像極了歷史課本裏面某個古人,尤其是那雙細長的眼睛,逼真得簡直就是真人眼睛!
我想到哪點不對勁了:“月餅,別動!”
月餅莫名其妙地戳著壹動不動,我把人頭放在他的肩膀上,退後幾步對比,左右量了量:“古鐘在哪兒?”
古鐘類似於寺廟的撞鐘,人頭連著繩系在鐘裏就是撞錘,我把人頭放回原位,用手機照著亮,確定了人頭左眼看的位置,招呼著月餅在鐘體外面做了標記。
“我怎麽沒想到?!”月餅壹臉懊惱,“館長每次都提醒我遇到危險拉響古鐘,我就沒有仔細看過裏面居然是個人頭。”
我撲打著腦袋上的灰:“早晚都壹樣。妳要找不到,我也註意不到人頭左眼視線和整個臉部表情完全不協調,明顯是指出壹個方向。”
“其實,我是無聊想抽根煙,讓妳說了兩句有些不好意思,準備蹲在鐘下面抽,冒出的煙妳看不見。”月餅揚了揚眉毛,“這就是運氣!”
“這明明就是煙癮。”我差點讓月餅這句話噎死。
“62188?”月餅自言自語。
“妳說什麽?”
“妳看那裏。”
我順著月餅指的方向,也就是人頭左眼看的方向看去,對面書架各種亂七八糟的書裏面,按照書封的顏色擺出了壹列繁體數字:陸貳壹捌捌。
突然,我的眼前又出現了那些奇怪的畫面,嘴裏不停地說著:“般古不哉,奇哇索易,縮多羅婆,布蛤機。”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我很清醒。
“靜心,凝氣,”月餅摁住我頸後的大椎穴,“移開視線。”
壹股熱力順著脊椎直沖丹田,四肢百骸松軟舒適,我想看向別處,那個書架卻像壹塊巨大的磁鐵,牢牢吸引著我的視線。
眼前閃回的各種畫面越來越亂,我用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說話,那串語言卻從喉嚨裏含糊不清地冒出,身體像是分裂出另壹個“我”,根本不受控制。
月餅沖向書架用力壹堆,書架只是掉落了壹層灰土。我失去攙扶仰面摔倒,無數道射燈光照進眼睛,暈出層層疊疊的光圈,幻化成壹個星座圖。我的眼前壹片清明,望著射燈組成的星座,是黃道十二宮裏的天秤座。
“月餅,別破壞書架。”
中國古代方士把黃道和天赤道分成二十八星宿,西方觀星士以黃道十二宮劃分星空。任何陣法都是根據星相形狀結合天幹地支八卦五行,所謂人頭所指的方向以及書架的布置其實是混亂心智的偽陣,破陣的關鍵其實藏在射燈組成的天秤座中。
我在地板的土上簡單畫了二十八星宿和黃道十二宮的對位圖。掏出手機調出圖書館鳥瞰圖,館內西南角的“亢”位,正好和書架位置吻合。
“左七步後三步,向右走五步,就是陣眼,也應該是咱們要找的藏書點。”我興奮得嗓子有些幹熱。
月餅二話沒說,向我指出的地點跑去。雖然平時以“說話噎死我”為畢生樂趣,但是在任何時候,我們都是相互信任的兄弟。
月餅還沒有跑出這排通道,組成“62188”繁體字的書架內部傳來沈悶的轉軸聲,書架由中間向兩端分開,壹間燈火通明的暗室出現了!
“很精彩!妳們獲得了圖書管理員的資格,是新壹代異徒行者!”館長端端正正地坐在暗室中間,用布滿樹皮的雙手緩緩鼓掌。
七
“沒想到妳們倆入選。”館長指著密室中間的壹方玉匣,“那裏面就是妳們要尋找的書,或者叫作族譜。自秦朝以來,歷代異徒行者的名字都會寫進族譜。”
館長說了些什麽我沒有太在意,我的註意力全都集中在暗室裏陳列的那些東西上。我走到壹柄三米長短,桿子鏤畫著五顏六色彩繪,頂端是金屬槍尖,兩側月牙形利刃通過兩根金屬小枝相連的兵器前:“這是戰戟?”
“呂布的方天畫戟。”館長昂著頭透露出壹絲得意,“七十四年前,上壹代異徒行者在河南找到的。左手邊那個木匣裏是魚腸劍,第三十四代發現於浙江。正上方凹槽裏放的是和氏璧,第三十壹代在湖南執行任務時偶然獲得。”
我擡頭看去,墻上有個半尺長寬的方槽,端端正正放著壹塊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的玉璧。我張大了嘴,下巴差點砸到腳面子,好半天才緩過勁,只覺得口幹舌燥,腦子嗡嗡作響:方天畫戟!魚腸劍!和氏璧!這些傳說中的物品竟然出現在眼前,我膝蓋壹軟差點摔倒。
月餅在我身後念著:“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
“這……這……《寒食帖》?”我話都說不利索了,轉身跑過去壹看,壹方壹尺長六寸寬的宣紙壓在金黃色透明玻璃下面,十七行氣勢奔放的行書筆勢光彩照人,跌宕起伏。
“相對於封存帖子的凈水金晶珀,這幅‘天下第三行書’《寒食帖》真跡又何足掛齒。”館長面色血紅,盤繞全身的蔓藤極速膨縮,顯然心情異常激動。
聽到“凈水金晶珀”這五個字,我差點抱著那塊透明玻璃就跑!這實在是太震撼了!
不透明琥珀統稱為“蜜蠟”,透明琥珀稱為“珀”,根據顏色紋理透明度分為老蜜、血珀、白珀、金珀等二十余種。明朝謝肇淛《五雜俎·物部四》曾記載:“琥珀,血珀為上,金珀次之,蠟珀最下。”由此可見金珀的珍貴。
“凈水金晶珀”號稱“珀尊”,它的來歷更是壹個傳奇故事。
北宋年間,橫踞中國北部由契丹部族建立的遼國興起,與宋朝展開曠日持久的戰爭。遼國最傑出的政治家拔裏綽脫穎而出,領兵數次擊潰宋軍,名震天下。拔裏綽就是遼國蕭太後蕭綽,為遼北院樞密使兼北府宰相蕭思溫之女,史稱“承天太後”。
蕭綽幼年粉嫩嬌媚,聰慧伶俐,父親蕭思溫四朝元老,權勢地位傾蓋朝野,所以她到了年齡入宮為妃冊封皇後是遲早的事情。沒曾想蕭綽在十四歲時得了天花,蕭思溫遍尋良醫,命是保住了,留下壹張坑坑窪窪滿是傷疤的臉。在那個女人根本沒有地位的年代,蕭綽這輩子算是沒啥指望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姆媽給蕭綽洗澡時,壹時大意把熱水直接倒入木桶,可憐蕭綽被燙得皮肉綻爛,眼看活不了幾天。遼國信奉巫蠱之術,天花留下疤痕的患者被視為惡鬼留痕,命克家族的不祥之人。民間傳言蕭思溫故意指使姆媽這麽做,用沸水除掉蕭綽體內邪祟,死後不會侵擾家族。
眼看蕭綽即將壹命嗚呼的時候,壹個中原道士裝扮的方士來到遼國上京尋找興國之人。遼國對道家文化素來仰慕,皇帝下令全朝文武百官帶著兒子由方士甄選。方士挨個望氣看相,面露失望,卻停在蕭思溫面前:“妳雙眉橫沖,龍準凸起,顴骨圓渾,乃帝王之相。”
這番話當著皇帝面說出,可是誅九族的逆反之罪。蕭思溫嚇出壹身冷汗,急忙跪地求罪!方士微微壹笑:“可惜妳雙目間距太遠,下巴兜起,嘴角平沿,折了王氣,只能是國父之相。妳家必有壹女,五年內入宮為妃,位及太後,振興大遼!”
蕭思溫引方士回到府中喊來兩個女兒,方士更是奇怪:“宰相妳左腮有粒紅痣,腮為桃,紅痣為女,這是‘三女爭桃’之相,妳應該有三個女兒。”
蕭思溫這才說出蕭綽的事情。方士見到全身潰爛、奄奄壹息的蕭綽,哈哈大笑,解開捆綁在後背的巨大包囊,取出壹塊兩尺長、壹尺寬,半寸厚平整光滑的金珀。蕭思溫也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珍貴的金珀,驚得目瞪口呆。
方士暗中囑咐蕭思溫千萬不可透露出去,蕭綽只需每天子午兩個時辰照這面金珀,九十天自然會有結果。
三個月後,蕭綽恢復了曾經的美貌,眉宇間更是隱隱透出壹股紫氣,隔年遼景宗繼位,蕭綽三月進宮便被選為貴妃,兩個月後冊封皇後。自此遼國皇後基本全都出自蕭氏壹族,權勢傾朝。
據說這塊凈水金晶珀出自安東都護府(現在的遼寧撫順,中國五大琥珀產地之壹),集天地之靈氣,孕育萬年而成,能夠增氣強運,格改容貌,興旺家族運勢,效用非凡。
蕭太後死後,金晶凈水珀作為殉葬品永埋地下。
想到這裏,我伸著脖子恨不得把整張臉印進金珀使勁照照改改面相什麽的。月餅嘆了口氣:“南瓜,冷靜點,妳照壹萬年也就這樣了。”
“這是第二十七代異徒行者從醫巫閭山找到的。”館長坐著輪椅滾到我們身邊,“很多傳說不可信,要不我早就把自己照回正常人了。”
近距離看這個長在輪椅上半人半木的怪物,越看越覺得惡心,正琢磨著“也不知道會不會長木蟲”,館長從滴血蔓藤裏扒拉出兩樣東西,給了我們壹人壹個。
月餅的是枚新月玉墜,我的是串金珀手珠。
“這是妳們的身份象征,”館長退到暗室中央,“距離產生美,免得南曉樓總是惦記我會不會長蟲子。”
館長居然能看穿我的心思?我老臉壹紅,假裝低頭看金珀沒應腔。手珠壹共十四顆,十毫米規格,凈水透亮,入手油潤糯軟,確實是值錢的好玩意兒。我往左手腕上壹戴,不大不小正合適。
“館長,妳知道我不是為了當異徒行者。”月餅把新月玉墜隨手丟到架子上面,“我只想知道妳為什麽要監視我們,這裏面還有多少我們應該知道的真相?”
月餅這麽壹問我才從滿屋子不知道真假的奇珍異寶中緩過神,心說還是月餅立整兒,視財富為糞土,不像我差點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不過金珀手珠說什麽也不會摘下來了。
“妳們早就被選中了。”館長伸出半截皺巴巴的舌頭舔著蔓藤裏滲出的黏液,面色輕松了壹些,“不要插嘴,我時間不多了,長話短說。”
以下是館長的講述以及我整理後的記錄——
八
中國春秋戰國時期,出現了壹個神秘組織,組織中的人被稱為“異徒行者”,每壹代由兩人組成,執行各種奇怪任務。為了順利完成任務,他們暗中發展組織成員,形成異常龐大的勢力(館長隨口講了幾個朝代的著名家族和幫派,當我得知二百多年前中國西南部以淘金興盛壹時的某個幫派和九百多年前聞名於湘江的著名書院居然都是因此成立後,復雜的心情無法形容)。
異徒行者的任務是收集歷經各朝各代戰亂失蹤的瑰寶,送回圖書館妥善保存。為什麽這麽做,由誰創建,除了第壹代異徒行者根本無人知曉,而終極任務是尋找壹個神秘物品。
館長示意月餅打開放在暗室最顯眼位置的壹個空檀木匣子,歷代相傳只要找到匣子裏的東西,就表示完成了終極任務,使命也會隨之徹底結束。執行任務時,如果遇到危險,必須有壹人犧牲性命保護另壹人生還,選拔下壹代繼承人,薪火相傳。將近三千年的時間裏,始終沒有人能完成終極任務,不僅因為任務都是九死壹生,而且有壹項任務,誰也不會在有生之年完成!
這個任務是做完圖書館書架排列出“62188”數字的所有書裏提示的任務,並不是每次都是尋寶,也有可能是解決神秘事件,甚至尋找壹個人(類似中原方士尋找蕭綽)。完成壹本書裏面的任務,壹個月後在門口會有壹本新書補上空缺。如果打開書參不透內容,那麽書裏的文字、圖畫甚至是數字就會在三天內消失,門口出現的會是壹本無字書,預示任務失敗。把無字書放進書架,現任異徒行者就沒資格繼續執行任務,要尋找新人代替。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吸納的組織成員也會土崩瓦解,由新壹代從頭再來。
新壹代候選人的確定,更是匪夷所思!卸任者在族譜自己名字上用右手食指按上血手印,門口會出現壹份名冊,寫著二十個候選人的資料,由卸任者寄出邀請函,前來的候選人進館破解圖書館偽陣,成功者成為新的異徒行者。在此之前,上壹代建立的組織會通過各種手段監視候選人,確定是否真正有資格入選。
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六組十二人破陣失敗,鑒於月餅的表現,館長本來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讓我陰差陽錯破了陣。後面三組候選人自然不會找到這個地方,就算來了看到的也只是壹家普通酒吧而已。
千百年來,異徒行者在執行任務時難免暴露行蹤,吸納的神秘組織成員也是良莠不齊,有些人窺視館中珍寶,窮畢生精力尋找圖書館。這座西部古城風水格局按照反八卦圖布置,圖書館正好位於太極八卦魚裏面“陽魚陰眼”的位置,歷代都會布下陽氣極盛的陣法,使常人根本無法看見圖書館。尋館人只知道大體位置,如果強行破陣,必然會被強猛的陽氣侵體,死於非命。來時路上李奉先所講述的“李靖宇被馬活吞”的傳說,正是破陣未遂被反噬的結果。
與圖書館有關聯的人,註定壹生跌宕起伏。館長講到這裏讓我們猜猜李奉先講述中被李靖宇害死的李玖的兒子是誰,月餅根據李鴻基這個名字想到了明朝末年最著名的梟雄,館長含笑默認。
我好奇心起,問了剩下的三組人是誰。館長直接把名冊遞給我看,居然是壹張A4紙,密密麻麻打印著二十個候選人的資料。唯獨我和月餅的資料下面,用括號標著“身世不詳”四個字。當我看到第八組候選人時,數次震驚得神經差點繃斷!
居然是這兩年國內最著名的遊泳名將!
送給我們的玉墜和手珠是身份的象征(歷任異徒行者的飾品早已經排好,類似家族姓名中間的那個字),曾經屬於組織的人看到這兩樣東西會暗中幫忙。當然如果是尋找圖書館的敵人看到,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決定擔任異徒行者,就要拋棄現有的身份,卸任時更要終身保守秘密。至於接受不接受,全憑自願不強求。
館長的壹番講述實在太過驚世駭俗,我經歷了這麽多詭異莫測的事情,依然覺得不可思議,眼前的壹切又讓我不得不信。講述過程中的幾個疑點——“圖書館門口為什麽會憑空出現書和名冊”?這串數字是什麽含義?“終極任務”到底是什麽?月餅逐壹問出,館長搖頭表示不知道,他已經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了我們。
關於“62188”,館長說自從他受傷無法執行任務等名冊的三十年裏,悉心研究這五個數字。中國自古至今,《易》以及各類玄學書籍中出現過很多神秘數字組合,應驗了許多天下大事,“62188”應該也是其中之壹。
館長講完之後,暗室裏壹片死寂,我甚至能聽見血液流過頭皮那種微微發麻的聲音。滿屋的奇珍異寶,神秘詭異的異徒行者,匪夷所思的傳說經歷,完全顛覆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我揉著太陽穴努力保持頭腦清醒,褪下手珠放到凈水金晶珀旁邊:“對不起,我不接受。”
“哦?”館長沒有壹絲詫異,“妳可以擁有無盡的財富,想象不到的權力,還有揭開真相的機會。妳失去的不過是現在的身份而已。”
“這他媽就是壹個死循環。”我煩躁地甩了甩手,“解決任務,新的任務;再解決任務,再新的任務,根本沒有盡頭。所有任務居然是寫在壹本莫名其妙出現的書裏?這種扯淡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接受。我不想再提著腦袋過日子了!”
“南瓜……”月餅再沒說話。
依照月餅的性格,是眉頭都不會皺壹下就接受,可是我做不到。
“妳別勸我,這次說什麽也不行。”我擠著面部僵硬的肌肉勉強笑了笑,“我累了,想安安靜靜地生活。”
“妳再考慮考慮?”月餅試探的壹句話激起了我的怒火。
我指著館長吼道:“月無華,妳想過沒有?這是在玩兒命。我們根本不知道要執行什麽任務,也不知道有什麽樣的危險。妳看看他這個樣子,我不敢想象我們任何壹個人變成這樣還有沒有信心活下去。他的同伴肯定是保護他死了。妳腦子進水了?妳他媽的再好好想想。”
“我的同伴,三十年前,失蹤在羅布泊。”館長淌下兩行混著木汁的血淚。
“是他?”月餅揚了揚眉毛,嘴角翹起興奮地微笑。
“對,就是他。”館長苦笑著長舒壹口氣。
我當然知道“他”是誰,那件三十年前發生在羅布泊的神秘事件至今沒有破解,這更堅定了我的想法,而且我還要攔住月餅!
“南瓜,讓我說幾句話。”月餅還沒等我開口,點了根煙,把火機和煙盒扔給我。
我叼著煙,火機在手裏哆嗦著,幾次都沒有打著。
“咱們是沒有身世的人,根本不用在乎明天會發生什麽。”
“我在乎妳的命。”
“妳為什麽寫作?”
“傾訴,記錄,釋放我的世界!”
“我就是要這個回答。”月餅揚著下巴笑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壹類人,他們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喜歡看人生百態,喜歡把他們看到的記錄、講述,讓更多人知道,喜歡壹輩子過普通人好幾輩子的生活。他們不喜歡朝九晚五,不喜歡壹成不變,不喜歡每天都知道自己能遇到什麽人,經歷什麽事。他們內心有壹種按捺不住的沖動,向往將來有壹天能對全世界說:‘對,那個時刻,我在場!’”
暗室裏久久回蕩著月餅的聲音,每個音節都如同火銃噴出的鐵砂,嵌進我的皮膚,深入肉裏,痛至骨髓。
“南曉樓,我是這種人。妳呢?他媽的是不是?我的朋友,不應該是壹個為了逃避過去,躲在電腦前寫故事的懸疑作家,而是永遠在我身邊,壹起前行的兄弟。”月餅把彎月玉墜仔細地掛在胸前。
我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地呼出,拿起金珀手珠,戴上手腕。
這壹刻,我們再也不是原來的我們,而是新壹代——異徒行者!
我不知道將要面臨的是多麽神秘詭異的兇險世界;我知道有個誌同道合永遠熱血,充滿夢想的兄弟在我身邊。
這輩子,足夠了!
“我的任務結束了,妳們的任務開始了。”館長遞給月餅壹張紙,“契約作廢。”
月餅在那張紙上簽了名字,我看著上面的內容,突然很後悔剛才做的決定。
“南瓜,妳要是不答應,我也沒資格做異徒行者,只能繼續按照約定在酒吧領舞,還有二十六個星期,壹百八十二天。”月餅滿臉輕松,“跳了壹個月,整個人都不好了。”
月無華,妳這個騙子!
九
“排頭那本黃色的書,是妳們的第壹個任務。記住,打開書參透任務只有三天時間,沒有作好準備千萬不要翻開。”
我突然想到館長這句話的內在邏輯,頓感輕松:我立馬翻開書,管它裏面是什麽內容,閑著三天不就失去資格了嗎?大不了等幾年名冊再次出現,布個陣難死下壹批候選人。
“館長,那個女人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事情,不會出現差錯。”李隆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暗室門口。
館長伸手招呼著李隆基:“那就好。隆基,這些年多虧妳們兄弟倆照顧我,進來看看吧,隨便拿壹樣東西,足夠用幾輩子了。”
“如果沒有您,兩個棄嬰怎麽能活到今天?應該感謝您才對。”李隆基眼裏含著淚花走進暗室,蹲在館長身前,規整著亂糟糟的蔓藤,“我們壹直把您當父親。您卸任了,不管去哪兒,我都陪著您。”
“好孩子。”館長拍拍李隆基的肩膀,“如果不是等候選人,我也不會靠血木支撐這麽多年,活夠了。我心裏早認定妳們倆才是異徒行者的繼承人,可惜名冊上沒有妳們的名字。”
“館長,別這麽說,是我們天賦不夠。”李隆基委屈得像個孩子,趴進館長懷裏,絲毫不覺得骯臟惡心。
月餅背過身走出暗室不忍再看,我大概明白館長要做什麽,心裏有些酸,正想說幾句話調節氣氛,館長沖我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
我默默走出暗室:當壹個人為某件事情努力了幾十年卻被告知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的那種絕望,是任何人都無法用語言安慰的。
我和月餅靠在暗室門兩側抽著煙,月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無奈地笑著。
“您不用替我惋惜,我的命運,自己掌握。”李隆基冷冰冰地說道。
“妳……原來……咯咯……”
“壞了!”月餅面色壹變,甩了幾根桃木釘就躍了進去!我跟著進了暗室,只見壹截竹筒插進館長胸口,混著綠色木汁的鮮血從筒口噴出。李隆基把隨身挎包丟到輪椅下面,鉆出壹窩食指長短的白色螞蟻。聞到血味,蟻群開合著尖銳的獠牙,順著輪椅爬上館長身體,擁擠著往竹筒裏面鉆。
李隆基根本沒有看我們,手裏擺弄著桃木釘,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異寶,嘴裏“嘖嘖”有聲,臉上浮現著癡迷貪婪的神情:“這些都是我的,誰也奪不走。”
館長早已沒了聲息,斜貫臉部的紅色疤痕變得煞白,體內“哢哢”響個不停,身體枯萎幹癟。木質人皮的裂痕如同閃電蜿蜒劈裂,相互穿連,壹塊塊脫落,瞬間變成半副青慘慘的骨架,白蟻正沿著脊柱往顱腔裏面爬著。
“恭喜妳們,最短命的異徒行者。”李隆基笑得很真誠,“怎麽樣?這個結局有沖擊力麽?”
月餅身體緊繃如同壹根標槍,眼睛瞇了起來,雙拳緊握,指關節泛著極度用力呈現的青白色。我站到月餅的對角,強壓著怒火,只等月餅出手,配合他壹左壹右收拾掉這個畜生!
“我的父母,是他吸納的成員,配合他的任務在這裏開了個小旅館隱藏圖書館。他從羅布泊逃回來時馬上就要死了,為了活命他……”李隆基左臉不自然地抽搐著,“他當著我父親的面侮辱了母親,培固精元撐住最後壹口氣,把我父母的屍體搗成肉醬放到缸裏種下血木種子,養成血木植入身體續命。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血木太過霸道,漸漸侵占了他的身體,把他變成壹個怪物!”
我無法判斷李隆基說的是真是假,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寧願相信這是真的。而且,我發現壹件事情,壹件很可怕的事情。
月餅緊握的雙拳慢慢松開:“妳是怎麽知道的?那時妳還是個嬰兒吧?”
“我有壹種奇怪的能力,能記住出生後的每壹件事情。知道麽?我寧願沒有這種能力!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記性太好。他侮辱我母親的時候,我和弟弟就躺在旁邊。”李隆基全身哆嗦,眼中布滿血絲,“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弟弟,只能自己承擔,還要裝作對他感恩戴德,妳們能想到這種痛苦麽?”
“能,我們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月餅單手插兜,“南瓜,走吧。”
“妳們走不了。”李隆基兀自吼道,“壹切都是我的,妳們必須死!”
“對不起!”月餅摸了摸鼻子,掩飾哽咽的嗓音,“心中充滿仇恨不是妳的錯,殺了他也不是妳的錯。但是,真的對不起,我們救不了妳。”
李隆基像是聽到最可笑的笑話,叉腰仰天笑著:“救我?我的心不需要妳們救!”
“妳已經死了。”月餅意興闌珊地說道。
我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轉過身走出暗室!月餅把門重重關上,屋裏傳出怒吼、驚叫、慘嚎,如同壹只鎖在籠子裏被殘忍的人類用沸水澆燙取樂的小獸。
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漸漸消失了……
“妳看到了什麽?”我用後腦勺輕輕撞著墻壁,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我只看到壹層樹皮覆蓋到他的脖子。”
“他的眼睛掉進嘴裏,眼眶裏長出壹截樹芽。”月餅撥弄著打火機,彈片清脆的碰撞聲在巨大的圖書館裏回蕩。
“館長給他種下了血木?”我想到李隆基產生的異變,仍然覺得全身冰冷。
“有可能。”月餅收起火機,抽出壹本書胡亂翻著,“還有壹種可能……算了,我不確定,還是不說了。”
其實就算月餅不說,我也想到了,只是不願說出來。我也隨手抽出壹本黃色的書翻開,眼睛其實什麽也沒看進去。
血木,似乎是壹種和友情、背叛有關的異物。
“這麽多代異徒行者,之所以完成不了所有的任務,因為合作初期,彼此之間是相互信任的,但隨著異寶越來越多,人心難免會起變化,漸漸地彼此猜忌。何況真的到了生死關頭,誰願意犧牲自己救出同伴呢?”月餅已經把書翻到最後壹頁,“異徒行者之所以是兩個人,不是相互幫助,而是相互制約。信任只能帶來背叛,懷疑才能守住秘密。世界上最短的科幻小說只有六個字,‘茍富貴,勿相忘’!”
我承認月餅說的話有些偏激,卻直接戳到了最無法抵抗的壹種人性——欲望!
“咱們真的要做異徒行者麽?”
“妳已經打開第壹本書了。”
“什麽?”
“妳看看手裏的書。”
我捧著書側頭壹看,組成“62188”字樣的那堆書,排頭第壹本的位置空了。
“書裏什麽都沒有!”我急忙翻著羊皮紙制成的書,略帶腥膻氣味的書頁上細細密密排布著羊皮脈絡,根本沒有館長所說的提示。
壹頁書紙脫線飄落,月餅壹把撈起。泛黃的書頁上浮現出淡淡的血紅圓點,無數根細細的線條由圓點向外彎曲延伸,就像是壹滴血滴在宣紙上面,用力壹吹,散成各種意想不到的圖案。
當圖案完全成形時,我的心臟猛烈跳動了幾下:“這是什麽?”
【2014年年初,國內狗仔隊爆出已婚男女明星私會的猛料[此處及之前正文,是否要換壹對2015年的新聞人物,這樣離讀者更近?],壹時間大眾、媒體口誅筆伐,兩人聲譽受到極大損害,事業陷入低谷,足足半年時間這場風波才漸漸平息。沒曾想到了十月又有人爆出兩人在西北古城小酒吧同時出現又先後離開,女子神色激動,似乎和男子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小酒吧立刻成了狗仔隊采訪的目標。
奇怪的是,這家酒吧白天從不開門,顧客從未見過酒吧老板。更駭人聽聞的是,經常有女客在衛生間聽到有人說話。
更讓女客們懷念的是酒吧曾經出現過壹位帥氣的領舞男,跳了壹個月就擁有了大量女粉絲。有人說長得像真人版流川楓,也有人覺得像鮮肉版金城武。此人突然消失的前壹個晚上,粉絲們看到他和壹個長著娃娃臉身高差不多的男生壹起進了酒吧倉庫,關系似乎很親昵。
巧的是,男女明星也是同壹天出現在酒吧的。
異聞:古城鼓樓位於騾馬市(地名,不是特指城市名),這裏所有建築的高度不能超過鼓樓,時至今日依然如此。從鼓樓由東向西第四十九塊城磚筆直看去,無論風雨霧霾,視力好壞,能清晰地看到最遠處,正好是曾經的飲馬池舊址。可惜現在已經被重重建築物遮擋,再無法看到這壹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