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融入壹縷風

　　他的穿著打扮，依舊是老牌傳統的貴族紳士，從帽子到靴子，從馬甲到手杖，每壹個細節都壹絲不茍。
　　唯獨不同的是，桑德斯的面色比往常要蒼白。
　　難道是受傷了？安格爾在心裏暗忖。
　　不過，不管怎麽說。在看到桑德斯的確在浮冰之上，他心中懸著的大石稍微落了下來。
　　“妳在恨誰？是激吻過後的星月，是離別後的黑夜，還是背叛了妳們的守夜人？”
　　詭異的聲調，用壹種荒誕的音樂，傳遍了四周。
　　之前安格爾在尋找桑德斯，完全沒有註意舞臺。如今，被詭異的音調吸引了過去，視線隨之放到了木偶戲舞臺上。
　　他的表情瞬間怔楞住了。
　　奇怪的白色玩偶虛影，隱隱匿匿的絲線，虛幻的舞臺，還有臺上那辣眼睛的表演。
　　壹切都那麽詭異，甚至荒謬。
　　安格爾繼續探究，當他仔細看清楚臺上的表演者時，他有些明白，法夫納之前說的‘已經陷落了三個’是什麽意思。
　　只見舞臺上，三個大惡魔正瘋狂的互相廝打著，其中有兩個，身上已經出現大量的傷痕，另壹個渾身冒著金光的卷角惡魔——迦南稱其為厄德西諾斯，它的身上雖然傷勢不多，但隨著追逐扭打，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著。
　　安格爾之前猜想著，浮冰之上估計戰鬥會很激烈。
　　想想之前，妎還不是大惡魔的時候，就已經讓絲奈法差點翻船，更何況圍攻浮冰的全是大惡魔。
　　安格爾甚至想過，或許不用虛空震蕩，光是那幾只大惡魔，估計就會讓人類陣營出現大量的損折。
　　然而沒想到的是，目前看上去人類陣營好好的，反倒是前來圍剿的三個大惡魔，被困在了這樣荒誕且怪異的舞臺裏。
　　“妳所說的記錄影像呢？”
　　安格爾還在感慨的時候，耳邊傳來法夫納冷冷的聲音。
　　他趕緊將壹分為二的意識，從那縷風中抽出來，回歸到院子裏：“好的，遵循大人的所願。”
　　無聲無息間，院子周圍的環境變成了天空中的舞臺。三個被絲線掌控的大惡魔，在舞臺上驚悚登場。
　　水晶球此時也發著光，將周圍幻境壹五壹十的記錄了下來。
　　對於幻境裏的場景，安格爾和法夫納都沒有任何情緒表現，倒是站在壹旁休養的迦南捂住嘴巴驚訝道：“米諾陶洛斯、巴菲門特還有厄德西諾斯？它們怎麽全都變成了這樣？”
　　安格爾原原本本的還原了天上的場景，米諾陶洛斯全身的骨頭幾乎都出現錯位，整個人是被絲線控制著的，看上去就像是當初安格爾在夜魔城裏看到的那些被寄生的變異人壹般。
　　巴菲門特的狀況也不好，它的眼眶裏缺了壹只眼睛，身上好幾個破洞，壹些臟腑幾乎碎成了渣。他也和米諾陶洛斯壹樣，徹底放棄抵抗，讓自己被絲線操控的像是奇行種般。
　　唯獨厄德西諾斯還在掙紮，它顯然還沒有適應從“觀眾”到“演員”的轉變。
　　“這就是人類巫師的力量嗎？居然連拉蘇德蘭肉身最強大的三個大惡魔，都淪落到了如今的狀況？”迦南有些呆楞的看著幻境。
　　法夫納瞥了迦南壹眼，淡淡道：“它們現在的狀況只是看上去很差，其實並沒有傷及到要害，如今的情形只不過是不願浪費能量修復傷勢罷了。壹旦絲線破裂，或者操線人出了問題，它們可以立刻恢復原狀。”
　　法夫納在如此說的時候，安格爾適時的將幻境中的鏡頭，轉向了操線人。
　　這是他頭壹次將意識壹分為二，壹個在天空，壹個在地上，還要操控幻境的畫面轉變，若是換做他進入凈化花園之前，安格爾就算能做到，估計都會有精神撕裂的感覺；但如今，他操縱起來卻是遊刃有余，可見這短短壹年多的時間，他的進步是非常明顯的。
　　對於操線人，迦南沒有驚訝，反倒是安格爾挑起了眉。
　　這場舞臺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息炬學院的姆英？
　　當初，這家夥不停的纏著他，想讓他脫離野蠻洞窟，最好能拜到息炬學院去，讓安格爾沒辦法，最後還躲到了布魯芬的煉金工坊去。
　　安格爾猶記得瑪德琳曾經介紹過姆英，說他是壹級巫師，還未曾晉入真知。然而，就他壹人，便廢了三個虛空巨塔的高端戰力？
　　這是怎麽回事？
　　面對安格爾的驚疑，法夫納解了他的惑。
　　“這個操線人不過是借助其他施法者的工具，釋放了這個古怪且強大的術法。真正讓舞臺能成型的，其實是他。”法夫納操控著天空中的那縷風，將視線定格在了桑德斯的方向。
　　“這是個強大的巫師……”法夫納在旁解釋著之前的狀況。
　　安格爾壹邊聽著，壹邊凝視著桑德斯。他此時心緒很復雜，既有感慨，也有壹種與有榮焉的驕傲。同時，他的心中還思索著的是，該如何將人類肅清計劃傳遞給桑德斯。
　　或許是心中的強烈感念，讓桑德斯生出了些異樣感。
　　只見桑德斯擡起頭，深邃的眼眸看往某個方向，眼神中閃爍著疑惑。
　　“幻魔閣下，妳怎麽了？”問話的是馬赫爾，他恰好從浮冰後面拿恢復傷勢的魔藥給桑德斯。
　　“沒什麽，只是感覺似乎有誰正在窺探。”雖然有種被窺探感，但他並沒有感覺到惡念，這讓他有些奇怪。
　　馬赫爾將魔藥遞給桑德斯，“或許只是錯覺。”
　　“並不是錯覺，當我們抵達拉蘇德蘭的時候，就有無數的視線盯著我們。我以為幻魔閣下該熟悉被註視的感覺，沒想到，還是不太適應啊？是因為，受了傷，精神海的防線更加薄弱了嗎？”聲音是從馬赫爾背後傳來的，聲線是好聽的，但言語中滿滿的惡意嘲諷，卻沒有絲毫的遮掩。
　　馬赫爾轉頭看去，表情明顯比之前要僵硬了些：“涅柔斯大人。”
　　來者卻是渾身幾近完美無缺的涅柔斯，他與桑德斯完全是兩個極端。桑德斯給人的感覺是疏離淡漠的，涅柔斯則如壹團烈陽，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桑德斯深深的看了涅柔斯壹眼，嘴角輕笑：“原來妳喜歡且沈浸在被註視中，既然如此，不如讓姆英為妳在舞臺上安排壹個配角？譬如說——”
　　“——沈淪在欲望裏的失格者？”
　　桑德斯的話，讓周圍的巫師全都壹楞。他們想到了之前壹個在巫師界傳的沸沸揚揚的野聞，這是壹個流傳在無盡海周圍超凡圈的消息，據傳是深海之歌中的人傳出來：冬塞最傑出的弟子，似乎有異常的癖好，經常會去海豚聚集的海域，而且每次去的海域，都有正處於發情期的海豚。
　　這個消息，壹開始只是在小範圍內傳播，直到某壹天，壹個求愛被涅柔斯拒絕的女巫，懷帶著恨意，有眉有眼的將這個消息帶到了繁大陸。
　　在巫師界，除了權威性的雜誌外，更多的雜誌其實是為了追逐話題性與銷量，所以得到這個消息後，簡直如獲至寶。
　　在南域新歷7100年，那壹整年的八卦新聞，幾乎都圍繞在這話題上。還有些“線報人”言之鑿鑿的說，他們在某某海域看到了涅柔斯和母海豚、公海豚發生了什麽。
　　這就更把涅柔斯推上了輿論的巔峰。
　　直到某壹天，幾家報道過涅柔斯新聞的雜誌社突然被夷為平地，大量的編輯和撰稿人要麽失蹤要麽被警告，這才讓這個消息慢慢的平復。
　　如今，桑德斯刻意提到“沈淪在欲望裏的失格者”，明顯是在用當年的事件，諷刺涅柔斯。
　　不管這個野聞是真實的還是杜撰的，但它的的確確成了涅柔斯的忌諱。
　　涅柔斯眼神裏瞬間閃過壹抹怨毒，他陰冷的笑著，並且壹步步的朝著桑德斯走去。與此同時，在浮冰之上，某幾個披著綠色袍服，皮膚宛如樹皮的巫師，互相覷了壹眼，看似不經意的移動，實際上卻是慢慢的在靠近桑德斯所在的方向。
　　桑德斯眼神低垂，似乎也發現了周圍的壹些蹊蹺，但他只是冷冷壹笑，絲毫沒有在意那些暗湧浮動。
　　突然間，桑德斯和涅柔斯中間多了壹個戴著面具的華袍人影。
　　“蒙奇閣下。”馬赫爾的眼睛壹亮，立刻叫出聲來。
　　“我不希望在拉蘇德蘭看到任何有可能破壞我計劃的事情。”蒙奇的目光緩緩掠過涅柔斯，然後看向人群裏那幾個慢慢縮下頭顱的巫師。
　　蒙奇雖然沒有說威脅的話，但透過面具露出的警告眼神，已經讓所有人都不敢再吭聲。
　　蒙奇最後將目光看向涅柔斯：“新來的這只大惡魔，交給妳了。”
　　涅柔斯看向浮冰外，如今多了壹個長著骨翼、穿著黑色骨鎧的大惡魔，他表情淡淡的點點頭，轉身朝著浮冰外飛去。
　　等到涅柔斯離開後，蒙奇的眼神卻是突然望向了安格爾，準確的說，是法夫納那縷風所在的方向。
　　安格爾被突然而來的註視給嚇了壹跳。
　　不過，蒙奇只是靜靜瞥了壹眼，便收回了目光，並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任何多余的動作。
　　“法夫納大人，他難道發現我們了？”
　　法夫納沈吟了片刻：“這是壹個強大的施法者，他之前就註意到了吾，不過並沒有任何的表示……但之前他主動轉過頭來，這個舉動有些意涵，如果不是在警告，就是在探究。”
　　法夫納說到這時，眉頭壹挑：“難道，他認識妳？”
　　安格爾立刻搖搖頭：“我知道他是誰，但他估計不知道我……不過，就算他認識我，我只是融入了意識在風中，他也看不到我是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