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王爺原來也不是好鳥

　　“大清有救了，湖廣有救了，百姓有救了！天將降大任於王爺也！”
　　睿親王的滿滿誠意深深打動了老陳，他很感動，同時覺得自己很慶幸。
　　本來是壹條道走到黑的，現在竟然多了壹個岔路口可以讓他走回正道，讓他重新成為大清的忠臣良官，讓他不用背負失節叛徒的罵名，當真是命運如此多舛，又是如此顛沛，曲折離奇，卻是不能舍棄，讓他又愛又恨。
　　可以肯定，只要睿親王的誠意不打折扣完全兌現，他陳輝祖就將成為中國歷史上的壹位奇人。
　　奇在何處？
　　沒投降賊軍前是湖廣總督，投降之後還是湖廣總督，如今幡然悔悟重歸大清依舊是湖廣總督。
　　歷史上還有哪位有他老陳這麽離奇？
　　大起大落都沒這麽刺激。
　　壹激動，立時表態：“感謝朝廷，感謝睿親王，感謝……嗯？”
　　突然覺得哪裏不對，細壹想清廷那邊不是調四川總督博清額任湖廣總督了麽，那他這個湖廣總督算怎麽回事？
　　難道睿親王是在忽悠他，功成之後就翻臉不認人，卸磨殺驢？
　　心中不由壹個“咯噔”，總覺這麽好的事怎麽就輕易落他頭上。
　　歷朝歷代降賊官員再反正倒不是沒有，可沒有官復原職的啊，總得有個貶職過程。
　　尤其是總督這壹級別的重臣。
　　縱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也不可能大度到讓壹個失節的總督繼續留任的。
　　若睿親王許他老陳反正不殺，或者是降幾級，倒是實在，可仍就復任總督，看著總不那麽塌實。
　　有點虛。
　　如此壹想，手中的委任狀頓時不香了，總覺這是睿親王的陰謀。
　　還是小心為妙，別叫睿親王給坑了。
　　“博制臺只是來過個渡，待亂事平定之後必然是要高升入京的，屆時總督之位非大人莫屬，畢竟大人對於湖廣的情況比較熟悉，很多事情沒有大人在的話不好辦。”
　　來使似是早就知道陳大人會有這個疑慮，迅速又從另壹只鞋底取下睿親王的給總督大人的親筆信。
　　“噢，睿親王的親筆信？”
　　老陳趕緊接過打開壹看，映入眼簾的是壹行大字——“鼎之輕重，本王能問乎？若能問，總督可願助乎？”
　　這壹行大字先是讓老陳大吃壹驚，臉色疾變，繼而如吃定心丸般喜笑顏開，腦門上的擡頭紋都少了幾條。
　　“原來睿親王也不是好鳥……不想王爺誌存高遠，有鴻鵠之誌，真是大清之幸，百姓之幸，亦是本官之幸啊……”
　　老陳真的很開心，原以為只有自己這種人才會當叛徒，萬萬沒想到濃眉大眼、根正苗紅的和碩睿親王比他這個叛徒還要壞，竟然有那謀朝篡位之心，真是可喜可賀。
　　這事穩了！
　　壹個叛徒，壹個賊王，王八對綠豆。
　　真是天不生睿親王，萬古如長夜啊。
　　霎那間，陳輝祖什麽雜七雜八的想法都沒了，腦海中只有壹個堅定的念頭——壹心壹意跟著睿親王幹，管保錯不了！
　　反正，他也沒什麽骨氣可言。
　　“承蒙王爺不棄，我陳輝祖願為王爺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大義凜然中，老陳小心翼翼將此信收好揣在懷中，似乎此信比免死鐵券還要貴重萬分。
　　“能為王爺笑死，真是下官的榮幸啊！”
　　密信收進懷中，老陳的神色也是壹下輕松許多，不僅心滾熱，人也覺得塌實無比，熱情邀請來使坐下喝茶，並客氣詳問姓名。
　　執禮甚恭，沒有半點總督大人的架子。
　　畢竟，於那壹心想要推翻韃虜、恢復中華的布政王昂相比，他陳輝祖當日投降只是單純為求壹個活路，後來為了這個活路不得不為興漢政權出謀劃策，但內心裏還是有著不甘的。
　　壹來是覺得興漢軍不太有可能推翻大清，二來也是覺得縱是興漢軍奪取了天下，他陳輝祖將來怕也落個貳臣的下場。
　　洪承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麽。
　　人活要臉，人死要名。
　　活著，他臉沒了。
　　總不能死了，還要背個罵名叫千夫所指吧。
　　現在老天爺垂青，將天大的機會降臨到他頭上，他可得好生把握。
　　使者就是王爺的代表，所以尊重他就是尊重王爺。
　　大是大非這壹塊，他老陳拿捏得很穩。
　　來使自稱丁九真，壹直在睿親王帳下奔走，如今奉王爺之命來武昌充當特派員。
　　特派員就是特派員的意思。
　　莫要小看這個特派員，根據行轅特派制度，丁特派員可是直接向睿親王負責，不受其它任何單位監督，也不受任何官員節制。
　　跟禦史巡按壹樣，屬於位小權重。
　　作為溝通睿親王和陳總督之間的橋梁，要是這個丁特派員在睿親王那裏講些陳總督的壞話，那就很要命了，弄不好會把陳總督重新做人的機會掐死在搖藍之中。
　　這個道理，老陳混跡官場多年，哪裏不知。
　　很是客氣的給丁特派員倒了壹碗茶後，老陳很有活力的主動詢問：“那麽，王爺打算讓我怎麽幹？”
　　積極性很高，壹看就是定心丸的藥效發作了。
　　“如果王爺要我立即反正的話。”
　　老陳表示他是絕對願意的，但是需要給他壹點時間拉攏舊部，最好是多帶些人和地盤投過去，這樣壹來算是戴罪立功，二來也能幫王爺再削弱興漢軍的力量。
　　卻是沒說可以動員人手襲擊武昌城中的顧大帥，原因自是不必多說。
　　翁婿相爭，他這個外人最好不要往死裏弄，否則睿親王那邊顧帥的女兒把個枕邊風壹吹，能有他陳輝祖的好。
　　丁特派員忙將王爺的意思說了。
　　就是希望陳大人可以繼續在這邊任職，並利用總督身份全方位、立體式的向下滲透，將為賊軍效命的官員壹網打盡。
　　“壹網打盡”的意思是將所有降官全部拉進互助會這個組織，從而在根本上架空興漢政權，使之成為無根之萍，為徹底消滅興漢軍奠定夯實基礎。
　　丁特派員進壹步解釋道：“大人可能也知道王爺與這邊的關系，所以王爺也不忍相殘，這才提出和平新思維的概念，即既要消滅興漢軍，又不傷及地方元氣，從而實現湖廣的最終和平。”
　　原則上，縣級以上官員都要滲透發展為互助會員，縣級以下官員視具體情況辦理。
　　這也是睿親王就任互助會總主持的新政策，即將以前的走高層路線調整為走全面路線。
　　通過互助會這張大網將省府州縣各級官員全部網織進去，再通過這些網進去的官員將互助會做大，做強。
　　“就是讓我互助會成為可以輔佐王爺問鼎的力量？”
　　這句話是老陳說的。
　　顯然，這位偽湖廣總督從王爺的新政策中嗅到了政治上的力量。
　　丁特派員微微點頭：“王爺希望將來能夠得到大清所有官員的擁護。”
　　老陳面容聳動，毅然說道：“請特派員回復王爺，我陳輝祖願率湖廣全體官員將王爺擡進紫禁城中！”
　　“不過，王爺另外指示。”
　　什麽指示？
　　就是老陳發展下線也不是什麽條件都沒有的。
　　“對，當然得有條件，要不然阿貓阿狗都混進來了。”
　　老陳認為理當如此，忙問什麽條件。
　　丁特派員將自己學習的相關特許經營概念給總督大人做了詳細介紹。
　　“交錢入會，換取王爺的特許？”
　　“是這個意思。”
　　丁特派員希望陳大人能夠將這個特許費在湖廣降官中大力推廣，好為王爺軍事平亂和災後重建籌集資金。
　　老陳心裏嘀咕了下什麽特許費，不就是贖罪銀麽。
　　但不禁感慨睿親王果然是大英雄，大人傑，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戰略眼光和政治智慧。
　　在大清依舊擁有絕對優勢面前，投降興漢軍的降官最怕的是什麽？
　　還不是興漢軍完蛋，自個人頭落地麽。
　　現在好了，睿親王想他們之所想，以特許名義寬恕他們降賊的罪孽，並給予他們戴罪立功的機會，這麽好的政策不用他這個總督大人賣力推廣，也必然會獲得廣大降官的壹致好評。
　　“妙，妙，妙！”
　　壹連三個妙後，總督大人與特派員就細節方面開始磋商。
　　下午，就在總督府後衙某房間召開了秘密會議。
　　出席會議的除了武昌知府汪文元外，還有七八名府廳級官員，都是老陳的親信。
　　壹個個也都手握實權，實際負責興漢政權武昌地區的錢糧開支，包括總督衙門的運轉。
　　眾親信官員對坐在總督大人身邊的丁特派員都是眼生，不由露出疑惑目光。
　　武昌知府汪文元小心翼翼詢問道：“大人，這位是？”
　　老陳忙起身為眾人介紹：“這位是睿親王的特派員丁大人。”
　　“特派員？”
　　眾官員對這壹職務表示迷茫。
　　老陳進壹步解釋就是睿親王的使者，直接負責他這邊同睿親王的大小事務勾通。
　　“噢？”
　　汪知府眼神壹亮，趕緊上前執下禮，很是客氣的喚了壹聲：“下官汪文元參見丁特派員！”
　　其他人見狀，竟沒壹個驚訝於大清睿親王的使者出現在總督大人的秘密會議上，反而學著汪文元的樣子紛紛上前給丁特派員行禮。
　　臉上表情都是既鄭重又殷勤。
　　丁特派員這邊也不端著架子，壹壹回禮並道：“諸位大人不必如此，丁某此次前來純為公務，事了便回行轅交差。”
　　“坐，都坐。”
　　陳輝祖笑呵呵的示意丁特派員和眾親信落座，然後很自豪的表示自己蒙睿親王慧眼識珠，已然棄暗投明，重新成為大清的壹份子，並在睿親王的器重下主持互助會湖廣分會事務。
　　汪知府起身將互助會簡單同眾人介紹了壹下。
　　聞聽大清竟有督撫級別的秘密社團組織，且是由睿親王擔任主持，眾官員不由羨慕，紛紛遺憾自己級別不夠，無法加入組織學習進步。
　　待聽總督大人表示互助會湖廣分會作為睿親王試點，將全面接納各級官員加入，眾官員不由都是精神壹振，倍感榮焉。
　　“妳們是本官器重之人，也是心腹之人，這次互助會擴招就從妳們先開始。”
　　老陳輕咳壹聲，看了眼丁特派員，待對方微微點頭後，便將特許費壹事說出。
　　當然，比較委婉。
　　主要是希望眾人能夠為睿親王分憂解難。
　　壹聽交錢入會才能獲得睿親王的寬恕，有幾個官員不由露出為難之色。
　　卻不是不肯交錢，而是不知道要交多少錢。
　　“諸位。”
　　丁特派員起身，“作為王爺的特別代表，我希望諸位能夠明白壹個事實，那就是這麽好的政策可是王爺頂著巨大壓力為各位爭取來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壹次創新，所以我希望諸位壹定要珍惜這次機會，萬不可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根據特許經營條例，省級官員特許費統壹為十五萬兩；府級官員特許費統壹為十萬兩；縣級官員特許費為五萬兩。
　　縣級以下官員統壹標準為三千兩。
　　這是文官的，武官那邊對照此條例酌情辦理。
　　“這麽多？”
　　壹聽府級官員竟要壹次交納十萬兩才能入會，湖北布政使司右參政施朝軒不禁露出心疼之色，他三年前才從知州任上升遷為右參政，沒壹年就碰上賊亂，所以在參政任上撈的不多，連上過去的收入全部家當也才十幾萬兩。
　　這要壹下子拿出十萬兩入會，心理上還真沒法接受。
　　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弱弱起身，詢問丁特派員這個特許費用是不是可以適當減免壹些。
　　“現在什麽情況，諸位心裏其實都有數……說實在的，現在是朝廷難，睿親王更難，不過王爺知道妳們也難，所以這才替妳們爭取來這麽好的政策，給妳們壹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我個人作為王爺的特派代表，是必須堅決貫徹王爺指示的，對此，我只能說希望諸位能夠體諒王爺的難處，能夠積極主動的為王爺分憂解難，如此，才不枉王爺對妳們厚望。”
　　丁特派員這裏顯然是不同意減免的。
　　特許費用交納是行轅紀主任根據市場行情研究出來的，基本符合大清官員收入，就是這些降官大多是能拿出來的。
　　心疼是心疼，但相比於編制和性命，還是再想想的好。
　　這時，就見武昌汪知府不高興了，起身不快道：“施大人，妳這是做什麽？這麽好的機會，妳怎麽就不知道珍惜的！妳不願交，我可是願意的！”
　　說完，朝總督大人和丁特派員壹躬身：“下官書讀得少，但下官懂壹個道理，就是只要凝聚意誌，保衛睿親王，全心全意為睿親王分憂解難，咱大清的天就塌不下來！”
　　言罷，下意識的想要甩壹下辮子，卻發現腦後空落落的。
　　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偽官。
　　辮子早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