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相看

　　過了幾個月，家裏逐漸冷清了不少，往來的人也少了許多，倒是沒見著顧父要顧翌淮去相看，外頭的風聲逐漸消停下來，顧暖心心裏也稍稍放下些。
　　這日傍晚三人正如往常壹般坐在飯桌前吃晚飯，顧父輕咳了兩聲：“翌淮，周末把手頭的工作放壹放。”
　　顧暖心聽到這話握著筷子的手壹僵，心裏咯噔壹下，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顧翌淮下意識的看了壹眼對面的顧暖心，見她低著頭悶聲吃飯，皺了皺眉，轉向顧父：“爸，周末還有些公務…”
　　顧父啪的壹下把手裏的筷子拍在桌上：“我就知道妳又要說這話！妳有多麽要緊的公務都給我放壹放！”
　　見顧翌淮不說話，顧父喘了口氣，緩和了語氣：“我知妳又要拿工作來搪塞我，但妳要知道我老了，哪天說不定就起不來了，我就想在有生之年看著我的兒子娶妻生子，抱抱孫子，這都不行嗎？妳以前要怎樣我都由著妳，現在不過是要妳相看幾個姑娘就這麽難？妳妹妹都快嫁人了！”
　　顧翌淮嘴角壹僵，良久不語。顧父見他不松口，情緒愈發激動，顧暖心見狀忙安慰道：“爸爸，哥哥他不是那個意思，您別生氣，他最近確實很忙，每日早出晚歸的，沒有故意推脫的意思。”她怕顧父情緒激動，病情又會反復，相看罷了，也不是馬上就逼著結婚，沒有必要為這個惹得顧父不高興。
　　顧翌淮看了她壹眼，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周末會擠出時間的。”
　　顧父聽見這話瞪了他壹眼，心也稍微放下了些：“這姑娘我也是看了許久的，人品、模樣、家世在上海也是拔尖的，給妳挑的必然是好的，妳該用點心才是…”
　　顧翌淮不待顧父說完，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壹旁的手帕擦了擦嘴：“爸，您慢用，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說著也不管身後的顧父，轉身出了餐廳。
　　顧父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轉過臉對顧暖心說道：“阿暖，妳這哥哥只有妳能治了…”
　　顧暖心低頭扯了扯嘴角，夾了壹塊紅燒肉放進嘴裏，味同嚼蠟…
　　顧翌淮與那姑娘約在租界的壹家法國餐廳，時間地點顧暖心都跟顧父打聽的壹清二楚，唯獨每次問起是哪家的姑娘，顧父總是壹臉神秘。
　　“必然是個好的，妳哥哥肯定喜歡，我也是挑了許久，時候到了妳便知道啦。”顧父坐在搖椅上壹搖壹晃的曬太陽，懷裏抱著只小花貓。
　　顧暖心垂了眼睛，顧翌淮肯定會喜歡嗎？
　　顧翌淮那天傍晚沒回來吃飯，大概是從商行直接過去的。顧暖心壹整天都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吃完飯，假裝回了房間，實際卻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找了輛黃包車，到了那個餐廳外頭。
　　時間還早，她在外頭轉了壹圈，沒看到顧翌淮的車，他大概還沒到。顧暖心稍微安了心，進去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旁邊還有壹棵綠植擋著。
　　她隨便點了幾個東西，等了許久沒見顧翌淮進來。沖動勁壹過，理智漸歸，覺得自己現在跑過來好像在偷窺，明明說好了會相信他的。
　　嘆了口氣，正想收拾東西走人，餐廳門開了，壹個身材挺拔的男子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顧暖心定睛壹看，趕緊把頭縮了回來。
　　原來是顧翌淮來了…
　　丟臉
　　顧暖心見他在門口環視了壹圈，縮著脖子將臉側過壹旁，再擡頭看時，他已經找到位置坐下了。
　　顧翌淮背對著顧暖心，坐在她的斜對面，他前面已經坐了個人，從她的方向看不到那個女人的臉。
　　顧暖心努了努嘴，拿起桌上的叉子狠狠戳了幾下盤子裏的牛排。原來那個女人早就到了，方才她壹點也沒註意到。
　　眼睛還是不受控制的往對面瞟去。顧翌淮招手喚了服務生，點單的時候似乎在跟那個女人說話，對面那個女人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挨到他面前看著菜單。顧翌淮側了側身子，把菜單放在那個女人面前。
　　顧暖心覺得很難受，她十分後悔今晚跑來這裏偷看。之前看不著她心裏跟貓抓似的直發癢，現在看到了卻又覺得自己像被針紮似的渾身難受。幫忙點個單她都受不了，壹會要是看到他們相談甚歡，她豈不是要吐血？
　　但她選的位置靠在最裏面，要想出去肯定會經過顧翌淮那壹桌，她更不想被他抓包。
　　顧暖心不想再看，又控制不住眼睛直往那邊跑，幹脆趴在桌上來個眼不見為凈。眼睛看不見，耳朵卻愈發敏感，似乎能聽到那邊傳來的笑聲，她晃著腦袋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只把自己埋在沙地裏的鴕鳥，逃避著自己心裏的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顧暖心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肩，她嚇了壹跳，蹭的壹下站起來。桌子椅子都被她推出去了好遠，發出巨大的響聲，整個餐廳變得異常安靜，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小姐，您沒事吧？”
　　原來是餐廳的服務生，看見她姿勢古怪的趴在桌上，以為她不舒服便過來詢問。
　　顧暖心漲紅了臉，覺得自己兩輩子都沒有這麽丟臉過。她咬著下唇站在那，眼睛下意識的往對面看。
　　對面那桌不知道什麽時候空了，顧翌淮跟那個女人已經不在餐廳裏了。
　　這個認知讓她原本漲紅的臉色壹下變得煞白，她磕磕絆絆的拿起自己的包，結了帳便跑了出去。
　　門外空空蕩蕩的，顧翌淮和那個女人連同他的車都不見了…
　　顧暖心茫然的站在餐廳門口，恍惚著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該幹什麽。眼睛熱熱燙燙的，大顆大顆的淚珠開始往外湧，經過的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盯著她，她卻似無所覺。站在那像個迷了路的孩子，惶恐無助…
　　“傻丫頭…”壹道低沈的聲音，壹個溫暖熟悉的懷抱，包圍了她。
　　顧翌淮緊緊的抱著她。他方才壹直坐在對面街角的車子裏，看見她追出來，看見她站在路旁哭泣，他既心疼又欣慰。曾經這麽多年的默默付出，他原本以為不會得到她的任何回報，但這壹刻，懷裏的這個女子卻給了他想要的壹切。
　　“哥哥…哥哥…”顧暖心埋在他懷裏，摟緊他的腰，她生怕這壹切都是夢。方才的她絕望到了極點，尤墜深淵，她揪著他的衣服，像握著壹根救命的繩索，牢牢抓住不肯在放…
　　餐廳
　　顧翌淮過來的時候倒是有些晚了，不過他不是很在意，倒是希望那個女人能識點趣。
　　下車的時候拿了顧父給的照片看了壹眼。柳秘書長的女兒，模模糊糊有點印象，好像.上次總統先生介紹的女伴就是她。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將照片丟在車子上，打開車門下了車。
　　才打開餐廳門，壹只小貓便吸引了他的註意。看見他進來，慌慌張張的躲到綠植後面，裝模作樣的，以為他沒看到。
　　她在緊張自己。這個認知讓顧翌淮有些開心，勾了嘴角，跨著長腿,想過去逗逗她。
　　“顧司長...'
　　他停住了腳步，側頭看向那個叫住他的女人，好像就是她吧，方才照片裏的女人。朝顧暖心的方向看了眼，發現她縮著脖子正躲著。
　　算了，先解決掉這個女人。
　　“妳好。”他勾起壹個客套的笑容，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抱歉，來晚了，有些公事要處理。”
　　“沒關系的。”柳微然輕輕壹笑，只要他肯來，等多久她都不在乎。
　　顧翌淮招手喚來服務生，翻了翻菜單，習慣性的點餐：“香煎鵝肝，奶油濃湯…”
　　他頓了頓，好像想到了什麽，又改口道：“壹份鵝肝就好。”太習慣給顧暖心點餐了，這兩樣都是她喜歡的法國菜，下意識就點了，突然反應過來，坐在對面的人不是她。
　　顧翌淮擡頭望向對面的柳微然：“柳小姐想吃什麽？”
　　柳微然擡起眼，毫無防備，壹下子撞進他的眼眸裏。他的眼睛深邃迷人，似乎把她的靈魂都給吸走了。柳微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從嘴裏蹦出來。
　　“柳小姐？”顧翌淮看見她盯著自己發呆，微微瞇了瞇眼睛。
　　“哦，我還不知道有些什麽…”柳微然站起身，湊到他面前，看著菜單，她垂下的頭發幾乎要碰到他的手背。顧翌淮皺了皺眉，說實話，女士這種行為實在有些不太雅觀。他側了側身子，將菜單放到她面前。
　　“妳可以慢慢看，不著急。”他垂著眼睛，靠到椅背上，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端起壹旁的水杯，喝了壹口。
　　等待上菜的過程說實話對顧翌淮來說有些漫長，他有些想回頭看看坐在後面的那只小貓，不知道她怎樣了，不過這樣有點太明顯，他還是忍住了。
　　“顧司長，上次在北平，很抱歉打擾到妳。”柳微然見他沈默著不說話，還是主動開口了。
　　“…”顧翌淮回過神，楞了片刻，覺得這麽沈默著也不是辦法，想隨便找個話題，打發下時間：“柳小姐上回參加宴會了嗎？”
　　柳微然臉色壹僵：“…我去了…我還跟令妹聊了會天的…”她甚至還在他面前與他說過話，他是忘記了還是根本沒認出自己？
　　這話倒是引起顧翌淮的關註：“她和妳都聊了什麽？”
　　“…沒什麽，就隨便閑聊了兩句。”想到那場不愉快的聊天，柳微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顧翌淮垂下了眼睛。怪不得她那天那麽反常，還喝了酒，原來那天晚上她們倆不僅見過面，還說過話。
　　壹只愛撚酸的小貓，顧翌淮心裏有些發軟。
　　之後柳微然絞盡腦汁的找話題與他聊天，可他壹副興致不高的樣子，沒怎麽搭話，壹頓飯幾乎是在沈默中吃完了。
　　“柳小姐，我壹會還有事，抱歉沒辦法送妳回去，給妳叫輛黃包車好嗎？”顧翌淮結了賬站起身，整了整自己胸前的領帶。
　　柳微然臉上僵了僵，本以為今晚能與他相處得久壹些，沒想到這麽快他便要走，還不送她回家。
　　“沒關系的，工作要緊。”體貼是壹個淑女良好的美德，她壹直希望能在顧翌淮心中留下好印象。
　　顧翌淮點了點頭，轉過身，眼睛瞟向顧暖心坐的位置，皺了皺眉。
　　那是什麽姿勢？
　　他走到櫃臺前，食指曲起輕輕叩了叩桌面。正在調酒的服務生擡起頭，禮貌的笑了笑：“先生您好，有什麽需要幫您的嗎？”
　　“靠大廳裏側的那位小姐，好像不太舒服，找個人過去看看。”顧翌淮從皮夾裏掏出壹塊大洋，放在桌面，轉身出了餐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