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指責

　　季雪抽抽噎噎地哭了壹會兒，卻什麽都不肯說。吳敏琪和江楓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帶著獨生子女不懂獨生子女的尷尬，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季月壹邊安撫季雪拍著她的肩，壹邊轉頭拼命的對江楓和吳敏琪使眼神做口型，但這兩人只顧著尷尬，根本沒有註意到季月臉上豐富的表情。
　　季月見兩人沒反應，只能用壹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拿出自己高中時磨練出的上課玩手機的技巧，臉不動，眼神動，解鎖手機屏幕，點開微信單手快速打字發消息。
　　季美麗：@江楓@吳敏琪妳們去裏面看看季夏在不在廁所。
　　季美麗：這麽長時間壹點東西都沒有。
　　季美麗：別是翻窗跑了。
　　因為有季祺然的前車之鑒，季月總覺得弟弟妹妹們是壹種非常容易翻窗逃跑的生物。
　　江楓＆吳敏琪：！！！
　　兩人如夢初醒，終於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齊齊往裏面跑。季月所住的這套房子戶型和格局與江楓他們所住的那套房子是完全壹樣的，就連裝修風格都十分相似。廁所是拉門，洗手臺在外面與客廳是相通的沒有門相隔，卻因為格局的問題在沙發處完全看不到廁所。拉門是能夠隱約的看到裏面是否有人影的那壹種材質，季夏是否在洗手間裏壹眼便能看出來。
　　江楓走到洗手間門口，探出了半個身子，往裏面瞅了壹眼，並沒有人影，季夏不在這裏。
　　吳敏琪悄悄伸手指了指邊上半掩著的房門，裏面有動靜。
　　江楓和吳敏琪雖然經常來季月家，但活動範圍壹般僅限於客廳和廚房，從來沒有進入到房間，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哪個房間是季月的，哪個房間是季雪的，索性房門是半掩的，只要想瞄還能瞄到裏面的人在幹什麽。
　　江楓悄悄靠近，探出頭，想要看看季夏是不是在窗邊想要翻窗下去。
　　然後就看見了季夏在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可比翻窗下樓的性質要嚴重多了，後者還只是偷偷摸摸，前者就是明目張膽的要走了。
　　江楓壹個激動，壹時不查，撞在了門上，門徹底開了。
　　季夏擡頭，看著江楓，依舊沒什麽表情，江楓看著季夏，只能露出壹個尷尬的笑容。
　　“那個……收拾行李啊？”江楓無比尷尬地開口。
　　“嗯。”季夏點頭，繼續收拾東西。
　　江楓覺得自己必須得說點什麽了，不然等過幾分鐘季夏把東西收拾好了，提著行李箱出去季雪看見了她這個樣子，以她現在的心理狀況，兩個姐妹必定得吵起來。沒準吵吵著還能打起來，到時候他們三個是勸架呢還是拉架呢，是幫季雪打季夏呢還是幫季夏打季雪呢，或者幹脆就在旁邊什麽都不做，看著倆姐妹打壹直到分出勝負為止呢？
　　江楓覺得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這壹場即將爆發的戰爭扼殺在搖籃裏。
　　“那個……我……我叫江楓，今天下午見過的。”江楓率先開始自我介紹。
　　季夏又擡頭看了江楓壹眼，有些詫異，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要說這個。她是壹個很不擅長和別人交際的人，自從季夏發現憑借她這壹張看上去就很冷漠甚至在同齡人看來還很兇的臉，只要他不做出任何表情，少言寡語，就自然而然不會有人主動和她搭訕說話。
　　“嗯。”季夏點點頭。
　　“我聽琪琪，就是我女朋友，我聽她說妳今天晚上的時候好像很喜歡喝我做的八寶粥。”江楓只覺得壓力突增，吳敏琪見江楓突然CUE到自己就自然而然地從後面走出來，等著江楓繼續說下去。
　　“所以……所以……所以就是想過來問問妳是不是真的覺得今天八寶粥很好喝？”江楓剛說完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剛剛都說了些什麽呀！
　　季夏＆吳敏琪：？？？
　　兩個人同款疑問臉看著江楓，壹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季夏張口，楞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對，我就是想問問，妳對我做的粥有什麽看法？”江楓咬咬牙，索性壹條路走到黑。
　　季夏：……
　　“好喝。”季夏道，“非常好喝。”
　　“好喝就好。”江楓松了壹口氣，覺得可以開始問下壹個問題了，“這麽晚了妳收拾行李做什麽？”
　　季夏沈默了。
　　她知道自己要走，自己應該離開了。剛剛她將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的話壹口氣全部說出來了，她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臉面，也沒有什麽底氣再去直面季雪，再和季雪住在壹起蹭吃蹭喝讓她養。
　　其實季夏心裏很清楚，她心裏的那些話，無論是真情實感的還是在壹時憤怒之下說出口的，真正應該訴說的對象從來都不是季雪，而是她的父母。
　　在她們這樣壹個近乎扭曲的家庭裏，付出的最多，犧牲的最大的從來都是季雪，季夏可以指責抱怨的人有很多，父親，母親，命運，生活甚至是自己，但她唯獨不能指責季雪。
　　但她卻只能指責季雪。
　　如果剛才那壹番話她在家裏對媽媽說，能得到的只有更加強烈的抱怨，指責，哭訴，哭泣，她媽媽壹定會向所有能夠訴說的人哭訴她這個小女兒有多麽的不懂事，不體諒，不理解，任性，他媽媽也只敢向別人哭訴和指責她這個小女兒。
　　在季夏讀小學的時候，有壹件事情她壹直都不明白。為什麽她媽媽能夠忍耐奶奶的無理，刁鉆，指責甚至是謾罵，從來都只敢在背後說奶奶的不是，在奶奶甚至是不怎麽見面的大伯母和小嬸嬸面前都顯得那般的軟弱與弱勢。唯獨在她面前，媽媽可以肆無忌憚的發泄負面情緒，可以理所應當的指揮她幹各種各樣的事情並且挑出她的錯處和毛病，需要的時候讓自己當她的垃圾桶和心願訴說機，不需要的時候就可以隨意的無視她，不管她，對她不理不睬，讓她自生自滅。
　　後來季夏才知道，人都是欺軟怕硬的。
　　或許她媽媽曾經不是這樣的，或許他媽媽曾經真的是他爸爸口中那個明艷，張揚，膽大，聰明，美麗的姑娘，但生活早已讓她媽媽變成了壹個扭曲的人。
　　她媽媽不敢反抗任何比她強大的人，不敢反抗她奶奶，不敢反抗生活，又舍不得反抗自己，就只能將自己的不幸和苦郁加註到她這樣壹個比更加弱小的女兒身上。
　　她也是壹樣的，她知道那些話無論和誰說都是沒有用的，因為他們都不會在乎她，在這個家裏唯壹在乎她的只有季雪和外婆。她舍不得讓外婆難過，就只能像她媽媽壹樣將自己的負面情緒發泄到同樣無辜的季雪身上。
　　季夏覺得自己有的時候真是醜惡得人讓自己都生厭。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她只知道已經沒有臉面再去面對季雪了。
　　她身上有錢，離家出走了兩個多月打工掙的幾千塊錢她壹分沒花全部都藏在了身上，縫在了褲子夾層裏。她被找到帶回家之後也沒有人去詢問或者追究她打工賺的錢在哪裏，可能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季夏已經可以獨立生活到賺錢養活自己了，也沒有意識到季夏真正賺到了錢。
　　在所有人的心中，哪怕是在季雪的潛意識裏，季雪家的支柱從來都只是季雪，也從來都只有季雪。
　　季夏在收拾行李的時候甚至覺得現在這個情況還挺好。
　　她傷了姐姐的心，姐姐對她失望了就不會管她了。
　　“走。”季夏道。
　　“這麽晚了妳準備去哪兒？”江楓追問。
　　“不知道。”
　　吳敏琪從後面走到季夏面前，蹲下來，雙眼和她平視，笑著道：“夏夏，我可以這麽叫妳嗎？妳和妳姐姐之間的事情我們不會過問，但現在時間確實很晚了，作為壹個女孩子壹個人在外面妳又不知道該去哪裏，拖著行李箱走在路上確實很危險。”
　　“我呢，其實也才剛剛成年，和妳也差不多大，妳可以告訴我妳以後想做什麽嗎？”吳敏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