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親,敵
嘉佑嬉事 by 血紅
2023-12-2 17:42
盧仚出宮的時候,身後跟著兩架大車。
四輪大車的車軸被壓得‘嘎吱’直響。
封閉的車廂裏,正是涇陽盧氏鎮族三武石碑,以及鄴國公壹脈《業火明王怒》佛雕。
壹路出了皇城南門,門前廣場上,三千全副武裝的羽林軍,正騎著壹水兒的血蹄烏騅,靜靜的列隊等候。
這是胤垣從羽林軍中,撥給盧仚的三千親衛。
盧仚也沒想到,胤垣居然會給這三千親衛,全都配上血蹄烏騅。
在這三千親衛的前方,三十六名甲胄鮮明的神武將軍,壹人持節,壹人打著九曲青羅傘,其他人分持大纛,以及金刀銀劍等諸般儀仗,昂首挺胸的凝視著盧仚。
盧仚看著他們,舉起右手,握拳輕敲心口。
三千零三十六名精銳齊齊還禮,壹旁,壹個隱隱有金石撞擊之聲的聲音傳來:“仚哥兒,天陽公,好威風,好氣派。”
盧仚看了過去,就看到數十丈外,列陣的三千蒼狼騎前,盧旲正背著手,看著自己。
盧仚在秘史監耽誤了蠻長時間,看盧旲這模樣,他顯然壹直在這裏等著盧仚。
盧仚跳下馬,大步走到盧旲面前,向盧旲抱拳行了壹禮:“伯父。”
上下打量著盧旲,盧仚心中駭然。
記憶中,盧旲身高八尺左右,比盧仚要矮了壹截。
但是在北界城駐紮了幾年,盧旲居然長到了壹丈左右,猶如壹截鐵塔杵在面前,身上氣勢更是比當年離開天恩侯府時強大了無數。
盧旲也上下打量著盧仚。
“出乎意料。”盧旲緩緩道:“本來,我已經給妳準備了壹份彩禮。準備妳今年滿了十六,和白家履行婚約時,讓妳風風光光辦壹場。現在看來,倒是用不上了。”
“我,還準備了壹份軍籍,準備妳成親後,白家丫頭有了身孕,就帶妳去北界城,在軍中混壹個前程出來。以後慢慢提拔,總不會讓妳比羽林中郎差多少。”
“當年,貅伯和旵哥如何對我的,我會壹壹的報答在妳身上。”
“只是沒想到啊。”
盧旲握拳,輕輕的砸了砸盧仚的肩膀:“天陽公?嚇死個人。”
“我當年被狼群差點咬死,豁出去性命搏了壹個救駕之功,妳可好,這麽輕輕巧巧的。”
盧仚很謙虛的笑著:“僥幸而已。”
盧旲深以為然的點頭:“的確是僥幸。但是單靠僥幸,是走不長遠的。”
“妳以後準備如何?”盧旲繞有深意的問道:“壹心壹意做妳的天陽公,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嬌妻美妾,俊俏侍女,盡情享受這世間頂級的榮華,等到百年之後,壹攤枯骨?”
盧旲輕笑搖頭:“我知道天子,肯定給妳安排了事情,壹如當年給我的安排壹樣。”
“但是,仚哥兒,妳應該有更高遠的追求。”
盧旲看著盧仚的雙眼,笑道:“不能做井底之蛙!”
盧仚看著盧旲,笑道:“伯父何以教我?”
盧旲沈默片刻,他上前壹步,幾乎是貼著盧仚,湊到他耳朵邊,將聲音壓成了壹條細線:“可願長生否?”
壹道莫名的涼氣從天靈蓋直沖腳掌心,盧仚渾身寒毛直豎,駭然看著盧旲。
當今之世,武道雕零,開經境武修高手,壽不過壹百五十。
盧旲哪裏來的底氣,敢問盧仚‘可願長生否’?
盧仚閉著嘴,屏住呼吸,直勾勾的盯著盧旲。
盧旲拍了拍盧仚的肩膀,低低道:“最近鎬京,亂的很。九陰教啊,死士殺手啊,邪祟鬼魅啊,很亂,很亂。不過,壹切才剛開始。以後這鎬京城啊,會更熱鬧。”
“當然,也更危險。”
“自家侄兒,伯父能關照,就關照了。”
“以後出行,小心些。若是對剛才伯父的話有意,就去侯府找我罷。”
“我這次回鎬京,大概率是不會回北界城了。我是妳伯父,妳是我侄兒,都是涇陽盧氏後裔,也都是天子近臣,妳我,理所當然要同氣連枝、攜手進退。”
盧旲點點頭,轉過身,壹步跳上了狼王,輕喝壹聲,三千蒼狼騎簇擁著他,壹溜煙的順著馳道,直奔東邊安樂坊的方向去了。
“可願長生否?”盧仚看著盧旲遠去的隊伍,突然樂了:“看樣子,我在秘史監的揣測,沒錯啊,這世道,要變天了。”
“鎬京城要亂了?不會,這些日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和妳有關吧?我的伯父大人!”
盧仚笑著,跳上坐騎,和那些新下屬招呼了壹聲,三千親衛、三十六神武將軍儀仗隊紛紛上了坐騎,緊跟著盧仚,順著南門前的馳道壹路筆直向南飛馳。
等到盧仚、盧旲都跑得遠了。
皇城南門上方的城門樓子裏,胤垣和魚長樂轉了出來,笑吟吟的看著盧仚遠去的隊伍。
“查實了?白長空家的那壹把大火?”胤垣笑得極其嘚瑟。
“陛下,花了兩天時間,紮紮實實的查,查實了,的確沒有任何壹人知道這火是怎麽起來的,但是幾乎頃刻間燃遍整個藍田園……除了天陽公那神出鬼沒的身法,老奴想不出,鎬京城內還有誰能做到。”魚長樂也笑得極其之燦爛。
“給天陽公記上壹筆功勞。過些天,妳去看看他,給他說,有些事情,要堅持的做,認真的做,長期不懈的做,當做壹件利國利民的大事來做。”胤垣摸著下巴,悠悠道:“可惜了,恨不能在場,欣賞白家君子們光著粉團四處亂跑的風采。”
寒風中,胤垣和魚長樂笑得嘴都合不攏。
壹路南下,眼看著前方路口,向西拐,就是通往雨順坊的運河石橋。
石橋橋頭,壹座高有九層的酒樓頂部,坐在輪椅上的朱(王蔔),壹只手打著夾板繃帶,另壹只手則是端著茶盞,喝著茶,看著下方的大街。
“師兄別急,那盧仚在鎬京根基淺薄,出了宮,他能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他的那所謂的勘察司衙門。守在這裏,定然能守到他。”
朱(王蔔)嗓音發啞,輕咳了壹聲,昨夜被熊泰鬥壹拳打斷的肋骨,又隱隱作痛。
他忍著痛,看著面前坐著的渾身上下壹片雪白的中年男子,苦笑道:“不過,他畢竟是陛下剛剛封的天陽公,雖然是幸進佞臣壹類,畢竟爵位放在那裏,師兄下手,還要有分寸些。”
朱(王蔔)很無奈。
昨夜,他本就不該在丞相府。
眼前男子巫水,出身東神州昊劍宮,是齊胂的衛隊長。
前面說了,朱(王蔔)天資聰穎,武道天賦更是絕佳,他拜師雲遊鎬京的昊劍宮大劍師,從他那裏學了昊劍宮的秘傳‘養吾劍’。
巫水的師尊,是朱(王蔔)的師叔,從這份上說,兩人是同出壹門的師兄弟。
齊胂被守宮監捉拿,巫水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配合調查’,以他東琦伯世子的身份,在鎬京城,太後不開口,誰能難為他?
沒想到,齊胂就是被太後當做‘捉鬼’的‘魚餌’,丟進了‘羨魚閣’。
巫水著急啊。
他所屬家族,是東琦伯的世代家臣,他受東琦伯的命令保護齊胂,如果齊胂出了事,巫水擔待不起,他的家族同樣承受不了東琦伯的怒火。
所以巫水急急忙忙找上了朱(王蔔),以同門師兄的人情,哀求朱(王蔔)找朱崇這個丞相,希望能夠將齊胂從皇城裏撈出來。
結果可好。
齊胂死了,而且連屍首都沒壹具,壹大早的,齊胂被守宮監的人送回崎芳園的時候,只是壹壇子火化後的骨灰!
這下好了,巫水沒辦法向東琦伯交待了。
他的妻兒老小都在東琦伯的領地中,他絕無可能丟棄家小就此浪跡天涯吧?
他得有個交待。
太後,惹不得。
天子,惹不起。
樂武,不能惹。
余三鬥、魚長樂,他打不過。
所以……他向朱(王蔔)咨詢對策,卻得到了另壹個人的熱情回應。
坐在朱(王蔔)身邊的朱鈺揮灑著小折扇,‘呵呵’的笑了起來:“(王蔔)弟什麽話?齊胂世子之死,巫師兄是必定要給東琦伯壹個交待的。”
“但是,這個交待,得有壹定的份量。”
“巫師兄跑去殺壹兩個守宮監的監丁,力士,甚至是校尉,以巫師兄的實力,殺之如豬狗,易如反掌。但是,那些人,夠分量麽?東琦伯會滿意麽?他會不會覺得,巫師兄是敷衍了事,糊弄他這個主君呢?”
“仔細斟酌,還有誰比盧仚更合適的目標?”
“新出爐的‘公’,若是論爵位,說句過分的話,比東琦伯都要高了兩等,用壹名‘公’為世子殉葬,這份量,這誠意,足夠讓東琦伯滿意了。”
“要說後果,他畢竟是壹個新出爐的‘公’,根基淺薄,無權無勢無後臺,完全就是靠天子的寵信,這才幸進得爵的壹個下三濫小癟三。他若是死了,誰會給他撐腰,誰會給他報復?”
“陛下?陛下的脾氣,我們都懂,九曲苑外的事情,他不會管。”
“涇陽盧氏?呵呵,萊國公視他如仇,會幫他?”
“天恩侯夫人,會幫他?”
輕輕揮動著折扇,朱鈺目光詭譎的看著壹身死氣沈沈的巫水:“放壹百個心罷,我的巫師兄啊,我朱鈺說的,巫師兄就算當街殺了盧仚,只要能及時離開鎬京,就絕對平安無事。”
“難不成,誰還會為了壹個盧仚,去得罪封地數萬裏,擁兵數百萬的東琦伯麽?”
朱(王蔔)抿了抿嘴,看了看朱鈺,不說話了。
大家是嫡親的堂兄弟,朱鈺執意用巫水這把刀,去殺盧仚,那麽朱(王蔔)總不能拆他的臺。
至於說,巫水能不能殺了盧仚。
或者說,巫水殺了盧仚後會有什麽後果。
朱(王蔔)抿著香茶,靜默不語。
盧仚壹馬當先,身後跟著儀仗隊和三千親衛,大隊血蹄烏騅順著寬闊的馳道壹路奔來,蹄聲如雷,聲勢頗為驚人。
眼看著馬隊就要沖上石橋,橋頭酒樓頂層,巫水壹聲長嘯,化為壹道白影破窗而出,淩空壹點寒光激射,宛如天星墜落,疾刺盧仚天靈要害。
這壹劍狠辣無比,巫水集中全部精氣神,只求壹劍擊殺盧仚,給自家主君壹個交待。
寒氣破空襲來,盧仚下意識的舉起右手,輕輕壹揮。
膻中穴中,壹點歸墟仙元爆發出無量黑光,頃刻充斥全身,盧仚以歸墟仙元催動驚濤手,壹股比往日強橫百倍的恐怖巨力帶著滾滾旋轉暗勁奔湧而出。
壹聲巨響,巫水手中長劍炸成無數鐵粉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