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2 18:12
壹車車的馬車長途跋涉出關,蔚為壯觀。
這些馬車,就如沿途的宣傳隊。 以至於沿途州縣,都知道是去拉礦了。 關中壹帶,並沒有濃烈的讀書氣氛,詩書傳家的人不多,畢竟……考也考不贏那些考霸,因而……倒是頗有幾分商業氣氛。 不少人,竟也抱著疑慮,拉著車去。 而在破虜衛這裏,壹座新城已經拔地而起,近十萬的韃靼人和漢人,混居在此。 韃靼徹底的瓦解了。明軍可以直搗韃靼內部,這使得,除壹部韃靼人不得不向更荒蕪的北方遷徙之外,不少韃靼人,不得不寄人籬下。 他們也是人,攜妻帶子到了破虜衛,本以為是為奴為仆,結果……他們驚奇的發現,漢人居然當真對他們進行了安置。 有氣力的,上山挖礦,山上到處都是財富,有金銀銅鐵,大量的富礦,遍布在附近的山脈之間,這裏在此前,幾乎沒有開發,因而,露天的鐵礦和煤礦到處都是。 不只如此,在山下,還有數不清的冶煉作坊,所有的礦石下了山,進行冶煉,最終,成為壹塊塊的生鐵,煤炭也會碾成粉末,而後,去除雜質。 這裏的金銀銅,乃是人們最愛采掘的,每年產金三千五百多斤,產銀數萬斤以上,還有大量的銅礦石,最終制成了銅錠。 而這……還只是前期的采掘而已。 前兩年,產量不高,是因為上山的道路崎嶇,精力都花費在了道路的修建上,而如今,按著方繼藩的法子,人們直接在礦區沿著冶煉的作坊,直接搭起了壹個個木軌,軌道上,可用車通行。 未來,各種礦石和冶煉出來的金銀銅鐵,產量還將不斷的翻倍。 男人們挖礦,女人們或是負責帶孩子,還有生活造飯。當然……壹般人家,還會養上幾十頭牛羊。 韃靼人並非是天生殘忍。只不過是在惡劣的環境之下,根本沒有其他出路罷了。 而現在,可以穩定的定居,妻兒們,不必跟著男人四處遊牧,靠著工錢以及賣出去的牛羊,便可吃飽喝足,不少的韃靼人,對此甚是滿足。 穩定和富庶的生活,本就是人們所期待的,尤其是,韃靼男人氣力大,耐力也強,他們挖的礦石,往往多壹些。 這壹片的礦區大總管,乃是鄧健。 鄧總管按照方都尉的命令,采取的是計件的薪酬,誰采掘出來的礦石多,誰的薪水便多。 壹月下來,賣了氣力,也有壹二兩銀子,這個數目,莫說對韃靼人,便是對尋常的漢人,也已足夠了。 人們是沿著黃河定居的,兩面都是峽谷,如河西走廊所有的地貌壹般,城市規模沿著黃河的南側,不斷的擴大,形成狹長的生活區域。 這裏的人,臉俱都像染了壹層灰,數不盡的商賈,會將糧食運來。 當然,在附近放牧和耕種的漢人、韃靼人也是不少。 這裏的糧價貴,哪怕是土地貧瘠,種出的糧食少,也足以讓壹個農人養活壹家老小了。 鄧健如往常壹樣,翹著腳,坐在總管廳裏喝茶。 他最近喜歡看書。 讀書使人快樂。 雖然他認得的字不多,可不妨礙他倒著拿著壹部春秋,反復咀嚼。 書有些泛黃。 顯然是被人看得多了。 鄧健壹面吃著花生米,偶爾,舉起溫好的黃酒,壹口下肚,痛快。 看完了書,他便將書放下,整整齊齊的將其疊在案牘上那壹堆禮記、左傳、公孫羊、谷梁傳之中。 “鄧總管,鄧總管……” 有文吏匆匆而來,壹看到鄧總管正在擺弄他的書,頓時肅然起敬。 “吼什麽吼,沒有規矩。”鄧健板著臉。 他長出了壹點胡子,因為來了河西,所以臉上多了壹些滄桑,他最討厭有人壹驚壹乍了,不像樣子。 “是,是,小人該死。” “鄧總管。”這文吏又道:“突然來了許多車馬,都是來求購生鐵的,好多啊,看不到盡頭。” 鄧健面上沒有多少表情:“求購就求購,倉促裏,不多的是生鐵嗎?” “是,是,只是覺得蹊蹺,還有,這裏有壹封方都尉的書信。” 啥……少爺。 壹想到少爺,鄧健的表情就變了。 他永遠都無法忘懷,當初自己和少爺在壹起的時光。 少爺是個多好的人啊,自打得了腦疾,還是自己前前後後的照應著呢,來此這麽多年,妻妾早就成群了,現在住在礦區最華美的大宅裏,身邊又十幾個丫頭隨時伺候,兒子也已有了九個,女兒不多,也有四個還是五個來著? 總而言之,雖然對於現狀壹切都還滿意,可是鄧健永遠無法忘懷關內的某個人……至親至愛的少爺。 “拿書信來。” 那文吏忙是取了書信上前。 鄧健打開,壹看,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認識的字不多。 於是將書信丟給那文吏:“妳來念。” 文吏哪裏敢怠慢,站在鄧健身邊,看了書信壹眼,沈默片刻,才遲疑道:“狗壹樣的東西。” 鄧健豁然而起,揚手就是給這文吏壹個耳光:“妳罵誰?本總管也是妳罵的,這是礦區,天不管地不收,我家少爺,在此就是王法,我現在宰了妳,妳信不信。” 文吏被打翻在地,幾乎要哭出來,忙是起身,勉強擠出笑容,摸著自己鼓起來的腮幫子:“鄧總管,這是書信裏寫的,書信裏寫著的第壹句話,就是狗壹樣的東西。” 鄧健身軀壹震。 難怪……難怪這狗壹樣的東西,這六個字,竟是如此的親切……原來竟是少爺說的。 壹下子,鄧健的眼睛濕潤了。 他又想起了當初伺候著少爺身邊的那壹個個日夜,少爺也是這般喊自己的,舒服啊,這久違的六個字,壹下子讓鄧健有了壹種他鄉逢故人的溫暖。 他眼角濕潤了,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少爺還記得我,還惦記著從前的往事。 “繼續念。” “狗壹樣的東西,生鐵價升五成,少賣壹個銅錢,打死妳!” 呼……舒服…… “真是這樣說?”鄧健喜笑顏開。 文吏期期艾艾道:“是,是這樣說的。” “拿書信來。” 書信到手,反復看了看,只依稀認得幾個字,這定是少爺親自所書,壹念及此,鄧健又想哭了,他壹面將書信小心翼翼的塞進自己的袖裏,壹面取了案牘上的黃酒,喝了壹口,壹股**,入了喉頭,用少爺的教誨來下酒,快哉! “吩咐下去,漲價,給我漲價!” “是!” 壹車車的生鐵,統統裝車。 無數的商賈、管事們懶得討價還價,因為這裏的生鐵價格,實是太低廉了,這東西若是運到了京師,至少價格可以翻五倍。 現在是壹日都耽誤不得啊。 於是,趕緊裝車,隨即,帶上了幹糧,立即就走。 而礦區這裏,顯然也要開始加緊生產了,為了招募更多的人,工錢上漲了不少,絡繹不絕的車馬,帶來了礦區最需要的時蔬和糧食,還有各種的生活用具,卻令原本緊張的生活必需品,變得泛濫起來,價格竟跌了不少。 如此壹來。 這裏的漢人、韃靼人們,個個沸騰了。 生活水平,短短半月不到,直接拉升了壹倍。 便連韃靼的婦人們,都自告奮勇起來。 沒有人不想過好日子。從前韃靼人過日子,就得搶掠,而現在……可以靠氣力。 這些女人,往往是壹家之主,因為男人經常要出門,所以韃靼女人往往屬於家中的主人,竟有不少,也要上山采掘礦石。 在這群巒之間,有數不清的牛羊,有沿著山巒而上的棧道,有壹座座倉庫,許多的冶煉作坊,冒著黑煙。 而無數的車馬,沿著走廊,來來回回,宛如長蛇…… ……… 方繼藩對於交易市場的喧鬧,置之不理。 他其實也不喜歡商賈。 這些見利忘義的家夥,壹點都沒有對百姓的責任感,他們將私心,無限的放大,為了謀取利潤,恨不得將自己的妻兒都賣掉。 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們就算再壞,能壞的過人間渣滓王不仕?能壞的過小朱秀才? 只要是好好利用,就可以變廢為寶。 第壹段鐵軌,已經徹底的出爐。 朱厚照拉著方繼藩,到了熱烘烘的作坊,方繼藩親眼看到那鋼軌在自己面前,長半丈,好家夥,很厚實,而這壹段段的鋼軌,卻需制造出數萬甚至是十數萬根,這都是銀子啊。 方繼藩忍不住感慨,真實不易,若不是靠著冤大頭們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修路?不存在的,這尼瑪的,都是銀子啊,是數不清的銀子。 朱厚照拍了拍方繼藩的肩:“老方,妳又想哭了?” “不是。”方繼藩搖頭道:“只是覺得,世上還是好人多,我愛這個世間,愛每壹個人。” 朱厚照打了個哆嗦:“只是……” “什麽?” 朱厚照期期艾艾的道:“現在,生鐵的價格,已經上漲了八倍,還在漲,許多商賈,幹脆囤貨居奇,這樣下去,只怕……無數的鋼爐子,沒米下鍋了。”